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威洛手里就没有她的软肋了。
她感到非常轻松,甚至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篮草莓往里嘴里放。
甜美的果肉在口腔里化开,但兰希不太有时间仔细品尝草莓的味道,因为她真的很饿。
虽然打了营养针,身体里的药物早已被代谢完,也不能改变她这几天实实在在没有吃东西的事实。
刚刚能顺利开那一枪已经有些让兰希意外,再不吃点东西她真的没力气再使用武器。
“唔,所以现在你是不是该去解决威洛霍华德了?”
伊尔迷不知道正在跟谁打电话,但是很明显,对方没接。
所以他这么问兰希。
“怎么?你要拦我?”
兰希瞟他。
其实按照她的心里排序,威洛只能排第三而已。
现在林简死了,倒是能勉强排到第二。
你问现在的第一是谁?
当然是一开始假扮露西娅骗她,后来给她注射药物迷晕带她来莫特伊白,还疯狂给威洛霍华德出坏主意的盗贼头子。
库洛洛为了除念不惜利用她,而威洛暂时还没得逞,所以当然是库洛洛的排名高一点。
就算他后面又是偷偷送水果又是把注射药物换成了生理盐水,还在危机时刻取下了她封念的手镯,兰希也不可能就这么原谅他。
被伊尔迷控制的时候她保有完整的记忆,自然看得到库洛洛在她面前做了什么。
一边利用她一边请求爱,这个人难道不觉得自己实在太过贪心,简直连吃带拿吗?
“不,威洛只是我名义上的委托人。”
伊尔迷看穿了兰希的心里所想:“但是为了揍敌客家的职业道德,我不能亲自杀了他。”
“不过……如果你不赶快点,我真正的委托人应该就快被打死了。”
兰希:“……?”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真正的委托人?你说库洛洛?”
“嗯。”
“他不是除念了吗?还对付不了威洛?”
“……”
伊尔迷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两秒,接着恍然大悟。
“哦!兰希不知道林简是除念师呢。”
“距离成功除念前的两分钟,就在刚才,你把他的除念师杀死了。”
流出的血是温热的,大概是因为海风轻易地带走了皮肤的温度。
好在库洛洛的意识非常清醒。
“你确定就要这么杀了我?”
走投无路的男人脸上没有丝毫面对死亡的恐惧,他依旧是那副轻蔑的眼神。
“违反了莫特伊白的信仰,你大概永远都不会有当上教皇的那天。”
又是一记重拳。
“咳!”
“威洛大人!”
神的使者围绕在他们不远处,发出惊呼。
在他们眼里,威洛霍华德是重要的继承人,但如果破坏了莫特伊白的信仰,也会失去海神的庇佑。
库洛洛坚信威洛不敢对他真正做些什么——至少在众多人面前的现在不会。
太阳出来了。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黑色的发丝上。
这并没有带来任何暖意,大概因为这里真的很高,库洛洛的指尖里除了干透了的鲜血,还有麻木的冷意。
“你是不是以为,我要跟你说‘来日方长’?”
威洛停下了挥向他的拳头,一昧地发泄怒火并不能真正解决现在最重要的问题。
于是他拎起对方的领子,轻易地将男人提起,将库洛洛拖到天台边缘。
“维斯佩拉忠诚的信徒们——”
他转头,面对着自己曾经利用海神而笼络的人们。
“难道忘了吗?维斯佩拉的传说。”
“十字图案之所以被我们视为不详,就是因为海神曾被困于十字峡谷,经过千百年才能脱离禁锢……”
“而他,这个额头带有十字图案的男人,在神圣仪式上对海神出言不逊,他是真正的,恶魔的使者!”
