曾舒月听得眉头紧皱,在她印象里,侄女还是挺乖巧的,怎么上了个大学变成这样?
她左右看了看,“大嫂出院手续办好没,办好就出院吧。我和胜男去找玉玲聊聊,看看怎么回事。”
“舒月啊,你一定要骂醒那个死丫头,她要是嫁去美国,那是要过苦日子的!”王娟恨不得自己去找女儿,但她也知道,现在和女儿见面,只会吵得更凶。
林家珍也要一起去,“我都好些日子没看到玉玲了,我和你们一块去。”
曾舒月本想说不用,但看到她妈妈焦虑的神情,还是同意了。
到了酒店大堂,等曾玉玲下来的时候,林家珍忍不住擦眼泪。
曾舒月拿着纸巾坐过去,“妈,你别哭了。玉玲已经是大人了,她这事是挺难让人接受,但事已至此,我们哭有什么用?得先看看,那个叫亨利的是什么样的人?”
“我怎么能不难受,玉玲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小时候也还算懂事,怎么到大了,反而还……还弄出这档子事?”要是没有孩子还好说,可以劝孙女分手,可是孙女怀孕了,这怎么棒打鸳鸯?
林家珍怎么想都接受不了,未婚先孕这个事,不管怎么说都不好听。以后亲戚问起来,她都不好意思见人。
曾舒月同样觉得侄女不懂事,但事情已经发生,只能先听听侄女怎么说。
过了会,听到侄女喊“二姑”,曾舒月回头只看到一个人,“你对象呢,怎么不带他下来?”
“二姑,你们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他一个外国人,说话都不利索,有什么问题先问我,等你们问完了,我再带他见你们。”曾玉玲很淡然地挨着表妹坐下,还能笑着祝福表妹,“胜男,听说你保研成功了。真不错,二姑肯定高兴坏了。”
何胜男看着表姐,犹豫再三,小声道,“表姐,你是为了出国,才和亨利在一起吗?”
“怎么可能呢?我和亨利是真爱, 只是为了出国,我和他结婚就可以,干嘛要怀孕?”曾玉玲摸摸表妹的脸, “胜男呐,你也到年纪了,在学校有谈恋爱吗?”
听到这个问题,曾舒月也看向女儿,见女儿摇头, 松了口气的同时, 又有点失望。
“可以谈了,咱们都是二十几岁的人了,再不谈恋爱,青春的尾巴都抓不住。”说着, 曾舒月再去看二姑她们,“二姑,外婆, 亨利真对我挺好的。你们不能对外国人有偏见,美国经济比咱们国内发达多了, 洗碗工都比我们的公务员工资高。到了美国,我都不用工作,亨利家里是有农场的。”
曾舒月, “你怎么知道他有农场?”
“亨利和我说的呀。”
“万一他骗你呢,山高路远。你又不知道真实情况,这要是被人骗了, 你都回不来。”曾舒月听人说,飞美国得十几个小时飞机,那么远的路, 不敢想会是什么情况。
林家珍同样不放心,“是啊玉玲,咱们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们要结婚,你们也可以定居国内。你不是说亨利是你大学老师,那待遇肯定好,留在国内也能过好日子,不好吗?”
“外婆,你根本不懂国外的好,在国外看病上学都不要钱,就算没文化也能挣很多钱。你放心,我会回来看你们的,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我过得有多好了。”曾玉玲铁了心要出国,她自己申请留学失败,现在有这个机会,绝对不能放弃。
曾舒月和林家珍轮番上阵,说得嘴巴干了,都没说动曾玉玲。
最后他们先走了,曾玉玲留了何胜男。
“你等等,我给你们带了礼物。”曾玉玲回去拿了几盒巧克力和人参,“都是我和亨利买的,你拿回去和二姑他们分一分。”
“表姐,你真要去那么远啊?”她们同吃同住一年多,多少还是有点感情,何胜男不太舍得表姐。
“是啊,亨利任期结束,他要回国了,我只能跟他回去。胜男,我知道你骨子里很要强,你一定要努力过上你最喜欢的人生,然后祝福我吧,不用舍不得我,我是去过好日子的。”曾玉玲抱住了表妹,“照顾好二姑和外婆他们,咱们有缘再见。”
由于王娟两口子的态度没有转圜的余地,曾玉玲很快就和亨利走了。
过了一周,曾舒月收到她的信,说信到的时候,曾玉玲已经飞美国了,让他们不要替她操心,等她安顿下来再和他们联系。
曾舒月把信拿给大哥大嫂看时,她大哥破口大骂十几分钟,什么脏话都骂了一遍。
曾舒仪看了外甥女一眼,给她拿了钱,“胜男,你带弟弟妹妹们去吃肯德基,再去游乐场玩一玩,迟点再回来。”
孩子们还小,要是一直听大哥骂人,对他们成长不好。
把几个孩子打发走后,曾舒仪再去看大哥大嫂,“你们别吵了,玉玲已经到了美国,你们还是想想办法,和她缓和关系吧。”
“怎么缓和?”曾向平扯着嗓子,“她宁愿写信给舒月,都不给我们两口子一封信,她眼里都没有我们这个爸妈,难不成她干了这种不要脸的事,还要我们去求她搭理我们?”
