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溪语高傲地抬了抬下巴:“免为其难。”
端了一会儿,钟溪语终究还是没有抵过好奇,率先败下阵来:“所以我们现在是去哪儿?”
“附近的一个村庄。”
廖池神色却没有半分舒展。
早在出事当晚,他就给云槐发了信号,结果至今都没有回应,很难说不是夜幽庭内部出了什么事,若真如此,这个据点也未必有用。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钟溪语见他沉思,没有打扰,视线掠过他身上绑着绷带的位置。
确实没再出血,难道真的是她多心了?
正想着,就见廖池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她。
“怎么了?”钟溪语疑惑。
廖池蹲下身,提起她身上披着的大氅下摆:“底下的狐毛沾了血,太明显了。”
说着一手扯着一端用力一撕,瞬间将边上的狐毛扯断,随手扔开,起身重新看了一圈,点点头:“这样好多了。”
钟溪语这才想到之前在猎人小屋中,他们二人身上都沾了血。
只不过廖池身上的衣服是黑色,干涸后根本看不出来。
好在因为年关,栖月姑姑给她准备的是一套红色的裙装,虽然沾了血后像是被水打湿般暗了一块,但也说得过去,若换成往日浅色的衣服,估计此刻就彻底见不得人了。
一直到下午,两人才进入廖池所说的村庄,同周围的人一打听,立即有热心的村民上前,说要给他们带路。
“没想到二位也是爱酒之人,你们这算是来对了,要我说,王大哥家的酒绝对是我尝过最好喝的,比那大酒楼里卖好几十银子一两的还要好!要不是他这人没什么野心,单就这门手艺早该发家致富了!”
他走在前边,还时不时回头提醒一下:“这儿旁边有点塌,二位小心脚下。这不昨日下了雪,路上的坑坑洼洼都看不见了,方才还有个人扭了脚,被人送到赤脚大夫那儿去了。”
“多谢伯伯提醒。”钟溪语弯着眸子诚恳道,视线触及廖池,眼睛一亮,“你们这儿的……”
没等她说完,牵着廖池的手被捏了捏。
“什么?”带路的人迟迟没等到后话疑惑地回过头来,憨厚笑道,“这村里的事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姑娘尽管问。”
钟溪语反应迅速,话音一转:“没有,我看这里的村民大都住在一起,所以有些奇怪那位酿酒师怎么单独一人住在这么偏的地方。”
“害,就这事儿啊,单纯是王大哥这人图清净,自己跑这边盖了间屋子,他老爹还住在我家隔壁呢!”
说话间,很快就领着他们到了所谓王大哥的家。
男人站在屋外用力拍了拍门:“王大哥,在不在家?有人找你买酒来了!”
“王大哥?”
男人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回头看他们:“兴许是去城内送酒了,这下不赶巧了,二位若是不急的话,要不先去我屋里头坐坐?没准人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钟溪语抬头同廖池对视一眼。
后者摇摇头,拒绝道:“不必了,既然如此,我们下次再来吧。不知这位酿酒师一般什么时候在家,届时我们也好安排行程,免得下次再白跑一趟。”
廖池言辞周到,真像是慕名而来只为买酒的。
钟溪语听着这话,在心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男人闻言点头应和:“公子考虑的是!王大哥平日里整个上午基本都在家,公子下次可以早早过来。”
廖池点了下头,同他道过谢后便从村口离开。
男人重新回到村口,周围的几个村民立即围了上来。
“怎么样?真是来买酒的?”
“我看那二人穿着不俗,会不会就是那位老爷口中要找的人?”
“不可能不可能,谁家好人私奔来买酒啊。”此前给钟溪语二人带路的中年男子摆摆手,十分不以为然,“而且那老爷不是说此前气不过将人狠狠打了一顿嘛,我看那男中气十足,不像有伤的样子。我还特意提了嘴赤脚大夫,他们也没怎么在意。”
“可惜了,不然就那赏金都够我吃一辈子的了。”
旁边的人哈哈大笑起来:“做什么白日梦呢!”