所有人被威洛霍华德的一番话定在原地。
不少人看向库洛洛的表情已经变成了嫌恶,更有人已经默默离开,不想再参与这场闹剧。
他的头微微扬起,只是在看天边飞翔的白鸟。
用信仰来制裁他……?这可不是个好选择。
“可是,海神回应了他。”
人群中,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话。
是啊,方才神圣仪式上,大家都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是出言不逊,但海神维斯佩拉回应了他。
说明库洛洛同样受到了海神的祝福。
受到祝福的人就是莫特伊白的子民,威洛没有权力处置被海神祝福的人。
“海神维斯佩拉的故事,我也有拜读过呢……”
他站在高塔的边缘,摇摇欲坠,却依旧有余韵分享自己的曾经读到过文字。
威洛想出声制止,却被突然在眼前出现的人愣了神。
海神维斯佩拉如方才突然消失那样,再次凭空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她的裙摆沾上了鲜红的血迹,面容不似方才温柔沉默,而是带着冷漠与凛冽。
只有威洛一人知道,这并非海神维斯佩拉的再次降临,而是他的死神睁开了眼睛。
“维斯佩拉……”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夺去,她的发色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
库洛洛仿佛没有看到兰希出现一般,继续着刚才的讲述:“维斯佩拉强大又美丽,在我看来,她并不会被十字峡谷所困……”
兰希往前迈出一步:“你……”
众人第一次听见海神的声音。
“如果只是她不想离开呢?”
库洛洛的话轻轻落在风里。
——额头上带有十字图案的男人从高塔上坠落。
威洛霍华德猛地回头,他的注意力还没有从兰希沾血的裙角移开,事情就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刚刚并没有松手!
是库洛洛趁他不注意挣脱了他,故意向后倒去。
但在众人的眼里,大概他就是导致库洛洛死亡的罪魁祸首,伤害了海神祝福的人,玷污了莫特伊白的信仰——
威洛的视线里闪过一抹纯白。
层层叠叠的白纱在风中飘动着,海风托起神明的衣摆。
她一跃而下。
狂风在耳边呼啸,他眼里只有纯净的蓝色天空与高塔的白色墙壁,库洛洛很久没有体验过这样彻底的失重感了。
连五脏六腑都在身体里叫嚣着。
很快,他的视线里出现了另一抹纯白。
库洛洛看不清兰希此时的表情,只能看到美丽的珠链穿梭在她被风吹起的发间,在太阳下闪着光芒,刺进他的眼睛里。
兰希的身影在消失又出现,每一次都离他更近了些。
持续的下落并没有结束,但库洛洛终于感受到怀里对他来说算得上炽热的温度。
两人相拥着坠落。
一个又一个的空间通道连接着不同的节点,抵消了重力即将带来的剧烈冲击。
库洛洛闭上了眼睛,偏头去贴着对方柔软的脸颊。
神明拯救了他。
库洛洛掉下去的那一刻, 兰希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又在搞什么把戏?这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不对,库洛洛的计划他应该已经成功除念了,但现在的他并没有。
所以, 他就这么没有任何念力保护,从高塔上掉下去了?
身体比理智更先做出行动。
强烈的失重感和飙升的肾上腺素让兰希在空中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但此时的她根本无法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她的身体因过量的刺激感紧绷,只能用念能力离库洛洛近一点, 再近一点。
冷风滑过眼眶,兰希只觉得眼睛无比酸胀, 但她必须保持自己的视线清晰。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她也看清了库洛洛脸上的微笑。
……可恶。
她紧紧抱着对方,这完全是过于刺激环境下的生理行为。
空间通道在身下打开,出口朝上,相反的方向抵消了重力的影响, 兰希抱着库洛洛经历了几个被抛上抛下的来回,终于选择落到高塔不远处的龙柏树里。
穿过龙柏柔软的枝条, 他们终于落到了地上。
兰希剧烈地喘息着,没有了失重感后,五感被无限放大, 胸口猛烈的心跳还带有劫后的余韵。
“哈……”
她感觉到自己的脊背被人轻轻的抚摸,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在偏头去蹭她的脸颊。
库洛洛完全没有那么剧烈的反应,仿佛从高塔上坠落的只有兰希一人而已。
尽管脑子里全是骂人的话, 但兰希现在除了趴在对方身上, 用喘息平复自己身体的颤抖之外, 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辛苦了。”
兰希听见他这么说。
在脊背处安抚的手对现在的她一点安抚都没有,她努力撑起身子,龙柏树绿色的枝条随着兰希的动作掉落在地上。
库洛洛有些狼狈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嘴角的血迹, 被刮伤的鼻梁,此时的他和被锁链手抓住之后的模样差不了多少。
女人抚上他的脸,纤细的手还带着颤抖,细腻的指尖仔细滑过他脸上的伤口。
巨大的龙柏树在阳光下保留了一个大范围的阴影,树下,莫特伊白的神明一袭白衣,仿佛正在温柔地抚摸她的爱人。
“啪!”
