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长风by十三涧
十三涧  发于:2025年0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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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这男的也太渣了吧!”许妍义愤填膺地骂道。
何芮雅:“可不是,当时气得我差点冲到男寝干上去,被宿舍长拦住了。那个男的还比宿舍长小一岁,我就说年下不靠谱,不是幼稚就是渣男。”
许妍气得牙痒痒:“茗姐就是脾气太好了,这种人就该曝光他!让他在学校做不了人!”
江茗雪莞尔:“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反倒很平静,因为不用担心恋爱影响学习了。”
许妍心疼地直点头:“茗姐做得对!”
“那后来呢?你们还有联系吗?”
“有。”江茗雪语气温和,“那个男生又回来找我了。”
书架后的男人缓缓握紧手掌,手背的青筋一点点绷起来,眉眼低低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深邃的眼眸像蒙了一层雾,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许妍:“?!渣男还回来找你干嘛!他是又后悔了吗?!”
“是的。”江茗雪缓缓笑起来,
“我不小心把他保研名额挤没了,他女朋友和他分手了。”
“我靠!”许妍听得血液沸腾,“这也太爽了!姐你真是爽文女主!女人中的大女人!”
何芮雅在一旁烘托气氛:“要不是我了解她什么脾气,我有时候都怀疑她是故意的。”
江茗雪瞧她一眼:“我还没有到睚眦必报的程度吧。”
她上学时成绩虽然不错,但远不到拔尖的程度,因此没有人能料到,她会在大三的最后一年成绩突飞猛进,挤进年级前5%,而那个男生恋爱后成绩直线下滑,恰好卡到了保研线外的第一名。
这本是无心之举,保研名额是固定的,总有一个人会被她挤掉,只是没想到刚好就是那个男生。
许妍:“再后来呢,再后来呢?这个男的考研去了吗?这种渣男千万别考上啊。”
江茗雪摇头,再谈起曾经的心动只有经年的平淡:“之后我就没再关注过他了。”
许妍可惜地咂舌,一边捏着拳头咒骂渣男必遭报应,不得好死。
江茗雪忍俊不禁,给她倒了杯水:“不必为这些不值得的人生气。”
经年过去,她已经忘记了当初是什么感受。或许对她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又或许在潜移默化中让本就慢热冷淡的她不会再轻易交心。
所以在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对任何人动心过。
许妍捧着杯子笑弯了眉:“幸好茗姐现在有姐夫了,比那个渣男强了上千上万倍!”
江茗雪不禁失笑,想到容承洲,问:“承洲去哪买了,菜都齐了,怎么还没回来?”
许妍:“不知道诶,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也行。”
江茗雪打开手机,正要点开通讯录,身后传来容承洲的声音:
“我回来了。”
他神色自若地坐下,把奶茶分给她们:“排队的人有些多,久等了。”
除了他自己的是冰的,另外两杯是常温,江茗雪的是热的。
“没事没事,菜上齐了,快吃饭吧。”何芮雅招呼他们。
几人边聊天吃到快两点,最后容承洲先一步付钱。
“哎,你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本来应该我请你们吃的,最后还成了你老公付钱,这说出去像什么话嘛。”何芮雅和江茗雪她们聊的太投入,都不知道容承洲什么时候付的钱。
江茗雪:“我们人多,都让你请多不好意思,没事,下次你再单独请我就行了。”
让容承洲付款不是她示意的,她刚刚也没想起来这回事。
“那好吧,下次必须我来请!”何芮雅强调。
江茗雪无奈笑:“好。”
何芮雅:“那我先回去盯着新生了,你们随便逛。”
等何芮雅走后,三个人又逛了逛这里面新建的几栋楼,顺便到云淮楼拍了几张照。
晚上回去时,江茗雪坐在驾驶座上,把照片发到家庭群。
边说着:“这座云淮楼建的真漂亮,拍照都容易出片。”
容承洲下颌线紧绷,随口嗯了声,没有再接话。
像是有什么心事,有些心不在焉。
这种状态持续一下午了。
江茗雪转头问:“容承洲,你今天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男人薄唇抿直,淡声:“没什么,不要多想。”
“好吧,有什么我能帮上的你可以告诉我。”
“嗯。”
夕阳染红半边天,车子缓缓驶离霞光中的京北中医药大学。
容承洲打着方向盘,稳稳拐进车流中:“我明天要去参加同学聚会,你要一起吗?”
