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立浑身银甲，整个人闪闪发光，雌赳赳气昂昂坐在高头大马上，为自己即将达成的伟业而欣喜。她的士兵有的已进了城，正在跟神使军巷战，有的登上城墙，争夺高地。佐立伸手取过长弓，用魔法凝成一束金箭，对准城墙上正在奋战的娥妮斯特，嗖地射出，箭在离娥妮斯特一尺距离时被防御魔法挡下。
这只是在挑衅。
娥妮斯特单手执剑缠住对方武器，另一只手从腰间拔出火枪，一声炸响，对面身着厚甲之人便躺倒在地。她这才有空看去，城外无比显眼的佐立国王竟直接掀起头盔，冲她扬了扬下巴，露出狂妄的笑。
娥妮也察觉到了来自圣者之森的魔法波动，片刻的狂喜过后，她立刻冷静下来，从圣者之森来的未见得是丹妮斯。其她精灵可不会区分肯特亚人和神使军人。相比之下，她们还不如跟肯特亚军队打。
有人举着红旗从肯特亚军大后方策马疾驰而来，代表有紧急军情，还未等传令官禀报佐立，几公里外突然一道火光冲天。
是真的冲天，一道巨大火墙拔地而起，直冲云霄，交战军队相隔甚远，依然能感受到从火墙传来的炽热。
火光刺痛佐立双眼，她眯着眼睛看去，【“那是...”】
“陛下，那是咱们的后勤粮草！”
佐立朝着身边人的头盔一巴掌扇过去，“我又不瞎！”又对军队喊道：“继续攻城，拿下佛特尔，全城的粮都是咱们的！”
原本杀气腾腾的军队，因这近似神迹的景象产生了些许畏惧。尽管已经演习了无数遍针对巨龙和精灵的杀招，但那两种生物依然值得众人恐惧。
黑色巨龙从烈焰中飞来。
“一队法师，防御魔法加到最强！二队，继续攻城，不许停！”
法师们贴身的晶石像火一样烫，手中魔杖因承受强烈的能量奔涌而颤动，抵御巨龙攻击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要尽快消耗掉附近的魔力。被密集攻击轰炸的神使军没有办法，也只好尽己所能使用魔法。
黑云般的巨龙带着热浪掠过长空，防护罩将针对她的所有攻击阻挡，所有人每一次使用魔法都比上次一滞涩。
黑龙向城墙俯冲，原本打得热火朝天的众人慌乱躲避。唯有娥妮斯特紧握长剑，浑身紧绷，站立不动。直到龙爪抓出石墙，娥妮斯特看到龙背上端坐之人，才终于呼出因紧张而堵在喉头的浊气。
风魔法托着丹妮斯升到半空，她孑然独立，冲着肯特亚军伸出一根食指，“投降。”她说，魔法将她的声音传遍整个战场。
佐立策马环顾一周，“她是精灵！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不许停！”又对着神使军喊：“看着吧，她不过是个冒充神明的骗子！”
肯特亚法师们稍显迟疑，但还是遵从国王的命令，吃力地继续凝聚魔力向城墙上攻击，数柄魔杖上镶嵌的大块晶石因过度使用产生裂痕。
成百上千道攻击魔法袭来，丹妮斯只抬起一只手，它们就全停在半空，丹妮斯又一挥手，它们便转而向肯特亚军砸去。
她俯视着肯特亚军，满眼轻蔑，伸出第二根手指，“投降。”她说。
已经有人害怕了，她们向后退的小动作瞒不过佐立的眼睛，她在心中怒骂这些人难堪大用，嘴上却鼓励道：“世人皆知屠龙者的威名，杀了这头龙，你和你的子孙便是肯特亚世袭罔替的公爵！杀了那个精灵，你的女儿就是我的义女，享受和王子等同的继承权！”