“要我说那官家小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放着大好的富贵不要,竟然去跟一个一穷二白的人私奔,由奢入俭难,以后的日子有她好受的……”
直到出去几里开外,钟溪语环顾四周见没有异样,这才疑惑地问:“你方才不让我问赤脚大夫的位置,是那个人是有什么问题吗?”
廖池摇了摇头:“安全起见。”
听到这个回答,钟溪语蹙着眉不确定地又问一遍:“你身上的伤真的没事吗?”
“烧都退了,能有什么事。”廖池笑笑,突然凑近,“这么关心我?”
钟溪语掌心抵着他的脸将其推开,只不过这次并未被他轻易糊弄过去,伸手就要去扒他衣服,脸上满是执着:“那你让我看看。”
光看动作,活像一个轻薄他人的小流氓。
廖池捏着衣襟避开她的魔爪,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干脆单手擒住她两只手,咬着牙道:“光天化日,谁教你扒拉男子衣服的?被人看见怎么办?”
“那我们找个山洞?”
若非廖池知道钟溪语话里的意思,只怕此刻也要想入非非了。
廖池难得有些咬牙切齿:“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管,我就要看,你要不心虚为什么不让我看!”
钟溪语十分清楚,论力气,自己定然是比不过他的,于是干脆开始耍赖。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满是犹疑的声音:“主司……大人?”
第87章 听到声音,钟溪语和廖池……
听到声音,钟溪语和廖池二人争执的动作戛然而止,齐刷刷抬头。
只见距离他们十米开外的地方此刻正停着一辆驴车,车上放着五六个偌大的木桶,除此之外还坐着一个长相朴实身形健硕的中年男人,看模样就是一个地道的庄稼汉。
此刻男人憨厚的脸上带着浓浓的自我怀疑。
“王齐?”廖池率先开口。
被唤作王齐的男人闻言,脸上的错愕更甚。
他是最早加入夜幽庭的那批老人之一,也是少数见过主司真容的人,但见惯了对方杀伐果决的模样,此时此刻看着自家上峰的脸,王齐依旧有种是否认错人的自我怀疑。
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忙不迭从驴车上下来,期间还险些摔了一跤,再抬头时,两人已经站在他面前。
“主司大人,真的是您!”王齐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喜色。
廖池视线扫及驴车后头放着的酒桶:“今日进城了?”
听到这话王齐迟疑着摇摇头:“我到城门口时才听说因为长乐郡主失踪一事,这几日城中只需进不许出,担心误事,便没有轻举妄动,干脆原路返回了。”
钟溪语从一旁冒头,看看王齐又看看廖池,问:“他就是我们要找的酿酒师吗?”
廖池点点头。
王齐闻言正色道:“主司大人需要我做些什么?”
廖池抬眸看了眼天色,距离城门关闭还有一定的时间:“你即刻进城,去长公主府送个口信,就说长乐郡主眼下在城外。”
说着看向钟溪语。
还没等他开口,钟溪语已经明白过来,在身上寻了寻,解下腰间的一个香包递过去。
王齐意识到什么,错愕地看了钟溪语一眼,又看看同她站在一处的主司。
长乐郡主?!
难不成是郡主遭遇不测时被主司大人撞到,正好救下了?
王齐脑子活络,很快就想到二人眼下可能遇到了什么麻烦,不便进城,立即道:“眼下时候还早,这里离村子也较近,不如我先送您和郡主去村里歇歇,待我传完信后直接带人过来。”
廖池思索片刻便点了头。
半柱香后,钟溪语和廖池坐着马车重新回到此前离开的村庄。
此前替他们带路的男人坐在村口看见坐在驴车后头的两人,眼睛不由睁大。
这不是方才来找王大哥的人吗?难道是路上遇上了?
不过都这么晚了,王大哥怎么还将人带回来了?
想着他便发现了此前不曾注意的端倪。
他们这村子相对偏僻,距离周边的城镇也有不短的距离,往日村子里的人要出去也都会同邻里富裕些的人家借下牛车驴车什么的,这两人看穿着都不赖,若是真来买酒,也不该徒步来吧?
尤其是看见王齐将人送回去后又独自驱着驴车看样子似乎是要再次出村,男人心中疑惑愈甚。
于是在人经过时不由开口问道:“王大哥,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啊?方才车上坐的那两位贵人什么情况,怎么将人留下来了?”
