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池闻言饶有介事道:“那得看这湖里的鱼是否机灵了,若多是些蠢的,看见饵就咬,就会快上不少。”
钟溪语闻言脸上浮现些许迟疑,立即改口:“那是慢一点的好。”
傻鱼吃多了,没准也会跟着变傻。
正想着,余光注意到他微扬的唇角,立即反应过来:“你骗我!”
廖池眨眨眼茫然回视:“什么?”
钟溪语眼睛微眯,狐疑地上下打量他,突然瞥见湖心的浮标微动,立即就转移了注意,激动道:“动了,动了!快收线!”
须臾,一条大鱼哗啦一声跃出水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粼粼金光。
廖池刚将钓上来的鱼放进木桶,身后就有长公主府的人上前汇报。
“郡主,裴公子,底下的暗道已经全部疏通完毕。”
此处正是当日设宴程府,不过眼下里里外外的东西都搬走了,只剩下一座空荡荡的宅子。
当日程危得知自己府里还有暗道一事时也是一头雾水,不过那时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平阳伯府转走了,毕竟是在别人家,有一两条暗道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所以并没有过多关注。
但对程危而言,自己家里莫名其妙多出一条暗道,甚至外人都比他这个主人家清楚,就是件极瘆人的事了。他心中念着此事,半夜睡不着干脆起身在屋里打转,没成想还真让他找到了通往地下的口子,顿时骇得头皮发麻,连夜叫来府上的家丁下去一瞧才知道,好家伙,都被挖成筛子了!
于是第二日一早,程危便着急忙慌地联系上房牙子临时寻了间空置宅子搬进去,便是小了些也顾不上了。
不过他们今日出现在此却实属意外。
那日钟溪语始终闭着眼,并没有看清带她进入地道的男人的面容,不过后来她从段邑口中得知,自己好巧不巧撒在对方身上的药粉正是用于追踪的利器,他给命名为幽冥引。
这种药粉落在人的肌肤上会散发出一种冥蝶才能闻到的奇特香味,这种香味足足能持续数月,期间即便用胰子也无法洗掉,是夜幽庭用来标记追踪目标的一种手段。
原本以为有此助力找到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没想到派去的人将平阳伯府上下搜了个遍,都没发现那人的踪迹。
钟溪语之前撒药粉的时候手上也沾了些粉末,觉得有趣便留了只冥蝶玩,没想到今日马车路过程府时,冥蝶突然有了异动,径直朝里头飞去,等他们追上时,就见它正在一处地方盘旋。
跟来的护卫在周围查探一番,发现此处也是个暗道入口,便带人下去查探。
钟溪语被留在上头无聊,在程府内四下闲逛时路过此湖,发现里头养了不少鱼,提了嘴之前的烤鱼味美,没想到廖池直接就地取材,这才有了方才那一幕垂钓。
护卫继续汇报:“正如郡主所言,府上大部分房间都被打通,除此之外,还有两条暗道通往外头,我们的人顺着暗道过去,发现其中一道出口是……”
他顿了下,神色里透着迟疑。
钟溪语疑惑:“是什么?”
“是威远侯府。”
钟溪语脸上多了些许错愕,脑海中自动浮现为证兄长清白自请入狱的宁筠身影。
这么大的工程,总不可能是用来串门的。
钟溪语抽了口气,小声嘀咕:“难不成当初威远侯真有异心?”
她叹口气:“太复杂了。”
也不知道裴大人当初将证据交给谁了,若能拿到估计很多秘密都能真相大白了。
钟溪语遣人将此事告知皇舅舅,这想起他们最初的来意,立即追问:“对了,冥蝶呢?那个男人可找到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只黑紫花纹的蝴蝶不知何时再次出现,慢悠悠落到她指尖。
护卫回答:“冥蝶飞的是另一个方向,那暗道极长,一直通往城外的乱葬岗,这些天雪化了,尸臭味一股脑散出来,冥蝶一出去就飞得颠三倒四的,像是被臭晕了,属下只好将它带回来了,不过留了些人在那边继续寻找对方踪迹。”
钟溪语听完顿时小脸一垮。
得,又浪费半天功夫。
看来寻人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廖池见她这幅神情不禁有些好笑,抬了抬手边的鱼竿:“还吃鱼吗?”
