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斯发声正常了许多：“被绑架了。”
“绑架？”威威又惊又怒，“谁能绑得了你？”
丹妮斯言简意赅地回答：“这个世界。”随即告诉威威她和蛇的过往。
威威深以为奇，“你是说，咱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有意识的？还是祂把你的灵魂放到了我的身体里，就为了...”
“为了...”丹妮斯猛地直起身，抓住威威肩膀，急切地问，“这个世界怎么样了？我走后都发生了什么？”
威威安抚她：“我这么淡定地坐在这里，不已经说明情况了么。”
那便是一切都好的意思，世界按她的期望发展了下去，她的愿望已然达成。
丹妮斯放松下来，心中升起幸福和快慰，又夹杂着怅然。
威威理解她的心情，“你错过了很多，没关系，有我呢，我会慢慢告诉你。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我得先跟你说明。”她没有立刻说，而是带丹妮斯起身，往花园外走。
出了花园，丹妮斯才发现这是个巨大广场的一部分。广场占地面积极大，一眼望不到头，类似的数个小花园和几座造型迥异却整体和谐的建筑零星分布其中。现在魔法几乎消失，人们不能到处飞，一辆自行车响着铃从丹妮斯背后靠近。
车上的人长腿一撂，便将车刹住。丹妮斯看到这自行车比她上辈子见过的要高许多，上面的人也高大，远超之前凡特斯女人的平均身高。丹妮斯原本在人类中算高的，跟这人相比竟不够看。
那人明显跟威威认识，扶着自行车把打招呼：“威威，好久不见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威威这会儿没心思跟她聊天，敷衍道：“闲着没事，随便逛逛。”
那人看向丹妮斯，笑道：“这位是你的新朋友？”
“嗯，”威威不想解释太多，“新朋友。”
丹妮斯跟那人交换了名字。那人对「丹妮斯」一名没什么反应，她来这儿有事要做，没说几句就骑上自行车离开。
“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个。”威威说着，把丹妮斯带到一处阶梯下的三座雕像前，让丹妮斯去看。
三个雕像从左至右分别是女童、成年女人和老妪，均面容模糊。女童穿着一身黑，双手执剑；成年女人空手，张着怀抱；老妪捧着一摞书。
威威介绍道：“这三位分别是死亡之神、创生之神和智慧之神，你猜她们叫什么名字？”
魔力稀薄，丹妮斯用不了读心术，摇头表示不知。
“没有名字！”威威激动地手舞足蹈，“她们居然都没有名字！”她指着那个女童的雕像，虽然没有容貌，但它头发卷曲，浑身漆黑，了解的人一看就知道原型是谁。“问题就在这里，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看出她们的原型是谁！”
“丹妮斯，她们居然把你忘了！不是像克里斯和母神那样随时间渐渐被遗忘，是在某个瞬间，你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痕迹都消失了！科瑞斯特尔关于你的记载、神使军制作的你的神像。甚至是大家关于你的记忆，都消失了！没人发现异常，没人觉得原本应该有个人促成世界变革。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世上曾有个名叫丹妮斯的人或神！”这么多年过去，没人能理解她，仿佛关于丹妮斯的一切只是她的一个梦，是小龙不习惯人类社会而产生的幻想与呓语。
威威指着女童雕像，“不奇怪么？老妪有智慧很正常，成年女人代表创生也很正常。但居然用一个小孩的形象代表死亡，她们就一点不思考有什么不对劲。这家伙明明就是你！她们忘了你，可又通过某种形式记得你。”
“所有关于你的故事都分给了其她人。比如，科瑞斯特尔的死神，是一个抽象的神，并不是出生于歌德兰德长到二十几岁又降临在她们面前的你——科瑞斯特尔人见时机成熟，在凯西的主张下自发入侵了肯特亚，死神山的男军也是她们主动去清除的。”
“娥妮斯特是为了找米兰达报仇才借精灵和死神之名造反；斯通家早就想造反于是顺势而为；妲穆拉是代表神殿势力反抗新规；利达的产业是她一开始厚着脸皮四处拉赞助做本金然后越做越大；艾瑞尤落水，靠自己身强体健游上了岸；在凡特斯郁郁不得志的诺伦-林恩和艾瑞尤一拍即合、引为知己，相约去卜瑞茨发展；布莱德黎原本就一心想着要成为死神神侍。因为天姿过人被学院录取才耽误了几年...”
