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长风by十三涧
十三涧  发于:2025年0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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椰子灯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加了香薰蜡烛,相比之下更有实用价值。
摊位上展示的椰雕图案有很多,如经典的椰子树、海星、鸡蛋花、蝴蝶等,贴着不同香味的标签,蜡烛最上层还有硫酸纸上印的海宁话。
许妍爱不释手:“茗姐,我们买一个回去吧,好不容易来一趟,就当纪念品了。”
江茗雪捧着一颗椰雕,细细闻香薰味道,是海风系列的香氛,清新自然,还有一股淡淡的椰子清香,很有地域特色。
她轻轻放下手里那颗:“可以啊。你们几个都挑一个吧,出来这么久还没送你们礼物呢。”
“耶!老板万岁!!”
柏东婉拒了:“谢谢茗姐,但这都是小女生用的东西,你们俩买吧,我和言泽就不要了。”
许妍:“茗姐,不管他们,我们俩来挑一对姐妹款!”
江茗雪轻笑:“好,你看你喜欢哪个?”
“好多种类呀。”许妍看得眼花缭乱,拿起一颗刻着太阳花图案,指着蜡烛上的手写字,“但是我怎么看不懂这上面的字呢?茗姐,你知道‘叮dio习家’是什么意思吗?”
江茗雪想了下,没想出来:“不知道,问问老板?”
许妍:“爷爷,这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呀?”
老人家笑意吟吟地将文字翻译成语音:“泥四‘叮dio习家’。”
许妍:“……”
她们知道“叮dio习家”怎么读。
江茗雪耐心问:“不好意思爷爷,我们是外地人,听不懂海宁话,您能用普通话再说一遍吗?”
老爷爷脾气也很好,回答她们:“豁以哇,泥四‘叮dio习家’,听有莫?”
江茗雪扯唇:“嗯……除了那四个字,都听懂了。”
她转头问另外两人:“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二人纷纷摇头。
蒙山的老人一般都不会说普通话,平时在医馆接诊就会出现这个问题,但因为有老林当翻译,所以没出现幺蛾子。
但今日他们的御用翻译被扔在了家里,几个年轻人都犯了难。
江茗雪口中念念有词重复着:“‘叮dio习家’……”
“顶天立地?听天由命?停云落月?……不对,都不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大学辅修小语种专业,精通中、英、法、德四国语言的江茗雪被小小方言难倒了,想出一连串成语都对不上,正苦恼着要放弃时,身畔忽然飘来一阵淡淡的雪松清香,和他的声音一样熟悉:
“心想事成。”
容承洲不知何时走近,垂眸看她手上的椰雕,不轻不重地吐字。
江茗雪诧异地回头望,他身后跟着邢开宇和另外两名队友,想来也是赶集采购用品。
这几天两人也有持续联系,只不过都很官方:
【C.Z】:今日训练无事,一切平安。
【江茗雪】:好的,晚安。
【C.Z】:今日军事演练,一切平安。
【江茗雪】:好的,晚安。
【C.Z】:今日有飞行任务,早点休息。
【江茗雪】:好的,晚安。
以上就是夫妻二人三天的对话,比AI还像AI。
“嘿,嫂子好,各位好!”邢开宇一如既往热烈地打招呼,牵回她的思绪。
她微笑回应,然后低声呢喃重复:“叮dio习家……心想事成……”
发音差距这么大,再给她一天一夜也想不到是这个成语。
“海宁话还挺有特色的。”她只能这么总结。
“还是姐夫见多识广!”许妍快成容承洲的腿毛了,“心想事成的寓意不错,我就拿这个‘叮dio成家’吧!该你挑啦茗姐。”
“好,我看看。”
江茗雪拿起另外一颗雕着椰子树的椰雕,问身后的容承洲:“这个‘嘻嘻如己’是什么意思?”
容承洲不紧不慢答:“事事如意。”
江茗雪换了一颗:“这个‘恭咦哇塞’呢?”
容承洲:“恭喜发财。”
“那这个‘丁替劲康’呢?”
“身体健康。”
江茗雪对挑纪念品不是很上心,只是想趁机偷学海宁话。
“‘鲁第象啦’呢?”