“吃!”
段邑一副心无旁骛的专注模样,手里用力捣鼓着各种药材,试图忽视某个存在。
但架不住对方的怨气太重。
段邑嘴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气,终于忍无可忍地抬头看向那个裹得跟蝉蛹似的人。
“你到底想怎样?”
“赔我玩具。”
“都说了是主司下的令,有本事你找他去,我还损失了一颗噬魂丸呢!”
“赔我玩具。”
“又不是不还你,就借用几天,等主司钓到他想要的鱼就能回收了。”
“赔我玩具。”
段邑:“……”
啊啊啊啊,果然他最讨厌乌柏这家伙了!
他暴躁地抓了抓脑袋:“你要是闲得慌就去帮大善人找找那家伙的下落,要不幸死了,正好让他给你当新玩具!”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乌柏抬起头,妖异的重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莫名有种亮晶晶的感觉。
“死了?”
段邑对他抓重点的能力深感折服,于是顺势点头,煞有介事道:“先到先得,别说我没提醒你。”
话音刚落,黑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段邑闭上眼美美地深吸一口气。
这完蛋玩意儿一走,感觉空气都清新了不少呢!
过了一会儿,一下属端着木盘进来,嘴上感慨着:“先生,我刚刚竟然看见乌大人出门溜傀儡了,今日的太阳莫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哦,他去……”段邑突然顿住,僵硬地转过头,脸上的表情缓缓裂开,失声道:“等等,溜傀儡?几个?!”
“好像是……全部?”
“那门口……”
“也带走了。”
段邑木然抬头:“夜幽庭里的食物还够吗?”
“啊?”
“省着点吃,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可能都出不去了。”
地宫入口的玄铁巨门足有上千斤,平日里需持夜幽庭内部令牌才能自由进入,结果乌柏那完蛋玩意儿竟然把门房带走了!
廖池还不知道自己散养的下属们都干了什么蠢事。
夜幽庭本就行事诡密,踪迹难测,即便各大势力有意盯着也没发现什么端倪,更别提期间除了件事转移了众人的注意。
前些日子太子突然提出要将婚期提前,打了靖安侯府和礼部一个措手不急,但谁让人家是太子,见皇上没有制止,负责相应事宜的官员也只能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
不知是不是因为准备的时间不足,整个婚宴的流程都显得极为仓促。
明明是储君成婚,看着却极为儿戏。
对此,钟溪语还在猜测是不是太子哥哥发现了凝霜阿姊和沈翊情投意合,爱恨交加,却又不甘心……
正在心中编排着三人的狗血爱情,就听见礼官嘴里的“礼成”二字落地,钟溪语下意识抬头,好巧不巧对上了另一边沈翊的视线。
钟溪语莫名有种被当事人抓包的心虚,正想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却见对方直直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环在她腰间将她整个人往里一拉。
还没等她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听见平阳伯紧张的声音:“郡主没事吧,都怪这逆子走路不长眼,绝对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说着一把将人扯回身边,生怕他贼心不死。
钟溪语这才发现他身旁垂着脑袋一动不动站着的方奇。
廖池倒是同她提过已经将人放回去了,当时她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心里觉得廖池肯定做了她不知道什么手脚,果不其然,今日再看方奇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沈翊这时候也走到她面前。
“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钟溪语摇了摇头。
见她没有计较,平阳伯连忙扯着方奇遁入人群。
沈翊见她不愿多说,薄唇微动,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曾经都是小语叽叽喳喳地往他身边凑,这些时日桌案旁再没了熟悉的身影,不由觉得有些冷清。
他抿着唇,指尖动了动。
下一瞬突然伸手去握钟溪语手腕,将人往前拉了几步。
再抬眸时,看向廖池的眼神带着不加掩饰的冷意:“裴公子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打着护卫的旗号搂着别人的未婚妻是否有所不妥。”
话音落下,钟溪语瞬间感受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直看得她如芒在背。
钟溪语默默抽出自己的手,觉得自己被沈翊做局了。
这人莫不是看到凝霜阿姊成婚心有郁结,找他们撒气来了?
