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起来,华灯发现沈昼难得没出去,靠着床头闭目养神,手还握着她的。
她抿唇一笑,勒令他不许下床,随后立即跳下地,风风火火跑进厨房,大展身手。
一顿霹雳哐啷,三碗长寿面做好了,沈昼一碗她一碗,还有一碗是给枕头的。
沈昼瞥了眼枕头那碗,意味不明:“它也有份?”
华灯眨了下眼:“不然它吃什么?”
沈昼很不要脸地说:“灵兽可以不进食。”
随即没收枕头那碗,据为己有。
枕头:“嗷!”
华灯没辙,只好给枕头喂了几块灵石,并对沈昼吃独食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后者认错态度良好,但拒不悔改。
吃完早饭,华灯跑到外面的槐树下,挂上今天的布条。
“希望沈昼天天开心。”
第二件事就是带沈昼到紫阳宫转一圈,本来华灯是希望让他收到更多人的祝福,然而每个人都误以为他们在约会,没人敢过来打扰,以至于华灯逛了大半,没遇到一个活人。
华灯:……算了。
她挥了挥烈天,带他回了趟华家。
华家和紫阳宫不同,这里没人知道他的身份,父母早早准备好酒菜,大家吃了顿和睦的家常饭,顺便打打马吊。
傍晚离开时,妹妹还偷偷塞给他一颗糖果,算是对他的祝福。
终于等到晚上,华灯赶紧带他来到无风城。
这里已经聚了好些人,除了逛庙会的,多半就是放河灯的。
华灯和他挤到河边,反手变出一只河灯,笑吟吟地说:“怎么样,还不错吧?”
沈昼接过去端详:“你做的?”
“嗯嗯。”华灯期待地看着,“我还用了祈福令,据说许愿很灵的,这次你的愿望肯定能实现。而且——”
她凑到沈昼耳边,悄悄地说:“昨天我往这河里贡献了不少灵石,河神如果能收到,也会帮你实现愿望。”
沈昼提着河灯,笑着说:“你把灵石给我,我也可以替人实现愿望。”
华灯觑他:“还不是你说,你实现不了自己的愿望,我才不得不这么做。”
沈昼道:“还好我那么说了,不然就没有今天的礼物。”
见他喜欢,华灯弯了眼眸:“我还会再送你别的礼物,你赶紧许愿吧。”
沈昼嗯了声,低头写了些什么,放到河灯内,然后交给华灯。华灯拿着河灯,小心翼翼摆到水面上。
她做的河灯是仙剑的形状,放在里面很显眼,不多时就顺着水流漂远了。
她站起身,舒了口气:“放心,我听到河神的话了,他说你的愿望一定能实现。”
沈昼道:“那最好不过。”
华灯背着手,转过身,轻快地哼着曲子往回走。
突然,身后传来阵阵惊呼。
她回眸一看,才发现寒冬季节,河边的桃花树居然成片盛开,沈昼就站在树下,唇角微挑,折了枝桃花送她。
夜里,华灯酝酿了一番明日要坦白的话,随即闭上眼睛。
像往常一样,沈昼用了助眠的法术,她安心地睡去。
夜晚的断云殿安详寂静。
子时方过,沈昼披好衣服下床。
身后传来华灯均匀的呼吸声,他在床前站了许久,终究没有回头,只探身取下床头花瓶里的那枝桃花,抬脚离去。
门外,今泽手握长剑,等候已久,问他:“准备好了?”
“嗯。”
“你确定没问题?”
他扬手一召,破空声袭来,漆黑大剑化作戒指圈在他指间,他淡淡道:“我出手,没有失败的可能。”
戒指艳丽妖冶,红得如鲜血一般。
沈昼道:“看好这里。”
随即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数万里外的高空,负责协助主神吸收天道能量的任务者们,齐齐停下工作。
众人脑海里都是一样的警报声:“SSS级危险目标出现,请做好战斗准备!”
任务者们浑身紧绷。
五年前,这个人屠遍九州大地上所有的任务者,打得他们再也不敢出头,只能龟缩在此执行任务。
所幸此后多年,他没有再度发难,这让他们一度以为双方达成和解。
而现在,他又出现了,还一副要干趴下他们所有人的架势!