容承洲抬眼看她,缓缓道:“你真漂亮。”
“哎呦~~”许妍和邢开宇起哄。
江茗雪脸一红,故作镇定转移话题,拿起最后一句标语不同的椰子灯:“那这个‘瓦以湾鲁’呢?”
他垂眼,淡声问:“确定要听吗?”
江茗雪被他的反问弄得心里打鼓,但还是点头:“当然。”
前面都是祝福的话语,这句总不能是什么骂人的话吧。
集市喧闹,叫卖声此起彼伏,灰尘味和花香味相互掺杂,人群熙熙攘攘从他们身后略过。
在这嘈杂的环境中,容承洲掀起薄薄的眼皮,字字清晰,穿透八十分贝的噪音传入她的耳间:“它的意思是——”
“我喜欢你。”

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喊叫声。
“wow——!容队也太会了,撩妹技能手拿把捏啊!”邢开宇大惊小叫。
“趁机表白,谁再敢说我们容哥不解风情,我第一个不同意!”
许妍:“我的妈呀,姐夫深藏不露啊,这种话表白的时候都不好意思说,姐夫就这么念出来了,我保证在家肯定没少跟茗姐说这种话。”
“啧啧啧,队长这心理素质果然不一般,都这样了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太强了太强了,真是吾辈楷模!”
“……”
被称作“吾辈楷模”的容承洲冷眼站在起哄声中央,宛若青松挺立,未曾被影响分毫。
反而是江茗雪恨不得把摊位上的遮阳伞扯下来盖在自己头上。
明知道是什么意思,还当众讲出来。让他说他就说,他怎么这么听话呢?!
椰雕摊位的老板热情附和,给他竖大拇指:“是啦是啦,正正是按样啦。”
江茗雪不敢再问了,在她刚刚备选的几个里挑中“恭咦哇塞”的那一颗,若无其事地说:“老板,我就选这个恭喜发财吧,还有我朋友的心想事成,我一块结了。”
“好咯好咯,一共一杯仨。”
江茗雪从包里拿钱的动作一顿,又没听懂,转头问:“是一百零三还是一百三?”
容承洲不语,已经将钱递过去,老板找了他七十。
江茗雪只好收回去她手里那份。
一行人买完椰雕一齐往前走,许妍附在她耳边时不时来一句:
“瓦以湾鲁~~瓦以湾鲁~~~”
江茗雪作势瞪她:“再这样以后不带你出来了。”
“哎呀,我错了嘛茗姐。”许妍像小猫一样蹭来蹭去,让她轻易就消了脾气。
“好了,快找托盘和肥料吧。”
“好嘞,小的遵命!”
卖花草种植工具的摊位很少,他们把集市走完一半了都没找到。恰值上午十点,太阳早已高悬,正正照在她们上方,晒得人睁不开眼。
“好晒啊。”许妍边走边用手扇风。
江茗雪也抬手置于额间,遮住太阳,只不过聊胜于无。
这次出门急,忘带遮阳伞了,炙热的太阳晒得人头晕,头发被烤得热乎乎的。
眼前忽然落下一片阴影,严严实实地挡住斜上方的太阳。
她抬头,前方几寸之隔处是容承洲宽阔高大的身影,一米九四的个子像一把移动的遮阳伞,将刺眼的太阳遮得严严实实,正偏头和邢开宇低声交谈着什么。
她躲在他遮蔽的阴影下悄悄打量着,明明今日只着便装,深灰色T恤配黑色裤子,但数十年如一日的端正姿态还是能让人轻易看出是军人出身。
侧脸下颌线如刀刻一般,线条冷硬,五官优越。始终绷着脸,眉宇间透露出一股英气,是和言泽、和她弟弟都不一样的气质,让人望而生畏。
当然,这个“畏”更多的是敬畏,因为他实在太刚直了,言行举止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哪怕是说情话,他都像在朗读诗词歌赋,没有半分狎亵轻慢之意。
“茗姐,前面好像有一家卖花的,我们去看看吧,说不定有我们要的东西。”
出神之际,许妍的提醒将她牵回思绪。
江茗雪回过头来,点头:“好,走吧。”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走到卖花的摊子,把坐在小板凳上的老板娘吓一跳,起身警惕问:“汝众要怎作?(你们要干啥?)”