“未婚妻?”廖池勾了勾唇,笑意不及眼底。
一道极轻的笑声顺着钟溪语的脊背爬上耳廓,听得她头皮发麻,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心虚。
沈翊沉声道:“我与小语既交换了信物,成婚自是早晚的事。”
“确定不是入赘吗?”
眼见沈翊的脸色一点点下沉,廖池弯了弯眸,上前一步动作亲昵地将脑袋抵在钟溪语肩头,抬头朝眼前之人看去:“没事,我不介意做小,毕竟,我只图人。”
他本就长相秾艳,加上眼眸狭长,这般作态倒真有几分狐狸精的做派。
这劲爆的一幕顿时吸引了周遭的注意,一时间所有人默契地放慢脚步,还有些装作与旁人交谈的模样,始终高高竖起耳朵。
顾及沈学士的面子,大家都暗搓搓地用余光关注,毕竟这位如今可是天子当前的红人,吃瓜和得罪人孰轻孰重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不过这裴公子长得是真好,难怪仅仅月余就勾得长乐郡主将沈学士抛之脑后了。
沈翊见钟溪语丝毫不排斥对方的接近,不由喉间发紧,嘴唇动了动,正要说什么,不远处开席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僵持的氛围。
沈翊深深看了廖池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开。
周围等着开撕的吃瓜群众都懵了。
就这?就这?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太子耳中。
因为前来禀报的下人并未避讳,所以几步之外的钟凝霜也听了个清清楚楚。
待人走后,太子似笑非笑地看向钟凝霜,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浓浓的嘲讽的意味:“这位沈学士对爱妃可真是情根深种。”
钟凝霜眼皮一跳,肩上那道愈合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殿下何意,妾身不明白。”
“爱妃和沈学士郎才女貌,此前个中佳话,倒是比我那个蠢妹妹还多。”
“殿下可是听到了近日皇城中的流言?”钟凝霜笑容勉强,“妾身与沈学士清清白白,这流言空穴来风,出现的时机太过蹊跷,想必殿下也已察觉,定是别有用心之人用来离间我等,作不得数的。”
“是吗?”太子语气不明。
“孤记得沈学士一向不喜出头,今日却一反常态,不惜成为众人谈资,这般行径,难道不是为爱妃洗清流言吗?爱妃难道不感动吗,就这么急着撇清关系?”
钟凝霜脸色白得更厉害了。
早就听说太子性情大变,喜怒无常。之前对方能一言不合给自己一剑,一旦认定自己给他带了绿帽不得杀了自己。
见她要继续否认,太子先一步开口:“我不管你们之前如何,但既然成了我的太子妃,之前该断的就断得干净些,莫要落人口实,然后,做好一个太子妃该做的事。”
钟凝霜没想到他就这样轻轻放下,顿时如释重负。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太子选中自己为太子妃绝不是出于喜爱,想了想寻了个不会出错的措辞,小心翼翼开口:“妾身定当遵从本分,替殿下打理好内宅。”
太子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不要让孤失望。”
钟凝霜心中隐隐觉得有些古怪。
第二日一早,太子便携太子妃前往椒房殿给皇后敬茶。
出发前钟凝霜就做了番心理准备。
皇后毕竟是秦家的人,太子执意娶自己为太子妃,已然违背了她的心意,如今见了自己这个儿媳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但她没有想到皇后会在他们成婚后的第二天直接开口让太子纳妾。
皇后:“太子既已迎娶正妃,开枝散叶一事也该提上日程,不如就这大喜的日子,将侍妾也纳了吧。”
钟凝霜差点维持不住贵女的仪态。
这同将自己还有靖安侯府的面子踩在脚下摩擦有什么区别。
她僵硬地转头看向太子,目光中透着求助。
至少,他们如今是一条船上的。
太子厌恶秦家强势,应该不会……
“好啊。”太子勾着唇角笑盈盈道,眸中似有暗潮涌动,“听母后在儿臣耳边念叨了这么久秦绾妹妹的优点,儿臣很难不心动,只是这姬妾位分到底低了些,不知道母后舍不舍得。”
皇后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带过站在一旁的钟凝霜:“你是储君,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能当你的姬妾是她的福分。”
昨日秦府的人面色不虞地前来观礼,中途回味过来,隐约觉得太子对这位太子妃的态度有异,心思顿时活跃起来,早早给宫中递话。
太子毕竟是储君,若是能在他登上九鼎之前相伴左右,便是姬妾日后也能得一个妃位,更甚至,若让太子回心转意,未必不能成为后宫之主。
原本他们担心秦绾生性要强,让她低人一头肯定不好受,便想拖些时日看看,但若是太子对钟凝霜的态度并非他表现的那般看重,有他们秦家作为后盾,想必钟凝霜也奈她不河。
于是一家子回去商量了一番后便急急给皇后递口信。
钟凝霜抿着唇死死咬紧牙关,知道皇后的后半句话也是在点自己。
皇后说完看向钟凝霜,象征性地问了一句:“太子妃觉得如何?”