面对众人的虎视眈眈,男人不曾停留,漠然从他们之间穿过。
正当他们对视一眼,纷纷亮出武器时,惊觉武器们竟然不愿动弹。
鸡皮疙瘩爬满全身,恐怖的威压一瞬席卷全场,随之而来的,是奔腾的黑色闪电!
“今日,没兴趣陪你们玩了。”
黑色闪电贯穿胸膛的一刻,他们听到男人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
此时,九州的某个角落里,有两人正在屏幕投影上疯狂输入。
其中一人叫道:“那个叫华灯的呢?快通知她的系统!让她来拦住这家伙!”
另一人烦躁地抓起头发:“不行,我们发出去的信号都被屏蔽了,根本联系不上她的系统!”
“那就找总部!呃……”
剧痛之后,两人不约而同,低头去看鲜血喷涌的胸膛。
那里刺穿一道漆黑的影子。
“为什么……”
他们的位置受总部保护,根本不可能有人发现。
除非,总部也受到了波及。
这个猜测犹如惊涛骇浪,他们难以置信,这把剑,这个人,居然可以做到这个份上!
两道人影化为灰烬,烈天急速撤退,恢复成长剑模样,没有沾染一滴鲜血。
沈昼握住剑柄,一步步向前,每走一步,就离这天更近一些。
紫雷混合了天道与主神的力量向他砸落,他面无波澜,径直踏入雷幕之中,无数雷光闪动,他竟毫发无伤。
在他身后,漫漫云层为雷火点燃,化作一片火海,宛如九州复仇的火焰。
他的脚步一刻也没有停下,火光映衬了他幽深的眉眼,恍惚间仿若鬼魅。
终于,当他举起长剑之时,一个声音道:“住手吧。”
浑厚飘渺,雌雄莫辨,是主神的声音。
这意味祂已经吞噬了天道。
祂说:“若你愿就此收手,我可以放你离开。”
沈昼淡漠依旧,忽地想起什么,牵了下唇角:“很多年前,这里的天道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那是他与天道的第二次死战,也是被他封印最深的记忆。
记得当年,他即将和天道同归于尽,那时天道便说:“我给你一个离开这世界的机会,你要走,还是留下?”
“走了,你就能自由;留下,你将永世不得善终。”
主神问:“你回答了吗?”
沈昼说:“我回答了。”
他回答——
那就让我永堕轮回,世世不得善终。
因我在这世上,还有一个想见的人。
思绪随风而逝,他将剑锋对准苍穹,不再犹豫。
黑影狰狞爆发,一瞬间所有光亮都被烈天吞噬,恰如万年前一般。
雷声呼啸怒吼,大火熊熊不息,世间生灵为之沸腾,唯他胸口一枝桃花,安然无恙,静静盛放。
华灯本睡得极好。
是天将亮时,神魂契约陡然感知到的异动,将她从美梦中拽醒。
她睁开眼睛,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急忙翻身下地,披上衣服匆匆出门。
今泽抱剑守在门外,她来不及多看,今泽也没有阻拦她,眼睁睁望她离去。
华灯下意识用烈天,可左手中指空空如也,她便知道要遭,拿出玉虚扇破空飞远。
一路上的景象,连她也不免心悸。
森林中猛兽奔腾,尘土喧嚣,江河之水激流悲嚎,唯有昨夜他们放河灯那条河流,笼罩在一片结界下,似与平时无异。
北斗殿外,火红羽翼的凤凰泣血悲鸣,传达出几位长老联手推衍的结果。
“末法时代再临!末法时代再临!”
“灾劫降世!天道已毁!”
不详的气息弥漫整个九州,可是就像一万年前那般,华灯知道这不是灾祸,而是另一重新生。
她飞到了九天罡风之上,按她的修为,这里就是极限。
一团模糊的虚影从上方奔来,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系统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主神……怎么会有主神的气息……”
“你说什么?”华灯罕见地听不清它说话。
“宿主……我要……滋滋……”
华灯来不及多管,那团虚影已到面前,她警惕地攥紧扇柄。
主神朝她伸出手。
就在昨夜,祂发现自己竟不敌那个男人,惊骇之下重启这个世界。
可祂重启一万次,那个人就杀了祂一万次!
