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斯的重生by不如闲
不如闲  发于:2025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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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基顿也跑过去,凯德正紧紧抓着疑似神明的肩膀,疯狂摇晃,不停地问她:“她在哪?她还活着吗?你吃了她?还是你要送她回来?”
基顿并另几个路人慌张地想把凯德拉开。但她的食指狠狠嵌进疑似神明的臂膀,众人无法在不伤到凯德的情况下把她拽走。
“凯德,快松开!”
“好孩子,冷静一下!”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基顿却趁乱观察这位「疑似神明」,颇为意外地发现对方被吓到了,她的脸虽因疤痕的加成而显得狰狞可怖,但基顿很擅长分辨情绪。
这种反应很不像神。
于是基顿鼓起勇气,大声质问道:“你,您,你...您是神吗?”
黑色的女人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抬手轻轻往两边拨凯德双臂,两条筋肉虬结的臂膀便卸了力,软绵绵垂下。
丹妮斯用了麻痹魔法,又很快将凯德治好,并安抚她说:“不要这样激动,我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请慢慢说。”
凯德无法冷静,但她已经被乡亲们箍住,动弹不得,只剩一张嘴还在讲话:“她只是个孩子!她不懂事!就算是神也不能那样对待她!把她还回来!求你了!我们一直很虔诚!我们一直在向你供奉祭品...”【“难道还不够吗?那么多年,那么多祭品,难道还不够吗?”】
凯德说话着三不着两,丹妮斯还是没听明白,基顿看了出来,上前解释道:“五年前,我们的小妹失踪了。她那年才九岁,小孩子贪玩又有好奇心,听人说流放之地有鬼,她非要去看看鬼是什么样,我们不让她去,她就趁我们睡着偷偷溜走...从此,就再没人见过她。”基顿说着说着,有些哽咽,“您...”【“您到底是不是神?有见过她吗?会不会已经把小妹给...”】
【“进入流放之地必须要献祭,如果不扔男婴,自己就会被神当作祭品...唉,可怜的傻孩子,肯定没命了。”】
【“那孩子真是命苦,母亲得急病早逝,又没姥姐,跟凯德、基顿还有另几个孤儿一块儿被全村拉扯大,结果出了这么个事。凯德、基顿总和她待在一块,怎能不心碎啊。”】
【“科瑞斯特尔不救主动寻死之人,但小孩毕竟是小孩...五年了,现在大伙想起这件事来还是难过。如果她真是神的话,选在那孩子的忌日出现,是不是意味着还有的商量?”】
众人满含希望地看向丹妮斯,盼着她带来的是好消息。
这五年来,祭礼村的人没完全放弃寻找那个孩子,助产士扔男婴会冒险多深入一些,沿途呼唤她的名字,一年年过去,累积的只有失望而已。
如今,大部分人都默认那可怜的孩子已经死了,她忌日这天,众人会在中心广场为她设一个纪念角,献上花朵与哀思。
丹妮斯的脸变得煞白,面部肌肉不受控地抽搐,看起来比凯德还悲痛。这副样子不符合在场大部分人对神的想象,怀疑的心声越来越多。
【“或许只是个恰巧长得像的人,也有可能是她故意装扮成「丹妮斯」的样子。”】
【“她到底是不是神啊?怎么看怎么像个普通人。”】
【“是神的话,会不知道有个女孩进到流放之地去了吗?”】
人群中,唯有凯德真切地祈祷着,希望面前这位黑色女人真的是神。那样的话,她就能带来小妹的消息了。
终于,丹妮斯下定了决心。
因为她知道那个失踪的女孩是怎么回事,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流放之地。
救援十万火急,她需要尽可能多的人搜山,且她没空说服对流放之地畏惧颇深的祭礼村人,最迅速的办法就是以领导者的身份带领她们。
丹妮斯的手摸向衣角——她发现自己居然还保留着这个习惯,一紧张就会这么做。习惯是成长过程中留下的烙印,除非剥去一层皮肉,让其重新生长成瘢痕,不然无法摆脱。
她紧张、不安、忧心忡忡,她很怂地在心里承认自己时至今日依然没准备好面对...