他们都无视自己理所当然地拍板了,她还能如何。
钟凝霜看清眼下形势,同太子对上视线的瞬间心中隐约意识到了太子昨日那句话的用意,突然就调整好了心态,垂着眸温顺道:“臣妾身为太子妃,替殿下广纳姬妾,开枝散叶自是分内之事,母后放心,除了秦绾妹妹,臣妾会另外挑选二十位风格各异姬妾,殿下若有中意的可一并纳入府中。”
左右她和太子也没感情,看谁能恶心得过谁。
皇后被茶水呛了下,难得有些失态,拿起帕子掖了掖唇角,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
旁边太子接话:“孤相信太子妃的眼光。”
他站起身:“既然母后心愿已了,若无其他事,儿臣便与太子妃先行告退了。”
随着簪花宴的临近,钟溪语明显感受到爹爹娘亲越发心绪不宁。
知道他们担忧自己的安危,这些时日她耐着寂寞老老实实呆在家中,有事没有就去爹娘眼前晃,若既定的死亡真的无法避免,至少也能多保留些彼此相处的时光。
不过奇怪的是廖池这几日也开始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钟溪语没忍住问:“你一个主司都没有正事的吗,怎么成天在我身边打转?皇舅舅命你三个月内查清安岭一战的真相,算算时间好像快要到了吧。”
她一脸不放心地看向廖池,总觉得他浑身上下写着“玩忽职守”四个大字。
“那我就能一心当粟粟的护卫了,不好吗?”廖池学她以往的样子一脸无辜地眨眨眼。
钟溪语抬手去捂他的眼睛。
细密的鸦羽从她掌心扫过,带起一阵细密的痒意。
钟溪语收回手,轻哼了声:“我府上护卫这么多,又不差你一个。”
“可他们没有我强啊。”廖池摊手,“还没有我好看,不然这么多人中你怎么偏偏最喜欢我。”
“我什么时候最喜欢你了!我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钟溪语恼羞成怒地踢了他一脚。
“哪有护卫像你这样以下犯上!太不称职了!”
廖池抓住她的脚踝顺势将人抱住,轻笑着说:“好好好,我说错了,是我最喜欢粟粟了。”
钟溪语看着他眼中好似盛满璀璨星光,一时间哑然,好半晌才眨一下眼,猛地低头埋进他肩膀,耳朵红得不像话。
这人怎么长得跟妖孽似的,说话也像。
难怪话本里的书生都这么容易被妖精勾了魂。
簪花宴最初由文钦皇后所创,欲以生机盎然的春景一扫漫长寒冬的寂寥,也就是所谓的春日宴,后来历代皇后也将这一活动传承下去,渐渐成了大盛的惯例。
不过因为这些年簪花宴上成就了好几段佳话,渐渐的便也成为各府公子贵女们相看的场所。
这一天,大盛上下男女皆簪花出行,受邀入宫者更是盛装赴会,堪称绝景。
钟溪语看着自己一身红,旁边的栖月姑姑还在往她头上戴红花,一副致力于将她打扮成全场最显目的崽,不由瘪了瘪嘴。
小姑娘已经有自己的审美了,并不想顶着这幅红灯笼的尊荣招摇过市。
但毕竟她肌肤雪白,在红衣的衬托下更加鲜活娇艳,加之浑身洋溢着的蓬勃生机,其实和丑完全搭不上边。
钟溪语要闹了:“我不要这个大红花!”