现在,祂已经没有力量重启这个世界。
事已至此,不得不承认,祂居然输了。
输给一个本该化作祂养料的凡人!
祂对华灯发出微弱的声音:“你……”
“你才是这个世界的变数。”
漆黑剑影将祂彻底贯穿,第一万零一次,祂化作无形之风,不甘地消散于这片天地中。
与此同时,华灯脑海中,再也听不见系统的声音。
她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仿佛连呼吸都不会了般,停下所有动作,无声凝望远方。
云层熊熊燃烧,形成大片火海,而苍穹紫雷闪烁,骤然降下暴雨。
雨水和红焰相融,交织成一副奇异的景色。
就在这奇异的景色中,有一雪白身影款款浮现,纤尘不染,步履从容。
他朝华灯走来,只眨眼的功夫就落到她面前,还是那熟悉的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说:“都解决了。”
华灯猛然清醒。
“沈昼!”
她扑过去,拉住他的衣襟:“别动!你让我看看……”
“嘘。”
沈昼反握住她的手指,不容置喙,带着她前进。
“跟我来。”
有些时候,这人想做什么事,便完全不讲道理,华灯虽然着急也只能被他牵着走,路上想给他一脚,又怕他是不是受了什么伤。
他们穿过暴雨,穿过火焰之海,一路上紫电渐渐停歇。
不久,最后一道雷鸣滚过头顶,终是消匿于天际,霎时云开雨霁,那雷鸣便仿若临终的叹息。
天将晴。
耀金日光从云层后泄出,驱散了寒凉的雨雾。
九州重归寂静,万物生机勃发。
大地之上,凡日光所至,一朵一朵盛开了绚烂的山茶花。
从青州到扬州,从扬州到雍州,从紫阳宫到断云殿,鲜妍的花朵摇曳,好似九天垂落的瀑布。
华灯就站在云端,看他将她喜欢的花,开遍九州每一个角落。
他俯视这一切,偏了下头问她:“喜欢吗?”
华灯已经回答不出来。
她感受到握住她的这只手,是如此冰凉,没有心跳没有脉搏。
她扳过他的脸,要他面对自己,恨声问:“你在做什么?”
沈昼眉梢一挑:“我在杀光那些妄图阻碍你的人。”
说得桀骜轻狂,又理所当然。
华灯喉咙像堵了把刀片,每一个字都无比艰难。
“天道……”
“死了。”
“主神……”
“死了。”
见她说不出话,他手指一挑,勾住她的尾指,笑着道:“想夺走你的寿命,他们也配?”
华灯脑子里嗡一声:“你知道……!”
沈昼按住她的后颈低下头来,与她鼻息相闻,吐字缱绻:“你愿意为我留下,我很高兴。”
他说:“我知道你爱我。”
华灯眼角坠下泪滴,他必然付出极大的代价才完成这一战,那代价究竟是什么,她不敢想,一想到就心痛得喘不过气。
她哭着去打他:“那你也应该知道我舍不得你!”
可是手没落到他身上,就急忙刹住,因为他身上又浮现金色的纹路,宛若精美的瓷器,寸寸皲裂。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就有了征兆。
她哭骂道:“沈昼,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不及他解释,她直接扑上去,拽住他的衣领,吻住他的嘴唇。
其实根本称不上吻,更像是单纯的撕咬,她发泄般咬破他的嘴唇,鲜血自两人唇齿间流过。
而他仍然只是笑,笑得放肆不羁,好像很享受她带来的痛楚。
这个时候他还笑得出来!