她不敢面对自己内里的东西。曾有个人在她脆弱得碎了一地时,看到她灵魂深处藏着什么,那个人明明看到了,却没有害怕,没有厌恶,那个人愿意包容她,甚至愿意救她。①
帮她打官司只是谢姨身为律师的职责,谢姨试图拯救的,是她的灵魂。
“不要再杀人了,薇薇。过了这三年,你的人生会有新的开始,你还有大好未来。”
戒掉它吧,异类会被文明社会所排斥,这不只是肉虋体的死亡可以概括的。
你会永远孤单,你会再也回不到你想要的生活中,那些你爱的、可以温暖你的,将永远离你而去。
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人们或许会敬你、怕你、崇拜你,但那从不是你想要的,不是吗?你想要阳光、音乐、欢笑、拥抱,你想要可以彻夜安眠的床铺和窗外婆娑树影,你要平静、安宁、幸福,要真正的爱。
所以,戒掉它,在新世界的新人生里重新开始,你会拥有你所期盼着的一切。
像神一般出现,却拒绝以神的姿态与她相处的谢律师这样劝她。
“好的。我不会再杀人了。”她用薇薇的嘴承诺,不仅是对谢律师,更是对着自己。
她不能杀人,就是不能...因为...
一旦她再次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凯德还站在那里,被众人钳制着,她眉头紧皱,双目含泪,希望在逐渐变作绝望。
丹妮斯开口,嗓音嘶哑:“是的,我是你们的神。”残忍的、暴力的、疯狂的、嗜杀的死亡之神。
“我并不如你们以为的那般常在死神山上,但我的确知道你们的小妹在哪。”
“请跟我来吧,”丹妮斯有些晕眩,但她强撑着让自己说下去,“咱们一起去救她。”

她瘫坐在前台椅子上。
意料之内吗?因为她是个——她用力地敲打脑袋,想要把那个顺势而来的念头打出去。
因为她是个笨蛋、是个蠢货...是个疯子、是个变态!她锤着自己的脑袋。
今天考核她的男领导...好想好想好想杀了牠啊啊啊!
她要揪着牠斑秃的头发,把牠的整片头皮剥下,她要扯出牠的胫骨,在牠的眼眶里磨尖了再用它撬开牠的颅骨,切下牠的手指蘸取牠的脑浆修改工图...
她是个笨孩子...她什么都做不好...只有在想象自己杀人的画面时,大脑才会变得如此清晰!
她知道男领导的家在哪,牠跟老婆分居了,只有一个人住着,房子装修得特别好,隔音效果一绝,还有个超大的浴缸——这些都是男领导在之前的一次骚扰中告诉她的。
她可以直接敲门,男领导一定会给她开门的。然后她就用裤兜里的裁纸刀割开牠的喉咙,把牠拖到浴室,用浴巾绑住牠的脚踝,搭在挂浴帘的钢管上,这样往下拉,就能把男领导倒吊起来,牠的血可以直接顺着下水道流走——放血非常重要,不然她切块的时候会搞得一团糟...
刚结束加班的常获路过前台,恰巧看到她满面狰狞,又是锤头又是扯自己头发的样子。
“薇薇?”常获走到她身边,“你还好吗?怎么不回家?”
她不讲话,常获就蹲到她面前,“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试着说说看,大家一起想办法。别这样对自己嘛。”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啊...她看向常获,眼眶发红。
她告诉了常获,她没通过调岗考核的事。
“你在不相干的岗位上做了三年,这回考核不理想也很正常,别太苛责自己。”
干嘛要对我说这些...干嘛要...让我舍不得。
常获的安慰对她毫无作用,但她真的好喜欢常获,于是她说:“谢谢,我感觉好多了。”
常获的脸圆圆的,像月亮,月亮在对着她笑。
她舍不得。在她即将被灵魂深处的黑暗吞没时,总会有像常获这样的人出现在她面前,让她眷恋,她知道自己一旦将想象实施,就会完全脱离正常的人类社会,再也见不到月亮了。
所以,她不能去敲门,也不能将什么东西拆块儿再塞进冰箱里,今晚,她会哭泣,明早,她会准时来公司,明天中午,常获约她一起吃饭。
于是她又哭又笑,痛苦会离她而去的,她无比期待着明天。
可属于薇薇的这个夜晚没能过去,她和她约定好的明天没有到来。
她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昏黄,隔好几米才有一个,绿化做得好,树影把灯光挡去大半,教人看不清脚下的路。但没关系,这条路她走了三年,每一个砖缝的位置她都记得,不会被绊倒的。
偏偏要在这一晚!牠偏偏要在这个晚上出现!