下一秒,额头上带有十字图案的男人脸上就新添了一个掌印。
兰希用深绿色的眼眸细细描绘着他的模样,本就是在找一个合适下手的地方。
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不过她目前最想干的,果然还是先打库洛洛一巴掌。
不,一巴掌肯定不够。
她面无表情地抬手,下一秒就被对方握住了手腕。
库洛洛:“我的左脸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被你父亲揍,你换右脸打吧?”
“……”
兰希两边各给了他一巴掌。
男人的脖子被她掐住,在库洛洛看来,如果兰希深绿色的眼中没有那么多深切的怒意的话,这完全就是调情。
“别得意忘形,我还要跟你算帐。”
自流星街离开流星街后,这是兰希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好。”
库洛洛笑着答应,虽然他看起来完全没有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伊尔迷,别让他死了。”
兰希松开了他,踉跄着从他身上站起身来。
绿色的枝条和形状独特的叶片自白色的一群上抖落,她将头上碍事的珠链扯下,一同被剥下的还有耳饰与项链。
从刚刚开始就靠在龙柏树旁的杀手被叫到名字,终于缓缓转过头来。
伊尔迷:“这算是委托吗?”
兰希提醒他:“他是你的委托人,死了你就拿不到钱。”
这怎么就算委托了?
结果伊尔迷拿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夜明珠来。
他表示就在刚刚,自己找到了库洛洛放‘委托费’的地方,而且现在他的任务可以算圆满完成。
既控制完兰希上演了那场戏,又成功杀死了林简——虽然不是他杀的。
“所以你要让我保护他的话,算委托哦。”
尽管揍敌客平时不接保护人的委托,不过因为兰希和库洛洛都是老客户了,他可以网开一面。
“……行。”
兰希懒得跟他废话,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把取下来的配饰一股脑地扔在还在地上躺着的男人身上,她去摸夹在裙子里的武器,很好,枪和匕首都在。
“不过我忘了跟你说,揍敌客前段时间涨价了。”
“哦。”
兰希抽出手枪检查,并没有把伊尔迷的话当一回事。
反正……
“我现在就去继承遗产。”
她留下这句话,便消失在原地。
又是一阵风吹来,好在这阵风并没有高塔上那般寒冷,库洛洛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渐渐回温。
风吹动龙柏,枝条在风中轻轻摇晃,细碎的阳光洒落在他眼里,有些刺眼。
“你去帮她吧,兰希打不过那家伙。”
片刻,库洛洛开口。
威洛霍华德是强化系,不是兰希能依靠念能力对付得了的程度,更何况她身上还有一层誓约在。
直接伤害都无法影响对方分毫,间接行为能造成的影响应该少之又少。
“……”
伊尔迷漆黑的眼睛看着他。
“我现在的委托人是兰希。”
他应该刚刚就说的。
库洛洛叹了口气,坐起身来。
“那带我去找林简,除念之后就不用你保护了。”
中断的除念过程再继续的话,就不需要再费那么长时间。
“……”
伊尔迷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得的微笑。
“他死了。”
“不过不是被我杀的,是兰希动的手。”
库洛洛:……?