江茗雪还在回苏芸的消息:“不了,我明天也要和程影出去。”
而且,他的同学聚会她去凑什么热闹。
容承洲淡淡嗯了声:“好。”
再没有再说其他的。
江茗雪看他兴致缺缺,没再打扰他,一个人发完照片,倚在车窗上睡着了。
再睁眼时天色已经暗得不成样子,江茗雪眨了眨眼,几乎一瞬间清醒。
她坐直,容承洲的外套衬衫从她肩头缓缓滑落。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都快过去两个小时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容承洲抬手解开她的安全带:“看你睡得沉,不忍心喊你。”
江茗雪捋了捋头发:“好吧。”
两个人从车上下来,上楼吃饭。
晚饭后,江茗雪到浴室洗澡,容承洲坐在书房里,眉头紧锁,思考江茗雪今日下午在餐厅所说的话。
他不介意江茗雪喜欢过别人,毕竟谁都会有一段过去,但他在意的是:
江茗雪唯一一次动心是在青春四溢的大二,对方还比她小一岁。
所以,她会不会不喜欢老的?

第46章
浴室里, 江茗雪站在淋浴下细细清洗身体。今天在校园里走了三万多步,是她平时在医馆运动量的好几倍,腿站着洗澡都有些发酸。
但明天和程影约了跳伞, 还没办法休息。
想到跳伞, 江茗雪揉头发的动作一顿。
她还没告诉容承洲这件事。
其实她的很多事他都不知道, 但其他事她没有刻意隐瞒, 只是他没问过。
唯独这件事, 她没想过让别人知道, 哪怕是她的家人。
跳伞是她在低谷时期找到的唯一一处宁静天地,是她放任自己逃避放松的解压方式,但不是任何人都能理解她这种冒险行为的。
江茗雪在浴室待了很久, 想了很多。
想到容承洲得知她会跳伞这件事的反应;想到他知道后会不会阻拦她继续跳伞;又想到如果一直不告诉他, 等他自己知道的时候, 会不会像她得知被言泽隐瞒时一样生气。
直到手指泡的发白, 她才擦干身体出去, 到书房喊容承洲洗澡。
等他们各自洗完, 上床睡觉。
关掉灯都没睡着, 明明躺在同一张床上, 却都心事重重。
周二早上,江茗雪如约和程影碰面。
程影坐在副驾驶座上问她:“昨天讲座开得怎么样?”
江茗雪开着车, 回的含蓄:“嗯,比预期的好一些。”
之前和程影聊过, 只要讲的过程中不出差错,大家没有睡倒一片她就心满意足了。
程影咂舌:“什么叫好一些,江馆长的讲座那可是精品中的精品,开一次免费讲座连黄牛都招来了。昨天北医药推文都点赞十万,转发上千了, 招生推文都没你的讲座流量高,要不是我没办法再调一天休,我非得到现场去看看。”
江茗雪浅笑:“你说的也太夸张了,我哪有那么高的号召力,不过因为是直系学姐,学弟学妹们给面子。”
程影:“好好好,谦虚使人进步,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能骄傲一回。”
江茗雪无奈笑,想到另一件事,慢慢收起唇角:“我打算今天跳完,回去和承洲说一下跳伞的事。”
程影正在低头刷朋友圈,闻言抬头:“怎么突然想通了?”
