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沈翊欲言又止。
钟凝霜摇了摇头:“从始至终,我都只是他用来对付秦府的筏子。”
这些时日她已经想透了。
太子看重的只是自己靖安侯府的出身,靖安侯府背后有长公主和钟远丘两尊大佛,是朝中难得的既不属于秦相阵营,又感当面同秦相叫板的人。靖安侯府对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哪怕是自己这个二房,看在长公主和钟远丘的面子上,秦府的人也不敢动她。
他想借她的手折磨秦绾,报复整个秦府,为他心爱的女子报仇。
虽能想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搞垮自己最大的助力。
或许还不止秦府……
钟凝霜不知想到什么,打了个寒战,眼底闪过一抹悚然。
“太子他就是个疯子!”她压抑了这些时日的情绪终于爆发,身体克制不住地颤抖,“他在引火烧身,我不想死,不想给他陪葬。”
沈翊上前一步将她抱入怀中。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过了许久,钟凝霜终于缓过来,身体也不再颤抖,后退一步主动从沈翊怀中抽离,再开口时语气中多了一丝懊恼:“是我冲动了,我不该唤你来的。”
眼下不比之前,若是被人发现他们二人有私……
钟凝霜连忙摇头,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久久没得到沈翊没有回应,她疑惑抬头,却见他垂着眸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一只翅膀受损的蝴蝶在地上拼命挣扎,奈何密密麻麻的蚁群爬上它的躯体,进一步蚕食它的血肉。
蝴蝶的翅膀破损得更厉害了。不过须臾,便彻底没了声息,化作一顿丰硕的食物被召集过来的蚁群慢悠悠搬回巢穴。
钟凝霜看得出神,就听见沈翊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这未必不是件好事。”
“兴许……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钟溪语见沈翊凑到钟凝霜耳边低语,不死心地努力朝他们的方向支起耳朵,却什么也听不见。
半晌,沈翊直起身。
钟溪语没有错过钟凝霜脸上闪过的震惊。
好气,到底在说什么!
沈翊薄唇微动,声音极轻:“从龙之功,何止能保命。”
钟溪语眼睫轻轻眨了下,第一次对自己过人的听力产生质疑。
须臾,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即抬手捂上自己的嘴巴,生怕发出什么动静引起那两人注意。
她算是知道自己前世为什么死了。
都说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听到这种话能不被灭口嘛!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一内侍不知从文渊阁后门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一眼就扫到蹲在树干鬼鬼祟祟的人影,立即大呵:“谁在那儿!”
那边的沈翊和钟凝霜听到声音脸色齐齐一变。
“有人,会不会听到我们刚才说的话了?”
“你先离开这里,我过去看看。”沈翊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他循声过去,还没见到人影,一道极具辨识度的声音率先落入耳中:“不要乱跑了,你看,迷路了吧。”
只见钟溪语和廖池二人不知为何僵持着。
“还生气呢?”廖池躬着身将姿态放得极低,可怜兮兮地拉着钟溪语的袖子,“方才是我不对,粟粟原谅我好不好?”
“才不要,最讨厌你了!”钟溪语生气道,一脸芥蒂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接触。
转身的瞬间突然看见沈翊的存在,像是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整个人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后立即哒哒哒朝他跑过来往他身后一躲。
“世钰哥哥,你快将他赶走!”钟溪语气鼓鼓道。
沈翊不禁有些失神,倒是很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廖池见此情形眸色一黯,眼底像是酝酿着深不见底的风暴,缓步上前在他一臂之外停下,对上他视线冷声道:“滚开。”
只一眼,沈翊莫名有种被凶兽盯上时陷于生死之际的危机感。
见他二人的神情不似作伪,沈翊压下心中的异样一动不动挡在钟溪语跟前。
“裴公子耳朵不好吗?小语说了,不想见你。”
廖池视线下移,落在他身后露出的一截红衣上,声音极轻,又像是将两个字在嘴里反复咀嚼,透着过意味不明的危险:“粟粟。”
钟溪语眼睫轻颤,撇过脸不去看他,闷声道:“走开!”
片刻后,钟溪语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跟在沈翊身旁朝簪花宴的方向走去。
“吵架了?”