众人无不被国王的承诺震惊，要知道歌德兰德的屠龙者不过才封了个伯爵，佐立国王不但许以公爵之位。甚至将王位拿出来做奖赏，这在凡特斯数百年历史中从未有过。
丹妮斯冷哼一声，伸出第三根手指，“立刻投降，我许你们在我的新世界里做个普通的活人。”
从军的女人谁不是抱着雌心壮志？法师们再次对准丹妮斯和龙，蓄势待发，不擅魔法的士兵也端起武器，随时准备攻城。
丹妮斯落下，站立于龙旁，身姿如青松般挺拔。唯有威威能感受到她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在轻轻颤抖。
“退回城里，支援巷战的人。”丹妮斯向娥妮下令。
娥妮毫不迟疑地应下，挥手招呼城墙上的士兵离开。
“丹妮斯，你今天必然死于此地！”佐立恶狠狠道。
丹妮斯不回应，而是伸直手臂，指向天空。
“你耍什么花招？我才不会...”佐立话没说完，忽觉眼前一暗，像是有人突然关了灯，可这是在室外，阳光正盛。
在场众人纷纷抬头，只见原本碧蓝晴空被十几座巨大的乌云遮蔽，仅有缝隙中泄露的几缕光芒证明着太阳仍在那里。黑暗降临，人们的眼睛渐渐适应，不知是谁现发出惊叫，众人终于看清了那些「乌云」。
十数个百米宽的巨大膜翼将天空挡住，只留给地上的人如噩梦般的阴影，众人张开嘴巴，瞪大双眼，震惊让她们连恐慌都忘却了。
与此同时，同样的景象出现在肯特亚王城、战场，还有歌德兰德东域战场。安莫瑟斯城居民纷纷尖叫逃窜，王宫护卫侍从及官员们徒劳地拾起武器，颤抖着护在身前；近乎完美的防御魔法在巨龙的合击下破碎，肯特亚方溃不成军，科瑞斯特尔方欢呼雀跃；「屠龙者后裔」终于见识到了活着的巨龙，吓得落荒而逃，妮蔻和玛蒂娜亦是惊慌不已，强装镇定向己方宣称这是神派来的助力...
佛特尔城外，佐立的脖颈因为抬头太久而僵硬，“你...你到底做了些什么...这怎么可能？”她喃喃。
“多看看天空吧，碧蓝色的天空，多美啊。”佐立想起这句话。
原来如此。
她再也看不见碧蓝色的天空了。
幸存的肯特亚军痛哭流涕地投了降。
佛特尔演武场，娥妮命人将丹妮斯带来的龙鳞铠甲收好，便屏退众人，丹妮斯也示意其她龙暂且回避，只留她们三个。
丹妮斯倚在威威身上，语气平淡地没有一丝起伏：“杀了她们。”
娥妮变了脸色，她稍微垂首躬身，做出恭敬的样子来，想开口却不知怎样称呼丹妮斯为好。在外尊丹妮斯为圣者或神都无所谓，在娥妮心里，丹妮斯还是那个在帐篷里抱着她哭的丹妮斯，可...面前的故人明显已经不是当时的样子。私底下称好友为「神」，娥妮迈不过心里的坎，若直呼她名字，又担心她生气。
魔力受克里斯限制，虽然在凡特斯内部可以自然流通，但移动得极其缓慢，佐立的战略并非没有效果。丹妮斯脸色苍白，头不住地一点一点，威威知道她需要休息，用翅膀揽住她，【“上来，我带你去睡一会儿。”】
丹妮斯摇头拒绝，“还要去维忒城。”这边才喘了口气，那边可还打着呢。
“丹妮斯！”娥妮怕她马上离开，也不顾得许多，开言道：“她们已经投降，不必杀，让她们宣誓效忠于你吧。”
“她们进攻我的城池，还散播谣言，必须付出代价。杀一儆百，以后便没人敢这么做。”丹妮斯爬上威威后背。
“她们已经付出了代价！”娥妮急切道，“佛特尔农田被毁，又一再扩军，正是缺少农妇的时候，让她们留下来，干活抵罪吧。”【“等丹妮斯离开，我就放她们回家。”】