威威缓了会儿，继续说：“筛选配子和双雌生育是塞尔凯特和阿姬尔自己研究出来的；枪炮机械是学院的发明，也是学院察觉到魔法会消失，开始推崇发展科技。一部分人从双雌生育上看到了未来，无男又恰好符合科瑞斯特尔的死神信仰。于是因为不同原因起兵的各方势力在这件事上拧成一股绳，把男清光，跟容男女起了冲突，无奈何只能连她们一起清掉。”
“还有龙，最离谱的就是龙！没有和你的契约，她们便没了来凡特斯帮忙的理由。你猜怎么着，她们居然说是应我的要求来帮忙！”
“我问她们，觉得这种理由站得住脚吗？她们都认为很合理，还告诉我，在龙岛，龙蛋许久无法孵化，托菈就带了颗龙蛋到凡特斯碰碰运气，谁知那颗蛋一到凡特斯还真孵化了，出来的幼龙便是我。在她们的记忆里，根本没有你尝试让灵魂附在龙蛋上的那一段，我生来便是巨龙，没有前10年身为丹妮斯的过往。”
“我跟她们诉说前情，她们却认为我糊涂了，或许是疯了——除了我之外，所有龙蛋都无法孵化，唯一孵化出来的还是个脑子有问题的残障龙，她们心疼我，爱护我，所以我提出什么要求她们都会尽量满足。我让她们来凡特斯帮忙灭男，她们就来了。”
威威用手捂住脸，长长地叹了口气，“丹妮斯，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开始怀疑真的是自己有毛病，我是头奇怪的龙，会把幻想当做现实。”
“我去东域打听尔莎的孩子，却被告知她从没生过孩子。所以才收养了孤儿娥妮斯特，而后尔莎亡故，她的养女被好友格雷戈接走照顾；德卢希拉是玛蒂娜用格雷戈的配子生的。作为交换斯通家灭了德拉戈斯莱为阿娜报仇；歌塞娅的龙焰挂坠是我送给她的...我在人类和巨龙那里打听不到任何关于你的信息，因你离开而造成的空白都被别人填满。我害怕你只不过是我因为太孤独而幻想出的朋友。她们怜悯地看着我，像看一个傻子。”
威威再次抓住丹妮斯，确认手心传来的触感是真实的，“方才崔妮缇也看到了你，你是真实的，对么？我的脑子没有问题...”
丹妮斯再次抱住她，垫着脚仰起头才能把下巴放在威威肩上。“我是真的，我是真的...你的记忆没有出问题，出问题的是她们。”
“我就知道！”威威要将满腹的骫屈一股脑倾诉出来，“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你会活着回来见我，你答应过的...”
“还有呢！我见人类和巨龙问不出什么，就去深海找鲛人，鲛人也不记得你，还说从没见过我，我让她们过滤关于你我的信息，她们说她们失去了这项能力。我又去找妖精和精灵确认，心想斯帕克身上还有从你这儿得来的魔法呢，精灵暴走杀人又突然停止总得有个缘由，我倒要看看她们怎么解释，结果——”
威威说着，已是开始气愤，“斯帕克老死了，她的后代愣说她根本没有敏锐感知魔法。精灵赶在你被遗忘之前集体变成了树！直接来个死无对证。”
丹妮斯摇摇头，说：“不是她们赶在我被抹除之前离去，而是在她们离去之后，世界才方便将我抹除。”
威威抓取到其中的关键信息，“是那条蛇干的！我就说，还有谁能有这种本事？祂干嘛要这么做？”
丹妮斯笑着，头在她肩膀上蹭了蹭，“那不重要，反正我已经回来了。”
“嗯，好吧。”威威也眷恋地在丹妮斯身上蹭蹭，“我还有好多好多事要告诉你，整整五百年的时光呢。”
丹妮斯有些震惊，“五百年？”
“是啊。”威威结束了这个拥抱，牵着丹妮斯的手继续往前走，“悲伤纪元持续了45年，现在是新世466年。幸亏我是龙，不然现在就跟那些老熟人一样，全进坟里了，等你回来，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该多难过啊。”
她们拾阶而上，走到一个极壮观的建筑前，光是门前廊柱就得有五、六个成年人合抱粗。
有人上前来拦住她们，她也比丹妮斯要高，“威威，里面正开会呢，你有什么事，要么等一会儿，要么我替你转告吧。”