对兰希来说,爬高塔并不费体力,但是有些消耗念力。
她刚刚已经频繁地用了很多次能力,如果放在之前,自己早就没有多余的念力了。
可能是最近需要念能力的场合太多,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能力……
“你来了。”
兰希还没有爬到最顶端,就碰见了独自一人等待她的人。
威洛霍华德。
这位和她有血缘上关系的父亲。
“砰!”
藏在身后的手枪早已准备好,空间通道就在男人的脑侧展开。
射出的子弹却在一瞬间被他抬起的手稳稳攥在手里。
“……”
强化系。
兰希深绿色的眼睛看向他,呼吸乱了半分。
没有任何资料上显示过威洛是念能力者,当然他要想隐藏这个事实是很容易的事。
“竟然连一句寒暄都没有吗?”
他看向自己的女儿,神色有些悲伤。
兰希不知道他的表情里包含了多少真心,但就她一往敏锐的直觉来看,威洛的确是伤心的。
“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想杀了我?明明我们连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机会都还没有过。”
兰希看着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感情,曾经发觉威洛和母亲的关系时的那种震惊早已被她消化。
不,可能不是被消化掉,只是她放弃了
去探究过往的种种。
兰希曾经纠结过,母亲是否的确爱他,是否愿意看到自己如此对待威洛的场面。
他们之前可能有过深切真挚的感情,美好的过往。
但安格尔已经死了,威洛可能是帮凶。
【明明是你对他的态度,为什么需要去考虑第三个人】
被束缚住的那几天,虽然身体无法动作,但是兰希的脑子却格外的清晰。
所以她想起了库洛洛曾经对她说的话。
就算威洛不是帮凶,兰希也不能容忍他和导致母亲死亡的人关系如此交好,这说明他并不在意母亲的死。
那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我说过,我只是想回到普通的生活里去。”
而威洛既然出现了,就不会像过去二十年一样再次消失得了无声息,他永远都会影响着兰希,不论他是不是有意的。
威洛看着她,发出一阵叹息。
“我不会杀你。”
“如果你杀得了我,就来吧。”
男人的眼神可以算得上深情:“如果……你认为这样不会辜负了安格尔的期望。”
兰希拿着枪的手抖了一下。
“父女相残……她不会想看见这样。我说过,我们的确深情相爱过,只是我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就能成为你伤害她的理由?
兰希很想这么说,但她始终一言不发。
过去的事情再深究对她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那是安格尔和威洛之间的过往,和她没有关系。
“强化系……我的确很难伤到你。”
兰希的语气平静。
“嗯,你身上还有安格尔的誓约,因为她不希望在你身上看到我的影子。”
“别自作多情。”
“你很清楚我说的是实话,我比你更了解你母亲。”
她皱起眉头。
威洛微微偏过头去,看向露台外不停翻涌着的海浪。
莫特伊白的风景,无时无刻都如此美丽。
“她说过……这里很像她的家乡。”
“但安格尔从未让我多了解过她,她具体的家乡在什么地方?她的父母,她童年的朋友,她的过往,她是如何成长为那样的人……”
“她从不对我坦诚,但她眼里的感情却又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到底什么是真实呢?”
威洛开始怀疑。
最终连为数不多真实存在的东西都被否认了。
兰希的手指放在板机上,她甚至不需要将手抬起来,空间通道会将子弹送往一切地方。
“这些事,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人已经死了。
母亲也只有对她的期望,从未向兰希提起过威洛霍华德的存在。那就说明在她心中,只有女儿是重要的。
“去到下面如果母亲还愿意见你的话,再向她寻找答案吧。”
“砰!”