华灯恨不得拿把刀子杀了他,再杀死自己。
可是她也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她爱上的就是这样的人。
连天道都敢杀,连神都要踩在脚下,什么宿命轮回,通通不放在眼里。
他就是这样可恶的家伙。
当她失去力气快要跌落时,他揽住她的腰,拇指擦去她嘴角的血迹,清晰地说:“没人有资格威胁你,只有我才能取你的性命。”
那只手一点点下移,抵住她心脏的位置。
华灯想起来他的话。
他快死了,所以要挖出她的心脏,将她永远带在身边。
然而这一刻,她没有丝毫害怕,她轻轻阖上眼,鼻尖发酸地说:“带我走吧,沈昼。”
“我愿意和你一同转世。”
他没有说话,那只手穿透胸膛,触碰到她的心脏。
她感受不到疼痛,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忽然,他的手指收紧,下一秒那根连接了他们的红线,就这样断了。
华灯蓦地睁开眼,她想要后退,却被他死死锢住,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他指尖流出,注入她的心脏。
“我为你的神魂上了一层枷锁。”他吻去她的泪水,低声说,“即使天道重卷,神迹再临,亦无人可剥夺你的性命。”
“你自由了。”
透过内视之术,华灯可以窥见他口中的“枷锁”。那枷锁形如金色荆棘,缠绕住她的心脏,她的魂魄,其力量之强乃前所未见。
荆棘被视为不详,枷锁被视作束缚。
然而她最爱的这个人,分明赋予她最强的枷锁,却是为了给她自由。
“我不要自由,我只要你!你敢走试试!”
“我不走,我就在这。”他一指抵着她的胸口,“我的力量会陪伴你,直至终结。”
话音未落,三千青丝转瞬成雪,他满头白发,那曾穷尽毕生追求的修为,就这么逸散殆尽。
华灯托起他的白发,两手止不住战栗:“这枷锁是什么做的?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把自己炼化成了容器,承载天道与主神之力。”
“这份力量一部分由我打入地脉,反哺九州。还剩下一部分,与我的骨血法力融为一体,化作这神魂之锁。”
“我答应过你,要送你一份礼物。”
他的性命,他的修为,他的一切。
全都送给她,无论珍爱或挥霍。
华灯气得又哭又骂,去咬他、去抓他,可是无济于事。
他捉住她的手,说:“怕什么?”
他还是那么傲视一切的姿态,随口说出的话让她的心都在震颤。
“天要你死,我就让你再活一次;神要将你带离我身边,我就取了祂的性命送你。”
这世间种种,譬如过往云烟,而他偏要在这云烟中抓住一缕,令她永恒不灭。
华灯看着他的眼睛,恍然间似回到一万年前。
他还是那个孤注一掷的疯子,只是这次不再为了所谓的道,仅仅为了她而已。
是她请求他留下。
是她将他囚于这世间,三月又三月,三年又三年。
如果没有她的挽留,如果早点去转世。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如果他愿意离开这世界。
但凡任何一条路,都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一切一切的阴差阳错,汇聚到今天,走向这无法挽回的终点。
可当她说出来,沈昼却道:“这不好吗?”
他的眼神明明白白传达出一个意思——
他们的相遇,本就是一场阴差阳错。
“不好。”华灯哽咽说,“为何命运要如此待你?”
沈昼抚上她的脸,像从前每一次那样。他说:“没有命运,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俯首盯着她眼睛,重复道:“华灯,是我愿意。”
“可是……你不是想活下去吗?”
华灯无法相信他的话,她一股脑发泄出去。
“你不是为了活着,才坚持到今天吗?”
“你的十三世,一万年,难道就这样全都断送了吗?!”
沈昼轻轻摇了摇头,温和地注视她:“华灯,也许你还没发现。”
“你才是我轮回的起点。”
华灯怔怔地望着他,一时难以理解这番话的含义。
而他无意解释,勾起嘴角道:“能遇见你,这一万年便足够有意义。”
下一刻,他抬起手,指向九州天地,要为她做最后一件事。
“九州之众,遵吾号令。”
每一个九州的生灵都仰起头。
“凡天下之士,当以紫阳宫为尊,以其教主为首,不得违逆,不得犯上,不得擅起祸乱。”
他每说一个字,身上的金纹就多一些,至最后脸色已极度苍白,身体好似一吹就散。
华灯拼命摇头,听他说:“在我死后,傀儡术可以维持十年。十年,足够你吸收完大部分魂锁中的力量。”
“我不要这些,我只要你!”
她大喊,是从未有过的失控。
“你听到了吗沈昼?我只要你!你就留在我身边,哪也不准去!”