王齐笑呵呵地应道:“城里的少爷小姐心血来潮,没同家里人说找了一天到我这儿买酒,这不看天色晚了不想奔波,让我去给他们家里带个口信呢。”
旁边的人闻言纷纷咋舌。
“这城里人想一出是一出,哪像我们劳碌命。”
“听说这些富贵人家的孩子出手格外大方,没准王大哥你这接下来几月都不用酿酒了。”
王齐摆着手笑道:“都还是没影的事,那我先走了。”
待他走后,旁边的人还在叽叽喳喳地谈论此事。
“哪天这种好事能落到我头上就好了。”
“你又不会酿酒。”
“我是这个意思吗?”
“要是那位离家出走的官家小姐到我们村就好了,那岂不是天降横财。”
提到这,男人眼眸动了动。
心中越想越觉得可疑。
该不会是王大哥从哪儿认出那两人的身份,为了赏金特意将人稳住,赶去通风报信吧?
想到这儿,他顿时有些坐不住了,眼睛一转,朝村中的赤脚大夫家走去。
对此,钟溪语二人一无所知。
坐上驴车后,走了一天的疲惫后知后觉地漫上来,尤其是得知再过不了多久一切都将结束,钟溪语心中一直悬着的弦一松,困意便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原本只是想闭上眼睛眯一会儿,不知不觉竟真的睡了过去,最后还是廖池抱她下来的。
冬季的天黑得快,两人进屋时周遭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不多时,男人领着一群身穿黑衣,一看就不好招惹的人朝王齐屋子的方向走去。只是视线触及身旁的人时,心中还有些打鼓。
看着这些人一副要杀人的表情,心里想着那位老爷应该确实很生气了,不过也是,自家闺女同一个落魄户跑了,当爹的哪能不生气呢。
担心闹乌龙,男人再次讪笑着重申:“我也只是怀疑,并不确定那姑娘是不是您要找的小姐,毕竟我们这种人也没什么见到贵人的机会,这万一认错了……”
旁边的人瞥了他一眼,对他心中的小九九十分了然,掩下眼中的不屑敷衍应道:“自然,你能提供线索,我们已经很感激了,不管是不是我们小姐,该有的报酬我家老爷都不会少你的。”
听到这话男人顿时喜笑颜开:“老爷大气。”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王齐的屋子已经近在眼前了。
男人指着黑夜中亮着小屋:“前头那家就是了。”
领头的黑衣人抬手止住众人的步伐,看向旁边男人:“多谢引路,报酬后续我们会亲自送上。”
男人顿时会意。
“路已带到,大人自去确认,我马上就走!”
临走前想到什么,又殷切地交代了一番自家的详细位置。
这些事在村中随便一打听便能知道,但他担心对方没耐心,万一因此漏掉给他的报酬就不好了。
等他终于离开,后边一个黑衣人走上前,压低声音问:“要不要我去将人解决?”
领头的摆摆手:“一个无关紧要的玩意儿,什么时候处理都行,先去看看那里头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话虽这么说,但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穷乡僻壤,偏偏还是一男一女,领头的人几乎已经默认他们就是上头要自己找的人了。
“是。”
话音落下,数十名黑衣人飞速朝眼前孤零零的木屋掠去。
此处距离其他村民较远,只要不是闹出太大动静,大晚上的很难引起旁人注意,倒是方便了他们行事。
黑衣人连门都没碰,悄无声息翻墙而入。
烛光是从其中一间屋子投射出来的,在窗纸上映照出两道清晰的人影。
黑衣人见状全部目标明确地看向那间屋子。
在领头之人的示意下,院子里的黑衣人已经不动声色地将屋子团团围住,然后在他抬手的瞬间,前头几人突然暴起,一脚将木门踹开。
然而预想的惊恐声并未响起。
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不见一人的踪影。
随着外头的寒风灌入,没有丝毫外罩的烛火剧烈摇曳了下,连带着窗上的人影也晃了晃,最后陡然消失。
领头的人脸色阴郁地迈步进屋,捡起地上被风吹落的薄薄一片的纸人,指尖一掐,轻易将其身首分离。
他将纸人揉成团,握着拳心发出嘎吱嘎吱的骨骼摩擦声,须臾一展开,原本的纸团赫然成了一堆纸屑,风一吹便顷刻四散开来。
竟然被耍了。
“人定然还在附近,给我搜!”领头的人沉声道。
廖池察觉到不对便唤醒钟溪语,趁他们注意力都在木屋上的时候,悄无声息地从后窗翻出,绕开黑衣人朝村口的方向走去。
见他突然顿住脚,原本还困得直打呵欠的钟溪语心中一紧,捂着嘴压低声音问:“怎么了,前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有人。”廖池开口。
不过听呼吸,前头站着的应该并非那群来杀他的黑衣人。
难道是村民?