威洛微微睁大了眼睛,鲜血顺着嘴角溢出。
腹腔里的剧烈痛感让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但兰希比他更先跪在地上。
女人颤抖着,紧紧捂着小腹——尽管那里并没有任何伤口。
“空间通道还能连接到人体内……哈哈。”
威洛猛地咳着鲜血。
“但这样的话,比起从外部攻击,从内部造成的伤口虽然让你避开了誓约……但也迅速带来了反噬……”
所以兰希虽然没有受伤,却和他承受着同样的痛苦。
“有用就行了……”
反正她死不了。
兰希猛地喘着粗气,冷汗从额头沁出,对付强化系只有这一种办法。
□□肌肉再强大,也不妨碍她直接在人体内打开空间通道。
不过,这样下来,违反誓约带来的反噬的确是最严重的。
她觉得自己的内脏同样被子弹破开,脑子嗡嗡作响。
威洛终于瘫坐在地上。
但作为强化系的他好像还没那么容易死,所以兰希准备再补一枪。
在心脏。
男人靠在墙上,视线聚焦,盯着死神的面孔。
“你违反誓约的行为比我想象中果决……咳咳……不怕安格尔会失望吗?”
“前段时间可能会……但我想通了。”
兰希承受痛苦的能力远没有那么好,她觉得自己完全在靠那点意志力强撑着才不会疼晕过去。
对着人生中仅认识了一个月父亲,她脸上绽开笑容。
“我相信,不管我做了什么……好事也好,坏事也罢。”
“我永远,永远……”
“都会是最令母亲骄傲的孩子。”
枪声响起,只剩心脏传来剧烈的刺痛。
威洛就是承受着这样的痛苦死去的吗?兰希不禁在想。
不, 他可能比自己好上许多,因为死去之后就什么也感受不到了,这种痛苦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反复经历。
誓约带来的反噬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
“你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不会出事。”
是谁在吵……
眼前一片漆黑, 时间仿佛过去了许久,久到兰希已经习惯与疼痛为伴。
耳边是忽远忽近的交谈声, 时而模糊又时而清晰。
“如果……对方很强……会跑……”
“不用担心……她脑子里……针。”
兰希感觉到有手指摸上她的额头,可是目前她还困在无法摆脱的黑暗中, 连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也做不到。
“你是说,针在她脑子里?”
库洛洛看着平躺在床上的人, 她双眼紧闭, 明明身体上没什么伤口,状态看起来却比他更要处在死亡的边缘。
他的手摸上兰希光洁的额头,光看外表,那里什么都没有。
“除了在面对强大敌人时能影响她及时撤离之外……还能影响什么?”
“这属于个人能力的保密范围。”
伊尔迷无视对方看向自己时有些危险的眼神。
“而且这根本上与你无关, 是兰希主动要求我在她脑子里插针的。”
与他无关……
库洛洛重新把目光放到兰希身上,她身上那身繁复白纱组成的服饰早已被身边的侍女换下, 没了珠饰和妆容的点缀,看起来如此苍白。
真的与他无关吗?
曾经因为简单的中毒就打算放弃生命的家伙,竟然会为了在面对强大敌人时能跑得快一点在脑袋里插根针?
他很清楚兰希行为方向的转变一定有他带来的影响。
哪怕只有一点点。
库洛洛懒得和身边的杀手针对这个问题做出什么没有意义的辩论, 他只是默默地下了逐客令。
“行,所以你的任务完成了,现在还在这里干什么?”
伊尔迷双手抱臂, 靠在墙上。
“公事的确完成了, 但我还有私事。”
“什么?”
“既然是私事, 就说明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关于兰希的?”
“对。”
“现在她的私事就是我的事,你说吧。”
“……”
伊尔迷也
是第一次从这个经常合作的委托人脸上看到这种态度:“你真是有些得意忘形呢,库洛洛。”
“呵呵……我可不是在挑衅, 只是在陈述。”
库洛洛连忙摆出可不要误会我的表情:“毕竟目前的我还在被封念,也不想跟别人起冲突呢。”
被封住念能力的确让他太过受制于人了。
如果他当时能把时间拖得再久一点的话……
“明明当时你已经将兰希手上封念的手镯取下来了,将它趁机戴到威洛手上也不是难事。”
伊尔迷用无机质的双眼盯着他:“怎么说呢?为了上演苦肉计结果错失了除念的机会,自作自受?”
