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丹妮斯警告,所有人都知晓了擅自逃跑的下场。
城内一片死寂。没去迎接死神的人皆紧闭门窗,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惊动巨龙。
【“找出坏女男杀掉,那个人真的会放过我们吗?”】这个问题的答案没人可以确定,此时此刻,在巨龙的压迫下,她们已经没了别的选择。
丹妮斯暂时不管她们,和威威在伯爵府内闲逛,感知到有男仆就随手杀了。其她仆从非常默契地挤在墙角,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墙里。
这里用品、装饰无一不精致,每扇窗户框出的景色都像一副油画。“我认为这座建筑非常有艺术性。”丹妮斯说。
威威满不在乎,“外面景色好就出去看,干嘛框起来欣赏?”
丹妮斯轻抚窗棂上的百灵鸟浮雕,“建筑对人类而言,除了遮风挡雨,还有很多象征意义。它本就是人类改造自然的成果,它的构造会体现当代文明的特点。比如人们是喜欢群居还是独居、分工是否精细、是否富足、有没有阶级...它的细节和审美是设计师及建筑主人的自我延伸。所以建筑总是被人类寄托超出实用价值的情感。”
“哦。”威威趴在地毯上,抻了个懒腰。【“这和龙有什么关系?”】
“没有,所以你们摧毁它时,不会有心理负担。”
威威眯起眼睛,“你要毁掉它。”
“不止是它。”丹妮斯的手指从窗边离开,“摧毁标志性建筑是宣告占领的一种方式,在废墟上重建起属于新文明的建筑,亦是在告诉人们,旧的一切再不复返。”
“明白了。”威威说。【“看来我们会有很多活要做。”】
人与龙边走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终于来到顶楼。
像影子一样沉默地跟在她们身后的瑞贝卡忽然心脏抽痛,她最后两个孩子正躲在这里。她之前想过把牠们送去王城,可男儿无论多大年岁,只要离开母亲,就很容易死掉,都不用神使军特意去杀。瑞贝卡另两个男儿都死于阿芙伦斯,她不忍再让这两个离开自己,耽误着耽误着,到底没在丹妮斯到来之前把男儿送出去。
丹妮斯无需一间一间地找,瑞贝卡的心声已经告诉了她那两个男人的位置。随手一挥,墙上挂着的巨幅肖像画便砸到地面,丹妮斯指着暗门,对威威道:“冲这...”
“等等!”瑞贝卡风似的跑到丹妮斯与暗门之间,双目通红,展开双臂,像在老鹰面前护住鸡崽的母鸡,“我知道在你手里无法活命,请至少让我有尊严地死去。我会进入这扇门,杀了两个男儿,然后自我了断。”
“呵呵。”丹妮斯冷笑,“阿娜是怎么死的?”
瑞贝卡的脸先是苍白,然后胀红,“你到底想做什么?”
丹妮斯读了她的心声,强将怒火按下,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将手指放在唇前「嘘」了一声,凝神细听,确认一楼没有那些人回来的声音,才耐心地同瑞贝卡消磨时间,“你现在想到你男儿,心里的感受是什么?”
爱怜、愧疚、保护欲、恨铁不成钢、惋惜、悲伤...