见她脸色难看得厉害,沈翊轻声开口。
钟溪语抿着唇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事实上,此时此刻她确实什么也不想说,因为脑海中还在反复循环着沈翊那句“从龙之功”。
相比于以往皇帝的子嗣繁盛,皇舅舅膝下只有三位皇子,而成年的皇子除却太子哥哥就只剩下二哥哥和三哥哥,三哥哥的生母涟妃娘娘乃是外族,所以从一开始,三哥哥的出身就意味着他绝对和那个位置无缘。
难不成,沈翊说的人,是二哥哥?
钟溪语心里简直一团乱麻。
若真如此……
那上一世,自己的死是二哥哥默认的吗?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钟溪语便打了个寒战,猛地摇了摇头,竭力将其甩出去,脸上渐渐露出坚定的神情。
不可能的。
二哥哥就是二哥哥,是永远不会伤害她的。
平日里也没怎么见二哥哥和沈翊有什么接触,一定是她哪里想岔了。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将情绪调整过来。
沈翊见她摇头只当她是嘴硬,随口提起:“程家的女儿从荆州回来了,此前程夫人还到处带着她四处认人,还说裴季川和她早年定下过一段娃娃亲。”
钟溪语抬头朝他看去,眼神带着懵懂的困惑:“就像我们一样吗?”
沈翊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定定看了她片刻,随即不假思索地点头:“对。”
第105章 钟溪语甫一出现,长公……
钟溪语甫一出现,长公主便若有所感地回过头去,注意到她身旁的人换成沈翊不由眼皮一跳,环视一圈,才在另一个方向看到了廖池的身影。
后者周身笼着一层黑云,眸光沉沉地望着两人的方向,旁边还站着一个嘴角噙着笑意一脸幸灾乐祸的女子。
这是发生了什么?
长公主有些看不懂了。
不过好在粟粟没事,便也就放下心来。
钟溪语并没有同沈翊待多久,因为心里藏着事提不起兴致,干脆乖乖凑到自家娘亲身边发呆,一整天下来都有些心不在焉。
卫队的人中途将此前在文渊阁发生的事告知长公主,不过当时他们离得比较远,后头的话并未听清,只是看情况有异没有轻举妄动。
长公主本有心在回去的路上问问钟溪语发生了何事,没想到后者说要去找二皇子府上找他玩,没等她开口就直接溜走了。
钟溪语自己也说不清要去做什么,但她就像去看看,去证明二哥哥还是她熟悉的那个二哥哥。
自从那晚行宫遇刺,瑾妃为救圣驾挺身而出导致负伤后,便一直深得圣恩,甚至连一向被忽视的二皇子都得了圣上的特别交代,让他没事多进宫陪陪自己的母妃。
然而前些日子二皇子进宫时不知同瑾妃说了什么,听说生生将后者气病了,皇上得知消息后勃然大怒,责令其禁足二皇子府好好反省,以至于连今日的簪花宴都未出现。
她听到此事时就觉得匪夷所思。
二哥哥平日里连重话都不曾说过,怎么可能会将瑾妃娘娘气生病?
而且她一直觉得,瑾妃娘娘对二哥哥这个儿子根本没有什么感情,不然当初自己第一次见到二哥哥时他就不会被宫里的奴才欺负得这么惨了。
因为放心不下,第二日一早她便去看望二哥哥了。当时二哥哥同往常无异,依旧是温温柔柔,好像永远不会生气的模样,离开前还让厨娘给她准备了好些她喜欢的吃食让她带回去,似乎根本没受禁足的影响。
马车驶过玄武大街,再过一条巷子便是二皇子府了。
就在这时,一支箭矢带着不易察觉嗡鸣撕破空气直直朝马车射来。
藏匿于马车周围的暗卫心弦一紧,瞬间动了。
“有刺客,保护郡主!”
一人眼疾手快地提剑砍断半空的箭矢,然而,也不知拉弓之人臂力有多强,这一剑竟丝毫没有阻断剩下半截带着箭头的断箭前进的趋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一往无前地朝目标射去,顷刻间没入车厢。
车厢内,断箭直直插在距离钟溪语耳畔咫尺的位置,末端还在不停震颤着。
外头的暗卫紧张询问:“郡主可有受伤?”