沈昼笑了声,屈指弹她的额头,金纹快要占据他整个身体。
“好啊,我答应你。”他轻巧地说。
“……真的?”华灯下意识捂头,呆呆地说。
“真的。”沈昼没有丝毫犹豫,“我不是说过吗?你的愿望,我都会实现。”
华灯头脑一片混乱,着急地说:“可是——”
他打断:“相信我,华灯。”
华灯茫然无言。
他一字一句,咳着血,凝视她说:“不管重复多少遍……一千遍,一万遍,一千年,一万年,我都会回到你身边。”
“等我……”
“算了。”
沈昼顿了下,又露出那种她所熟悉的,带着痛与偏执的笑。
“——现在,为我难过吧。”
他的手指慢慢伸向她的脸,就在即将触碰到的前一秒,倏然化作点点金光。
他像一阵风,像一场梦,消散在她的面前。
华灯骤然扑上前,试图握住他的手,可是她扑了个空,扑到地上,只来得及抓住一枝掉落的桃花。
“你凭什么让我难过?我才不会难过!我一点、一丁点都不会难过!我——”
她喉间一哽,有血丝溢出,终是抑制不住,伏地失声恸哭。
她哭了太久太久,哭到嗓子失去声音,不知何时起,察觉身旁不远处多了抹人影。
她猛地扭头,欣喜却瞬间落空,她愣愣地叫出那人名字:“今泽?”
今泽走到她面前,弯下腰说:“他让我接你回去。”
渐渐地,华灯止住哭声,她抬手抹去脸上泪水,擦了一遍又一遍,好不容易勉强擦掉源源不断的泪珠。
她深吸一口气,拨开眼前的发丝,颤声说:“对,我们回去,我可以回去等他的转世。”
像是找到新的方向,她用力握紧花枝,摇晃起身:“不就是八百年吗?无所谓,我会等下去的。”
可是很久,她都没有等到今泽的回答。
本已僵硬的眼珠缓慢转动,目光落到今泽苍白的脸上,她缓慢说:“……什么意思?”
今泽低下头说:“没有转世了。”
他不得不把剩下的话说完:“沈……他动用烈天,斩断所有轮回,将无数时空中他的轮回之力集于一身,这才获得同时消灭天道与所谓神的力量。”
扑通一声,华灯重新跌坐在地。
他才刚过三十岁的生日。
生生世世不过三十而亡,这个最不相信命运的人,被永远困在了这样的命运里。
“可他说他会回来的!他对我说过的!”
“那就是会吧。”今泽说,“毕竟为了你,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万一不会呢?万一是他骗我的呢?!”华灯声嘶力竭。
今泽摇头:“他不会骗你。他怎么舍得教你难过?”
“我怎么可能不难过?我现在难道不难过吗?我——”
质问戛然而止。
华灯惊恐地发现,她的情绪在被一点点抽离,同时消失的,还有记忆中有关他的点点滴滴。
“你才是我轮回的起点。”
“是因为我爱你。”
“我要与你,神魂结契。”
“你是这世上我唯一想杀的人。”
“如果下次见面我还活着,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那些全都不见了。
她终于顿悟。
原来壁画上消失的身影,史书里抹去的痕迹,这些都不是意外或他故意为之。
这是他轮回的代价。
每次轮回,身死道消,无人知晓其姓名,亦无人知晓他来过。
华灯静静地站在云端。
良久,她空洞的双眼恢复神采,想起来这里的目的。
今天是她突破元婴中期之日。
恰逢天道异变,练功出了些差错,所以她会失去部分记忆,但那不重要。
她的属下及时赶来接应她,黑发紫眸的青年跪在她面前,虔诚俯首。
“随我回宫吧,教主。”
清晨, 魔教教主华灯从她的大床上醒来,开启新的一天。
她抱着被子翻滚两圈,不小心压到枕头的尾巴, 枕头嗷一声蹿起来,从床头蹦到床尾。
华灯赶紧道歉, 给枕头喂了几颗灵石作为补偿。她抱着哼哼唧唧的枕头下床,床头挂着盏黯淡的兔子灯, 忘了是之前哪一次买回来的。
把枕头放到门口, 她接过月牙和月满递来的今日日程表。
只有面见今泽一件正事, 其他全是关于吃喝玩乐。
华灯表示已阅, 信步到槐树前, 随手取下一根布条。
这些都是从前的她留下的, 十年前她突破元婴中期归来,记忆缺失了一部分。
她想不起来当时为何要将槐树当做许愿灵,像个小孩子一般。不过她到底没把这些布条除去, 只是时不时摘下一两个窥探当年的心情。
今天摘下这根写着, “希望天天开心。”
这个愿望倒是实现得顺畅, 身为紫阳宫之主,万人之上,她再没体验过比现在更好的生活。
早知来这个世界如此快活, 她就应该早点穿越。
她把布条重新挂上去, 身后传来一声:“姐姐!快教我练功!”