丹妮斯皱眉，娥妮明知道她有读心术。“娥妮斯特，你对我撒谎有何意义？”她只有在生气时才会直呼娥妮全名，“她们有机会从我的路上让开，我愿意让她们度过有趣或平静的一生。直到时间公正地将她们带走，是她们不愿意。”
丹妮斯拍了拍威威的背，她带着她行至娥妮身旁。
她垂下头去看自己的好友，娥妮斯特依然如此璀璨。“娥妮，”她的语气软了一些，“我知道你做了什么，”或者说，没有做什么，“你却不知道自己享受了何等优待。过段时间，科瑞斯特尔会派神侍来监督你们，龙留下协助神侍。到时候，请你，让开吧。”
说罢，她不再理会娥妮，催威威离开，反倒是威威，一步三回头地看娥妮。
于是，娥妮斯特追了上去，伸长手臂抓住丹妮斯的裤脚，“请不要那样做。”她说。【“杀降，还有监军，我都不同意。”】
丹妮斯眼中漏出森森寒意。娥妮几乎被震慑到了，虽然只有一瞬，但她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心慌和害怕。
“由不得你决定。”丹妮斯扯出自己的裤脚，对威威道：“走，去找你的族龙。”
威威闷头往前飞，不去找其她龙，而是飞到城外一处四下无人的空地。
“说吧。”丹妮斯从她身上下来，踉跄着站住。
威威用膜翼环住丹妮斯，丹妮斯意会，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
“你不该这样逼迫娥妮斯特。”威威冷静地陈述。
“哦？怎么就不行呢？”
“娥妮斯特是个有自己原则的人，她不杀降的原则又没有跟你的原则相悖。”
“杀不杀降我其实无所谓。”丹妮斯抱住臂膀，“她可不止在这件事上和我的原则相悖。”
威威叹了口气，差点把龙焰喷丹妮斯脸上，“那是娥妮斯特的军队，是和她同生共死的人，是她的下属、同袍、好友...”
丹妮斯打断了她，“所以呢？”
“所以，你应该让她自己来处理这些问题。哪怕她需要比较久的时间，你应该信任她。哪怕你不信任别的任何人，也该信任她。”威威连珠炮似的说道，“因为她是你的朋友！我可还记得你们之前在帐篷里又哭又笑的表白呢。”
“她的确是。”丹妮斯正视威威，“但若她要维护男儿妈，她就不再是我的朋友。”
“所以我说你应该信任她啊！她只是需要更多时间！她又不像你这么强。”【“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威威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如果因为这件事，把她推到你的对立面，你...”她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但还是狠了狠心道：“你的身边就只剩下我了。”
丹妮斯扯出一个笑容，“还有你做我的朋友。这有什么不好吗？”
威威气得直跺脚，【“你个蠢货！”】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话：“就因为我是你的朋友！我...我在乎你！你个混账！”
威威破罐子破摔，大声道：“我在乎你！我爱你！行了吧？你就非得让我说出来！我还很了解你，知道你根本就舍不得娥妮斯特，你会想念她。在一切结束之后，你想到娥妮斯特时，心脏就会像被塞了腌黄瓜一样又酸又痛。到时候你只能找我哭诉，我想想都觉得烦！”【“我又舍不得推开你！”】
