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李笙笙慌忙跑下了楼。
贺知煜带着众人,穿过阔大狼藉的前厅,才到了祠堂最核心的祭拜之所。那门紧闭,似从里面锁住了。贺知煜抽出剑,朝着门缝中猛力一砍,只听“叮”的一声,似有锁落地的声音,木门自动开了。
祠堂正中,黎夫人呆坐在地上,神情木然,仿佛灵魂都已抽离。她旁边躺着一满脸是血的人,竟是颜如朝。可却仍是不见李笙笙。
“小心!”贺知煜一剑挡开了一块掉落的木梁,险些便要砸在黎夫人的头上,她却无知无觉。
“李笙笙呢?”贺知煜上前蹲踞在她面前,问道:“这位夫人,李笙笙呢?!李笙笙在哪儿?!”
黎夫人却仿佛听不懂他的话一般,愣愣地看着他。
“李笙笙呢?”贺知煜满脸焦急,再次问道。
黎夫人看着他,忽然随手指了旁边的侧厅。
贺知煜跑过去,却也没有见到人。他转头,黎夫人脸上却忽然浮起些诡异的笑容:“她死了,和她娘一起死了。”
贺知煜跑上前去,一把揪住黎夫人的衣领:“你说什么?!”
黎夫人满目悲凄:“我说她死了。我是听说她死了,她们都死了,才嫁来这家的。”
贺知煜被黎夫人的神情和语言吓得心神纷乱,可他瞧着黎夫人这如痴状态实在是不像能问出东西的,指挥一起冲进来的几
个人道:“把颜先生和他夫人都带出去吧!你们也都速速退出去!”
贺知煜又问那几人:“那李娘子是同他们一起进来祭拜的吗?怎么她人没在这里?”
有一人道:“是不是在挂祖宗画像那屋了?这祭拜流程该也是先从认祖开始的。从那可还得再穿过右边通道这一片,可那边这火势如此猛,只怕不好去了。”
贺知煜朝右通道看了看,烈火狞笑着封锁了一切,塌落的房梁落瓦横于其中,几乎已不见通道。他深吸了一口气,裹紧了身上的湿布,正准备箭步上前冲过去,忽然,他仿佛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
“贺公子……”
贺知煜转头,发现是几人架着的颜如朝转醒了,在唤他。
李笙笙到了颜府祠堂门前,一眼便看见竹安在门口。
“少夫人!你没在这祠堂里?!”竹安惊喜道,又转瞬满脸骇然:“侯爷还以为你在里面,跑进去救你了!”
李笙笙看着冲天大火,没想到最坏的事情仍是发生了,焦急道:“可怎么办好?我进去喊他出来!”说着,她端起盆水,把自己浇了个透湿。
“少夫人,你可别再进去了!”竹安阻拦道:“你就在这儿等他好了。”
“他见不到我不出来怎么办啊?”李笙笙也不知自己从何时开始,渐渐肯定贺知煜定是可以舍得性命相护自己。
“哎,你看!有人出来了!”竹安指着门口喊道。
李笙笙跑到门口,果然见几个人扶着黎夫人出来了。过了一会儿,又有几人出来了。却迟迟不见贺知煜。
“贺知煜!”李笙笙焦急冲门里喊道。她等不及了,叹道:“哎呀,不管了。”她一脚迈进了门。
就在此时,忽然有一颀长窄腰的俊秀身影从火里走了出来。
是贺知煜。
贺知煜刚听颜如朝说李笙笙并未到此,才放了些心退出来了。他正想着定要亲眼见过她安全才肯放心,谁知刚走出来,便见李笙笙果真好端端站在门口。
他一个跨步上前,紧紧抱住了她。贺知煜抱的极紧,仿佛如此,才能证明她确实在他身边。
李笙笙几乎喘不过来气,她轻轻挪动身体,想要稍微挣脱一些,却有些挣不动。
她放弃了,伸手环抱对方,却感觉到他似乎有些颤抖,小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没事。”
过了许久,贺知煜却忽然松开了她,秋月一样明亮的眼睛盯着她问:“晚上去哪儿了?”
李笙笙看着他一派正经的神色,想到之前自己骗了对方,才造成了今日这误会,有些心虚:“我和小姨一起……”
他没有问那么细,她却小声坦白道:“晚上那乐宴,我没有认颜如朝,我只是想用他的名声帮我娘宣扬一下她的乐曲,所以也没有跟他来颜府……”
贺知煜看向她,清冷眉眼之间似藏了深深的失落:“你一早便想好了吧。”
李笙笙想着自己其实与贺知煜说的时候确实没有想好如何做,只是为了宁王那边必得做而已,不知这算不算想好,却仍是不好解释,便没有说话。
她抬眼偷偷看了看他的神色,似乎有些伤心的样子。
贺知煜垂下眼眸,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衣裳烧坏了,我回去换了。”
李笙笙不知该说什么,轻轻点了点头。贺知煜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竹安正要追上去,李笙笙轻声喊他道:“竹安!你等会儿!”