不过这么晚了,怎么还有村民在附近游荡?
周围是大片农田,如今田上没有作物,放眼望去空空荡荡,没有一点遮挡,要不是天色够黑,恐怕对方一眼就能看见他们。
正想着,天上的乌云慢悠悠散去,露出被遮挡的弯月。
周遭突然亮了几分。
也因此,二人看清了数米开外的人。
正是下午给他们带路的中年男子。
男人方才虽然在领头黑衣人的示意下离开,实际上却并没有走太远。想到那笔丰厚的奖赏,他就有些迈不开腿,便又悄悄跟过来,想亲眼看看自己是不是找对人了。
此刻看见二人出现在眼前,一时间有些懵。
余光触及远处的木屋,正巧看见几道黑影从屋内分散而出,一副在找寻什么的模样,顿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便高声大喊起来:“人在这儿!你们快来啊!”
说着便要上手去拉两人,试图拖住他们:“小姐,老爷身为人父肯定是为您好的,贫贱夫妻百事哀……”
钟溪语听到他大喊的时候心中就一个咯噔,此刻听到这话简直莫名其妙,直到廖池先一步挡在她身前冷着脸将人劈晕,都还有些云里雾里。
但很快她就顾不上这么多了。
本以为提前离开能就此避开同那些黑衣人正面冲突,最好的情况是撑到等到长公主府的人来援,却不想被中年男子贸然出声打了个措手不及,眼看身后的黑衣人如蝙蝠般纷涌而来,钟溪语愤愤踢了倒在地上的男人一脚,下一瞬便被廖池拉着快步离开。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破空声自身后传来。
廖池持刀挡在下方,颈上青筋暴起。
“咦?”来人发出一声惊奇的声音,似乎没想到对方能挡住自己一击。
廖池抓住机会将刀往上一挥,顺势转手握住刀柄往他喉间刺去,锐利的刀尖只是在接触的瞬间便在他喉前划开一道浅浅血痕。
眼见一招未中,廖池迅速收势,抱起钟溪语便瞬息远去。
黑衣人头领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抬手用拇指拭过脖颈,看见指尖沾染的血珠,不禁眸光沉沉。
长公主府的一个小小护卫都能有如此能耐?
若非此前利用长乐郡主引人出来时将其重伤,只怕他们联手都未必能奈何得了对方。
原本他对上头派他来解决一个无名小卒还有些不满,如今倒是多了几分兴致。
看来,这个猎物未必比那夜幽庭的右司使差。
这边,就在同村口距离一点点拉近的同时,廖池突然脚步一转,一头钻进旁边干枯的野生玉米杆中。
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骤然减弱,钟溪语正疑惑,手上冷不丁被塞了一样东西,质地坚硬。
要是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此前在山洞内见过的匕首。
“拿着防身,躲在这儿不要出来。”温热的气流从耳畔划过,转瞬即逝。
钟溪语连忙拉住他的手,紧张道:“你呢?”