江茗雪:“没什么原因,只是前几天得知了言泽隐瞒了两年的真实身份有些生气。昨天晚上想了很久,我觉得夫妻关系不像家人那样稳固,所以我应该和容承洲说一下。”
程影点头:“说说看,我觉得你老公应该不是那种思想封建的人。”
在大部分人眼里,玩极限运动的行为都是闲着没事干作死,尤其在传出这么多意外死亡事故的新闻后。
但每个人的活法不一样,有些人来到世上是来经受苦难的,有些人活着是为了安稳余生,但总要有人愿意去冒险,才能发现世界上的更多可能。
江茗雪嗯了声,昨晚想了很多,她觉得自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不管什么样的反应她都能接受。
但她江茗雪却没想到,事情并没有按照她所预想的发展。
到了虎州峡,两个人分别换上装备,已经熟练到不需要教练的程度。
江茗雪把戒指取下来,放到跳伞服的内侧,拉上拉链。
程影换好装备后,第一时间拿出手机背对虎州峡的悬崖自拍一张,分享到朋友圈,设置的是仅跳伞圈好友可见。
这是她的习惯,以防哪天不小心出意外人没了,还能留下一张完整的遗照。
检查完装备,两个人从崖顶一跃而下,控制姿势和方向。
上午跳完差不多就十二点了,两个人在虎跳州附近找了家餐厅吃饭休息,下午还有一次。
下午两点,两个人回到虎州峡崖顶重新做准备。
江茗雪刚把戒指收到口袋里,耳边忽然响起程影惊讶的声音:“言泽,你怎么也来了?”
她闻言抬头,只见身形高挑、白皙清瘦的熟悉面孔映入眼帘。
几日不见,他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看上去已经在慢慢学着接受新的身份。
她们今天出来没有喊他。
言泽身穿一身灰色运动服,音色清冷:“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了。”
程影:“……哦,怪不得。”
她歉疚地看向江茗雪,她知道俩人因为言泽隐瞒身份的事闹掰了。
这事怪她,刚刚忘把他加到屏蔽的分组了。
江茗雪倒波动不大,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拉好衣服拉链,走过去问:“你家里同意让你出来了?”
言泽淡淡嗯了声:“听话就能出来。”
他神情清浅,身上的锐气似乎被磨平了许多,又好像被隐藏起来,蓄势待发。
这其中吃了多少苦头没人知道,但至少他有在向阳而生。
看到他好好的,江茗雪也安心了。
言泽抬眼看向她:“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吗?”
江茗雪点了下头:“可以。”
只是不能做朋友,倒不至于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今日即便碰见的是群里的伞友,她们也会一起。
男人眼中绽出细碎的光,他诚恳道:“谢谢江医生。”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娱乐会所包间里,都是容承洲的大学同学,个个京北大学毕业的现役空军飞行员或是退伍转行的高级别人员。
包间很大,有台球桌、麻将桌、桌游台,还有喝酒的吧台,十几个人玩什么的都有。
只有容承洲兴致寥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没有看他们玩,也没有玩手机。
手里随意把玩着一颗台球8,稍显慵懒地倚靠在沙发上,双腿交叠,眼帘微微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他拿出手机,给江茗雪发了条消息:
【C.Z】:你们今天出去玩的什么?
大约没看手机,两分钟过去,没收到回复。
他又发了一条:
【C.Z】:我在明台会所,有些无聊。
等了五分钟,依然没人回复。
“洲哥,快来打牌啊,三缺一,就差你了。”一名牌桌上的男同学喊他。
容承洲低头看了眼手机,依然没有消息,便索然无味地收起,从沙发上起身:“来了。”
虎州峡上,三个人站在崖顶各自整理装备,两人行变成三人行,江茗雪和程影反而更适应。
因为这两年一直是他们三个一起。
不远处,几个男人穿着运动服勾肩搭背往崖顶这边走来。
为首的是俞飞捷,一边挂掉手机收到的连环夺命call,直接把手机关机,一边和同事吐槽:“经理真不是个东西,我昨天刚把时差调整过来,他晚上又想让我飞回去,吃屎去吧他,老子才不干呢。”
“就是,这种事闹的不是一次两次了,真把我们当他奴隶使了,爱让谁干让谁干,有本事那老东西自己上啊?”
“笑话,他要是能自己上也不可能混这么多年还只是个经理了,估计做梦都想开飞机呢。”
几名同事怨声载道,纷纷吐槽,今日就是平时被经理磋磨得太烦,临时出来团建的。
俞飞捷垂着胸口:“哥几个够仗义,今天的蹦极钱我来出啊,都别跟我抢。”
“好好好,俞哥能处!”
几人边聊边顺着木桥往崖顶走。
“虎州峡海拔可不是一般高啊,你们谁恐高可别……我靠……等会!!”