钟溪语缓缓咽了口口水,惊魂未定道:“无事。”
她抬手握住剪身,想要将箭矢拔下,然而用了老大的力气箭矢都纹丝不动,只好暂且作罢,将随身携带的匕首紧紧握着以求心安。
其中一名暗卫立即朝箭矢射来的方向扫去,眼见地看见黑影手里拿着的东西,立即警惕道:“小心,他们手里有箭弩!郡主你压低身子呆在马车里不要出来!”
一箭未中,不知为何,远处那人却收起箭弩,取而代之的是从四面八方涌出的数十名蒙面之人,如此阵仗,显然是冲着毙命来的。
天子脚下,竟有人敢当街行刺杀之事,简直骇人听闻。
作为被刺杀的对象,钟溪语此刻简直心绪如麻。
究竟是谁要杀自己?
难不成沈翊已经知道她在文渊阁外偷听一事,或者,干脆错杀也不放过?
否则她实在想不到自己做过什么事让对方非要杀她不可。
外头的打斗声越发激烈,突然一道剑光横空贯入,直接将车厢斜斜劈去一半,彻底露出钟溪语的身影。
“郡主小心!”
因为人数不占优势,周遭的暗卫被分而化之,由数个蒙面人牵制着,一时间竟赶不回马车旁。
钟溪语仰着脑袋,眼睁睁地看着一道寒芒自她头顶掠过,干脆利落地朝她颈边划来,下意识闭上眼。
就在这时,猎猎风声由远及近,翻飞的衣袍带着皂角的气味从她脸颊旁擦过,抬手间短促的金玉交错声“噌”地一下子在耳边炸开,仿佛敲在她心上。
然而下一瞬,在一片刀剑交错的金戈声中,正对她的前方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地,发出一声带着清脆骨裂的闷响。
钟溪语乌黑的长睫轻颤,好半晌才睁开眼,眼尾还沾着生理性的泪水。
她抬起头,错愕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人影。
“陆、陆湛,你怎么回来啦?”
陆湛嘴角抽了抽,给了她一个无语的眼神,随即背后张了眼睛一般随手挡住旁边刺过来的暗剑,干脆利落地往那人的脖子上一抹。
这小祖宗心是真大,也不看看这是叙旧的时候吗?
然而刚说完,钟溪语的目光就被面前地上倒着的人吸引了,因此没注意到他的眼神。
只见那人面朝下倒在地上,背上直直插着一柄漆黑的长刀。
钟溪语一下就认出了那长刀的所属,意有所感朝前方望去,只见廖池带着许久未见的鬼面整个人如鬼魅般冷冷地站在那儿。
须臾,迈开步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周围的蒙面人见对面来了个厉害的援军,立即飞蛾扑火般涌上前想要以此减缓他的步伐,却没有一个人能在他手上走过一招。
前一刻还杀气腾腾的活人下一瞬就化为尸体七零八落地分布在他走过的路两侧。
到最后,蒙面人看他的眼神已经不是恐惧能形容的,在他靠近时身体不自觉往后挪了一步,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廖池走到最初的尸体旁,伸手拔下他背上插着的黑刀朝身后轻轻一挥,在地面上留下一道笔直的血渍。
他抬着头。
钟溪语清晰地感觉到他视线透过鬼面落在自己身上,定了几秒后,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他一走,周围的蒙面人均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庆幸,眼见大势已去,顾不得任务失败,顷刻间便退得一干二净,留下一地血腥。
陆湛见他们离开不由松了口气。
天知道他隔老远看见那人对着钟溪语挥剑时有多紧张,生怕下一秒这小祖宗就身首分离了。
那短短几秒施展的轻功估计都快是他此生的巅峰了。
他转过身,见钟溪语还呆呆地坐在格外敞亮的开放式马车上,朝她伸手:“还能站起来吗?”