曾向平这段日子因为这个事,都没去麻将馆了,就怕别人问他女儿是不是带了个洋鬼子回来。
王娟黑眼圈更重,自己看重的女儿,却把他们当成累赘,“白眼狼啊,我养了个白眼狼,我的命真苦,怎么就养了个白眼狼?”
“哼,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天天不管女儿,让女儿和别人亲近,怎么会这样?”曾向平开始指责王娟。
王娟当即跳起来,“曾向平,你怎么好意思说这个话?那时候你去坐牢,我没有工作,我求爷爷告奶奶都没人帮帮我,你让我怎么办?”
“还有,这些年你干过正经事吗?好不容易考上大学,结果和狐狸精乱搞被抓,大学没毕业就算了,后来日子好了点,你又不老实。我这辈子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谁倒霉?我才是倒霉,有你这种老婆,我才是倒大霉!”曾向平开始和王娟互相指责。
曾舒仪听得想翻白眼,和二姐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没有开口劝。
只有林家珍会劝他们别吵了,但是没有用,曾向平和王娟都在气头上,谁来劝都没用。
直到曾向平脱口而出,“过不下去就别过了,我看你早就不想和我过了!”
王娟这才愣住,随后一边喊着,一边冲向曾向平,“你竟然要和我离婚,我都没嫌弃你,你竟然说不过了?”
她扑向曾向平,把曾向平撞倒在地上,两个人扭在地上打了起来。
这时候,曾舒月才让弟弟去拉架,等把两个人拉开,王娟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不活了,我还有什么意思,女儿不要我,曾向平也不要我,呜呜……我从你你们家跳下去算了!”
曾舒仪忍不住开口,“大嫂,哭两句得了,别在这里嚎得我耳朵疼。我大哥要离,你就离,没了你,我看他怎么挣钱。他现在去收破烂,都骑不动三轮车,更别说干别的。大哥,我也劝你改一改脾气吧,玉玲为什么和你们疏远?还不是因为你们不干正经事,又不关心玉玲。”
“曾舒仪,我是你大哥,还轮不到你来指责我!”
“那你倒是干点人事,别让我说道啊!”曾舒仪哼道,“别只想着是其他人的错,我大嫂有句话说得对,这些年,你干过什么好事了?我要是玉玲,我也跑,谁摊上你们这种爸妈都倒霉。”
说着,她提着包准备离开,“妈,我先回去了。玉玲都这么说了,咱们又不知道她在美国哪里,不可能飞去找她。她是个成年人了,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二十几岁的人了,又不是十岁小孩,曾舒仪也有担心过两天,转念想到她想再多都没用,对实际上的结果起不到任何效果。
等曾舒仪走后,曾向民也走了,留下曾舒月帮忙收拾家里。
曾向平和王娟互相看一眼,两个人默契地不再说离婚的话,王娟继续和婆婆哭诉白养了一个女儿,她以后怎么办才好。
曾向平则是去厨房翻翻找找,“妈,我饿了,你给我做饭吃吧。”
林家珍看了眼手表,“都留下来吃饭吧,舒月你一个人回去做饭麻烦,我有你爱吃的鱼丸,一块儿吃吧?”
曾舒月看到大哥大嫂也噪音,打扫完卫生就去店里,今天是周末,店里没啥客人,她随便煮了点面条,正准备吃的时候,看到一个高大影子,以为是客人来了,赶忙转身,“你好,要买……咦,周大哥,你怎么来了!”