薇薇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黑影。
黑影主动开了口,语气轻松明快:“嗨,薇薇!好久不见!”
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是熟人干的——这项数据出现在她脑中。
“好久不见啊,”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李总。”
黑影的声音她不会认错的,因为牠就是那唯一的一个,愿意在工作之外的时间回答她专业问题的甲方男领导,尽管都是爹味说教。
“我发现你把我拉黑了,是点错了吗?还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哭了?你们公司有人欺负你?”黑影扔出一连串的问题,步履坚定地朝她走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居然还花了点时间,抬头往上看,黄色的路灯圆圆的,躲在树叶里,真像月亮。
怎么就非得是今晚不可呢?在她刚下完不跳进深渊的决定之后,这个男人赶来,一脚把她踹了下去。
这「一脚」,她是真真实实地挨了,在她说出自己找牠聊天只是为了问专业问题,没想做牠女朋友之后。
牠把被踢倒在地的她往路边绿化带里拖,牠还说:“你知道我为你准备了多久吗?这条路上所有监控都是坏的!你...”
“真的?”她半倒在地上,一只手臂被死死拽着,双眼却亮到吓人,她居然抬头去看那个男人,用因激动而颤抖的音调询问牠。
下一秒,她反手握住男人的手臂,借力起身,她将牠拉过来或牠把她拽过去都不重要,她只需要离牠近一些。
一点点光从她自由的那只手中闪起,如同流星般划过男人颈间,光亮消失了,被漆黑的液体包裹住。
她总觉得自己是个笨孩子,许多事都做不好。但她从不放弃,而是不停地做下去,第二遍,第三遍...
其实第二遍的时候,男人就已经跪到她面前,嘴里发出下水道堵塞时那种「咯咯」的声音。她的衣服湿了,不知是汗还是别的什么。
第四遍、第五遍、第六遍...她手中握着的。毕竟只是个裁纸刀,在碰到颈椎横突时,就被崩断了。
一股骚臭味传来,不是来自躺在她脚边的那个家伙。
她转头看向打一开始就躲在灌木丛里的人。
她的下班时间是不固定的,社畜嘛,谁知道今天加班到几点,但李氏男却能准确地堵到她。
灌木丛里,那位考核她并判她没通过、害她这会儿才回家的男领导,抖得像个筛子一样。
是牠告诉了李氏男她今天会很晚才离开公司,牠知道李氏男要做什么,所以牠偷偷跟来了。窥淫?捡尸?
她不是很在乎那种细节问题。
刀已经坏了,可男领导又不知道,这个?货只因为一具男尸就吓得直不起腿,正连哭带尿地往大路方向爬。
她裤兜里还有一把钥匙。她快速将刀扔下,掏出钥匙夹在手指缝中,同时脚下不停,飞一般跑向男领导,一把抓住牠为了遮掩斑秃而留长的头发。在牠被迫仰起脑袋时,将钥匙刺入牠的眼眶。
“啊啊啊——”尖叫声响彻云霄。
事后,谢律师要她拿出认错的态度,她认真思考,总结经验教训道——
“第一击应该确保牠不能发声的。”
谢律师将眼神从资料中挪开,抬头看了她一眼,好像是在瞪她似的。
“开庭的时候,你要说你当时害怕极了,天又黑,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下手这么重,听闻王某因颅内感染在医院去世的消息时,你非常心痛,并深觉后悔,希望能向其家属真诚地致歉。记住了吗?”
她点点头,像个上课的小学生似的危襟正坐,“记住了。”
另一轮月亮向她奔来,让她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值得眷恋的。
“不要再杀人了,薇薇。”谢姨对她说,“你的人生会有新的开始,你还有大好未来。”
“好的。”她承诺。
丹妮斯行走在死神上山,身后跟着乌泱泱的人群,身前树木与半人多高的草顺从地为她让出道路。
今天的死神山因她们的到来而像祭礼一般人头攒动,却没有漫天飞舞的鲜花和热闹的奏乐,人们紧张兮兮地攥紧手中的武器,紧紧盯着前方的黑色女人,恨不得眼睛都不眨,生怕一不留神那个人形就消失,留她们在死神的巨口中。
丹妮斯站住,其她人纷纷随着她停步,双手握着武器,心提到了嗓子眼。
「神」高声发号施令:“死神山太大了,咱们分开行动。你们至少三人一组,见到男人不要有丝毫犹豫,直接杀掉。无论如何要以保全自身为主,若天黑前还没找到,立刻返程。若发现我消失了,不要寻找!”