没等瑞贝卡张嘴,丹妮斯自问自答:“不管你现在是什么感受,我希望以后的人想起「我有男儿」这件事,唯一的感受是羞耻。”然后,她对威威说完方才被打断的话:“冲这儿撞,把教具取出来。”
人们吵闹着挤紧宴会厅。先进来的人还会被地上新鲜血迹吓到,随着回来的人越来越多,已分不清大理石上的血液是早就存在,还是刚从人们手里拎着的东西上滴落的。红色淅淅沥沥,汇聚成浓稠的潭。
属于男人的纤细脖颈被切割或劈砍到断裂,污血浸透颈环,让它们变得沉甸甸,从残破不堪的颈间滑落。甜美可人的小脸扭曲了,眼睛上翻露出眼白,下颚顺着重力下垂,粉红小舌吐在外边,张大的嘴巴再也发不出哀嚎。
丹妮斯满意地欣赏男人最美的样子。
人们七嘴八舌细数这些男的罪状——读书识字、继承家产、欺凌侍从、趾高气扬、说丹妮斯和神使军坏话等等...牠们都是不安分的坏男人,牠们的家长容忍了这些,牠们连按照母神的旧规生活都做不到,将来大概率会加入男军。
“我的男儿不一样!”她们强调这一点。
“很好。”丹妮斯咂咂嘴,空气中弥漫的铁锈和腥甜味令她心情愉悦,连威威都忍不住摇晃尾巴。
人们看出丹妮斯的好心情,有人试探着问:“那您愿意放过我们和我们的男亲属了吗?”
“当然!”丹妮斯哈哈大笑,“我难道会骗你们么?”说完,她从怀里掏出一面巨大的魔法镜,只有这种尺寸才能勉强放下成年巨龙的脸,“斯忒罗珀,这些是帮得上忙的人,”丹妮斯说着,用镜子照过在场众人的脸,“不要伤害她们和她们的家人。”
人类不会分辨布满鳞片的脸上的表情,只听见这位名叫斯忒罗珀的巨龙「嗯」了一声。
丹妮斯居然真的放过了他们!手染鲜血的人们欣喜不已,将杀人带来的恐慌冲淡。
一人急促道:“圣者,死神,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丹妮斯语气轻快:“去吧。”
人们又是笑,又是长长舒气,嘴上不停地表达对丹妮斯的感激,双脚慢慢往门口挪,等终于出了宴会厅,立刻头也不回地狂奔离开。
待她们走远,威威才将脑袋从死人头堆里拔出来,咽下柔软的脸颊肉,“她们看人脸盲。”巨龙根本分不清哪个是丹妮斯嘱咐过别伤害的人类。
“是啊。”丹妮斯又大笑起来。
自认为安全了的人,有的回家带家人躲进地下室,有的手忙脚乱收拾细软准备逃离,她们大部分是瑞贝卡手下的士兵,打过仗,杀过人,面对这种情况才格外果断。
至于其她平民,大多没有杀人的决心,还指望着伯爵大人和士兵能保护她们,结果眼睁睁看着士兵闯进一些人家里,提着头颅出来,又回到伯爵府,过了一会儿,飞似的跑出来,或是回家紧闭大门,或是全家跑路,悬着的心终于算是死了。
巨龙在墙头,死神在伯爵府里,德拉戈斯莱伯爵不知是死是活,东军大部队也不知道在哪,许是被龙团灭,或是向叛军投了降,亦或是向西撤退,跟歌德兰德主力军汇合——谁会为了救他们,攻击十几头巨龙啊?
恐惧弥漫,包裹住整个索德。
死神的承诺是她们唯一的机会,她们纵有千般不愿,也是无计可施。有人终于在恐惧中懊悔,几刀宰了家中男人,抱着尸体到伯爵府门前痛哭流涕,请求死神原谅。一个侍从被丹妮斯派出来,哆哆嗦嗦转述死神的命令——继续哭,她爱听。
也有人狠下心来,杀掉有可能成为男军的人,颤抖的手拎着热腾腾的证明献给死神。丹妮斯照样说会放过她们,让她们自便。
天色渐晚,城门如同恶兽的血盆大口,将离开的人一个个吞噬。
还没有杀人的人愈发急迫。
一人浑身汗津津的,还带着伤,用力拨开门口哭啼的人群,被地上男尸绊了几跤,连滚带爬往宴会厅跑,她身后,还有不少类似情况的人跟着。
“死神啊!”跑在最前面的人率先开口,“史密斯街86号的埃石,她说她亲自教导男儿,可她教的根本不是旧规男德,而是教男儿识字。您明鉴,男人怎么能识字呢?”