钟溪语点点头,伸手搭上他掌心,借力起身下“车”。
只是双腿重新落到地面时,险些一软。
陆湛见她此刻可怜兮兮的模样,叹口气走到她跟前,半蹲下来:“上来吧,小祖宗。”
钟溪语没同他客气,这个时候也不在意他衣服上沾的大片血迹了,直接往上一趴,没有说话。
陆湛只当她被刚才的事吓着了,站起身,将她身子往上颠了颠。
“抱好了。”
周围的人打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后就匆忙回避,生怕引火上身,还有人偷偷摸摸的跑去报官,可惜一来一回花费了不少时间,等官府的人赶到时,看着满地狼藉和横七竖八的尸体,心都凉了一截。
搞这么大阵仗都要杀的人,身份定然不凡,也不知道那位贵人可有受伤,否则他们京畿营今日值守之人恐怕都得因为失职被连坐。
二皇子府距离此处只隔着一条街,自然也听到了动静,不过因为二皇子被责令禁足,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也一律不得外出,而皇帝派来监视的人即便听到动静也因为与他们职责无关,并未过多理会,因此当远远看见一道身影一身血地背着另一人朝这座府邸靠近时,差点没直接拔剑相向。
“什么人,站住!”门口的禁军呵斥道。
陆湛还不知道二皇子禁足一事,看见这些人将二皇子府围住,不由皱眉,眼中全是冷意:“你们又是什么人?”
好在原本的门房这些时日还在坚守自己的岗位,听到陆湛的身影连忙同那禁军道:“大人误会了,这是我们殿下身边的人。”
说着看向陆湛,神色激动:“小陆大人,您可算回来啦!这这这,这是出什么事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陆湛背上还背着一个人,待看清面容后又是一惊。
“长乐郡主?!哎呦,您二位这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可有受伤?快快快先进来,我这就去禀报殿下!”
周围的禁军听到他的称呼脸上也露出错愕,连忙做弥补措施。
一阵兵荒马乱后,钟溪语坐在榻子上举着手再三表示自己没有受伤,一边偷偷看了眼二皇子。
二皇子抿着唇,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但不过明显不是对她的。
他此番态度格外强硬:“让大夫看看,若是受到惊吓就不好了。”
钟溪语只好作罢,乖乖伸手让对方探脉。
陆湛坐在旁边支着手上下打量她半晌,实在无法将那群杀手同她挂钩,最后匪夷所思道:“你这是做什么坏事了,就这阵仗怕是连你二哥哥都望尘莫及。”
话音刚落,二皇子立即眼神警告地睨了他一眼。
然而钟溪语迅速抓住重点,心头一紧:“有人要杀二哥哥?”
“没有!”陆湛立即改口,“我的意思是,背后的人也太大材小用了。”
这下改成钟溪语瞪他了。
“不过好在我及时出现,不然你小命可就交代在那了,这下不得好好感谢我?”
钟溪语抬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陆湛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听见钟溪语若有所思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要当我一天婢女但至今都没践言。”
陆湛脸色一僵。
这小祖宗什么时候记性变得这么好?
他轻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当然,也多亏了夜幽庭那位及时出现,不然想必我方还会多些伤亡。”
钟溪语轻哼一声,到底没再继续方才那个话题。
注意到二哥哥一直没有说话,钟溪语朝他看去,就见他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旁边隐形许久的大夫终于找到机会插话:“殿下,长乐郡主确实受了些惊吓,为免梦中惊阙,待我开一副药喝上几剂便好。”
二皇子微微颔首,遣人送大夫离开。
钟溪语听说要喝药,小脸不自觉皱起,眸子一转作势就从塌上跳下来,一边说:“时候不早了,爹爹娘亲该担心我了,二哥哥,我下次再来看你!”
没等二皇子出声制止,便脚下生风地往外跑远了。
钟溪语这些年没少来二皇子府,对府上的布局早已了如指掌,根本用不着旁人带路。
结果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之前在二哥哥这儿吃到的炸物,莫名有些馋,于是脚下一转,绕路朝后厨方向走去。
然而刚绕过回廊,她便远远看见一道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朝她所在的方向走来。
——是沈翊。
第106章 看见沈翊的瞬间,钟溪……
看见沈翊的瞬间,钟溪语整个人僵立在原地,仿佛被人兜头泼了盆凉水,一股寒意自全身蔓延开来。
他怎么会在这儿?