周盛看到曾舒月,想到要说的话,有点难为情,“我……我妈病了,她想问问你,如果你有空的话,能不能……陪她说说话?”
老太太上了年纪,身体本就不如从前,加上这段时间天气热,一个没注意,中暑住院了。在医院里,周盛又不会说话,老太太问三句话,周盛才能搭一句,实在是无聊,才让周盛过来找人。
“阿姨怎么病了?我有空的,我这就陪你去看看阿姨。”曾舒月这几年和李阿姨走得更近一点,李阿姨有什么好东西也会想着她,现在听说李阿姨病了,赶忙让周盛带路。
周盛开车来的,他带着曾舒月到军区附属医院,刚进病房,看到老太太在和护士聊天,轻轻咳了咳。
“舒月啊,你可算是来了,我在医院里太无聊了,才厚着脸皮让周盛把你喊过来。”李丹丹看到曾舒月来了,语气都不一样了,“其实我没啥大事,周盛非要我再住院观察两天,你说说,在这里啥也不能干,人都要憋坏了。”
“李阿姨,还是听周大哥的,您身体好全了再出院,我们才放心。”曾舒仪细心询问李阿姨想吃什么,要不要喝水,看得李丹丹颇多感慨。
“当初知道你离婚,我就想撮合你和周盛,但你们不来电,我也没办法。现在看你这样体贴,我是真遗憾啊,你看我家两个孩子都不在身边,家里就周盛和我一个老太太,你家里也就你一个人,要是身边有个伴多好。”李丹丹现在才不管尴尬不尴尬,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平常儿子去上班,她一个人在家,电视不爱看,收音机不爱听,有时候坐在家门口,一待就是小半天。
曾舒月是刷地红了脸,她之前知道李阿姨有这个想法,但没当着他们两个的面说。
现在突然听到,她脚趾扣地,都不敢回头去看周盛什么表情。
周盛同样僵住身体,微微皱眉喊了一句“妈”。
“你喊妈干什么,我现在又不撮合你们了,我只是忽然想到这个事,才说两句。行了,舒月来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里杵着和木头桩子一样。”李丹丹和儿子摆摆手,笑盈盈地去看曾舒月,“舒月啊,胜男是不是毕业了,分配了什么单位?”
“她没上班,保研了,打算继续读书。”
“保研啊,那她真会读书。我虽然不懂什么是研究生,但胜男能去读的,一定很厉害。我家小康也在北京读研究生,等他放假回来,咱们两家聚一聚,你做不了我儿媳妇,我就把你当女儿看,咱们多来往才好。”李丹丹在医院住了几天,憋了一肚子话,从家属院里谁儿子结婚,到谁又升官,把曾舒月认识的那些人家里的事,都说了一个遍,天就黑了。
曾舒月去食堂打了饭,和李阿姨一块吃完,她就该回去了。
“明天不用来医院了,我明天肯定要出院。等我好了,去你文具店找你玩,我现在干不了什么,但帮你招呼几个小学生还是可以的。”李丹丹不想天天待在家里,琢磨着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等天气凉快点,大夏天的,马上也放暑假了,学校没人,我也不常开店。”曾舒月又和李阿姨说了会话,等她出去时,正好碰到下班来的周盛。
两个人面对面迎上,都有些不知所措。
曾舒月:“那个……我……”
“你等等,我送你回家吧,今天真是不好意思,我妈年纪大了就有点任性,非要和你聊天。”周盛让曾舒月等他,进去和他妈妈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出来,“走吧,我妈也让我送你回去,不然天黑了不安全。”
周盛开着车, 街上的路灯隔一段路就坏了几个,他开得就慢一点,“听我妈说, 胜男读研了,她以后会打算回榕城工作吗?”
“她有说,想回来当个大学老师。”曾舒月有和女儿聊过这个,“所以研究生毕业后,还会再去读博士。”
这都是女儿和她说的想法, 她自己没读过那么多书, 也不懂大学、研究生的区别,但女儿想读,她就支持女儿。
“读研得三年,博士的话, 最好是出国留学,这样回国才能进好大学当老师。”周盛的儿子也在读研究生,所以有些了解。
听到国外两个字, 曾舒月有点紧张,“怎么要去国外?国外真那么好吗?我侄女也去了国外, 非要说国外当个洗碗工都更好。”
“那也不一定,得看去什么国家,去干什么。”周盛耐心地给曾舒月解释, 等车停在小区门口,他喉结动了动,“胜男去读大学后, 你就自己一个人住吗?”