埃石就在她身后,闻言怒道:“你!你一派胡言!”
那人将手覆在胸前,发誓道:“左邻右舍都知道她男儿识字,我绝无半句虚言!”
丹妮斯挑眉,“既如此,你就该杀了他们。”
“报告死神,我打不过。”
她话音未落,埃石已经冲上来揍她,她果然打不过。
丹妮斯看了一会儿才出手,生命掌控魔法发动,瞬息之间,埃石倒在地上。
被揍得鼻青脸肿之人挣扎起身,“多谢死神明察,那我...”
丹妮斯挥手,“走吧。”
那人用袖子抹了把鼻血,快步离开。
下一个人有样学样,“我邻居花大价钱搜罗好东西给她男儿享用,那么多钱,多少女孩一辈子都没见过。”
“你放...我那是买给我自己的!”
“女人戴什么珠宝首饰?明明就是给男儿买的!”
“你...你...死神,她这是恶人先告状,她家男儿最不老实,好多人见过牠偷偷去河里游泳。”
宴会厅里纷争不休,一道又一道魔法波动从室内传到室外,撞上哭个不停的人们后散开。她们的哭声比葬礼哀乐还要凄凉。
丹妮斯面前,所剩无几的活人瑟瑟发抖。
藤鞭敲击椅子的哒哒声停住,人们的呼吸跟着滞了一瞬。
另一面魔法镜亮了起来,丹妮斯瞥一眼,嘴角立刻咧向左右两边,冰蓝光芒从她衣襟处向上照亮死神狰狞可怖的面容,让她看起来更像个怪物,而非神明。
丹妮斯朝威威递去一个眼神,威威便了然。
死神起身站立,身姿如同天地般伟岸,一大一小两面通讯镜飘浮在她身侧。
“动手。”
威威猛地扑向一人,镜中传来行军口号和阵阵龙吼,与屋外的龙吼遥相辉映。
人们叫喊着奔逃,有的人吓得跑不动,只能跌坐在地,用胳膊挪动连连后退,“死神啊!天地良心母神在上!我从没犯过那些罪!一项都没有!”
“或许吧。”丹妮斯乘风而起,缓缓移动到威威侧后方,以便能清晰地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
“但你们犯了更大的罪。”
威威张开嘴巴。
“你们害死其她女人,居然只是为了让自家的男人活着。”
威威嘴巴合拢。
咔嚓,咔嚓。
丹妮斯重新恢复笑意,悠闲地倚靠着威威,随着她的吞咽,无声地咽下口水。
第174章 为她所痛恨的4
丹妮斯召唤斯通军,是要她们挨家挨户地搜查躲藏的人,当时妮蔻表示不解,索德只有周边农庄有价值,其余地方,让龙烧了不就行了?
丹妮斯眉间微蹙,“我是让你们来搜女童。”
“哦!”妮蔻不在乎这种事,竟完全没考虑到。她稍加思索,谏言道:“已经懂事的女童,咱们杀了她们家人,她们长大后多半会成为不稳定因素吧。”
“那是德卢希拉的问题。”
虽然不是好话,但妮蔻还是很受用。
收到命令,妮蔻立即率大部队赶往索德,沿途顺道收编了不少看出歌德兰德大势已去的降兵。这些人一开始按照犯人的待遇押送,每每路过村子或农庄,斯通军都会进去搜查清理一通,把丹妮斯的敌人拉到降兵面前,让她们动手,算是交投名状。动了手的,从犯人队伍里出来,领取武器装备,任各小队队长挑选带走。距离索德城越近,犯人数量越少,待一行人马到达城门下,只剩十来个。
知道死神正在城内,看着城外满地的残肢断臂,还是犯人身份的降兵差点呕吐,强撑着大声喊冤道:“将军,我只是没抢过其她人!”生怕自己也变成龙口下残余的碎肉。
妮蔻的副将怒斥她:“这么点小事都抢不过,你也是没出息!城里还有叛逆,再不动手,你和他们一起死吧!”