丹妮斯只是微笑，不说话。
“你就给她个机会嘛！我给她作保行不行？你就当给我个机会。要是她真的维护男儿妈，我替你吃了她还不行吗？”
“不。”丹妮斯站起身来，“如果我信任她，就该信任她不会因为神侍监军就站到我的对立面。我们会有矛盾，但这样的矛盾不至于把我们变成敌人。”她想了想，安慰威威道：“不过降兵的事我听你的，不杀了。”
威威深吸一口气，无比严肃地问：“我觉得你现在什么都不顾。”
丹妮斯耸耸肩，无所谓的样子，“是啊。”
“怎么能这样呢？你...”威威气急，还是警惕地往其她龙在的方向瞥了几眼，确定她们离得很远，才说道：“你真打算履行对她们的承诺么？”
丹妮斯答应过再也不会骗威威，于是她摇了摇头。
威威更急了，“那你打算怎么交差？”
丹妮斯咧嘴笑，“我自有办法。”
威威不依不饶，“什么办法，快跟我说。”
“不告诉你。”丹妮斯赖皮虫一样倒在威威身上，“我累了，咱们快点去找那些龙，交代几句，还得赶去维忒呢。”
“什么呀，就这样愣转移话题。”威威妥协，趴下让丹妮斯爬回她背上，“咱们赶紧把事情办完，然后你继续回答我。”
“别傻了，威威。”丹妮斯在她耳边轻声说。
【“你才是。”】威威从鼻孔哼出一团龙焰。
维忒城被攻破。
阿姬尔很淡定，她没塞尔凯特那样有存在感，大不了装成平民，诺博军压着塞尔凯特路过，她就扭过头去当不认识。各方势力再怎么争斗不休，也不会有任何一方屠戮平民。
哦，对了，听说丹妮斯在肯特亚干出了这样的事，不知真假。
从传教神侍那听闻时，所有以前跟丹妮斯接触过的人都难以置信。除了阿姬尔，她想说「我早就说吧」，终还是没说出口。
没人会理解她，说了也没意思。
阿姬尔早发现她和丹妮斯很像，不是外表或性格，而是内里的东西。丹妮斯之前尽力去爱每一个人，等同于阿姬尔谁也不爱，她们都一样对外人毫不在乎。当她们看向其她人时，只是在欣赏自身的倒影。
当一个人说她无私地、毫无底线地爱着别人时。她一定是在撒谎，她一定是有所求的。假若对方没能满足她的诉求，她热烈的爱会立刻变成地狱之火般的恨，将令她失望的家伙吞噬。
阿姬尔早就看透了丹妮斯，她那虚伪的「无私的爱」建立在一个前提上——她相信女人们可以创造出她理想中的世界，现在她发现她们并不能如她期待的那样做到，于是她便要发疯。
爱与恨并不是反义词，而是一体两面，是同一个圆环的起始与终点。
圆环被阿姬尔握在手里，剔透晶石让阳光变得五彩斑斓，她躲在墙后，小心翼翼地将内里镌刻着魔法纹路的圆环滚了出去，叮叮当当倒在诺博军当中。
阿姬尔捂住耳朵，魔法冲击伤不到她，噪音却可以。
待到她从墙后探出头去，诺博军倒了一地，阿姬尔蹑手蹑脚，把晶石环捡了回来。
这玩意儿和枪一样，都是塞尔凯特给她的。塞尔凯特这几年研究出来不少可以不用魔法催动的魔法道具。
高耸的法环还在那里，滚滚浓烟从里面窜出，阿姬尔眯起眼睛，试图分辨那是第几层。
她突然想到，自己为什么不跑呢？凡特斯很大，总有没有战火的地方，尽管哪个地方都不算她的家。
想着想着，她得出的结论是，在这里有不受限的试材。娥妮斯特不会明着做这种事，有损她光明的形象。但阿姬尔实验台上的男人就没断过，直到附近几座城都难以见到男人。偶尔也会有几个病逝或老死的女人，送她们来的神使军说，她们都是虔信者，为了发展技术自愿献出遗体。阿姬尔还带了几个学生，据说是娥妮斯特亲自挑选的人才，她们想叫阿姬尔师母，阿姬尔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不许她们再叫。