江茗雪回头一看,除了柏东,言泽和容承洲带来的人都是一米八几的个子,还有个一米九的,五六个人高马大的青壮年男子跟在她们身后,个个不苟言笑,凶神恶煞的,不知道还以为青天白日来打劫的。
她忙柔声向老板娘解释:“阿姨,您别害怕,我们是来买肥料的,怕太重拿不动,请了几个小哥帮忙。”
老板娘终于放松警惕,重新坐回到小板凳上,用普通话对她说:“要买什么,你们看吧。”
花草摊位主要是卖盆栽花卉的,托盘和肥料都是随花赠送的,江茗雪跟老板娘商量了好一会儿,才愿意给她单卖肥料和托盘。
她挑了几种不同有机元素的肥料,各买几袋,打算回去都试验一遍,又加价把老板娘摊上的所有托盘都买光了,临走时,老板娘边数钱边嘴上跟邻居摊位的大娘说:“你看伊们把我这些赠品都买光去咯,我还咋做生意嘛。”
“那泥别卖嘛,底个逼汝咯?人屋还多付钱给汝咯!”
“哎哟泥这话说的,我是在意汝的鸡碎银个人咯?……”
江茗雪和许妍空着手在前面带路,几个男人人手拎着一袋东西,在老板娘的絮絮叨叨中离去。
容承洲拿的东西最多,因为还有两个椰雕,是他付完钱就拎着的。
虽然他拎起来看着挺轻松的,拎几包沉重的肥料就像是拎着一袋零食,但江茗雪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我帮你拿点东西吧。”
“不用。”他没给。
前面有自行车经过,他挪到江茗雪的左侧:“你走里面。”
江茗雪:“好吧,辛苦你了。”
“嫂子,不用心疼容哥,他平时练的杠铃都是四十公斤的,举一个你都轻轻松松,更别说这几斤东西了。”邢开宇在后边揶揄。
他说的太有画面感,江茗雪已经不由自主脑补出自己被容承洲举到天上的画面了。
嗯……有点吓人。
她决定回去多吃点,是得增增重了。
“你们今天休息吗?”她问。
容承洲走在外侧,让她走在树荫底下:“嗯,大休。”
在没有训练和值班任务时,其他人一般是做五休二,但他兼任两职,要管理的事务比较多,每个月只休两三天。
“等会有空吗,跟我去一趟基地?”
他不喜欢嘈杂的环境,今日本是打算到医馆找江茗雪,只是顺路被邢开宇拉上赶集,恰巧碰到她们。
“有空。”江茗雪想也没想,点头说,“好的。”
容承洲脚步滞了一瞬,偏头问:“不问问我找你做什么吗?”
她轻笑,语气笃定:“我相信你。如果不是必须让我出面的事,你不会轻易找我。”
容承洲盯着她看了两秒,而后牵了牵唇,无声笑了下。
很轻,很浅。
这么轻易相信别人,岂不是很容易被拐走。
日后还需多看着点。
几人将东西送到医馆,放下东西后,江茗雪跟着容承洲他们一起出发去基地。
他们走后,许妍和柏东拎着肥料和托盘,准备先去收拾一下临时大棚,一转头发现言泽还站在医馆门口,望着江茗雪和容承洲离去的方向,琥珀色的瞳孔倒映着二人疏离的背影,似乎在沉思什么。
柏东拍了拍他:“泽哥,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言泽思绪被打断,眉头微微蹙起,顾自转身:“没什么。”
柏东站在原地看着他冷漠的背影,挠头不思其解。
正午的阳光明晃晃地悬在跑道上方,空气扭曲成波浪,蒸腾着热气。大休时间,训练场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在打球,大部分都在宿舍休息避暑。
江茗雪跟着容承洲先到食堂吃饭,这次来基地不头晕,饭量是平时的两倍。
但容承洲还是看着她盘子里几口就能吃完的米饭,眉头皱成了“川”字。
这点饭量,怪不得这么瘦。
两人面对面坐在食堂餐桌,容承洲将水晶虾饺推到她面前:“再吃点。”
江茗雪摇头:“我吃不下了。”
中医讲究吃饭七分饱,所以她每次不会吃得很撑。
容承洲面容沉静,正色道:“太瘦不健康。”
江茗雪险些被口水噎着,他这副神情像极了她爷爷在家里板着脸指责她不好好吃饭的场景。
她挺直腰背,底气十足说:“我的体重和身高在健康范围内。”
她是医生,难不成连自己是否健康都不清楚。
“是吗。”容承洲打量她的身板,反问,“上次被台风吹跑的人是谁?”