妮蔻没心情理降兵,巨龙的注视如芒在背,比满地肢体更令人不安,妮蔻胯下的马不停踏步咴鸣,她终还是顶不住,将头盔摘下,和其她身着龙鳞甲的亲信往边上挪了挪,龙才停止打量她们,缩小身形顾自飞进城内。
【“真是的,不如不穿龙鳞甲来,反正一路上都没正式作战的机会。”】妮蔻想。
城门从里打开,妮蔻没正眼瞧开门的人,示意手下抓紧干活。搜人这事斯通军早做熟了,队长们划分好负责区域,带着队员即刻动手,巨龙也跟了上去。
妮蔻猜丹妮斯肯定会在最显眼的地方,也就是伯爵府,只让随身侍卫跟随,驱马往那边走。果然远远便看见一头小龙飞起飞落,还有魔法波动片刻不停地从那边传来。
离近了,才看清威威正在跟瑞贝卡打得不亦乐乎——单方面的不亦乐乎。
丹妮斯坐在花园凉亭里,被一片月季围着,满脸慈爱地观战。
妮蔻下马,命手下不必靠近,自己步行到丹妮斯身侧坐下。
她们俩没什么共同话题,彼此都不会触及对方的底线,底线之外的事又都尊重对方的决定,这种毫不亲密的默契感觉还不错。
妮蔻只有一个问题,非得当面问丹妮斯不可:“你觉得德卢希拉怎么样?”
“她的读心术已经强过我,长大后会更强。”
妮蔻差点克制不住,跳起来拥抱丹妮斯。她早就想象过在丹妮斯这里可能得到的各种答案,也包括这个,此刻她快慰不已,幸福感突破大脑,冲击着旁边的人。
拥有绝对力量和读心术的德卢希拉,会在魔法消失前成为人类中的最强者。魔法消失时,德卢希拉早已老死,妮蔻和玛蒂娜不用操那么久的心。
妮蔻因女儿而开心,威威和瑞贝卡打得开心,丹妮斯看威威开心她也开心。伯爵府三米多高的院墙隔绝出两个迥异的世界,龙鸣、打斗、马蹄和哭泣声无法穿透那堵墙,落进快乐的人耳中。
妮蔻带出来的人办事利落,在夜色彻底笼罩索德城前,她们已经完成任务,来向将军和死神回话。
丹妮斯注意到有的士兵举着的火把,是用法杖盛放龙焰,不由得回想起佛特尔庆功宴上,巨龙和塞尔凯特、阿姬尔聊天的场面。
她们居然能跟人相处得不错,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丹妮斯晃了晃脑袋,制止纷杂思绪。
不会的,她明知道不会。现在巨龙对部分人类友善,是因为巨龙相信她们之间不但没有利益冲突,还可以相互帮助。丹妮斯不需要不切实际的幻想。
巨龙嗜睡,忙活一天,肚子又填得饱饱的,这会儿早就哈欠连天。可她们见到威威还是撑着困意凑上去嘘寒问暖。
赶在最后关头杀了家中男人的人被几个士兵催赶着走在最前头,个个低头垂首不敢乱瞄,生怕丹妮斯注意到自己。她们中居然有人还在流泪,丹妮斯简直要佩服她们的精力了。
中间的士兵专门挑选过,都是带过孩子的人,她们褪去坚硬甲胄,只着轻革,怀抱着年岁尚小的女孩。幼童懵懂无知,只因为周遭大人们严肃的样子而略感紧张。
走在最后的士兵就难了,她们三两个人共同拽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忍着小少年的拳打脚踢和挣扎,费力前进。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力气已然不小,士兵们又不还手,还真有被打伤的。
【“劁牠的,死神又不知道城里有多少小孩,少一个她应该不会发现。”】一名士兵咬牙切齿地想,怒视手里连蹬带咬的凶孩子。