死神山里并不止有潜藏的「厉鬼」,还有豺狼虎豹、虫蛇毒物,科瑞斯特尔人此前从未深入探索过这里,必须多加小心。
至于丹妮斯,她一个人行动就好。
就算决定要重新开始杀人,她也还是不愿当着别人的面这样做。
丹妮斯并不清楚开思米特的年龄,但就模样来看,她比丹妮斯大上不少。方才问过当地人,这个时间点是龙焰421年,「丹妮斯」六岁,身体里还是威威的灵魂,开思米特估计已有了作恶的能力。
荒山寂静,野兽们似是惧怕丹妮斯般,躲得无影无踪,唯剩她一人在茂密的植物中间穿梭。
它们长得太茂盛了,丹妮斯想,几百年过去,整个科瑞斯特尔地区土质都有所改善,愈发丰饶,包括流放之地。
灾祸将要到来,对于不同的地区,灾祸的表现形式亦不相同,在其它地方,灾祸是摧毁,而在流放之地,灾祸是丰饶。
是的,丰饶。流放之地卑劣地背叛了科瑞斯特尔,贫瘠的土地生出作物,足以养活那些被当成垃圾丢掉的男人,这才是最大的灾祸,远比发生在歌德兰德的海啸和虫潮更可怕。
大自然暴虐的一面将女人的文明化为废墟,女人也可以在废墟中重建她们的文明,而真正能将一切拖向万劫不复的——
是让原本该死的男人活下来。
丹妮斯发现了一块豆田。
低矮的豆秧整齐地分布在空地上,绿油油发亮,用小木枝和细麻绳绑了,避免倒伏。
丹妮斯蹲下细看,干这活的人很仔细,整片豆秧被规制得很好,当中连一根杂草都没有。
科瑞斯特尔的男人不会接受任何形式的教育,丹妮斯也不认为凭男人的智商能自己琢磨出农业知识来。所以,很明显,这是女人种的。
丹妮斯踏过即将收获的豆秧。
以丹妮斯为中心,从豆秧开始,大片植物迅速发黑、干枯、死亡,热情欢迎丹妮斯的绿色骫屈地退开,让黑色接管这块地方。
她的魔法能让植物茂盛,也能让植物枯死。有权赋予生命之人,也有权夺走生命。
丹妮斯继续向前走去。
“这是黑豆,这是黍...放下!”辛纳①厉声喝道,一巴掌把男孩手里的黑豆种子拍下。
小四绞着手,垂着头,眼睛却贼溜溜地往上瞥,观察辛纳的表情。
“真是个蠢货!你就不能集中注意力哪怕十分钟吗?”辛纳气得扶额,小二小三小四②,一个比一个难教导。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小四又溜号了,往窗外看去。
辛纳已是气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总被牠们的愚蠢气到,可气完后,她便又开始怜惜牠们。
没办法,她是牠们的妈妈,就应该关怀牠们、照顾牠们。可怜的小东西,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懂不会。若是出生在科瑞斯特尔,就会被人像垃圾一样扔掉。
幸好,牠们是她的男儿。
辛纳总会幻想,假若她的第一个男儿没死,一定会很聪明,就像她一样。只要给她的大男儿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可惜,当年她追上并打败助产士后,大男儿只剩一颗脑袋还没被狼啃完。
她永远忘不了那张脸——那是独属于婴儿的脸,皱巴巴的,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看看创造牠的人,小小的、满是鲜血的五官怎么开怎么像她。
那是她的孩子!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骨肉!
她捧着那颗脑袋,几乎疯狂。
或许她那时真的疯了,总之等她再清醒过来时,已经跑到了流放之地深处。
辛纳一个人,没有食物,没有净水,连魔力都很稀薄,只剩手里那颗小小的脑袋。她只得片刻不停地行走,寻找水源,不知走了多久。
她很饿,刚生产完又打了一架,浑身哪都难受,心里被悲伤和绝望灌满,很快便没了力气。
于是,她吃掉了它。
男婴脸上的肉特别柔软,其次是下巴,额头和后脑也很不错。辛纳狼吞虎咽地吃下了它,让她男儿的一部分重新回到她的身体里。
可惜那颗头实在太小了,辛纳没吃饱,终还是力竭倒地。
【“神就要来啃噬我了...我不是能让她满意的人。”】辛纳当时这样想着。
可漆黑的神明并没有出现,出现的只是一个普通女人。
没人知道那女人和辛纳是「第几个」,百年光阴,「她们」就算存活率极低,也积攒出了相当的数量。
那个女人将辛纳带回她们的「村庄」,其实就是堆树枝搭的简易棚子。
但她们开辟了田地,有粮食吃,还慷慨地分给辛纳,让她得以活命。
——辛纳暂停回忆。真是的,每次被几个男儿气到,辛纳都会止不住地回忆第一个男儿——要是牠能活下来就好了!