那些学生...她们还好吗？是在民居里好好躲着，还是像她这样，冒险到外面，也不知道是要干嘛。总之，等她回过神时，她已经在法环脚下了。
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御法阵全被摧毁，浓烟、火光、爆炸声从几乎每个窗口往外冒，阿姬尔感知不到魔法波动，但猜也猜得到绝对很汹涌。正门有人交战，阿姬尔绕了一大圈，找到地窖暗门，有时候她手里积攒的男尸太多，就会通过这个暗门运到法环地下室，丢进法师们炼金的大炉子里烧。
又是一次爆炸，法环都跟着晃了两晃，阿姬尔半蹲着，贴着墙根往楼梯间走。出于效率，进攻法环的人肯定不会走楼梯间，可该死的塞尔凯特，为了显得自己厉害，和原本的维忒法环大法师打了一架，打赢了，气得大法师原地退休，把法环最高几层让给塞尔凯特。
凭阿姬尔的体力，绝对爬不上去，所以，她还是得冒险乘魔法梯。
爬到三楼，这里是放杂七杂八文件的地方，没什么重要东西。故而也没人看守，阿姬尔慢慢挪到魔法梯前，按下召唤按钮。
之前这里没有按钮，法环的人可以用魔法直接召唤。阿姬尔按着按钮的手迟迟没有松开，现在每层都有按钮，什么时候安上的呢？
魔法梯从很高的楼层下来。阿姬尔直立，背靠着墙，掏出腰间火枪，蓄势待发。
果然，停在三楼时，魔法梯里的人「嗯？」了一声，朝外面扔了个探查魔法。
短兵相接阿姬尔谁都打不过，但要是用魔法，阿姬尔四舍五入等于无敌。
里面的人什么都没探测到，疑惑地走出魔法梯，“奇怪，谁按的？”
阿姬尔抬手就是一枪。
走进魔法梯，阿姬尔想了想，按了塞尔凯特实验室的楼层。打成这样，那家伙总不会待在卧室层吧？随后站在正对门的地方，端着枪对准门口。如果魔法梯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停下。无论要上来的是谁，阿姬尔都会来上一枪。
越往上，厮杀声越大，几乎震耳欲聋，阿姬尔的心跳声也跟着加大，吵得她心烦意乱。
不过战况越激烈，越是没人有功夫用魔法梯，阿姬尔一路畅通，来到实验层。
开门便见神使军和诺博军对打，攻击魔法满屋飞，把塞尔凯特的心血打成废品，似乎是诺博军占了上风，阿姬尔看见有人在翻找装放成品器械的箱子。
阿姬尔朝着那人的后背射出一枪，她旁边的士兵惊讶地转过身来，还未等提起刀，也被一枪放倒。
更多诺博军发现了她。阿姬尔摸了把腰包，子弹不多了，枪管在发烫...真的很烫，像身处烤炉里，楼上或楼下有人放火？
她还没看到塞尔凯特在哪。
一个士兵提刀向她走来。【“用魔法。”】阿姬尔祈祷，也不知道是向谁，【“拜托用魔法，别用刀剑。”】
利刃朝她脑袋直劈而下，即将接触到阿姬尔前额时，持刀人被身后此起彼伏的惊呼转移了注意力，阿姬尔趁机向侧面打滚，离开刀刃之下。
另一个士兵指着窗外，瞪大眼睛，连手里的武器被打掉也顾不上，“啊...啊啊...”她一时失语，无法用语言描述自己看到的东西。
本来要砍死她的敌方士兵也向外看去，“我劁！”
阿姬尔的位置远离窗户，又不敢凑过去，不过几声龙吼适时地出现，提示她其她人看到了什么。