空气中的气氛紧张起来,连在旁边忙活的坎蒂丝动作都轻了许多。
是的,她还在这里,在兰希醒来之前,做着她女仆的工作。
这两人明明看起来是同盟……为何说话火药味如此严重。
她不理解。
“好吵……”
虚弱的女声突然插入他们之间的谈话。
兰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清醒了过来,眼睛微眯着,眉头紧皱:“吵死了……滚出去……”
从一开始脑子里就嗡嗡嗡的。
房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身上。
坎蒂丝打算去叫医生过来,并小心翼翼地将这两位大佛从房间里请了出去。
医生除了检查出兰希的身体营养不良之外没有任何问题,她现在清醒过来后身体也不再疼痛。
誓约的反噬暂时消退,兰希觉得自己除了饿得有点没力气之外没什么大事。
“不想吃草莓,腻了。”
兰希看着坎蒂丝手里那盆鲜红的果子,表示了拒绝。
于是女仆只能弄了点别的东西来。
是她前段时间想吃的银耳羹,甜甜的糖水滑过舌尖,兰希看向坐在自己床边的坎蒂丝。
“所以,做好决定了?”
“……嗯。”
坎蒂丝的视线有些逃避,但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看向她:
“果然,一个国家的女王……还是太辛苦了。”
“对我来说,女仆可能才是更适合我的工作。”
阴差阳错因为极光石而交换的灵魂,同时也交换了人生,坎蒂丝无法承受不属于自己人生的重量,在寻找外力无果后,选择了放弃。
她默默攥起了衣角。
对她来说……尚且有重新做出选择的自由,但在交换灵魂后因为害怕而被她处死的原公主,早就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不仅是不属于自己的责任重压着她,背负上人命这件事也常常让她无法入梦。
在她看到威洛如此利用兰希的时候,她才深刻意识到,寻求外力的帮助远没有自己来得可靠。
自己想要寻求支持的人连亲生女儿都能如此利用,如果遇到非要牺牲某个国家的女王的情况,坎蒂丝坚信路易德王国能在威洛的支持下立足,也能在他的手下走向灭亡。
到那时候,她身上背负的,就不仅仅是一条人命了……
所以坎蒂丝默许了许多事的发生。
不仅是偷偷溜进兰希房间里的盗贼,还有其他许多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过她不敢做的太过火,因为坎蒂丝没有把全部筹码都压在一个人身上的勇气。
如果威洛达成了目的,她还会是那个任由控制的木偶女王。
“我这么做……会得到宽恕吗……?”
她看向兰希的眼神带着希冀,仿佛对方给出的答案就能让她脱离长久以来的桎梏。
“不会吧,大概。”
兰希很果断地回复了她。
坎蒂丝的表情变得很僵硬。
“你很清楚,我不是海神维斯佩拉,所以不要向我寻求宽恕。”
她只是默默将银耳羹往嘴里送,连多余的视线都没分给对方。
“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那么目前令你痛苦的东西也都是你该经历的。”
“别的我没有什么要说的……我这个人有时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处理好。”
不要找她当人生导师。
兰希很清楚如果将原本自己身上应该经历的课题在外人身上寻求答案会发生什么事……
比如很容易被某些不怀好意的盗贼抓住心理弱点。
如果坎蒂丝没办法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那她很快会再次重蹈覆辙,直到承受不住走向毁灭。
兰希将盛有银耳羹的碗递给她。
坎蒂丝接过,没再说什么逾越的话题,重新恢复到自己女仆的身份。
“那个,杀手先生好像有事要和你说。”
“……什么,他竟然还没走。”
兰希眨了眨眼:“那你让他进来。”
她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了,伊尔迷很自觉地走进来。
坎蒂丝很识趣地起身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兰希只当他是来要委托费的:“你涨价了,这次多少钱?如果太多的话我要申请分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