“不用，我就是带朋友四处参观，不进去。”
闻言，那人热情地跟丹妮斯打过招呼，返回做自己的事去了。
威威卖个关子：“你猜这是哪？”
丹妮斯猜不出来，这样的建筑风格跟曾经的凡特斯建筑完全不同。
“这是原本阿芙伦斯王宫的位置，咱们眼前的这座建筑，已经是王宫3.0。”威威的心情好上不少，“不过她们现在不管政治中心叫王宫了，而是议会。”
丹妮斯眼前一亮，过于庞大而显得华而不实的建筑瞬间顺眼了不少。

第203章 新世界2
议会门口有个花花绿绿的柜子，威威带她靠近，丹妮斯才发现这是个自动售货机，上面写着「优玛娜」，还有银色珍珠徽标。
“你没法用精灵魔法，饿不饿，渴不渴？咱们买点吃的东西，坐下来边吃边说吧。”
机器里的食物都很大份，威威选了袋牛肉干，一瓶姜汁汽水，丹妮斯选了猪排三明治和黑咖啡。
选完后，丹妮斯忍不住想，威威是怎么赚钱的呢？还没等她问出口，威威就直接将食物拿了出来。
“不用付钱？”
“嗯。现在基本的食物和住房都免费，除非有特殊要求，比如要□□致的大餐，或要将房子装修得很豪华，那样的话还是得花钱。”
“哇！”丹妮斯眼前再次一亮，黑洞变成了恒星。
看丹妮斯开心，威威也开心，“你的新世界好着呢，我慢慢跟你说。”
她们坐在台阶上，悠闲地吃东西。奇异地，丹妮斯又能尝出食物的味道了。
威威嘴里塞着肉干，边嚼边说：“我那时在卜瑞茨嘛，这边的事也是后来打听到的——娥妮斯特这家伙，居然真的不想争一争王位，够高风亮节。”
丹妮斯笑她，“还以为你会说她不知好歹呢。”
“原本肯定会，可我现在知道，当国王没什么好，你往下听就知道了。”
丹妮斯想到，方才威威说议会是「王宫3.0」，1.0她亲眼看着毁掉，看来2.0也没好下场。
“娥妮斯特要议和，说只要斯通不为难她手下的人，她就放弃王位竞争。当时已经称王的妮蔻表面上同意，收编了娥妮斯特带出来的军队，得到南域疆土和塞尔凯特研究院，转头就派人去暗杀娥妮斯特。”
“不愧是妮蔻。”
威威点头，“可不是么。然后娥妮斯特就失踪了，有说她已死，有说她是隐姓埋名躲了起来。”
威威讲这段时语气轻快，丹妮斯猜到娥妮肯定没死。
“要说娥妮斯特的故事，还得从斯通家开始说——妮蔻登基，玛蒂娜掌兵，两人沿用了黄金之地的名字，在遗址上重建王宫，共治十八年。妮蔻是个称职的国王，这十八年里，她将国家治理得相当不错，为女儿培养出一批足够忠心的大臣，还将妲穆拉等祭司代表的神权慢慢蚕食，把神殿从可以轻易引导社会风向的重要势力，变成了纯慈善组织，妲穆拉顺势舍弃本就不是真心信仰的死神，将神殿改为孤儿院。而后妮蔻病逝，德卢希拉继位，精彩的可就来了——”
丹妮斯撕了一半猪排给威威，顺势从牛肉干袋子里抓了一把。
“可怜德卢希拉被母姨精心教养，却还是长成了自私多疑残暴易怒的人。”
言至此，一人一龙心领神会，她们都是有过读心术的人。丹妮斯是在成年后才接收拥有读心术的身体，算是特例，其她自出生便可听到别人心中所想的人，长大后都是德卢希拉那个样子。
“所有人都不值得信任，所有人都可以被自己操控，所有人都无比吵闹，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能获得片刻安宁。”威威吃完猪排，又叼了条肉干在嘴里。仿佛在说和自己全然无关的事情，“斯通家居然觉得这是好东西。”
“她为了德卢希拉拥有独一份的读心术，不惜杀了你。”
威威笑道：“你还在乎这件事呐？”
丹妮斯摇头，“我只是尊重她的选择。”
威威撇了撇嘴，“你真冷血。”
丹妮斯低头拧开咖啡瓶盖，以为威威在开玩笑，抬起头时看到她的表情却没有玩笑的意思。
她突然意识到，在她面前的，是五百年后的威威。在这五百年里，威威经历了什么？她的身体成长了，或许精神也是一样。
她还是五百年前的她，但威威已经不是码头作别时的威威。
威威没察觉丹妮斯的异常，继续往下说：“很明显，德卢希拉是个暴君，全歌德兰德被她折腾得要死要活，恰好密集的灾祸又一次到来...”