“我去拖住他们。要是不出意外的话,王齐应该很快就能带人过来了,别担心。”廖池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时,外头传来一道清晰的威胁声:“出来,否则我就放火了。”
领头的黑衣人见惯了生死关头犹不死心的人,原以为还要多费一番口舌,没想到下一瞬,玉米杆晃动了几下,叶片交错间发出些许窸窣的声音,紧接着一道人影从中走出。
看着对方只身一人,黑衣人朝玉米杆的方向望了一眼,扯了扯嘴角意味不明道:“倒是条忠心的狗。”
其余的黑衣人已经陆续赶来,在他身后“一”字排开,手中刀柄下压,刀剑对准前方,只待他一声令下。
廖池眼尖地注意到其中几人的手臂在衣袖遮挡间有所鼓起,看轮廓,与此前追杀他们的黑衣人带着的箭弩无异。
在无人注意的地方,末端的一个黑衣人脱离队伍,无声没入旁边的玉米杆。
廖池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最终目光落在领头之人身上,眸中露出一抹轻蔑:“自然比不上某个叛主的玩意儿。你如今的主子倒是来者不拒,就不怕被你反咬一口吗?”
“赵永赵副将。”
他一字一句道。
领头之人眯起眸子,看着他的目光带着审视:“是我小看你了。大人说的没错,你确实是个威胁。”
他兀地笑出声:“一条漏网之鱼,今日我便送你下去与你爹娘团聚,也算有始有终了。”
说着骤然发势,猛地朝他贴近。
廖池听到他的话,眸光瞬间冷下来,眨眼的功夫,两人就已经交手数十招。
赵永行伍出身,所行招式都是冲着杀敌去的,简单明了,没有一点赘余,加上大开大合的架势,更是凌厉非常。然而廖池出手刁钻,总能找到他薄弱点,一来一回间倒也没落下风。
就在又一次双刃相和之际,廖池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咬着牙,语气森然:“七年前杀我全家的人,是你?”
赵永嗤笑一声:“姓裴的看不清形势,那种情况,即便没有我,他也活不到京城,是他的刚愎自用害死了你们。”
廖池握刀的手更加用力,手背青筋暴起,恨不得将眼前之人拆筋剥皮。
钟溪语藏在玉米杆后,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揪起。
那人在故意刺激廖池!
她想要出声提醒,又担心自己暴露位置惹他分心,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上心头。
钟溪语浑身一寒,屏住呼吸后,很快便发现一道微不可闻的脚步声正朝自己靠近。
她看了眼廖池的方向,只见两人对战激烈,显然腾不出手。
钟溪语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目光一片坚定。
她必须自救!
随着那道陌生气息的逼近,钟溪语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但头脑却是从未有过的冷静。
她动作缓慢地蹲下身,随后整个人匍匐在地,尽量不发出丝毫声音。
身后的气息更近了,全神贯注中,来人的脚步声也逐渐变得清晰,最后,一只鞋子落在钟溪语肩膀前寸余处。
许是因为没在既定地点看见预想中的人影,那人停住脚在此处站定,环顾周围密密麻麻的玉米杆,企图从枝叶的痕迹中找到钟溪语的行动轨迹。
地上,正在被寻找的人死死咬着打颤的牙根,右手紧握着出鞘的匕首却稳得不像话。
眼见对方就要有所动作,钟溪语顾不上恐惧,找准方向,毅然决然地将匕首狠狠划过他脚踝。
一道异样的触感从手心传来。
显然,对方的脚筋被割断了。
鲜血飞溅的瞬间,一道凄厉的痛呼在此方上空炸开。
钟溪语没去想是否会暴露位置,眼见对方就此倒下,发了狠朝他扑去,匕首对准对方的喉间就要落下。
然而生死之际,那人顾不上脚下的疼痛,竟徒手抓住匕首,刹那间,刀尖无法寸进,只有赤红的鲜血如流水般从顺着刀尖淅淅沥沥地在他颈边落下。
一同落下的,还有他手臂上宽大的袖摆,露出手上绑着漆黑箭弩。
一击未中,钟溪语后背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眼见弩箭上的漆黑箭矢就这样直挺挺对准她脑袋,不知何时就可能射出,钟溪语大脑一片空白,余光瞥见旁边的手掌大的石头,脑子一抽直接松开保命的匕首,捞起石头就往他脑门上砸。
那人完全没想到她会松手放开自己手上的武器,等反应过来时石头已经砸中脑袋,整个人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钟溪语慌乱地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白着一张脸闭上眼朝他脖颈连刺好几下。
温热的液体溅到脸上,好半晌她才恢复知觉,看着地上已经了无生机的人,脸色又白了几分。
她剧烈地喘着气,压下胃里隐隐作呕的感觉,颤着手强作镇定地将匕首收回鞘中,随即去解对方手臂上的弩箭,紧张之下,好半晌才得以成功。
虽然不知道外头的黑衣人为何没有循声而来,但钟溪语也不敢再留在此处,抱起弩箭便要换一处位置。
等理智回笼,才忙不迭去看廖池的情况。
然而只这一眼便让她目眦欲裂。
只见远处的空地上,赵永一只手从廖池此前被箭矢贯穿的伤口探出。
不过赵永也没好到哪儿去,身上刀伤遍布,远远看去,整个人血淋淋的,全凭战场上养成的危机感才躲过道道致命伤,脖颈上更有一条狭长的刀伤,再深一点几乎都能将他斩首。
在他们不远处,其余的黑衣人倒了一地,看他们倒下的方向,竟都朝着玉米杆的方向,最前面那人的背上直直插着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刀,是廖池从不离手的武器。
显然,所有人都是被人从背后一击斩杀的。
钟溪语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赵永此刻看眼前之人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怪物,眼眸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直到一只手握上他手腕,到底没忍住爆粗口。
“艹!”
