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姐夫保佑,千万别让阿京兄受伤啊。”
裴生小声念着,眼睛向旁边一瞟,便见一蒙面人血淋淋地倒在地上,不等他发出尖叫,那蒙面人便颤颤地睁了眼,正巧看向他。
“原来这儿还藏一个呢。”
黑衣人艰难地爬起身,摇摇晃晃地向他走来,裴生尖叫一声,拼了命地往后躲,奈何身后是墓碑,任他如何先后靠便也觉得背后冰冷,整个人压着墓碑向后倒去。
“阿京兄!救救我……救救我!”裴生拼命呼喊着,手掌到处乱摸,倏然间,顿觉手掌刺痛,仿佛是撞到了匣子一角。
裴生的身子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体内沸腾,按捺不住的激动战胜了一切惶恐,他翻了身子徒手挖找起坚硬的泥土,颤抖的手几次磕碰,总算在土层下挖到了匣子的表层。
“找到了!找到了!”
裴生带着哭腔喊道,一下秒便被人扯着腿向后拖,他拼命挣扎地爬回去,指尖紧紧抠住地面,后脚乱蹬间竟真让那歹人脱了力,裴生整个人倏然松了下来,身子却控制不住地向前倾,一头磕在坚硬的墓碑上。
额间有滚热的液体淌了下来,迷糊了他的视线,天色渐暗,他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知道拼命的挖。
一只手突然搭上他的肩膀,裴生想也不想地转身,张口便咬,歹人吃痛地叫喊一声,刚要动手,身后便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叶景策手起刀落,鲜血溅了他和裴生满脸。
裴生呆滞地看着歹人在面前晃了晃身子,徒然倒下,身后的黑影露出面容,叶景策浑身浴血,眼神狠厉,一张白皙的脸上满是被飞溅上的血花,他垂眼看着他,竟让他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
“他们在暗处人太多,裴生,你快随我下山!”
叶景策拽了裴生的衣袖便要带他走,却见一向软弱的裴生突然挣扎起来,徒手挖着匣子道,“我不走,我不走,这是阿姐留给我的证据,我不要它被别人拿去!”
“证据没了可以再找,你的命没了就真找不回来了!”叶景策急得低吼一声,却见裴生摇摇头道,坚定道,“我可以死,但公正不可以死!这是证据,找到了它,才能翻案!”
裴生话落,叶景策怔了一瞬,随即烦闷地扶住捡来的剑,却再没催促,腰腹处的剧痛感传来,不等他缓过神来,便猛地听闻箭矢之声在裴生附近响起,他几乎下意识地拿剑挡去,箭矢却偏了一丝,正刺进肩胛处的血肉中。
叶景策的身子微微向前倾,疼痛让他的意识在一瞬间清醒,索性刺进去的不深,叶景策趁着这一瞬的清醒拔了箭矢,肩胛处的血浸了出来,他冷冷地望向箭矢飞来之处,捡了歹人掉落的弓箭便开弓射去。
臂膀的撕裂感尤为清晰,一箭过去,叶景策断定那人绝无生机,身体却像再难撑住般躬了下来,抓着裴生便道:“再不走我就把你也埋在这儿。”
“挖出来了!挖出来了!”裴生只顾着挖匣子,哪里注意到叶景策早已力竭,拽着叶景策的衣袖又哭又笑,抱着匣子不肯松手。
“挖到了就赶紧走。”叶景策咳了一声,警惕地环视四周道,“我可不想倒在这荒郊野岭让人捡回去。”
裴生连连点头,被叶景策护着向山下走去。
二人的马车在山下便被歹人毁了,早早断了他们逃跑之路。叶景策望着眼前漆黑无人的大道,眼前一身黑一阵白,偏偏裴生找到匣子后整个人的精神放松下来,额间的痛感便一阵阵的传来。
鲜血糊了满脸,裴生一步步地向前走着,只觉得脸上一片黏/腻,身子开始发冷。
他徒然开始感到害怕,这一条漆黑的大路何时才能走到尽头,怕是没回苏府他的尸体就要凉在路边了。
裴生脚下一软,叶景策忙忍着痛用一侧的手臂扶住他。
“你怎么了?”