栖月正准备开哄,就听见廖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来吧。”
说着接过她手里的花。
钟溪语透过铜镜看了他一眼,一副“没得商量”的口吻,强调道:“我、不、要、大、红、花!”
栖月有些无奈。
长公主往日也没怎么管过郡主穿束,不知为何今日一定要郡主穿一身红才行。
临出门前不放心地看了两人的方向一眼,也不知道廖池同郡主说了什么,后者迟疑片刻后闭上眼开始由着对方施展。
长公主透过马车看清他们二人的装束时彻底沉默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想要的显目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
只见二人穿着同色的红袍,头上的簪花也有异曲同工之处,虽然是以红色打底,但因为花瓣的层次布局弱化了原有的艳俗感,再点缀上零星黑色的花瓣,看着更显高级。
就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二人成亲来了。
就……也行吧。
眼见旁边的钟远丘要炸,长公主眼疾手快地将人按回去,没忍住再三叮嘱钟溪语今日务必小心行事,然后看向廖池:“既是护卫便保护好她。”
见廖池一脸认真应下,长公主才缓缓呼了口气,同他们说了声“跟上”就招呼车夫率先启程了。
钟远丘握住她的手:“放心,都准备妥当了,一定不会出事的。”
钟溪语两人到场时毫不意外地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上一个焦点还是太子妃和太子良娣,也就是钟凝霜和秦绾。
这几日东宫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先是婚后第二日太子妃椒房殿听训,回来后一口气为太子纳了二十一个姬妾(加上秦绾),又有二十一个姬妾为入府次序大打出手,后来听说太子妃一个人管理东宫心有不逮,劝说太子立个良娣,于是众人又开始为位分一事闹得鸡飞狗跳,最终秦绾因强大的后台拔得头筹。
沈翊身边的同僚见状不嫌事大地推了推他手臂:“不得不说,长乐郡主长得是真不赖,和旁边那位裴家郎君站在一处简直赏心悦目。小姑娘就喜欢这种颜色好的,你平日就是穿得太素了,不然未必比他差。”
沈翊收回手臂,视线冷冷从廖池身上扫过:“妖里妖气。”
廖池注意到这头的视线,扬着眉朝他勾了勾唇角,低头不知同钟溪语说些什么,远远看去,距离近得仿佛在耳鬓厮磨。
实际上——
钟溪语莫名其妙地抬起头:“你干嘛在我耳边偷偷吹气?”
“刚刚旁边有虫子。”廖池理直气壮。
钟溪语信了,并未将这一插曲放在心上,倒是环顾四周时看到程夫人拉着一个面生的姑娘一脸亲昵地说着话。
廖池见她神情有异,顺势望去,就见一女子眼睛一亮,站起身朝他的方向用力挥手。
是程瑛。
他微微颔首,对面的女子也冷静不少,显然意识到这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原本打算迈出去的腿又顿住,按捺着重新坐下,目光好奇地落在旁边的钟溪语身上。
等廖池收回视线,低下头,就看见钟溪语鼓着脸审视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没忍住动手戳了戳钟溪语圆鼓鼓的脸。
手感不错。
钟溪语一个没含住被他戳漏气,顿时更加不爽了,拍开他的手扭头就走。
“怎么突然生气了?”廖池迈步跟上,似乎是想到什么,拖着长音故作疑惑地说,“难不成,是因为我那舅母曾经说过娃娃亲?”
钟溪语突然停住脚步,转头恶狠狠地瞪他:“谁理你!”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女子清脆的嗓音:“裴季川!”
廖池闻言凑到钟溪语耳边故意逗她:“怎么办,理我的人来了。”
他顿了几秒,却没有听到钟溪语回应,低头一看,见她眼睛都红了,顿时心下一个咯噔,语气中难得多了几分慌乱:“不是,我胡说的!”
钟溪语莫名觉得有些丢脸,偏头避开廖池的视线。
这时,此前声音的主人已经靠近,像是没感受此处古怪的气氛,语气轻快道:“想来这位就是长乐郡主了吧,长得真好看!”