下一秒,她看到地面多了一双黑色皮靴,脚尖方向与她们行进的方向相反。
周围同袍倏地安静下来,只有小少年们还在又打又骂,吵闹不停。
士兵呆愣住,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吞咽了下口水,眼睛顺着黑靴慢慢往上挪。
丹妮斯笑容灿烂,忽略疤痕的话,甚至能看出来点关爱之情。
士兵小腿紧绷,脚趾用力抓地,下肢做好奔跑准备。
丹妮斯朝她伸手。
士兵闭上眼睛。
死神的手指是温暖的,落在士兵左脸的抓伤上。死神的手掌很宽大,覆盖住士兵侧腰。
片刻后,来自死神的温暖消失,抓伤和侧腹淤青均已痊愈。
士兵的大脑告诉她,她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感谢死神。但她的身体和大脑断了联,一动也动不了。
丹妮斯继续为其她士兵疗愈,准确地找到因照看孩子而负伤的人,魔法运转,伤痛立即消失。
死神今天异常温柔。
然后,一只小小的鞋印出现在死神小腿。同时,鞋印的主人对丹妮斯破口大骂,言语不堪入耳。看管她的士兵只觉得天要塌了。
火焰映在漆黑的瞳孔中,闪烁跳动,暗夜似的眼睛向下注视那个孩子,任她用恶蠹的言语表达她对丹妮斯和神使军的深恶痛绝。
威威猛地窜上墙头,弓起身子,紧张不已。
死神的嘴缓慢张开,教人疑心它会不会张得像龙嘴那般大,一口将少年吞噬。
“你,”她的声音无比平静,“不过是历史车轮下的一粒尘。”
火焰毕剥,漆黑的死神、披甲执剑的士兵、头顶尖角的巨龙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事件中心的孩子,小少年终于意识到,她面前这些人的身躯有多高大、兵器有多锋利,她们的盔甲上还沾着血气,而她,还只是个孩子。
她阻止不了这座城市陷落,也阻止不了这个国家灭亡,连这片大陆都要在死神的践踏下倾颓。而无论接下来掌控世界的人在废墟之上重建出怎么样的存在,她都没有不接受的姿格。
死神伸出食指,放在唇前,“嘘,”她说,“别哭。”
人们齐聚在此,是为了参与对德拉戈斯莱伯爵的审判。
丹妮斯控制花园草木移动,隔出一条防火带,大量花卉绿植被魔法贴着地面切断,随着死神的意愿,飞到花园正中央,堆成一座小山。
丹妮斯指尖闪出火苗,扔到草木当中,曾经华团锦簇的美好事物在烈焰中散发最后一缕芬芳,随后化作灰烬。
巨大的篝火映红了所有人的脸,热浪滚滚,豆大汗珠顺着披甲士兵的下巴往脖子里淌。除了篝火,便是士兵手中火把,大大小小的炽热橙红不停跳跃闪烁,晃得人们再看不清其它。
她者的五官像是打翻了墨水又被抹开的画,龙像一团浓雾,而丹妮斯彻底融入黑夜,成为黑夜本身。
成年人当中有很多是在本地长大,从小便知晓伯爵大人的威名,记忆中的她从不像此时的朦胧身影那般佝偻,她的怯弱伴随着灰尘一起,钻进每个人鼻腔,深入大脑。
枝条自丹妮斯手中生长,相互缠绕,结成火把的样子。丹妮斯将其伸入熊熊篝火点燃。
“谁能说出她的罪状,并将火把扔进她的房子,就可以获得原谅,真正的原谅,只要以后不要再给男续命,之前你们做的事一笔勾销。”
没人能看得清丹妮斯的表情。
篝火噼啪作响,人们连呼吸都压得很轻。
瑞贝卡踉跄着往丹妮斯方向跑,被龙阻拦,她悲怆道:“我最大的错误,就是没在你小时候杀了你。”
立刻有相对机灵的人站出来,大声道:“她对死神不敬!”