“我可能快要死了,阿京兄。”裴生哭道,“若……若我没走回苏府,你便替我告诉郡主,是我对不起她。其实当初在京中取药的那次,原是我和四哥商议,在树林中打算埋伏郡主拖延时间,让伙伴们抢药来着,结果……你阻止了郡主走那条路。”
裴生声音闷闷,叶景策听得头晕目眩。
“虽然计划失败,但我的的确确有愧于郡主,这件事我一直没敢和她说,如今再不说,只怕是没有说的机会了……阿京兄,你回去后务必带话给郡主,就说我……对不起她的一片善心。”
“你……”叶景策努力睁开想要闭上的双眼,被裴生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交代什么遗言啊!你那头上就是磕破了块皮,我才是要死了吧!”
叶景策喊完,只觉得眼前更加模糊,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一辆马车正向着他们的方向疾驶而来,车前挂着的灯笼发着温暖的橙黄色光芒。
不会是过来勾他魂魄的吧。
叶景策痴痴一笑,下一秒便见沈银粟从马车中跃下,向他飞奔过来,耳边传来她慌乱急切的呼喊。
叶景策松开了裴生,向前快走几步,身子却在接触到沈银粟的一瞬向前倾倒下去。
他的脸低低地埋在她的颈窝,像是怕一身的血弄脏了她的衣裙一般,只敢虚虚抱着,末了,不忘嘴欠的讨功:“你看,我把裴生保护住了。”
“嗯,我知道。”沈银粟愣了一下,闻到叶景策满身的血腥味,竟然也没推开他,半晌,低低呢喃道,“辛苦你了……傻瓜。”
闻言,叶景策弯唇笑了一下,意识彻底消失前,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他猜的一点也不错,他这魂魄果真是被人勾走了啊。
次日中午,苏府内一片寂静。
苏洛清趴在门口,透过缝隙小心地往屋内看,窦管家无奈地看了看苏洛清撅起的臀,沉声道:“小少爷,偷听偷听并非君子所为。”
“我管他君不君子,我就是看个热闹怎么了?”苏洛清嘟囔道,“你快瞧瞧,阿姐守了阿京兄一宿了,阿京兄怎么一点醒来的意思都没有啊。”
“小少爷,你一口一个阿京兄,也不想想能让云安郡主彻夜守着的人,能仅仅只是一个护卫?”
“你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阿勒昏迷不醒之时阿姐也去看了好几个时辰。”苏洛清得意道,“再说了,阿京兄是什么身份和我有什么关系,阿姐可说了,我若喜欢还可以继续叫她阿姐,那阿京兄既然跟在阿姐身边,我叫他一声兄弟怎么了?”
“而且呀,我和阿京兄还有约呢。”苏洛清扒着门缝道,“现在看来,这约我是赢定了。”
窦管家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在房门外沉沉地叹了口气。
房内,香气氤氲,一片静谧。
床榻上的男子眉心微动,慢慢睁开双眼,盯着头上精致温馨的帘帐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这是哪儿?
叶景策侧过头去,但见沈银粟拄着半边脸颊守在他的塌边,双目微瞌,眉头紧皱。
这是回到苏宅了。
叶景策松了口气,躺下身去,微微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腹和肩胛,都已经被包扎好,虽是仍旧隐隐作痛,但已无大碍。
叶景策想着,偏过头去看沈银粟,支起身子向塌边蹭了蹭,仰起头注视沈银粟的脸。
啧,他这未婚妻长得可真好看啊,皮肤白白净净的,眼睫又密又长,嘴唇不点而红。
他当初是怎么想不开要逼她退婚的呢?