钟溪语抬头朝她看去,就见她脸上带着盈盈笑意。
程瑛的长相更加贴近程夫人,是那种古典的温润美人,只不过她的眉眼中却透着股利落劲儿,所以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郡主安康,”程瑛笑着朝她行礼,“我是户部员外郎程危的女儿,名叫程瑛。”
“哦。”钟溪语闷声道,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冒出关于她的信息。
之前程夫人说,当年裴启一家出事后,程瑛便一直同她祖母留在荆州祖宅,因为当初两家随口说的娃娃亲至今云英未嫁,怎么劝也没用。
这样看的话程瑛显然是个守诺的人,因为裴家当年的遭遇被耽误了这么多年,如今廖池回来,于情于理都不该辜负她这份情谊。
想着想着,钟溪语心中更堵了。
这是,闹脾气了?
程瑛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手,视线在眼前二人之间流转片刻,很快福至心灵,弯了弯眸子对她说:“可否借用下郡主的护卫,多年未见,我有不少话想单独对阿川说。”
说着就要上前去挽廖池的胳膊。
廖池一眼看出这家伙没安好心,目光警告地睨她一眼:“有什么话直接说。”
“随便!”钟溪语没去看二人互动,扭头就走。
钟溪语感觉心脏闷闷的,随便挑了个方向就埋头往前一通乱走,等回过神来后往后一看,发现廖池并没有跟过来,顿时心里更气了。
她凌空踢了脚一旁的草丛,朝着空气打了套拳,最终愤愤道:“玩忽职守!”
说完一副泄气的模样。
过了片刻突然又拍了拍自己的脸,振作起来,嘴上还嘀嘀咕咕地说着自我宽慰的话,望无目的地往前:“我可是郡主,想要什么没有,才不稀罕……”
因为心中藏着事,钟溪语并没有注意周围还有人,因此也就不知道自己方才的举止都被旁人尽收眼底。
待她走后,一个宫女打扮的人从后头的草丛中冒出,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最终化为凝重,深深看了眼她离开的背影,随后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步伐中隐隐带着仓促。
这边钟溪语没走几步,就看见似曾相识的一幕。
只见钟凝霜四下看了眼,小心翼翼地避开人群朝南面走去。
钟溪语整个人精神一振,瞬间转移了注意,将方才的事抛之脑后。
来了!前世她死亡的节点。
钟溪语只犹豫了一秒就提步跟上。
这般情形都能被她遇到,可见有些事早已冥冥中注定,是避不开的,既如此,还不如跟上去弄个明白,也好过日后做个糊涂鬼。
簪花宴乃是大盛的一大盛典,宫中更是被各色名贵的花卉点缀得宛如宛如花海。
只不过争奇斗艳的不仅是花,还有人,放眼望去姹紫嫣红,堪称视觉盛宴。
也分外令人分外眼花缭乱。
长公主同几位国公夫人坐在一处,颇有些心不在焉,每过段时间便抬头在一种色彩中寻找显目的红色,。
然而只是晃眼的功夫,再抬眸时却怎么都找不到钟溪语的身影,不由心中一紧,毫无征兆地站起身,吓了旁边的贵妇一跳。
“殿下今日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粟粟不知跑哪儿去了。”
“小孩子爱热闹,许是在附近玩呢。”
因为一早就清楚钟凝霜的目的地,为免被发现,钟溪语便保持着不会被甩开的距离远远坠在钟凝霜身后,过了许久,前头的人终于停下脚步,正是前世她葬身火海的地方——文渊阁。
作为皇家的藏书阁之一,文渊阁内卷帙浩繁,且有很大一部分是皇室历代搜罗保留下来的孤本残卷,意义价值均非凡。
此前教授她课业的夫子每每提及文渊阁满心满眼都是神往之情,可见其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之高。
可惜上一世里头的古籍都同她一起被烧了个干净。
钟溪语心中颇有些复杂,仔细一想——
岂不是整个文渊阁都成她的陪葬品了?
此刻,暗处严阵以待的卫队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郡主怎么过来了?
钟溪语不知道他们的存在,环视一圈找了个视野便利且距离钟凝霜不远的位置刚藏好,就看见沈翊自另一头出现,径直朝钟凝霜走去。
“出什么事了?”
钟凝霜看见他的瞬间,原本无懈可击的仪态终于多了一丝破绽,眼中流露出些许疲态和不安。
显然,再精致的妆容也难掩心力上的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