【“丹妮斯来了。”】阿姬尔想。
有个诺博军法师费力地将脸从窗边移开，吞了口口水。随即扔掉手中魔杖，举起双手道：“不打了，我投降。”
有人带头，其她士兵跟着有样学样。剩余几人虽然并不想投降，但同伴如此，她们也没了反击的机会，只得扔下武器。
所有人都知道丹妮斯身边有头龙，又不是从今天开始的，她们既然敢大举进攻丹妮斯的追随者，定然是早有准备，怎么投降得这么利落？
确定敌方士兵不会再伤害她，阿姬尔往窗边走去。
几息之间，五头或更多龙从高塔旁飞过。她们太大，只要稍微离近一些就会把视线全部遮蔽。故而阿姬尔一开始还以为是同一头围着法环转圈。直到看清每头龙背上的人都不一样——她看到了自己的学生。
其中某头龙背上的人隔着老远和她对视，然后俯身到龙头边说了些什么，那头龙调转方向，朝法环飞来。
塞尔凯特身姿凛凛，叉腰站在巨龙背上，高兴得嘴都要咧到后脑勺了，“哟，我说怎么没找着你，怎么在这儿？”
阿姬尔愣住，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儿，于是她说：“我来拿显微镜。”
塞尔凯特没有多言，只是向法环窗户伸出手，“过来，去见丹妮斯，有热闹看。”
过去到龙背上？阿姬尔做过正常使用魔法的梦，却没做过乘龙的梦。
她在旁人艳羡的目光中爬上窗户，奋力朝龙跳去。
巨龙的阴影遮蔽天空，诺博军将领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判断应立刻撤退。
露天作战的队伍方便召集，深入建筑的可就难了，将领狠下心来，“走！”她下令道。
娥妮斯特虽是敌人，但也是个好人，将领相信她不会杀降，只希望被扔下的战士不要愚忠，该投降就投了吧。
【“对不起。”】她在心里向被扔下的人道歉。作为将领，她无法避免牺牲，只能尽量保全更多的人。
娥妮斯特不会杀降，但那个人...将领小幅度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胡思乱想甩出去。那个人也不会的，无论传言如何污蔑她，她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逃兵们策马狂奔，很快便出了好不容易才进来的城门。将领回头一看，死亡的黑影还在追逐她们，却没有凑近。
龙怎么会不如马快？将领心中惊惶，高声道：“快停下！都停下！”【“这里离维忒城太近，她们是要将我们驱赶到不会误伤的地方，再一齐剿杀。”】
果然，龙见她们停下，纷纷落地，将她们包围起来。将领身上的龙鳞铠甲让这些巨龙们烦躁不已。
龙背上有脾气急躁的人高声责骂，说诺博军毁了她们许多心血。
既已知魔法注定消失，率先发展科技的一方必会在未来独占鳌头，是以这次出征，米兰达国王特意下令，要军队尽可能将维忒城内的研究资料、机械等物抢到手，带不走的一律摧毁，如有可能，把科研人才也绑回阿芙伦斯，绝不能让叛军抢占先机。
诺博军听令行事，维忒的科研人员怎能不恨她们？
龙背上的人群情激奋，对诺博军喊打喊杀。将领心慌意乱，拔剑四顾，在满目黑色中寻找熟悉的身影。
“将军...”副将颤着声问，“我们，能不能...”【“我们也可以投降。”】
将领痛苦地低下头，她希望她的士兵都能活着，她可以允许她们投降，但她自己不行...