这还是人吗?!
他拔出被血染得通红的左手,立即抬起另一只握刀的手就要朝廖池砍去,动作间竟多了几分慌乱。
然而还没等他刀锋落下,一道箭矢如肉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赵永转过头,就看见钟溪语从远处拼命朝这边跑来,手上还拿着本该属于他们的箭弩,显然,自己身上中的箭就是对方射的。
在满心的荒诞中,他彻底闭上眼。
随着他倒下,廖池也再承受不住,喉间溢出红到发黑的血,被他带着一并倒地。
钟溪语踉跄地跑到他身边,抱着他双手发软地去捂他破开一个洞的旧伤,整个人都在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齐飞带着人赶来时,看到眼前这一幕顿时呼吸一滞,快步朝那边跑去。
然而旁边的人比他更快。
二皇子在钟溪语身边蹲下,轻声唤道:“粟粟?”
短短几息的时间,二皇子已经看清她身上的情况,除了狼狈些,身上并未有什么伤口,反倒是地上那个……
钟溪语听到声音恍惚地抬头,对上他视线的同时,无数不多的理智驱使下,死死抓住他衣襟,声音虽轻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偏执:“哥哥,段邑,段邑一定有办法的……”
“人来了。”
冷杉瞧见这一幕后便眼皮一跳,果断返回将落在后头的段邑一把提了过来。
后者此刻也不敢有丝毫耽误,蹲下身便查看起廖池的情况,然而才看一眼,整个人便恍若遭了重击,半晌才抬头无声地看了眼冷杉。
钟溪语见他停顿太久,一把抓住他的手,语气沙哑中带着几分崩溃:“你怎么还不动?快给他止血啊!”
段邑嘴唇微动:“郡主……”
钟溪语似乎意识到什么,一把将他推开,夺过他手边的药箱:“你走开,我自己来。”
她一边按照廖池此前教自己的方法处理伤口,不知是为了说服自己还是说服他人,嘴上不停重复着:“身上还是热的,一定会没事的……”
层层纱布裹上去,须臾便被染红,根本止不住血。
“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二皇子看着这一幕沉默良久,突然伸出两指搭在廖池颈边:虽然还有脉搏,但已经非常薄弱了。
他抬头看向同样消沉的段邑,语气中隐隐透着上位者的威势:“替他处理好伤口。”
段邑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点点头。
即便是死,也不该让老大这般狼狈。
二皇子抬手摸了摸钟溪语的脑袋,问道:“粟粟想要救他?”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瞬间落在他身上。
钟溪语抬起头,一脸泪痕地看着他,眼中带着孤掷一注的希冀:“有什么办法?”
“之前给你的护身符带在身上吗?”二皇子问。
钟溪语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何物后迅速点头,忙不迭抬手解下脖子上戴着的吊坠递给他。
半镂空的六面体小机关中,里边的小圆球随着她的动作不断翻滚。
二皇子接过吊坠,指尖在六面体边缘翻转几下,伴随着一道极轻的咔哒声,圆球就这样从里面滚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