“……”这黑历史算是抹不掉了。
他表情太过严肃,幻视逼吃饭的父母。江茗雪说不过他,硬着头皮又夹了一颗虾饺,细嚼慢咽吃下。
然后放下筷子:“可以了吧?”
容承洲收回目光,勉强接受。
循序渐进,总能胖起来。
吃过饭后,在他宿舍稍作休息。下午两点,带她去事务中心找值班人员盖章。
管理办卡盖章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姐姐,虽然是文职工作,但眉宇间和气质同样英气十足。
见到容承洲后热情打招呼:“小容来了啊,有一阵没见你了。”
容承洲略一点头:“孙姐。”
注意到旁边的江茗雪,孙姐眼睛骤然发亮:“这就是小江吧?诶呦,小容金屋藏娇了这么久,可算让我见着真人了。小姑娘长得可真漂亮啊,气质还那么好,跟小容可真登对啊。”
江茗雪抿唇一笑,礼貌道谢:“您过奖了。”
容承洲将提前准备好的材料和江茗雪的身份证递过去:“孙姐,麻烦了。”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几分钟就办好了,你们坐这儿等一下。”
孙姐坐在电脑后,将江茗雪和容承洲的信息录入系统,边和他们聊天:“小江,你是不知道,小容在我们基地可抢手了,大到德育课老师,小到食堂阿姨刚上大学的女儿,经常来我这儿打听小容的消息,有没有谈恋爱呀,有没有女朋友呀,我还一直帮小容留意这事呢,谁知道人小容一声不吭就领证了。”
“你们是不知道,那些姑娘在听见小容结婚的消息之后,一个个都魂不守舍的,活都干不下去,就跟失恋了一样……”
“孙姐。”容承洲指节搭在扶手上,出声打断她。
他不喜议论别人,也听不得别人在他面前议论其他人。更何况,他并不觉得被别人追求是一件值得吹嘘的事,在他妻子面前说这些话,是对他妻子、对那些女孩的不尊重。
孙姐忙打住:“哎呦,都怪我,见着小江太高兴了,没忍住说多了。小江你别介意啊。”
江茗雪摇头,这些事不用听也可以猜到。经过这些天的了解,她只觉得战功赫赫的容上校被许多女孩追捧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并没有很惊讶。
“对不起,我不知道有这么多人追他。”江茗雪为自己当初草率的捷足先登道歉。
孙姐说:“你说什么对不起呢,这都是常有的事,也多亏了你拿下小容,那些姑娘才会死心找其他人。”
不等江茗雪回话,茶几对面的容承洲忽然偏头瞧她,注视她的眼底幽深如潭,唇线抿成一条直线,平静问:
“如果你知道,你要怎么做。”
“我……”当然是不结了,把那些姑娘的白马王子让出来。
但话到嘴边收了回去,老虎的头不能轻易摸。
她轻咳一声,转了话锋:“那当然是带着愧疚跟你结婚。”
闻言,容承洲的眉眼缓和了一些。
孙姐恰好录完信息,从机器里打印出一张卡片,递给江茗雪:
“来,小江,你的军属卡办好了。”
江茗雪接过道谢,两人并肩走出事务中心。
军属卡的全称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人保障卡”,上面印有她的姓名、照片和其他个人信息。
“原来你喊我过来是为了办这个。”江茗雪低头翻看卡的正反面。
“嗯,需要本人出面。”
“这个军属卡有什么作用吗?”