曾舒月说是,“好在我家里人多,时不时去帮帮他们, 日子能快点。今天谢谢你送我回来,路上慢一点,注意安全。”
她下车后,看车开走了,才进小区。
人到中年,不再有激情澎湃的时候,有时候只是简简单单地坐下聊天,心里就会冒出“适合”两个字。
往后几个月里,曾舒月去看望李阿姨时,总能碰到周盛。
元旦过后,学校开始陆陆续续放寒假,这天曾舒月开车去接火车站接女儿。
何胜男看到是妈妈开车,特别惊讶,“妈,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了?”
“你三姨看我在家没事,就让我去学开车,正好她这辆车要换,就给我开了。”曾舒月一开始不想学,后来听妹妹说会开车方便,而且她周末都没事,就去学了下。
“那你真厉害,我本来也想学,但是上车后笨手笨脚,就放弃了。”何胜男主动说起在学校的一些事,又问家里的情况。
“都还好,你外公现在不折腾了,所以外婆轻松很多。你三姨和小舅都在忙生意,有时候我会去帮他们看看孩子,胜男,你们读研能谈恋爱吗?”曾舒月突然问了句。
何胜男愣了下,随后看出妈妈的想法,她说可以谈,“但我不打算现在谈,我还要读博士,导师建议我出国读。到时候异地分开,很难维持感情。而且我是要回榕城工作的,但同学都是来自全国各地,我没那么大本事让他跟我回来。”
学校里也有追求何胜男的人,但她从上大学起,就足够清醒。恋爱对她来说不是必需品,有些男生她也心动过,可是考量了自己以后的人生方向,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多一个拖累她进步的事。
何胜男从小早熟,身边男性亲戚让她增长很多见识,她从不相信两个人的爱情能够维持很久,更多的是靠品行和环境。
“可是胜男,等你研究生毕业还要读博士,到时候好男人都被挑了……”
“妈,我也不是一定要结婚的,你别提我操心这个啦。倒是你,可以给自己找个老伴。”思考了几年,何胜男总算说出这句话,“你看我不在你身边,三姨他们又忙,你每天回家就一个人,日子多空虚啊。妈,我支持你找老伴的,你不用考虑我的感受,只要你开心,我也开心。”
只要你开心,我也开心。很耳熟的一句话,以前曾舒月也和女儿说过。
曾舒月握方向盘的手微微攥紧,她不懂怎么接这个话,母女俩一路沉默到家。
“外婆知道你回来,特意买了海鲜,你把东西放下,我们去外婆家吃饭。”曾舒月帮女儿把行李推进房间里,“还有你李奶奶,她说等你回来了,让我带你过去吃饭。”
“李奶奶身体好吗?”
“还可以,她爱出门遛弯,身子骨还不错。”曾舒月帮忙收拾一下,带着女儿回了娘家。
何胜男是最后一个放暑假的,其他的弟弟妹妹和她岁数差得多,最大的曾鹏也就十四岁,小孩玩的她没兴趣,长辈们聊的更插不上嘴。
她只好到阳台看风景,过了会,三姨的小女儿过来拉她裤腿,“姐姐抱。”
五岁的小姑娘天真可爱,何胜男把表妹抱起来,没过多久,三姨就过来了。
曾舒仪看出外甥女累了,接过女儿,“胜男,最近玉玲有给你写信吗?”
何胜男摇摇头,“一次都没有了。”
“哎,她这丫头,真是让人操心。”曾舒仪说着叹气,“听你妈说,你打算出国读博士?”