丹妮斯猜是克里斯死亡后，神憩庭园再次坍塌的原因。
“人们团结一心抵御灾祸，渐渐形成了不少民间势力，德卢希拉居然要派兵去清缴她们。”威威想了想，“她有读心术，应该是确认了其中几个势力真有反心。但不管怎么说，这兵派得太不是时候。灾祸还没完全消失，她这是把民众往绝路上逼，结果...”
“结果就是王宫2.0被烧了？”
“嗯。说起来这场火还跟你有关。德卢希拉暴虐成性，身边唯有一人可以称得上亲近，你猜是谁？”
丹妮斯立刻猜着，“歌赛娅。”
“对。歌赛娅虽一心一意对德卢希拉，也不是没有自我的人，她眼看生灵涂炭，良心十分煎熬，又放不下德卢希拉，拖着拖着，战况越来越惨烈，民众无奈，在某一位领袖的主张下，转而向科瑞斯特尔求助，歌德兰德内战即将演变为全大陆战争，歌赛娅悲痛之下，将一概旁人撵出王宫，用龙晶里的火焰焚宫，陪德卢希拉死在了里面。”
说完，一人一龙唏嘘了会儿，感叹妮蔻等人算计终生，最后为女儿搏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德卢希拉没有姊妹女儿，王位空缺，众人便想推举那位带领她们跟科瑞斯特尔搭线的领袖登基，可那人坚持拒绝称王，开始跟初具民主制雏形的科瑞斯特尔研究改革。”威威见丹妮斯也吃完食物，起身带她去找垃圾桶，正好这会儿会议开完，里面的人三五成群，说笑着往出走，见到威威，都热情地招呼。
威威应付完她们，对丹妮斯道：“我带你进去看看。”
不光是这座议会会场，这里的建筑都非常高大宽阔，大到可以引发巨物恐惧症，里面空间利用率极低，要说它们风格奢靡，却又没有十分繁复的装饰，整体简洁利落。丹妮斯进去，只见一层是个空旷的大厅，正门前有个引导机器，看起来是触屏的，上面展示着整片区域的地图，再往后正当中是一座雕像，三面墙整齐地挂着画像和照片，其余不过盆栽、售货机等物。
哦，不该叫它们售货机，里面的东西并不用来出售。威威管那些机器叫「食物柜」、「饮料柜」、「月经用品柜」、「婴儿用品柜」，听起来跟自家储物的柜子一样，只不过是共用的。
威威带她走近雕像，丹妮斯抬头去看，是个老人的容貌，眉眼骨骼似有些熟悉。
威威指着雕像基座上的铭牌，示意丹妮斯。
其上写着——“娥妮斯特-威塔勒蒂，人民的姊妹，新世民主的母亲。”
原来那位拒绝当王，引领歌德兰德改革的人，是她啊。
娥妮忘记了她，却还是在冥冥中兑现了对她的诺言——让威塔勒蒂名垂青史。
“凡特斯现在没有国家之分，按地理分成二十块地区，各地区内又另分城镇，小事城镇自治，中事到地区议会商议，大事二十地区组建代表团到圣者之森共议。这些年灾祸渐止，已经很久没开过全大陆的会，上次的大事，还是跟卜瑞茨代表团一起研究要不要在陆地上另开一条通路呢。”
丹妮斯听得津津有味。精灵许是不愿等到魔力减少后眼睁睁看着自己越来越虚弱，早早地集体变回树木，没了她们，圣者之森自然重新对人类开发，此地为凡特斯正中心，正是开会的好去处。
“这么说，卜瑞茨也是民主议会制喽？”
威威点头，“差不多，那边比这边分得还细呢，我上次去的时候，她们分了几百块地区，基本上都是无政府状态，各地既能自给自足，又能连通合作，有事也是大家一起商量。这么多年过去，那边估计一切都好吧。”
威威虽说得轻松，丹妮斯却在她脸上察觉到一抹落寞，加之言语，似乎威威很多年没去卜瑞茨了，这样想着，便问出了口。
威威一愣，很快笑道：“我一直这样，在这边待一百年，在那边待一百年，再回龙岛待一百年，这样我...”她忽然哽住，缓了会儿才继续说：“...不至于感伤。”
丹妮斯了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巨龙能活五千年到八千年，人类就算在双雌生育后寿命有所延长，也远远达不到这个数，威威每每赶在熟人寿尽之前离开，到另一边大陆重新开始生活。
丹妮斯想到方才遇上的人，都对威威热情友善，忍不住再次感慨，五百年过去了啊...