华灯无奈地转身,看着少女御剑而来,稳当当飞至她面前。
“华愿,你怎么又来了?”她头疼地说。
“我想你了嘛姐!”华愿冲她撒娇,“难道你不想我吗?”
少女如今已修行多年,却仍是孩童心性, 才刚修到筑基,就迫不及待四处御剑逍遥。
“想想想。”华灯敷衍地道,心想三天见一次,有什么可想的。
华愿哪管她的腹诽,笑嘻嘻掏出热腾腾的包子,华灯失笑,和她一起坐下吃完。
说起华愿修仙这件事,按理是有些奇怪的,因为她没有灵根。
华灯从未听闻第二个人,不具备灵根依然可以修炼。
但是没人对华愿提出过质疑。
她将华愿送去苏意轻所在的青阳宗时,所有长老都司空见惯般,轻易接受了华愿能修仙一事。
所以华灯想,或许这也是剧情的一环吧。
吃完了包子,她问:“你师父呢?”
华愿嘴里塞得满满的,说:“师父在闭关。”
华灯只好歇了把她送回去的心思。
如今天下太平,紫阳宫和群仙盟纷争不存,即使华愿有个魔教教主的姐姐,也没人发表过什么评价。
“姐,教我练功吧,师父说我很快就能到筑基中期了!”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华愿兴致勃勃地说。
她说得不假,凭她的天赋,和双灵根也差不多了。
但华灯点了下她的脑袋,道:“今天姐姐没空,姐姐要出去找你意轻姐。”
“好呀好呀,我也想去!姐你带我过去吧,我保证不捣乱。”
华灯拗不过她,边叹息边答应下来。
正赶上今泽来汇报工作,对方才刚起个头,她就豪迈地一挥手:“你和左护法去处理吧,我带华愿出去玩!”
今泽:“……”
他嘴角抽了抽,无比麻木地转身离开。
从断云殿回到紫阳宫,就见等候在堂前的左护法问:“教主怎么说?”
今泽面无表情:“她说让我们两个自行处理。”
左护法颔首笑道:“教主果然最信任我们。”
今泽:“呵呵。”
左护法又道:“只是不知为什么,最近的动荡似乎有些多,过去十年那些旁门□□见到我们,无不是俯首称臣,这几个月怎么就敢造反了?”
今泽心不在焉地说:“有什么所谓,他们又打不过我们。”
心里却道,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十年过去,那个人的傀儡术开始减弱了。
看着左护法无知的眼神,他扯了下嘴角:“走吧,去解决他们,别让教主烦心。”
毕竟保护教主,是那个人留给他唯一的任务。
华灯才落到酒楼雅间的门口,就立刻松开华愿的手:“小孩一边玩去,大人要谈正事。”
华愿撅起嘴:“你们就是嫌我幼稚,每次都赶我走。”
华灯:“你不幼稚,明年不给你压岁钱了。”
华愿:“姐我出去逛街,你们聊吧!”
目送她离开,华灯收起烈天,推门进去。
这些年她始终是元婴修为,但众人无不坚信她在隐藏实力,这些都多亏了烈天的功劳。
其一来源于烈天中贮存的剑意,上千道剑意,每一道都有渡劫期的威力。其二则是烈天可于天地间自由穿梭,根本没人捕捉得到她的行踪。
雅间之内,苏意轻和裴见明听到动静,纷纷招呼她过去入座。
他们三人时常会聚在一起,华灯很庆幸,即便穿越异世,也能有无话不谈的好友。
他们有着同样的遭遇:自带系统穿越,需要完成剧情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