叶景策托腮想了想,只道当初觉得沈银粟不会武的自己实在是有病得很。
她明明用得好一手银针,还会治病,性子还好,长得也好,最重要的是,她还对叶小将军一往情深!
叶景策弯起眉眼笑开来,察觉到沈银粟眉头紧皱,伸了指尖想要去替她抚平,只是指尖刚触到她的眉心,叶景策就注意到沈银粟的眼睫轻微颤了一下。
下一秒,叶景策便闭眼躺了回去,甚至还细心地为自己盖好被。
沈银粟睁眼,见榻上之人神情还算安稳,心中松了口气,伸手帮他把被角掖好,压到肩膀处时,沈银粟余光一瞥,只见叶景策的眼睫不住地颤动,细细观察,还能察觉到他来回乱动的瞳仁。
沈银粟掖被角的手顿住,无言地看向叶景策压都压不住的上扬嘴角,开口对婢女吩咐道:“把我最长的那根针拿来,我再给他扎一扎。”
第40章 亲手喂药
不等银针落下, 沈银粟便见面前的少年倏地睁开眼,伸手握住她拿针的手腕,委屈道:“郡主, 您还真扎啊!”
“要是能让你从昏睡中醒过来,扎两针倒也无妨。”沈银粟收了针,扬眉看向叶景策, “不装了?”
“不装了, 不装了, 该醒了。”叶景策嬉皮笑脸地往榻边靠, 望着沈银粟调侃道,“若我再昏睡下去,惹您担心可如何是好?”
话落, 沈银粟递水的手一抖, 茶水洒了一手,联想到自己那日在叶景策扑过来时微微环住他的双臂,沈银粟咬了咬牙,偏过头道:“鬼才担心你!快喝水!”
“哦。”叶景策盯着沈银粟发红的耳根笑意更甚, 喝了几口水后自觉身上有些疲累,便乖顺地躺了回去, 双眼望天道, “那日我昏倒之后都发生什么了?”
“也没什么, 就是我和小禾把你跟裴生带回苏府, 裴生找到的那个匣子里确实是一部分账本, 我原本猜测是当时淮州风声紧, 文司户被人看管得严, 无法将账本传递给魏大人, 便将账本藏在二人皆知的地方, 因此才让裴生去找找看,本也就是碰个运气,没想到竟真碰上了。”
“这般说来,那文司户怕是没等到将全部账本安置好,便被人发现,带了剩下的账本跑了,而魏大人又听闻文司户失踪,便以为拿不到账本,就独自上路了,殊不知文司户怕出意外,早前就已经安置好一部分账本了。”
“大概率是这样。”沈银粟道,“如今埋粮之地已经找到,账本也已经到手,我们耽搁的时间太久,是该快些回京都了。”
“的确,有了这些东西足够作为翻案的证据了。”叶景策侧过头道,“回了京都,此案就会由叶小姐接手,以她的身份将这些证据交给圣上,最为合适。”
沈银粟点点头:“是啊,这次我回了京都便可以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自己的事情?”叶景策不解一问,沈银粟本想说义药堂之事,见他好奇地看向自己,突然想起这人欺瞒自己之事,霎时间起了些坏心思。
“啊——这你可能有所不知。”沈银粟拖长了语调,盯着叶景策不紧不慢道,“此番回京,我是要去退婚的。”
退婚?!
叶景策刚躺了没多久的身子立刻支起来,盯着沈银粟磕磕绊绊道:“退……退谁的婚啊?”
沈银粟玩味道:“当然是同叶府的小将军叶景策退婚啊。”
“啊?”叶景策探出头来,散落的墨色长发垂落在白色里衣上,显得整个人尤为病弱,“郡主,你……你不是对叶小将军用情至深吗?同他退婚做什么?”