小二、小三和小四都是用「棚子」那边的配子生的。那些女人会捡男婴回来养,没被科瑞斯特尔文化束缚过的男孩毫无廉耻之心,长到十来岁就会想方设法地跟养大牠的女人产交。实际上,牠们除了产交什么都不想。有的女人怜爱牠们,有的女人想要自己亲生的孩子,便会同意牠们的请求。于是「棚子」的女人开始在艰苦的环境下生产。
有人因此死掉,也有人活了下来,和自己亲生的孩子一起——比如辛纳。
辛纳总共生了六胎,都是男儿——这可能就是她的命。前三胎活了,后三胎都没活过第二天,三个死胎都被她吃掉,收回到身体里。对于男儿来说,哪里都没妈妈的身体里安全,或许这就是那些男人总想跟养大牠们的女人产交的原因吧。
辛纳有了亲生男儿,便决意不再跟「棚子」里的女人一道。她本就不喜欢替别人养活男儿,也不甘心将自己的男儿交给别的女人养——这可是她的男儿!她的!凭什么「棚子」里的所有女人都可以当牠们的母亲?
辛纳越待越烦、跟其她女人的冲突越多,终于带着三个男儿离开,另开了一块地,自立门户。
几年过去,除了男儿们一个赛一个的蠢之外,一切都很好。她的农田收成不错,偶尔还能猎到肉吃,小二和小三长大了,多少也能帮上点忙,母男几人的日子意料之外地平稳起来。
可辛纳始终怀着遗憾,她有了男儿,可牠们都不够好,真令她失望!她想要自己幻想中的那个,聪明的、厉害的、可以超过女孩的男儿,似乎这样就能证明当年她为了男儿抛下不错的生活不是在犯蠢,连生七胎男儿也不是她被诅咒了,男儿是有价值的!她做的这些都是有意义的!
但她的女宫不允许她继续生下去,她便退了一步——孙男也是一样的,反正都带着她的血脉。
可男儿真就是狗屁都不会,孩子也不会生,她哪来的孙男?
辛纳苦思冥想,作为一个「聪明人」,她很快便想出了好主意。
反正,只要是带着她的血脉就可以了呗。

第136章 命运啊4
丹妮斯又发现了一个谷仓,细木条搭出圆锥形的顶子,用干草铺着,仓体下陷到地里,远远看去像个大坟包。
她的心脏开始狂跳,因她听到里面有婴儿的哭声。
去吧,丹妮斯,去扮演死神。她在心里鼓励自己。
她的手心出了汗,浸到被紧紧攥住的衣角上。她朝着谷仓走去,第一步迈得无比艰难,接下来的步子却越来越嫖捷,婴儿的哭声在吸引她,她像只奔向猎物的猛兽。
不一会儿,丹妮斯就站到了谷仓门口,它的主体由石头垒成,泥巴严严实实地糊住缝隙,连门都被大石块堵住,坚固得像个小型堡垒。
真是好手艺,不会有小动物进去偷粮的。
里面关着的,也一定出不来。
当然,这对丹妮斯来说不算什么,她轻轻挥了下手,数根巨大的藤蔓便从地下钻出,将石块搬走,扔到一旁,发出「咚」的一声。
谷仓的门近在咫尺,丹妮斯伸手搭在门上,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像有小虫子在五脏六腑上爬。她的第六感做出最利己的反应,警告她不要打开这扇门。
“不要害怕,这里没什么是值得你害怕的。”丹妮斯想起未来的自己留下的纸条。
木板拼成的门吱吱呀呀地咧开缝隙,阳光偷偷溜进来,又被高大的黑色身影阻挡。
丹妮斯微眯着眼睛,很快便适应了谷仓中的黑暗。在看到里面有什么的一瞬,她的第一反应是在心中痛骂未来的自己。
——果然,她是个连自己都骗的撒谎精。
丹妮斯因痛苦而闭上眼睛,深呼吸,像她一贯会做的那样。霉味、馊味、奶臭味,还有尸体腐烂的味道充斥鼻腔。
谷仓主体下沉到地下,周遭用石头围得严严实实,底部仍是土地,没有粮食,只有两个突兀的、惊悚的土包...