俞飞捷走在最前面,不经意往前面一瞥眼,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拦住身后的几个人不往前走。
他站在原地,眼睛瞪得像两颗李子,直勾勾地往崖边正在换装备的三个人里最中间的位置看去。
他、他没看错吧?那个人怎么长得那么像嫂子??
但不可能啊,嫂子这会应该在医馆或者家里,怎么可能在虎州峡?还穿着跳伞的衣服?
他不会被气傻了,看错了吧?
也没听容哥说过嫂子还会跳伞啊。
“咋了俞哥?你看见啥了吓成这样?”同事疑惑问他。
俞飞捷匆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重新开机:“……先别问了,咱们等会儿再蹦,你们先去旁边等我。”
同事不明所以地挠头往旁边退:“哦,好吧。”
“哎呀,这破手机今天怎么开机这么慢。”
俞飞捷等开机等得上火,差点没忍住把手机摔了。
足足过了半分钟才进入系统,上来还先弹出几十条“狗经理”的未接电话。
俞飞捷一气之下直接把“狗经理”拉黑了,手忙脚乱地打开相机,冲着崖边的位置拍了张照。
今天不是周末,虎州峡崖边稀稀拉拉地只站了几个准备跳伞、蹦极或者翼装飞行的人,他们中间没有障碍物,很容易就拍到了本人。
对方正好在侧头检查后面的安全带,照片刚好抓到了她的侧脸。
俞飞捷觉得有点像,但他又不敢认。
便拍了张照片发给了容承洲:
【容哥,我今天跟同事来虎州峡蹦极,好像碰到嫂子了。】
【但我又不敢确定,你看看中间这个姐姐是不是嫂子?】
发完消息他就带着几个同事到后面等了,他怕万一真是嫂子,撞上反倒让她尴尬。
明台会所。
容承洲刚玩没几局,放在牌桌旁置物架上的手机连着嗡嗡了三声。
以为是江茗雪的回复,他停下起牌的动作:“稍等,我回个消息。”
一打开微信,却是俞飞捷连着发来的几条消息和照片。
看到前面两条消息时,眼眸微动。
江茗雪在虎州峡吗?
接着点开最后发来的照片原图。
两只手指轻滑,一点点放大照片。
目光落在最中间女孩白皙姣好的侧脸,即便低着头,戴着遮了半张脸的保护头盔,他也依然能认出,那就是江茗雪。
部队有专门跳伞的飞行员,他自己也需要日常练习,一眼便能认出她身上的是跳伞装备。
眉梢不由轻扬,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她竟然还会跳伞。
指尖轻点,继续放大,盯着照片最中间女孩不甚清晰的眉眼,唇角都不自觉轻扬。
“什么消息,高兴成这样?”牌桌上的同学疑惑问。
另一人笃定答:“还能是谁,肯定容哥老婆呗。”
班上不乏有妻管严者,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被妻管严还能笑得出来的。
容承洲还在看照片,没有理会他们的交谈。
直到另一人催促,他才慢慢将照片缩回。
正准备关掉微信,目光忽然瞥到江茗雪旁边的另一人。
那个皮肤白得像女人,瘦得像是一根棍子的男人。
俨然是言泽。
唇角的弧度顿时敛起,双眸微微眯起,原本温和的眉眼瞬间凛冽得像是冰层。
她们出去,还带上了言泽。
而且,言泽同样穿着跳伞服。
他们不是第一次一起跳伞。
而他这个丈夫,却是从别人那里得知她会跳伞这件事的。
原本的惊喜瞬间消失殆尽。
他微垂着眼帘,深邃的目光紧紧锁住照片上的两个人,骨节分明的手指不自觉握起,手背上的青筋明显凸起,像是要爆出来一般。
牌桌上轻松的氛围刹那间降到了冰点,几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须臾,容承洲放下手中的牌,缓缓起身。
“诶,你怎么了,容哥?”