“嗯?”这次倒是沈银粟愣住了,对上叶景策的视线疑惑道,“我何时对他用情至深了?我一开始回京就是为了同他退婚。”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二人对视几秒,叶景策仿佛听到什么碎裂开的声音。
是他的心。
叶景策捂着心口倒回榻上,沈银粟见状倒有几分急了,快步上前来检查他的伤口。
“你捂着心口做什么?伤的不是肩膀和腰腹吗?你心脏也不舒服?不应该啊。”沈银粟手忙脚乱地要替叶景策检查伤势,手刚伸过去便被他一把抓住,叶景策握着沈银粟的手欲哭无泪,好半天才憋出几个字来:“郡主,我心口疼,揉一揉会有用吗?”
“……把它和肺一起挖掉可能会有用。”沈银粟蹲下身看着叶景策,可怜道,“因为这样就没心没肺了呢。”
沈银粟说完站起身,心中顿生出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刚要转身出去问一问这人的药熬的如何了,便察觉到自己的衣裙被人拽住。
叶景策拽着沈银粟的裙角顽强道:“郡主,要不您再考虑考虑?其实叶小将军为人没有传说中那么差的。”
“哦?是嘛?”沈银粟来了兴趣,扯过凳子坐在叶景策榻边,若有所思道,“我可听说叶小将军他斗鸡走狗,当街打人啊。”
叶景策纠正道:“他是帮瘸腿大婶抓没牵住的狗,帮小姑娘打流氓。”
“是这样啊。”沈银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还听说,他为人残暴,不但喜欢将下人关水牢,还时常打骂下人呢。”
叶景策摆摆手:“这都是哪个混蛋瞎说的,郡主,绝无此事啊!”
“你说的啊。”沈银粟无辜地眨了眨眼,“你说他放荡纨绔,性情暴虐,阴晴不定,还特意给我看了你被他打伤的伤呢。”
“我……”叶景策差点没咬了舌头,思考了几秒,坚定道,“那一定是当时的我……罪有应得!怪不得叶小将军!”
沈银粟强忍着笑意地看着叶景策辩解,待他辩解完了,不忘阴阳怪气道:“阿京,你怎么一直替叶小将军说话啊,你不是——最讨厌他了吗?”
叶景策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整个人僵直了一瞬,直接向榻上倒去,捂着肩膀对沈银粟的话避而不答,不断呻/吟道:“疼,好疼,疼死我了——”
沈银粟支着脸看叶景策躺在榻上演,等他真喊了半天后,才动了动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肩膀:“真疼吗?”
“怎么可能不疼。”叶景策的声音低低道,“我伤得好重的,我肩膀也疼,腰腹也疼,心口也疼,那箭可是实打实地穿过血肉的。”
也对,叶景策昏过去前身上少说也有六七道伤,那可都是实打实地划破血肉,纵然包扎好了,也必然会疼痛。
沈银粟幽幽地叹了口气,便不打算再同他计较,帮他扶好了软枕后轻声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药。”
“好。”叶景策乖顺地点点头,神色可怜道,“对了郡主,我两条手臂也疼。”
“嗯?”沈银粟顿住脚步,见叶景策抬眼,眼中闪过狡黠,“我可能自己吃不了药,得有人喂。”
沈银粟:“……”
这大昭的城墙怕不是他叶景策的脸皮筑成的吧!
眼见着叶景策要抱着手臂喊疼,沈银粟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你放心,我喂你!你一口都别想给我剩!”
说完,快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正偷听的苏洛清险些没直接摔进来,却见沈银粟看也不看他,只看了眼守在门口的婢女,恶狠狠地道:“把府内黄连都给我找来,一个都不剩,我全都给他放药里去!”
苏洛清瑟缩地看着沈银粟走远,转头瞥了眼屋内,小心地迈进去。
叶景策听闻脚步声以为是沈银粟去而复返,连忙捂着手臂装疼,侧头一看是苏洛清,百无聊赖地松了手,躺在榻上道:“小苏?怎么是你?”