还有一个女孩。
一个病态、瘦弱、赤身裸虋体、乳虋房肿胀、抱着婴儿的女孩。
女孩抬头往上看,打量突如其来的陌生女人,并注意到了对方奇特的外貌。
“这道疤...你是丹妮斯?”女孩问,“你是神吗?”
丹妮斯张开嘴,却吐不出半个音节,她因急剧的愤怒和痛苦而暂时失声。
她只能俯下身,朝那个女孩伸出手。
女孩十分犹豫,她在担心若面前的黑色女人真的是神,会不会吃了她。但她最终还是将手递了上去。
丹妮斯拽着女孩的胳膊,她轻的像片羽毛,她另一只手抱着的婴儿却犹如千斤。
丹妮斯没有问那两个土包下埋的是什么,因为她猜得到,无需女孩亲口说。
她会杀了牠们的,杀光牠们——丹妮斯从未如此确认过这一点。
谷仓外传来脚步声,有人因方才巨石落地的声音而赶来查看。
丹妮斯缓缓回头,等着来人。
小四又溜号了,往窗外看去,像是外边有什么在吸引牠的注意力,辛纳顺着牠的目光往外看,只看到了酸枣树枯萎到发黑的枝条随风摇晃。
那棵树什么时候枯成这样的?
最近辛纳时常觉得自己老了,对声音气味都不再敏感,打猎时连连失利,强壮的雌兽可以轻易地将她甩在身后,她只打得过落单的幼崽。
所以,她会格外警惕些。辛纳起身,凝神观察窗外半晌,确定除了枯树外什么都没有,才转回身去,准备好好教训小四一顿。
她的男儿不见了,原本坐着的凳子上只余一汪鲜血。
辛纳这才后知后觉地嗅到空气中漂浮着的血腥气,血迹淅淅沥沥,一直延伸到门前。
原本紧闭的房门大敞着,辛纳不知那老旧的木板如何能不发出半点声音。
她的心揪了起来,拎起门后的锄头,谨慎地迈过门槛,正在这时,门框上方落下来什么东西,恰好掉在辛纳脑袋上。
她拿下一看,是截短小柔滑的手指,属于还未长大的少男。
这是小四的食指。
辛纳伤心都来不及,因为她立刻便看到了门外地上横着的东西——半截小腿,被血浸红的脚丫上还挂着母亲为牠编的草鞋。
辛纳心如刀绞,忍着悲痛蹲在地上观察断肢,断口粗糙,竟是被生生扯断的。
什么样的猛兽能做到这样?
她男儿的残肢、碎肉和鲜血连成一条线,如同牵引她的绳索,将她带往谷仓的方向。
谷仓...辛纳的心沉了下去。
小四整个人统共也没多大,很快皮肉用光,沿路换成内脏,肠子的两头挂在两颗枯树的枝杈上,像鲜红的装饰绳,随风飘摇。
小四碎得乱七八糟,但没有一个部位是缺失的,包括心肝这种对野兽而言很有营养的部位——杀牠的东西,不是为了吃牠。
小四的脑袋被放在地上,血混着土沾了满脸,眼眶是空的,张大嘴巴似是要呼喊什么。辛纳知道牠是想喊「妈妈」,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小四的眼珠如同两颗石子,浑浊的瞳仁盯着谷仓大门。
堵门的石头被挪开了,上面还绕着不知哪来的枯藤。隔着木板门,辛纳听到了小二和小三的呜咽。
野兽当然是做不到这些的,更别提谷仓周围激荡的魔法波动了。
事到如今,辛纳知道悲伤也没用,她坦然地推开谷仓门,去迎接她的命运。
谷仓门沉重而滞涩,每次开合都带着巨大的响动,像人濒死时的呻虋吟。
辛纳看到有个黑色的女人悬浮在谷仓正当中,小二小三被如蛇般扭动的藤蔓捆得严严实实,分列在女人两边,见到辛纳时,哭着喊「妈妈救命」。
黑色女人眼底露出一丝失望之情,仿佛辛纳并不是她所以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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