男人脚步不停,向外走去,声音犹如淬了冰的金属,冷得没有任何起伏:
“接我老婆回家。”

今日峡谷的风格外大, 嘶吼着吹过灌满伞包,伞绳被气流扯得微微震颤。
原本湛晴的天变得灰蓝,乌云蔽日, 峡谷上空像是被一块墨色绸布罩住。
“天怎么突然变阴了!”程影在风中大喊, 声音瞬间被呼啸的风声淹没。
江茗雪摇头, 她也不知道。
抬手向二人打了个手势, 示意降落到老地方。
三人吊着降落伞依次缓缓落下, 脚踩到黄土平地, 碾过带着细沙的泥土,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伞衣还在头顶簌簌摆动,风推过来才慢慢瘪下去, 像只泄了气的巨大灯笼。
江茗雪控制得好, 是最后一个落地的。
准备一小时, 跳伞十分钟。
即便她们都是有经验的, 也只能在空中停留十几分钟。
“今天的天气真诡异, 都没玩过瘾。”
三个人一齐往虎州峡大门口走去, 程影抬头看天, 气得不行。
乌压压的云和毫无章法的风, 吹得她控制艰难,还没办法欣赏美景。
北城天气稳定, 鲜少阴晴不定,她们每次出门都会提前看天气预报。
江茗雪摘下护目镜, 安抚她:“天气预报也不是百分百准确的,下次我们挑个好天气再来。”
程影叹气:“只能这样了。”
几个人站在平地处脱装备,江茗雪解开胸前的锁扣,先把主伞包卸下,没了沉重的束缚, 身体一下轻盈许多。
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言泽上前接她的伞包:“我来拿吧。”
以往都是他帮她们两个拎东西,江茗雪松手给他:“谢谢。”
剩下的贴身装备到车上再换,三人并排往回走。
快到虎州峡景区门口时,视野中忽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以为自己没看清,她定睛望过去。
不远处,那个与她日日同床共枕的男人,就那样毫无征兆地撞入她的视线。
峡谷上空云层低垂,像一块浸透水的灰布,沉沉地压在山脊线上。风不大,但带着湿冷的气息,卷起几片枯叶,在石阶上打了个旋,又无声落下。
白色石雕门下,容承洲宽阔挺拔的身影显得格外清晰,站在黑色越野车旁,像一块与山岩融为一体的碑。
江茗雪的脚步顿时像注了铅一般,沉甸甸地压在原地,怎么也抬不起来。
两个人隔着一段黄土沙地遥遥对望,风从侧壁卷过来,拂起他额前的碎发。
黑色衬衫面料挺括,扣子系在最上方一颗,衬得下颌线越发冷硬。
男人眉骨凛冽凌厉,深邃漆黑的眼眸穿过黄沙直直凝望过来,什么都没说。
视线撞上几秒,她的眼睛像是被烫了一样,不敢与他对视,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小时候偷偷跑到爷爷的书房偷医书都没有此时心虚。
她本打算晚上回去就告诉他,他怎么突然过来了。
俞飞捷刚蹦极结束,气喘吁吁从崖顶匆匆跑下来,嘴里直喊着:“诶容哥容哥,有啥事咱好好说,千万别冲动啊!”
看见他身后还拖着长长的绳索,很快明白是因为什么。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人越是心虚,就越容易被戳破隐瞒的真相。
所有人都停在原地,夫妻二人沉默对望了许久。
男人面容冷峻,率先抬脚,向她缓步走来。
风裹挟着尘沙,拂起他黑色的衣摆。一阵雪松香气扑面压过来,却不似平时温和,像是浸了冰水,散发着寒气。
江茗雪上前两步,张了张唇:“容承洲……”
昨晚准备了很久的措辞,面对他时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没想到会被他先一步知道。
明明没有刻意撒谎,但面对他时,却莫名心虚。
他周身的气压太强,俞飞捷和程影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俞飞捷本来还想劝劝,怕拱火,干脆闭了嘴。
他扫了一眼江茗雪和旁边的宁言泽,还有他们这一身的跳伞装备,在心底默默摇头,向江茗雪投去一道同情的目光。
唉,嫂子,这次没人能救你了。
程影下意识想后退,却怕好朋友一个人扛不住容承洲的怒火,在旁边硬扛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包括言泽。
容承洲目光都没偏一下,径直走到她面前站定,挺拔的身形完全将她笼罩。
江茗雪不自觉仰头,男人鼻梁挺直如刀削,唇线抿成一条薄而冷的直线,那双漆黑的瞳仁像是淬了冰的黑曜石。
就当所有人以为他要兴师问罪时,容承洲只是不紧不慢抬手,平静地帮她摘下白色头盔:
他单手拎着沉重的头盔,下颌线紧绷,嗓音很冷,却又掺着一丝温,只问:
“累不累。”
江茗雪愣了下,唇齿轻轻开合,却没发出音。
只问这个吗?