“我当然是来看看阿京兄你的伤势的。”苏洛清在榻前坐下,神秘兮兮道,“阿京兄,怎么样,我这计划是不是成功了?你现在可否同我说说你和阿姐之间的事了?”
“现在不行,若是她一会儿回来听见可怎么办?”
“不会的。”苏洛清道,“我刚才听见阿姐似乎要去给你的药里加什么东西,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她果然还是心里有我。”一听沈银粟是去给他熬药,叶景策嘴角一翘,心情又好了起来,指了指桌子上的果盘道,“递个苹果给我,我饿得慌,边吃边给你讲。”
屋子内,叶景策躺在榻上枕着手臂跷着脚,一边咬着苹果一边给苏洛清娓娓道来自己的荒唐之举,苏洛清拿了纸笔记着,连连点头,神色一度微妙。
“阿京兄……阿不,叶小将军。”苏洛清颤了颤嘴角,“您这壮举还真是只能用两个字形容。”
叶景策咬了口苹果,含糊道:“哪两个字?”
苏洛清:“活该。”
“哎,这还用你说。”叶景策坐起来为难道,“也不知道如今她心中是如何想的,小苏,你快帮我思考思考。”
“这有些过于复杂了,阿京兄,我实在爱莫能助。”苏洛清摇了摇头,话落,两人皆听闻开门声,不等把纸笔收好,苏洛清便见叶景策把咬了一半的苹果藏起,整个人瞬间滑进被子里开始呻/吟。
“痛,好痛,痛死我了——”
苏洛清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景象,身后传来女子清脆的喊声:“阿京——你没事吧!”
叶景禾快步跑来,见叶景策收了神情,眼中露出明显的失望。
“哥,你怎么看见是我好像很失望似的。”叶景禾趴在叶景策枕边小声道,眼神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以前在外打仗的时候伤势比这重的多了去了,也没见你喊过疼,今儿是怎么了?内伤?”
“他以为是人家云安郡主来了呢,看见是你,当然失望,至于那个疼,估计也是等着给人家表演呢。”唐辞佑从叶景禾身后走出,嫌弃地看了眼叶景策,“我乍一看,还以为这屋里养了只开屏的孔雀呢。”
“你来看我就看我,你带他来做什么!”叶景策狠狠地咬了口苹果,对叶景禾道,“我看见他,我哪儿都疼!”
唐辞佑抱臂道:“我看你牙就不够疼,还能啃苹果呢。”
叶景策:“要不是我现在距离那果盘有几步,我一定拿苹果砸死你!”
叶景禾在旁无助地捂住耳朵,叹气道:“你们俩就不能有一次不吵架的吗!”
叶景禾话落,苏洛清忙扯了扯叶景策的衣袖,指着窗户上的影子道:“阿京兄,阿姐回来了!”
苏洛清说完,叶景禾也不和唐辞佑吵了,吃完的苹果一藏,顺势就倒在榻上。
“小苏也来了呀,这屋里这么多人,真是热闹。”沈银粟端着汤药走进,同叶景禾和唐辞佑相互施了个礼后走到叶景策榻前,皮笑肉不笑地温声道:“还疼呢?”
“嗯。”叶景策闷闷答了一声,沈银粟柔情蜜意地帮他把枕头扶好,看见角落里藏着的半个苹果,握着汤匙的手紧了紧。
“来,喝了这药就不疼了。”沈银粟微笑地把药喂到叶景策嘴边,叶景策眨了眨眼,环顾满屋子的人后羞涩道,“要不先让他们出去吧。”
沈银粟言简意赅:“张嘴!”