钟溪语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借由拐角藏住自己的身形,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的存在。
好在沈翊走到一半便往左一拐,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钟溪语站在原地迟迟未动,脑海中突然浮现几个月前发生的事。
因为画舫落水一事,她和沈翊之间的关系产生了裂隙,后来赶上太后寿宴,当时尚衣局派来为她量体的宫女话里话外都在替沈翊说话,为此娘亲还派人查了那名宫女,从传回的消息中,他们猜测背:后许是魏征授意。
瑾妃和魏征本就是姐弟,当时她能因为魏征给沈翊当说客,那如今,是不是还能为了魏征强迫二哥哥做他不喜欢的事?
她本就觉得二哥哥被禁足一事疑点重重。
二哥哥平日里说话都温温柔柔的,没被别人欺负都算好了,怎么可能会将瑾妃娘娘气出病来。反倒是瑾妃娘娘,身为二哥哥的生母一点都不关心二哥哥不说,还常常让二哥哥给魏家的人背锅顶罪。
便是之前被流放郸阳关一事,听说似乎也和魏征脱不了干系。
这样想来,所谓的禁足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瑾妃故意给二哥哥下的套?
钟溪语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对的。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二哥哥今天的话好像特别少……
钟溪语不由被自己的脑补吓到,因为担心二皇子,一时间也顾不上离开了,转身就快跑着原路返回。
耽误了这么些时间,天色明显变暗。
钟溪语赶到时,就见一人孤身置身于渐显昏暗的房间里。
他仰着头,目光透过镂空的支摘窗无甚表情地看着天际尽头落日的余晖,周身静得仿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似乎听到了脚步声,二皇子缓缓回过头来,看见她的瞬间,唇角眉梢一下子变得柔和,就像白描的纸张顷刻间上了色,一下子鲜活起来。
钟溪语看着他,心中莫名生起一种对方随时可能褪色的错觉。
“怎么又跑回来了?”二皇子弯着眸子朝她走去,整个人温柔的不像话,“就你一人?方才让陆湛跟上去送你,路上没遇到吗?”
钟溪语摇了摇头,心里有些堵,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皇子抬手动作亲昵地揉了揉她脑袋:“是因为下午那些人吗?别怕,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说着主动牵起她的手:“走吧,我送你到门口,想来陆湛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路上,钟溪语侧头目光注视地落在他脸上。
(′з(′ω‘*)轻(灬ε灬)吻(ω)最(* ̄3 ̄)╭甜(ε)∫羽(-_-)ε`*)毛(*≧з)(ε≦*)整(* ̄3)(ε ̄*)理(ˊˋ*)若非二哥哥和瑾妃娘娘实在相像,她都要怀疑二哥哥是不是瑾妃娘娘亲生的了。
酝酿了一路,临近大门时,钟溪语终于开口,一脸不放心道:“二哥哥,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啊,我会保护你的!”
二皇子愣了下,随即像是被她认真的模样逗到,轻笑出声,像哄小孩般应了声好。
“我没有开玩笑!”钟溪语皱着脸严肃申明。
“嗯,我知道粟粟没有开玩笑。”二皇子又抬手摸了摸她脑袋,眼中盛满盈盈笑意。
钟溪语爬上马车,回头看二皇子站在府门内朝她挥手,仿佛被圈限在方寸天地,心中很不是滋味。
目送着马车驶远,二皇子侧头看向目不斜视立在府门外的禁军:“劳烦替我向长信宫带个口信。”
一路顺遂。
钟溪语刚从马车上下来,就见陆湛递过来一个精致的食盒和一捆油纸抱着的东西:“殿下说你爱吃,特意让人准备的。还有这药,记得让人给你煎了喝啊,免得夜里做噩梦。”
钟溪语刚亮起来的眼睛在听到后半句话的瞬间熄灭。
不是,二哥哥府上的下人效率这么高的吗?
没等钟溪语选择性婉拒,陆湛迅速看出她的小心思,直接将东西往她手里一塞,顺带抬头朝门口的护卫交代一句:“你们郡主今日受惊了,这药记得盯着她喝啊!”
说完不给她反应的机会,转身就走了。
短短几个时辰,玄武大街上发生的事便在皇城中传开了。
青天白日下这般明目张胆地行刺杀之事可谓张狂至极,加上玄武大街还是皇城内的主街之一,周边住的都是个中达官显贵,众人听闻此事心中更是惶恐,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若非长乐郡主带的人手够多,恐怕这次已经栽了,换成他们岂不是一杀一个准?