风魔法平地而起,将说话的人推至丹妮斯面前。那人上半身后仰,下巴收缩,调动每一块肌肉,想离丹妮斯远些。
丹妮斯将精灵枝条递给她。
那人呆滞半晌,才用双手接过,【“我说对了?”】
丹妮斯头朝伯爵府点了一下,“扔。”
那人站定,明明浑身都在打战,手臂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火把从她手中射出,流星似的闪过,直直砸碎三楼玻璃窗,点燃走廊铺着的羊毛地毯。
瑞贝卡想阻止火焰,被龙死死钳住,按在地上不能动。
“她可以离开。”死神一声令下,神使军让开一条生路。
那人却没有走,“神,我的妹妹...”
丹妮斯点头应允。
那人这才转身跑回人群中,呼喊着两个女孩名字,然后抱着一个幼童,牵着一个少年离开。
有人带头,后面的人胆大了不少。一个哭得看不清路的中年人歪歪扭扭走向丹妮斯,边走边忏悔:“神啊,瑞贝卡犯了和我一样的罪,我们不忍心见男儿死去。但我已经知错,她还不知悔改...求您...”
新的精灵枝条从丹妮斯血肉中长出,龙焰燃于其上,递给忏悔之人。
她没剩多少力气,第一次掷到石墙上,火把落地,骨碌碌地滚,她胆战心惊,害怕被惩罚。但死神只是召回火把,重新递到她手中。
“没事的,再试一次。”
火光映照下,死神的脸有股难以言说的温柔。
忏悔之人定了定神,她还是没力气,不过已然冷静下来,这次她冲着正门口投掷,点燃玄关处的木质屏风。
丹妮斯让她走,她却去而复返,从人群中拉出自己女儿,拖到丹妮斯面前。
“快,快说。”
女儿想了想,“她...她对男人心存怜爱。”
又一个火把扔了过去。
火势很快蔓延,寸寸窜高。
“她将挣来的钱给男儿受用。”
“她让女人成为男人的仆从。”
“她让男儿抛头露面。”
“她告诉我们不需要杀死家里男人,她骗我们!”
“她为了她家男儿,把我们害到这等地步!”
“她给了该死的人生命!”
“她拿这一城的人给她男儿续命!”
“她不顺应新神。”
“她不接受新神带来的新世界!”
“她...”
七楼窗户从内打开,两颗漂亮的头颅钻了出来,宛转嗓音早被熏哑,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妈妈!妈妈!”
这两个男人已是中年,遇上危险仍像幼儿一般,哭着等妈妈救。
丹妮斯有所触动,飞到那扇窗户旁,运行起疗愈魔法,恢复了牠们的声带。
求救声陡然升高,针一样尖利,狠狠扎着瑞贝卡的心,她将脸埋进土里,泪水洇出一片湿泥。
火越烧越大,很快便将篝火衬托得无比渺小,火焰顺着庞大建筑节节攀高,似要将天空遮蔽。人们越来越热,孩子哭了起来,烈火已然带她们远离凡世,这里,应为炼狱。
贵族传承百年的堡垒发出「咯吱」声响,两个男人不叫了,瑞贝卡的啜泣声更加不值一提。
在此等喧嚣中,丹妮斯的言语依然清晰:“记住这一天,记住这一刻。当你们再看到谁的男儿时,恐惧的火焰会在你们心中燃起。”
她挥手,示意人们远离。
得到死神原谅的人被士兵送走,一步步逃离火海,炽热几乎将她们烤干,一切都随着水分流失了,只剩下那冲天烈焰在眼前燃烧。
——维护男人,哪怕只是周遭有维护男人的人,都会害得她们堕入炼狱。
——维护男人是可恶的、羞耻的、有害的!