“共享军人优待服务,包括医疗、教育、交通,虽然这些对你来说并不需要。”
这些优待服务对普通人来说弥足珍贵,能解决不少麻烦,但对于江家来说,这些作用微不足道。
容承洲说的很简略,江茗雪上网查了一下,军人优待大致包括车站和机场免排队服务,博物馆和景点军人专属通道,医疗优先和子女优先入学服务等等。
她看完反驳他:“怎么不需要,这么多好处呢。”
虽说他们家有点家底,但那大部分是她弟弟一个人挣的,更何况这世上只靠钱解决不了的事多得是。军属卡是在役军人家属才可以办理的,这是不一样的荣誉。
她又随了江老爷子节俭的品性,出门在外都是坐的经济舱、一等座、二等座,经常需要排队,还有很多人满为患的景点,她担心人挤人,一直没去过,所以这张卡对她来说能节省不少时间。
容承洲却不认为她说的是真心话。
他站定,转头面向她:“这就是我今日想告诉你的另一件事。”
“什么?”江茗雪抬头看他。
恰好走到花藤廊架下,绿叶已织成浓荫,珊瑚藤爬满石墙,一串串一簇簇,开在弯曲盘旋的枝条上。深深浅浅的粉在阳光下流动,像被风揉碎的霞光。
他站在珊瑚藤下,婆娑光影印在他额际,明明灭灭。
那双漆黑的瞳孔望进她的眼睛,庄重又严肃:“我并非出自富贵之家,此生注定身无长物,寻常百姓能给你的陪伴,我亦给不了。只能为你提供一些无足轻重之物,这对你来说不过抬手可得。”
“军婚与普通婚姻不同,现役军人配偶若想离婚,需征得军人同意。这些话我曾与你提前说过,但我想,你当有试错的机会。所以——”
他停顿了一下,唤她的名字:
“江茗雪。”
“若你后悔,请随时告知我,我会放你自由。”
珊瑚藤的枝条相互纠缠,而他们在花架下站成两株静默的树。阳光与花影在他脸上交替,他深邃的眉眼如同一汪漩涡,将她吸进去。
自始至终,他们的婚姻于她而言,不过是一纸受到民法典重点保护的婚书,是她借来推卸扰人催婚的挡板,她从未认真对待,没有想过和他的未来,更未曾想过离婚,这一切都是因为不在意。
这一年来仅有的一页聊天记录,让她以为容承洲和她秉持一样的态度,可今日她才恍然明白,容承洲这样的人,会对他做下的每一个决定负责。
他年长她三岁,做事向来稳重周全,自他同意与她领证那一刻,他便替她想好了退路。而之后的每一次相处,他都在迁就她,尊重她,顺应她的节奏。
一直以来,都是她做得不好。
年轻的姑娘站在花藤下,眼睑半垂,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眸中流转的思绪。
他们相对而立,驻立了许久。
她用心思考,他耐心等待。
风轻轻拂过,吹动一帘静谧。
花瓣飘落在她肩头,她终于抬头,唇角漾开一圈涟漪,她举起那张绑定身份的卡片,仰头看他:
“容承洲,军属卡我已经收下了,只要你不主动提出,我便不会离开。但请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学着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妻子,可以吗?”
风起花落,她站在纷飞的花雨之下,脊背挺得笔直,眼眸中映着天光和花影,坚定地看向他。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紧绷的下颌终于松动,他缓缓提唇,对她说:
“好。”
江茗雪跟着容承洲回到宿舍生活区,一路上许多空军兵见了她都热情打招呼喊“嫂子好!”,到了他宿舍后,飞行大队的许多由他亲自指导的飞行员不约而同来见师娘。
做一名合格妻子的第一步就是认识丈夫的朋友,江茗雪热切礼貌地与他们聊天,容承洲时不时搭一句,虽然只有几个字。期间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率先递到她面前。
江茗雪摆手:“中午吃多了,吃不下,分给大家一起吃吧。”
她中午可是吃了平时的两倍饭量,外加一个水晶虾饺,这才过去两个小时,根本没消化多少。
部队的兄弟饭量大,五份果盘都不够他们分的。容承洲是一名有人情味的军官,平时会给下面的人发一些水果和牛奶,但不会有人情味到切好给他们吃。
他将果盘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等饿了吃。”
江茗雪不动,其他人自然不会吃。无奈拿着一次性叉子扎起一块火龙果,然后将果盘推到中间:“来,大家吃点水果。”
几名懂事的飞行员这才拿起叉子,每人吃了一块,主要是给师娘面子。
谁看不出来这份果盘是队长专门给师娘准备的,他们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跟师娘抢吃的。
他们聊的尽兴,一眨眼一下午就过去了。
七点多才想起来吃饭,还是在空军基地吃的,怕她的胃受不住,容承洲晚饭随她的习惯。
吃过饭后,正准备送她回去,谁知刚出食堂,天上忽然掉起豆大的雨点。
“啊……怎么突然下雨了?”明明天气预报上这几天都是大晴天的。
容承洲:“先去我房间避一下吧。”
“好。”
雨点越来越密集,容承洲撑着队友分给他的伞将江茗雪送到宿舍。
江茗雪坐在床边,看着他两侧肩头潮湿的水印,刚才他打伞时,全倾在了她那一边,她连裤子都没被淋到。
“你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别感冒了。”
容承洲嗯了声,让她在房间等一会儿,等雨停了再送她回去,然后拿着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去洗澡。
然而,直到容承洲洗完澡回来,又手洗了几件衣服,这雨都没有停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一股瓢泼大雨的趋势。
真是应了老林那句“海宁的天气诡异,上午大太阳,下午大暴雨”。
江茗雪看了看墨黑的天空,估计今晚不会停了。芦苇荡泥水多,冒雨回去很危险。
“算了。”她想了想,转过头对容承洲说,“你们这里有没有空房间或者女寝?我在你这里住一晚上,明天早上再回去吧。”
容承洲刚晾完衣服回来,垂眸看她:“你确定要在部队和我分房睡?”