俞飞捷瞪大眼,竟然这都没生气吗?
程影悄悄往边上挪了几步,给夫妻俩挪出位置。
江茗雪微微仰头看他,轻声说:“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容承洲抬手替她整理头盔下凌乱的头发,面容依然薄冷:“不用解释,太太会跳伞,对我来说是件惊喜。”
江茗雪有些意外,眼睛睁得亮亮的:“真的吗?”
男人嗯了声,短促有力。
面容始终沉静如水,似乎并没有因她今日的事而愠怒。
无论是跳伞,还是言泽的出现。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江茗雪明显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没生气还表情这么严肃,凶神恶煞的,还以为她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容承洲不语,伸手去牵她的手。
却在指尖触碰的瞬间,发现她手上空空荡荡的。
他动作微滞,眼帘微垂,声音微沉几分:
“婚戒呢。”
江茗雪这才想起来,拉开衣服和内衬口袋的拉链,将那枚钻戒拿出来:“我怕跳伞的时候丢了,就把它放口袋里了。”
说着就要重新戴上。
男人下颌线紧绷,兀自抬手,将戒指从她手中拿过来:“我帮你戴。”
修长指节捏住她的左手无名指,力度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江茗雪顺从地任由他帮自己戴上婚戒,抬眼观察他的神色,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亲自帮她戴上婚戒后,容承洲抿直的唇线终于松动了半分,右手扣住她戴上婚戒的五指,不留一丝缝隙。
男人指腹上薄茧的粗糙感咯着她,竟有些疼。
声音低沉,只缓缓吐出两个字:
“回家。”
所有人都在看他,他却没有看除江茗雪之外的人,包括言泽,全程没有看他一眼。
“哦……”江茗雪像一只提线木偶般被他牵着往回走。
她转头把车钥匙丢给程影,然后亦步亦趋地跟在容承洲身后,隔着他一只手臂的距离。
风卷残云,阴天伴随着日落,天色越来越黑,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容承洲把她带到越野车旁,耐心地把她身上的跳伞装备取下,放到后备箱,然后像往常一样体贴地帮她打开副驾驶座的门,系好安全带。
黑色越野车疾驰而过,在峡谷外的黄土地上掀起一阵飞扬的黄沙。
江茗雪坐在副驾驶座上,现下车里没有别人,她不确定地又问了一次:
“容承洲……”
“你真的没生气吗?”
男人声线平平:“你认为我该生什么气。”
江茗雪想了想,认真答:“气我没有提前告诉你我出来跳伞。”
他们两个之间,永远是他报备得更加事无巨细,参加同学聚会会告诉她地址,但她和程影跳伞,却只告诉他出去玩。
但具体玩什么,她不会主动告诉他。
一是觉得没必要,二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容承洲唇边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如果只是这件事,你大可不必担心。”
江茗雪又认真想了想:“我今天和程影出门没有喊言泽,他是看程影的朋友圈下午自己过来的。”
容承洲左打方向盘拐进岔路口:“哦。”
江茗雪:“……”
“哦”是什么意思?
是生气还是没生气啊?
江茗雪拿出手机,正要给程影发消息,让她下次朋友圈屏蔽言泽。
一打开微信才看见几十条未处理的消息,其中两条是置顶的“容承洲”。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心底咯噔了一下,江茗雪继续道歉:“我跳伞的时候手机关机了,没看见消息……”
绿灯亮起,容承洲松开刹车:“嗯。”
江茗雪:“……”
“嗯”又是什么意思??
男人心,海底针。
江茗雪先给程影发了消息,然后展开给容承洲:“我和程影说了,以后不会再和宁言泽一起了。”
这回依然是平淡得没有任何起伏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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