这样的思想犹如通红烙铁,呲啦烙在每个人心中。
待人走远,巨龙抖动身体,恢复精神,然后狠狠撞向已残破不堪的城堡,屠龙者的英姿碎成千万快,炙烫碎石飞溅,在索德城下起一场流星雨。
更多建筑被点燃,火势越来越大,丹妮斯沐浴着火光,身体在热浪中扭曲。她执剑一步步靠近瘫倒在地的德拉戈斯莱伯爵,宣告她最后的罪行——
“你害死了阿娜。”
第175章 血与火1
索德城的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成为神使军的烽火台,向整片大陆宣告既定的命运。
远在西北方向的阿芙伦斯,亦能看见东域升起的烟尘,像根刺一样扎在米兰达眼中。
王宫眺望塔上,姬玛和乔安娜沉默地站在国王身后。
米兰达把眼睛从望远镜上挪开。阿芙伦斯今日天清气朗,风的力量不足以将索德城残骸传到此处。但她总觉得鼻间有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芙立夏有消息吗?”
提起女儿,姬玛心中既是担忧,又因她保住性命而窃喜,说道:“她还需要些时日才能赶回,先传了信来,说南域也有大量巨龙。”
米兰达没有回身,后面二人依然能想象得出她皱眉的样子。
乔安娜开口:“她能支使巨龙,说不定母神真的分给了她权力。”
“哼。”米兰达不悦,“是又如何?连母神都会死,何况是她。”
“我们也会。”乔安娜说。
米兰达终于回头看向这位继承人。
“你想投降?”
“不过是杀死男人,又没多大损失。”
“丹妮斯带来的损失已经足够多。”
“我们能阻止阿芙伦斯成为下一个。”
“向侵略者屈服,这就是你要做的事情?”米兰达音量提高,“我是怎么教你的?”
乔安娜低下头。
姬玛连忙抓住乔安娜的手捏了几下,对国王道:“我们抵御不了如此多的巨龙。”
“办法总会有。”米兰达喃喃,“她能利用别的力量,我们也能。”
说完,国王顾自离去,留下姥孙二人。
待国王走远,姬玛才拉着乔安娜的手说:“孩子,要谨言慎行啊。”
乔安娜不悦,不过并没有把手抽出来,“她又能把我怎么样呢?再这么下去,等神使军到了我也是个死,惹她不高兴大不了我死早两天。”
“快别这样说!”姬玛的眉毛愁成八字,整个人的神采都被皱纹压垮。和乔安娜在一起时,她总会想起自己女儿。
乔安娜越想越气,“她不愿意做亡国君主,便不顾别人死活。”
姬玛哀伤地叹气,“你焉知她不是因为顾及某些人的性命,才坚决不投降的呢。”
“哼,我看她就是当国王成了瘾。等巨龙和神使军屠完城,她去当满城死人的国王吧!”乔安娜甩开姬玛的手,愤愤离去。
乔安娜从一个接一个的士兵面前走过,无视她们的行礼,聚精会神地用力踩踏地面,似是要将愤懑扔在地上踏碎。阿芙伦斯士兵数量增了三倍不止,城外军营驻扎着更多。城内三步一岗哨,几百支小队昼夜不断地巡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巡逻队能不能防得住神使军另说,反正是死死防住了居民逃出王城。国王打定主意要抵抗到底,大量的士兵需要大量的物资,物资需要平民提供,所以谁都别想跑。
不过,无论政令如何严苛,只要钱到位,总有办事的渠道,乔安娜知道有富商和贵族通过见不得光的法子和外界往来,按照王命,她们都该被处死,是乔安娜将消息卡住,没让米兰达知道。
来自敌方和己方的巨大压力压在阿芙伦斯每个人肩头,像暴雨前潮湿闷热的空气,让人喘不过气来,人们恨不得倾盆大雨早些兜头泼下,痛痛快快变成洪水,也好过这样挨着,等候已知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