说起卜瑞茨，威威顺势提起当初的远征军，只恨三言两语说不完，细节暂且不表。总体来讲，那边清男的过程跟凡特斯差不了太多，各方英雌杀得昏天黑地血流成河，最后却没有再次形成如歌德兰德、科瑞斯特尔这样的大国。
“那时候「蛇」还没删你呢，诺伦满心以为自己受命于天，必能统一卜瑞茨做皇帝，结果在时代大势的压力下不得已继续做割据一方的首领，气得她没少骂你。”
丹妮斯仰天大笑，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厅中。
“后来她实在是无法，阶级消失已是定局，她不顺应，只会令手下的人都弃她而去，投奔别处。她又是个眼高心大不钻牛角尖的人，骂你骂爽之后，开开心心跟原本的竞争对手们研究民主制度去了。”
接着，威威带她上楼去看会议厅，仍是极大，桌椅席台不说，两侧竟各空出一块来，什么都没放，只有几个擦地机在来回游走。
丹妮斯疑惑道：“人少地广，也不该是这么个浪费法。这两块空间，难道是她们开会开累了，跳舞放松筋骨的么？”
威威「哈哈」笑了半天，为她答疑解惑：“傻子，那是给龙留的地方啊。”
丹妮斯瞪大双眼。
“我姨妈们开始说要等你一百年，就取了龙蛋在凡特斯住下，一开始，她们都不爱搭理人类，可年常日久地在一块，哪能没交集呢？”威威想起那段时光，不觉扬起微笑，“后来她们把你忘了，自动补齐了这段故事——龙岛孵不出龙蛋，凡特斯能孵出我来。于是她们将其它蛋带过来，看能不能再次成功孵化。”
可惜，巨龙们期盼了五百年，威威那样的「奇迹」没有再现。
“我们和人类共同生活了几百年，开始魔力还够用，可以变成人形混在人类中间。后来魔力减少，我们变得跟原形越不像，消耗越大，谁也撑不住，大家就仍用龙身，不过变得体型小些，和马差不多。再后来魔力越来越少，我们的变形只能越来越接近原样，这些大到不合理的人类建筑，是她们为了就和我们所设计的。”威威看着眼前宏伟的会场，叹了口气，“可惜，终归还是有我姨妈们完全用不了变形魔法的一天，龙蛋总没动静，她们渐渐地都搬回龙岛去了，这些建筑却还留着龙生活过的痕迹。”
“哦！”丹妮斯恍然大悟，原来这里的建筑设计不是仗着人少浪费空间，而是充满了龙文关怀。
不过，丹妮斯很快又想到了新的问题——对啊，魔力浓度如此低，那威威是怎么变成人形的呢？跟威威重逢时太过激动，丹妮斯竟将这茬给忘了，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威威指向自己的角，丹妮斯凑过去细看，只见其中一只角上戴着个黑色的晶石环，几乎和龙角融为一体。她立刻认出是塞尔凯特的手笔。
“里面是变形魔法。我初到卜瑞茨时，有些事用龙身去办不方便，就飞回凡特斯找塞尔凯特要了这个，之后时不时去找她补充一下魔力，她临终前...”说到这儿，威威眉尾下垂，“到底教会了我怎么补充。现在圣者之森还剩些魔力，没别人用了，全归我使，我会定期去一趟。”
威威愿意保持人形，说明她很喜欢待在人类社会里。丹妮斯想。威威喜欢新世界，新世界也容纳下了威威。
“威威现在有很多朋友啦。”丹妮斯从心底里喜悦。
“嗯，我四处旅行，结识了很多人，她们...都很好。”威威观察着丹妮斯。
丹妮斯是真心实意地替她感到开心。

第204章 新世界3
参观完议会堂，一人一龙下楼离开。长长的楼梯下，有几个青年围在三位一体神雕像前不知做些什么。
丹妮斯问：“她们是在对神祈祷？”
威威摇头，“不是。她们是利达大学历史系的学生，马上要放暑假，她们多半是在琢磨期末论文。神殿没落后，神明信仰也开始衰微，到现在，已经没人崇拜神了，还有不少新生代年轻人开始质疑神的存在。那三座雕像，代表的不是宗教，而是历史。”