之前还能借“医馆事忙”的理由回去,现下飞行大队的所有人都知道她今晚回不去,要在部队留宿。
容承洲还是单人宿舍,她若是在此时搬到另一间屋子,未免太过刻意。
江茗雪意识到这个致命问题后,有些举足无措: “那该怎么办?”
“咔哒”一声,门被反锁。
他关上门,转身走近。
随着距离拉近,江茗雪置于腿上的手不自觉蜷起,身体下意识后倾。
高大的身影立在灯下,将她笼罩在阴影中央。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讳莫如深,缓缓吐出三个字:
“一起睡。”

他是怎么淡定自若说出这句话的?
她觉得容承洲的性格真的很奇特,总是能用最严肃的语气说最暧昧的话。
但别看他情话说的一套一套的,实际上人家压根就没那个意思。
这在年轻人口中叫作撩而不自知。
江茗雪就这么被他撩过好几次了, 深谙其套路之深。
就如现在, 她清楚地知道此“睡”非彼“睡”。
但即便是最正经的“一起睡”, 她也有点招架不住。
虽说她今日刚下定决心学着做一名合格的妻子, 但他这样未免有些太快了。
她斟酌着问:“……那个, 就没有什么其他办法了吗?我打地铺也可以的……”
容承洲注视着她, 平静问:“我这里没有多余的床铺,需要找别人借一套吗。”
江茗雪:“……不用了。”
这跟他刚刚说的‘宣告天下他们夫妻是分房睡的’有什么区别?”
江茗雪扭头看了眼那张大约1.5米的单人床,在心中庆幸。
还好, 不是她上大学时0.8米的窄床。而且她瘦, 离得远点就是了。
江茗雪在心里做了好一番思想建设, 才下定决心, 像是上战场一样:“好!那就一起睡。”
她相信容承洲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嗯。”容承洲略颔首。
“那我今天怎么洗澡呢?”她问。
他们是公共浴室, 她肯定没办法用。
容承洲眉头微微蹙起, 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思索了几秒, 启唇:“我去给你打桶热水, 委屈你将就一下。”
江茗雪忙应:“不委屈不委屈,我在医馆也是这么洗的。”
容承洲宿舍好歹有独卫, 水龙头有热水,而且还能锁上门, 空军基地的各方面条件已经比她在医馆好很多了。
“嗯。”
他点头,找来一个干净桶,接满热水,又从柜子里拿出一条还带标签的毛巾递给她:“新的,没用过。”
江茗雪接过:“谢谢。”
“嗯……那我等下穿什么?”她突然想起。
容承洲复又打开柜门, 里面春夏秋冬的衣服分门别类归整得很清晰,每件衣物都叠得格外整齐。衣柜里是淡淡的雪松香,飘到鼻腔里,闻着很舒服。
江茗雪第一次见到这样爱干净又有条理的男人,连她都自愧不如。每日的高强度训练明明很容易产生汗臭味,但她却从来没在容承洲身上闻到过。
“这些都是洗过的,你随便选。”他指着休闲区说。
江茗雪随便拿了一件白T恤和一条黑色休闲裤子,到卫生间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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