何胜男说是,“三姨,你也知道我妈妈这些年带我很不容易,所以我想回榕城工作。但我又不适合做生意,榕城经济也不如北上广,最适合我的工作就是进大学当老师。当老师是有很高要求的,我想努力个几年,以后都陪着我妈妈。”
“那挺好的,不过你不能像玉玲一样,好歹每个月写信回来,不然你妈妈肯定会吃不好睡不好。”曾舒仪对外甥女还是挺放心。
何胜男点了点头,她都知道的。
转眼间,过完年,何胜男又要回学校了,临行前,她留下一封信给她妈妈。
情感上的话,她说不出口,只能通过信来表达。
过年期间,家里电话时常有人打来,加上妈妈刻意压低的声音,何胜男都能看出不对劲。
后来知道是周叔叔打来的电话,何胜男反而如释重负,原来是她认识的、靠谱的男人。
而曾舒月看完女儿信上的内容,暖心,又想哭。
有了女儿的同意,她和周盛正式确定关系,五一的时候领了证,两家坐在一块吃了饭,曾舒月就搬到家属大院去住了。
又过了两个月,何胜男放暑假回来,本来她只打算待半个月,但是接到电话,她爸爸病重了。
“我陪你回去一趟,他是你爸,临终前去看一眼也是应该的。”曾舒月刚挂了电话,心里也有点难受,“你说他才四十几岁的人,怎么就不行了?”
电话里说是癌症,说何东想看看何胜男长什么样了,看一眼就行。人都要死了,曾舒月说不出拒绝的话。
何胜男紧绷着身子说不出话来,这些年,她爸爸会给他寄东西,每次也会顺带问候下她的身体,成绩怎么样。
她写的回信也很简单,从爸妈离婚后,她与爸爸的亲疏关系已经定下,但血缘关系又是斩不断的。
出发前,曾舒月要和周盛说一声,周盛听了,提议开车送她们回去。
“正好我今年还没休假,你不是说过,你那个前公婆对你并不好。有我在,他们要是说什么,做什么,我可以帮你挡着。”周盛道。
曾舒月问过女儿的意见后,就带着周盛一起回去了。
何东在当地县城的医院,曾舒月母女还没到病房门口,就看到了何大狗。
多年没见,他老了许多,头发白了一半。在看到曾舒月身边有男人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来了啊。”何大狗上下打量了下曾舒月和周盛,再去看多年没见的孙女,“胜男啊,你都长那么大了,你怎么都不来看看你爸,看看我们呢?”
何胜男刚张口,曾舒月抢先道,“何东在里面吧?我们先去看看何东。”
她拉着女儿走进病房,扑面而来是消毒水的味道,等看到病床上瘦骨嶙峋的何东,曾舒月第一眼都没认出来。
何胜男走到床边,刚喊一句“爸”,看到病床上的人睁开眼,身子不受控制地发颤。
“是……是胜男啊,长成大姑娘了。”何东的眼角滑下泪水,“爸爸对不住你,没能陪你长大。你能来看看爸爸,爸爸满足了,你现在谈对象没?”
何胜男摇摇头。
曾舒月看了何东,主动退出病房,她和周盛站在病房外。
过了会,曾舒月主动挽住周盛胳膊,“人生真的是太多意想不到的事发生,我虽然不想再见到何东,但也没想到再见面是这种时刻。”
“人生无常,及时行乐。”周盛也道。
曾舒月点点头,等女儿出来时,她好像看到吴小草从走廊尽头经过,但是没看清楚,因为变化太大,看起来比她还要老。
等她想看清楚点时,对方已经走了。
过了会,看到女儿出来,曾舒月问,“怎么样,你要不要在这里住几天?”
何胜男摇了摇头,她心情特别复杂,她有恨过爸爸,也有过不理解,等真看到她爸病成这个样子,又有些酸楚。
就在这时,两个护士突然跑进病房,没过多久,曾舒月就听到何东死亡的消息,他们只好留下来,等何东下葬。
一直到葬礼结束,曾舒月三人准备离开时,何大狗找到曾舒月的酒店。
“不管怎么说,胜男是我何家的孙女,就算何东不在了,我和何东他妈也在,你应该让胜男回来看看我们。”何大狗觉得这些年,一定是曾舒月拦着不让孙女回来。现在孙女有出息,是他所有孙辈里唯一的大学生,他理所应当地想让孙女孝敬自己。
曾舒月一眼看穿何大狗的心思,直接拒绝了,“胜男刚出生时,你们就嫌弃她是个女儿。现在胜男大了,你们想让她孝敬你们,我真没这个圣母心。既然何东死了,以后我们和你们更没有关系了。人在做,天在看,既然你们觉得孙子好,就等着享孙子的福吧。”
说完她拉住女儿的手,“我们走,以后你不用再来这个地方了。”
她的女儿有她护着,想飞多高就飞多高。
何东的死, 对于曾家人没有影响,大家的日子还是继续过。
往后两年,曾家人坐在一块, 一开始聊得最多的是曾玉玲,后来成了何胜男去剑桥读博士,再到曾鹏考大学,接着是陈云凌读大学。
家里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长大,陈云凌去读大学这年, 已经是2004年, 曾舒仪两夫妻一起送他去的北京。
等曾舒仪回家时,才知道曾玉玲回来了,当即打电话给二姐八卦,“玉玲怎么样, 几个人回来的?”