叶景策连忙张开嘴,一口药喂下去,没等反应过来,涌来的苦味便直冲大脑,叶景策死死抓住被褥才将这口药咽了下去,一抬头,通红的双眼水盈盈地望着沈银粟。
“郡主,我其实不觉得疼了。”
“阿京你就别开玩笑了,这才一口药,怎么可能就不疼了呢?”沈银粟阴恻恻道,“我一口一口喂你,你要全喝了哦。”
【作者有话要说】
大约还有一到两章大家就要离开淮州了,京城部分即将开启,让我们一起期待一下~
第41章 驯化他
屋子里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叶景策喝下去半碗药后眉头都拧在了一起,趁着沈银粟回身,扒着床榻就要往里躲, 一副不堪受此屈辱的神情。
余下几人呆愣地看着眼前一幕,叶景禾咬了咬唇,刚想说情, 就听沈银粟疑惑道:“小禾, 杜刺史围困那日, 你怎会突然知晓?”
“啊?”叶景禾愣了一下, 诚实道,“因为府里的婢女说听见苏府内打起来了,杜刺史还派人去杀阿京了。”
“哦?连杀谁都知道, 这婢女听得倒清楚, 若非离得极近还真听不见呢。”沈银粟拿汤匙的手顿住,歪头道,“小禾,你能不能把那婢女带来我瞧瞧。”
“可我听嬷嬷说她今早请假回老家了。”
那就是找不到了, 沈银粟垂了垂眼,只道自己的感觉果真没错, 这案子自始至终都透露着诡异, 从他们一开始接手起, 仿佛就有人在暗中安排。
不等沈银粟再问些什么, 众人便见一个婢女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禀报郡主, 大事不好了!”
“慢慢说, 怎么了?”沈银粟把药碗放下, 叶景策如释重负。
“查抄杜刺史家的人来报, 说杜刺史跑了!”
“荒唐!他还以为他能跑出多远!”叶景禾闻言冷冷一笑, 躬身对沈银粟道,“姐姐放心,我这就带人去追,定将他抓回来!”
沈银粟颔首,叶景禾转身便走,唐辞佑连忙追了上去。
淮州郊外五十里处,杜刺史搂金银细软策马狂奔,一边扶正颠歪了的帽子,一边慌张地回头看身后的追兵。
那叶家的小姑娘看上去娇娇软软的,怎么驾起马来如此不要命!动作竟能这般雷厉!
杜刺史暗骂一声,来不及转过头去看前路,便听前方传来一声急喝:“何人胆敢在此放肆!”
杜刺史忙拉住马,只见前路传来一道有力的马匹嘶鸣声,一队车马停在面前。
仪仗队前的朱红凤凰图腾极为显眼,被围在中间的马车周身金紫丝绸装裹,四角挂琉璃銮铃,清风掠过车帐,杜刺史望见车内之人那一双清澈的慈悲目。
“殿……”杜刺史滚落下马,磕巴了半天也未把话说全,身后叶景禾追来,见状亦是愣了一瞬,随即连忙跃下马。
“臣女叶景禾,见过大殿下!”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撩开遮挡的帘子,车内走下的男子一身淡色裘衣,温润清雅,宛如青松,垂目时如俯瞰众生,但见慈悲。
“小禾怎么自己追过来了?”洛瑾玉声音温和,俯身将叶景禾扶起,听闻面前又传来马蹄声,抬眼望去,笑着道,“原来是你将辞佑他们落在身后了。”
“殿下怎会在此?”
见杜刺史已经被人拿下,叶景禾松了口气,便追着洛瑾玉询问。
“按说我之前便应当回京了,只是途径此处,偶遇难民,便想着过来看看。”洛瑾玉笑道,“听说云安也来此处了?”
“正是!”叶景禾开怀道,“云安姐姐若见了殿下,想必会很高兴。”
洛瑾玉闻言轻笑着拍了拍叶景禾的发顶:“那就劳烦小禾带路,让我去瞧瞧云安了。”
苏府内,一派热闹,唯有叶景策所在的屋内一片寂静,苏洛清在旁拿着药碗催促:“阿京兄,阿姐吩咐我看着你喝药,你倒是快喝啊,你喝完我好去前院啊!”