一头龙向后看了一眼，然后向后侧方退去，她身后，另一头身形小很多的龙上前。
丹妮斯背着手站在威威背上，问：“东西呢？”
众士兵看向将领，待她首肯，急不可耐地将搜刮来的文件、器械掏了出来，却都不敢上前交出。
将领扯下披风，示意大家把东西交给她，而后将披风系成包裹，催马走向丹妮斯。
巨龙带来难以形容的压迫感，将领觉得自己如同站在被告席上的罪犯，被周遭陪审团和正前方的法官用目光审视，现在，她要递上自首的证据。
还未长成的小龙伏下身，让背上之人能够触碰到身着介胄的将军。
将军高高举起双臂，如信徒献上贡品般，将披风递了上去。手臂没有像预料中的那样减轻重量。反而被加上了什么东西，将她双臂压低，一个冰冷的物体挤紧她头盔和胸甲间的缝隙。
她抬起头，哑着嗓子叫出那个名字：“丹妮斯。”
“芙立夏。”她的故友回她，手中利剑没有颤动半分。
“我们认输，向您归还掠夺的物品。”芙立夏说。
通过头盔狭窄的缝隙，芙立夏终于看清了她的故友，这么多年，她只能通过不知几分真假的传闻了解她的事情——她举兵造反、她成了圣者、她杀男人、她被尊为神、她连女人都杀...原来她脸上竟伤得那样重。原来她真的变了好多，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她像她小时候盼望的那样高大威猛。她的眼神和芙立夏颈间的剑一样冰冷。
“认输远远不够。”丹妮斯陈述道，继而向在场的研究员宣布：“你们自己挑，让她们留下来给你们干活打杂，直到将她们毁掉的东西恢复为止。”
有人高声喊：“我们医学组可以把她们当成实验素材吗？”说完，和她的同学们一齐露出狞笑，被阿姬尔狠狠瞪了一眼才消停。
诺博军中有闯进医学实验基地的人，里面的残肢内脏就算是久战沙场的战士见了都要惊骇，此刻被吓得脸色煞白，生怕丹妮斯脑袋轻轻一点，她们便要落得尸骨不全的下场。
万幸，丹妮斯没有同意。
诺博军人心惶惶，急需芙立夏这个主心骨发话，丹妮斯示意她赶紧表态。
芙立夏想摇头，但剑尖让她的脖子无法动弹，“我必须回去。她们也不能留下为你们工作、壮大你们的力量。”
芙立夏讲话中气十足，她背后诺博军众人的心无不沉到谷底，心道吾命休矣。
丹妮斯冷哼一声，“我也不会允许你们回去，帮助和我作对的家伙。”
小龙不安地喷出火星。
古朴长剑向前递出毫厘，丝丝鲜血顺着顺着剑刃滑下，顺着盔甲往下淌，被纯黑的龙鳞背景衬得也成了黑色。
芙立夏一动未动。【“如果你真要杀我，就不会用这种方式恐吓我了。”】
丹妮斯的双眼中不含丝毫波澜，但那柄剑终究是没有刺下去。
“记住这些人，”丹妮斯收回了剑，“待到咱们出现在阿芙伦斯时，但凡在抵抗的人中见到这些面孔，活着送去医学组！”
诺博军闻言又喜又惧，不管未来如何，至少现在能得活命。维忒的研究员们却抱怨起来，不肯就这样放过她们。
威威冲抱怨的人呲牙低吼，那些人立刻住了嘴。
“丹妮斯，你何至于如此？”芙立夏哀戚道，“我还以为咱们在阿芙伦斯的时光很幸福。”
“确实。”丹妮斯并不否认，“那段时光就像是止痛药，而我不会因疼痛缓解而忽视体内的沉疴。”她凑近芙立夏，盯着那双熟悉的蓝眼睛说：“告诉你一个保全诺博王室的方法——回去，杀光你们控制区的所有男人，我就会带着龙退出你们的权力争夺，那样你们还会有取胜的机会。”
隔着头盔，丹妮斯看不到芙立夏的表情，只能看见蓝眼睛里的泪光。
她们离得那样近，只有小龙能听见她们的秘语。芙立夏小声问：“丹妮斯，请你如实告诉我，你也不是真的神，对么？”
丹妮斯没问什么叫「你也不是」，压低嗓音回答：“对。”
“圣者呢？你是真的圣者吗？”
“不完全是，我只是能登上神憩庭园，并没有被母神选择。”
“啊...”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听丹妮斯亲口承认还是令芙立夏难以接受，“所以，你杀牠们，并不是因为神令，只是出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