待走近问询，学生们却不是在纠结论文，而是要准备辩论赛。其中一个青年问威威：“正方支持神明信仰，认为这是探索自然的过程。反方反对神明信仰，认为这是拖累文明发展的愚昧行径。你站哪方？”
威威毫不犹豫地回答：“站中间。”
人们笑她，“这算什么？”
“物极必反，我就站中间。”
学生们又问威威身边的人。丹妮斯认真思考了会儿，才答道：“我认为神明信仰是历史的必然阶段。文明就像一个孩子，会经历在地上爬的成长过程，神明信仰就是这个「爬」的阶段。如今，文明成长为少年，少年能跑能跳。但没必要转过头去嘲笑只会爬的自己。如果一个少年去嘲笑婴儿只会爬，这不能体现婴儿蠢笨，反倒会显得少年愚蠢。同时，如果已然成长为少年，还要像个小婴儿一样在地上爬，也是挺有病。所以说神明崇拜出现是必然的，消失也是必然的，我们的文明，只是在一步步慢慢成长。”
学生们也笑她：“听前半段还以为你要站正方呢，原来和威威一样站中间。”说完，又拉住威威详细问了几个历史事件，才放威威离开。
丹妮斯待走远些才问：“利达大学？是利达-坎维恩吗？”
“就是她。利达到老年时，赚的钱多到她觉得钱没意思，就开始接手妲穆拉的工作，放妲穆拉退休游山玩水去了。”
丹妮斯不由赞叹，妲穆拉到底还是操劳了大半辈子。
“那时候战争孤儿都长大了，女人们也不会随便生孩子、让孩子变孤儿，弄得利达手里总共也没几个孩子，于是她让孤儿院再次转型。”
“转成学校？”
“嗯。利达老骥伏枥，创办文学院，重又捡起她的文学梦，还亲自去讲课呢，这就是利达大学的前身。她舍得投钱，学校规模越扩越大，后来就不止是文学院了。塞尔凯特和阿姬尔还被她聘去当过一段时间的教授。不过她俩都不是能安心教学的人，利达大手一挥，给她们俩一人建了一个实验室，还保证以后每一所利达大学里，都会有用她们名字命名的楼，只要求她俩有空的时候作为特邀专家指点一下老师学生。”
一人一龙聊了这么久，天已经擦黑。威威说得口干舌燥，在路边食物柜里取了两瓶水，扔一瓶给丹妮斯，“你好不容易回来，我给你接风，晚上带你去吃大餐。”
丹妮斯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你有钱？”
威威有些不好意思，「哼」了一声做掩盖，“我当然有钱啦。”知道丹妮斯是好奇她哪来的钱，继续说道：“这几百年里许多大事件我都有亲身参与，光是历史学家、作家给的咨询费就不少，闲着没事时我也会打打零工，平时又没什么花钱的地方，我攒的钱，够养活你...”威威突然收住话语，愣在原地，没一会儿，眼圈竟红了。
丹妮斯过去牵住她的手转移话题，说了一堆自己想吃的东西，威威连声「好好好」，全答应下来。
她的一辈子啊...没有魔力，精灵不再永生。她能活多久呢？像人类一样吗？她和威威都不确定。
丹妮斯心情轻松明快，影响到了威威——想那么多做什么？反正丹妮斯兑现了诺言，反正她们两个现在就在一处作伴，明天的事，明天再考虑也不迟。
充满龙文关怀的议会广场实在是太大，把身强体壮的丹妮斯给走累了，威威提议要不她变龙让丹妮斯坐在背上，丹妮斯没同意，她想仔细看看这世界的每一个细节，“慢慢走嘛，一会儿能吃更多。”
出了广场就是马路，丹妮斯不怎么意外地看见有汽车奔驰，行驶的声音很轻，车下没有尾气。威威走到路边的一个机子上按了几下，很快便有辆车停在她们面前，车门自动开启。
车是四座，威威一屁股坐进驾驶位，丹妮斯从另一侧车门进去坐下，见里面没有方向盘、刹车油门等，驾驶位前是个显示屏和内嵌键盘，副驾驶前也有显示屏，车门内侧有音箱。
威威熟练地输入目的地，点击确认，车便开了起来。她问丹妮斯：“想听哪种类型的音乐？或者用你那边的屏幕看电子书也可以，不过那样容易晕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