一时间,皇城内人人自危。
御书房内,气氛冷凝。
“当街刺杀皇室宗亲,这么大的动静竟毫无所觉,你们京畿营的人都是死的不成!”上首的皇帝直接揣起桌上的茶盏就往下扔去,准头极准地砸在地上跪着的人头上,随即摔落在地,瓷片四溅。
残留的茶水混着血液顺着地上之人的面颊逶迤而下。
那人死死垂着头,不敢有丝毫躲闪的念头。
皇帝看他这副窝囊样,心里又是一阵无名火。
有人站出来道:“陛下,此事影响恶劣,定要彻查其幕后主使,以安民心。”
皇帝不想理会他这番废话,朝侧后方看去:“你同那些人交过手,可有什么发现。”
殿内的臣子面面相觑,正奇怪陛下在同谁说话,就见那位带着骇人鬼面的夜幽庭主司从屏风后出来,不由惊了下。
只听见略显失真的声音透过面具在殿内幽幽响起。
“一群废物,挺好杀的。”
殿内奇奇一静。
不知为何,底下臣子莫名有种被内涵的感觉。
最气人的是他说的很可能还真是实话。
所以不怪他们平日里那般忌惮夜幽庭,那群人放出去妥妥一个大杀器。
钟远丘垂着眸,不动声色地摸了摸那截还在袖口里放着的断箭,没有出声。
当初郸阳关那批铁矿随着殷王的死彻底断了线索。
殷王死前去见了陛下最后一面,谁也不知道他们二人当晚都说了什么,不过在他死后,陛下就没再提起此事。
那么大批量的铁矿若是落到旁人手中,势必会生出不小事端,陛下他真的能放心吗?
又有谁会在这个时候对粟粟下手?
“廖大人武艺非凡,自是旁人不能比的。”一人站出来道,“只是不知您怎么会出现在那儿?”
廖池不咸不淡地看了对方一眼,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就在这时,外头侍卫传报谨妃求见。
皇帝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
谨妃向来规矩,怎么会在议事时前来打扰?
“可有说何事?”
“娘娘听说玄武大街那边出事,放心不下二皇子,便想求个恩典出宫一探。”
皇帝闻言不以为然,摆了摆手道:“准了。”
等内监离开传话,方才站出来的官员不依不饶:“廖大人这是不方便回答?”
廖池不冷不淡地抬眸,幽声道:“这位大人是对我的行踪感兴趣,还是对夜幽庭所行之事感兴趣?”
“廖大人说笑了。”那人干笑一声,心惊胆战地看了皇帝一眼,赶紧退回队伍乖乖闭嘴。
笑话,夜幽庭是陛下的刀,剑尖所指之处便是圣意所在,纵使他有九个脑袋也不敢窥探陛下心思。
皇帝沉沉眸光落在那个一直跪着的身影上:“此事由你们京畿营追查到底,无论如何,都要将那幕后之人给朕挖出来,可明白?”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将功补过!”
与此同时,瑾妃的銮驾已到达二皇子府外。
房门被推开时,二皇子正全神贯注地打着香篆。
铺灰,置模,填粉,脱模,点香……
一番动作如行云流水,看着颇为赏心悦目。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瑾妃脸色隐隐有些难看,终于没忍住主动开口:“晔儿……”
二皇子不紧不慢地完成最后一步,这才抬眸看向瑾妃,眼神较往日多了疏离,不冷不淡道:“母妃来了。”
瑾妃还未开口,她身旁的宫女倒先替她说教起来:“二殿下,娘娘在这儿站了这么久,您未察觉也就罢了,眼下竟都不起身相迎,哪有这样为人子的。”
二皇子的视线轻飘飘从她身上扫过,最后落在瑾妃身上:“我们母子二人谈话,母妃确定要留这些外人下来一起听吗?”
宫女不动声色地看了瑾妃一眼,见后者摆了摆手,便规规矩矩地颔首,应了句诺。
“奴婢们就在外头,娘娘有事吩咐一句即可。”
说完带走了屋内的所有宫女,轻手轻脚地从外头合上门,将里外隔成两个独立的空间。
谨妃大致扫了眼室内的布置,温声道:“晔儿此处布置得甚为雅致,难怪都不常来长信宫看望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