“两个人,还带了个小男孩。”曾舒月在电话里道。
“她和亨利生二胎了?”
“不是,她说和亨利离婚了, 那个孩子也没保住,这是她第二个老公的孩子, 但和第二个老公也离婚了。你说说,我就不懂她了,怎么可以找了一个又一个?”曾舒月特别不理解侄女, 特别是侄女把离婚后分了多少家产当炫耀说,“等你见到玉玲,你就知道她变化有多大。”
曾舒仪还真想不到玉玲能有什么变化, 她出门几天,女儿看到她都不亲近了。
陈乐乐还在为爸爸妈妈没带她去北京生气,“爸爸都说可以请假, 妈妈太坏了,都不让我去送哥哥。”
“一请就要请一周,你都多大的人了。而且不是和你说了,等国庆节就带你去北京,到时候我们坐飞机去。”曾舒仪不是陈澈,不会一味地由着孩子,“你爸说话不管用,再撇嘴,国庆也别去了。”
“妈妈,你好狠的心哦。”陈乐乐转换策略,搂住她妈妈胳膊,哼哼唧唧撒娇,“哎呀,我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失落么,我就一个哥哥,他去上大学,我肯定想去送他。你别和我计较,我可是你唯一又可爱的女儿。妈妈,你看看我,你还爱我不?”
面对凑到面前的女儿,曾舒仪忍不住勾唇,“好好好,知道了。国庆会带你去的,你别闹腾了。”
她捏捏女儿的脸,问了一些家里的事,叫了按摩师上楼给她按摩。
曾舒仪又换了一栋别墅,现在家里有健身房、家庭影院,还有专门桑拿洗浴的地方,理疗师也是有专门的人负责。
家里的事都不用曾舒仪操心,她只需要负责挣钱和享受生活。
过了两天,曾舒仪带着女儿回娘家,见到了一头大波浪的曾玉玲,还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小男孩,看着只有三四岁。
“三姑,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老想你了。”曾玉玲说着介绍起自己的儿子,“这是我儿子托姆,你看,混血小孩是不是特别可爱?”
“是挺好看的,玉玲,你这次回来是探亲,还是不走了?”曾舒仪问。
“我当然要回去,就是想大家,回来看看你们。”曾玉玲又拿起自己的包包,“三姑,你看我这个包,这可是名牌奢侈品。你肯定不认识,光是这一个包,就要一万多,我有好几个,家里衣柜都摆不下。”
曾舒仪看了眼,包包确实是奢侈品,“那你可以换个大点房子,这种包包我也有,不过我这几年都是用爱马仕,不用这么便宜的。”
听出曾玉玲语气里的炫耀,曾舒仪忍不住得瑟一嘴。
曾玉玲这才意识到,她三姑是开公司的人,把包包往身后放去,“还得是三姑你有本事,能挣大钱。对了,这是我从美国带回来的巧克力,这是乐乐吧,你快尝尝,可好吃了。”
陈乐乐看了妈妈一眼,见妈妈点头了,才拿一块吃,“谢谢表姐。”
“真乖,你知道我是谁不?我是你大舅舅的女儿,我出国那会你还小,你肯定不记得我了。”曾玉玲说着说着,又开始说美国多好,“乐乐啊,等你以后……不,其实你现在就可以去美国读书,国外教育比国内好多了,你要是想去美国,可以和表姐说,表姐带你去!”
陈乐乐一开始有点兴趣听,但她发现,只要她一有什么疑惑。表姐就会说她想太多,慢慢的就不想听了。
曾舒仪并没有打断曾玉玲的话,女儿也大了,该有自己辨别是非的能力。
她算是懂了,二姐说玉玲变化很大。
到了吃饭时,曾玉玲还是一个劲地说美国多好多好,她现在不用工作,就可以衣食无忧。
直到王娟不太高兴地插一句,“美国要是真那么好,你把我和你爸接过去,我们上年纪了,也该跟着你享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