“不喝了,不喝了,这东西就不是人喝的!呕——”叶景策下地拿过苏洛清手中的药碗,把药尽数浇在花盆里,“好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快去前院吧。”
“对了。”叶景策突然反应过来道,“前院发生什么了?云安为何忽然就变了脸色出去了?”
“这你便不知了吧。”苏洛清神秘兮兮道,“当朝大皇子莅临我府,实在是让我府蓬荜生辉啊!”
大皇子竟也来了?叶景策怔住,随即一扬眉,来得好啊,大皇子这么一来至少沈银粟没工夫看着他喝药了!
苏府前院,沈银粟正把玩着茶杯深思,一时间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烦闷。
她与颜卿岚百般筹谋,为的就是不让洛瑾玉卷入此事,这贪污案和三皇子母家脱不开干系,他作为大殿下搅入此案,便会有党争之嫌,更何况皇帝之前未对此案进行严苛审理,为的就是制衡这几个皇子,如今洛瑾玉一来,她之前的筹谋岂非功亏一篑!
沈银粟沉沉地叹了口气,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想念洛瑾玉,许久未见的大哥今日得见,心中自是期待。
马车停在院前,不等洛瑾玉走入院中,便见沈银粟向自己扑来,温婉娇俏的面容与记忆中的相差不大,纵然平日里再如何正经,见了他也还是孩子心性。
“大哥!你之前不是说要回京都吗?怎么来淮州了?”
沈银粟挽着洛瑾玉的手往院子中走,听洛瑾玉温和道:“我的确是要回京都的,只是我先前便听闻了淮州赈灾之事,回京路上有遇见大量从淮州出逃的难民,实在是对此放心不下,便想着来看看。”
“从淮州逃难出去的难民?”沈银粟眼睛一眯,“是在前两日遇见的?”
“正是。”洛瑾玉抚了抚沈银粟皱起的眉心,“怎么?想到什么了?”
“我……”沈银粟微微垂眼,心道这淮州的难民早被苏洛清的人挨家挨户的分发了大笔赈灾粮,怎可能会在近几日有大量出逃的难民,可洛瑾玉又断不会欺骗她,想来此事必有蹊跷。
“没什么。”沈银粟笑着应付过去,为洛瑾玉倒了杯茶后进入正题,“大哥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来的路上小禾和我说了,你们已经找到了关键证据,只差些当地之人的供词和杜刺史与他人勾结的罪证。”
“正是。”沈银粟道,“账本和埋粮之地我们已经找到了,只可惜小禾势单力薄,若要直接审讯杜刺史,怕是有些难度。”
“这些我会处理的,你放心。”洛瑾玉轻声道,“真是可惜了那些粮食,本是救命用的,如今却成了罪证。”
“殿下想去那处瞧瞧吗?那可是我们苏家想法子找到的!”洛瑾玉话落,苏洛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草民苏洛清,见过殿下。”
来者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脖子上挂了个金玉制的长命锁,眼中神采飞扬,看着倒是精灵。
“既然这位小公子都说了,我们就去看一看吧。”洛瑾玉起身道,他倒的确想看看这群贪官是如何将救命的东西毁坏至此的。
淮州郊外的山上,一阵腐臭,苏家的下人在前引路,不等靠近埋粮之地,便忍不住弯腰作呕,苏洛清见状撇了撇嘴,主动跑上前去给洛瑾玉带路。
“至于吗你们,还没到地方就开始吐,能不能有点出息?”说完,苏洛清快跑两步,不等身后之人跟上,众人只见苏洛清猛地跑了回来,扶着树便开始吐。
“呕——太臭了——呕——”
“哎。”耳边轻叹声传来,一只素白的手递来干净柔软的帕子,苏洛清侧头看向洛瑾玉,泣涕涟涟,“殿下,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