竹安停下了脚步,看贺知煜走远了,面上有些无奈道:“少夫人,你可别再折腾侯爷了吧?他待你一片真心,你们两人便好好的吧,让竹安瞧着也安心些。”
李笙笙无辜道:“我又不知道这颜府会着火?!”她嘴上如此说,心中却也清楚,贺知煜不是为着救火这事生气,而是嫌她重要的事情不同他讲。
竹安也不想和李笙笙争辩,只道:“唉,当年侯爷以为你去了,真的难过死了,我一个做下人的看着也难受。莫说是再娶他人了,我看若不是他还当着这将军,要随你一起去了也不一定。”
他蹙着眉,神色似陷入了回忆之中:“少夫人你走了,侯爷先是把侯府闹翻了天,把所有对不起过你的人全找出来罚了,还为了你忤逆自己亲爹,因为皇上撺掇他和公主的事情,他把皇上都打了!你看见他手上那些伤疤了吧?就是太后知道了罚他的。”
李笙笙惊到:“皇上?!”
竹安看向李笙笙,叹了口气继续道:“是啊。那会子,他还得了心绞之症,见不得你用过的东西,去不得你住过的扶摇阁,去了便心痛难耐。当年永安侯说你葬身火海了,虽则实际没有这回事,但侯爷毕竟那么多年都在自责当时没能救你,今日碰巧又是大火……你别怪他激动了些,我瞧着,他是没办法再承受一次失去少夫人你了。”
李笙笙大概断断续续知道一些,却还是第一次听到竹安完整说起她离开贺知煜三年里的事情。
那人可能就是永远都没办法做到什么都能说出口吧。但没有关系,她已觉得竹安的话让她意料之外但又觉得情理之中,她亦是觉得,那人便是无言,她也可以渐渐读懂了。
李笙笙听闻竹安之言, 默然了良久。
她从小便知娘亲被颜如朝辜负之事,又在孟家见到世态炎凉人心易变,从未期待过谁能给予自己恒久不变的感情, 甚至从未期待过旁人在面对利益抉择时可以坚定不移选择自己。
这一路独行太久,她本就习惯了一个人抵御风雨。
可如今看来,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作茧自缚?
她细究这次瞒着贺知煜的事情, 虽则一方面是为着担忧他与宁王不合, 可对方到底不是做事不知深浅之人,究竟只是出于关心, 还是自己那颗永不愿麻烦旁人之心又出来作祟?
可他才不是什么旁人,是她想要共度一生之人。
是夫君。
李笙笙想到此节, 想着自己必得去把人哄一哄。只是她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也不知贺知煜这清清冷冷的样子,哄起来是否容易。
她看了看颜府, 虽则周遭一切纷乱, 但火已被扑灭的七七八八,人员也并无伤亡。
李笙笙放下了心,正待离开, 却忽然有人叫住了她。
“李笙笙。”
她听见是个有气无力的微弱声音, 扭过头, 是黎夫人。她发髻纷乱,面上血迹混着泥灰, 不知是何处擦破了皮;身上衣裳全是烟灰, 有些地方甚至被燎出了火洞, 失了往日见到体面华贵的样子。
黎夫人凄然一笑:“你是回来祭祖的么?”
李笙笙看她狼狈模样,心中升腾出些不忍,否认道:“黎夫人, 不是的。你莫想那么多,快些休息吧,身体要紧。”
黎夫人却不在意,微微一笑,低声道:“我便是想告诉你,经过今日之事,我已经想开了。”
李笙笙怔住,杏眼看向对方,没有说话。
黎夫人叹了口气:“我经历生死,逃出这大火,看见云致指挥众人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就知他当真不是做乐府令的料。想想我这般为了他在这府中隐忍又有何用呢?”
她似是在同李笙笙解释,又像在说服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又何必什么路都为他铺好,做个富贵闲人又有何妨?若是身居高位而力有不及,最终被皇上降罪,恐怕才真是家族祸事。你若喜欢这位子,便拿去吧。”
李笙笙看向黎夫人,眼神明亮:“黎夫人,你该知道我已选上皇商,又有何心思在这乐府令上呢?我是当真无意。除了云致,你不是还有霜降么?我瞧着她也很好,我不会同你们争的。”
黎夫人嗤笑了一声,道:“是了,说这个也是多想。我如今已是自身难保,恐怕要被颜如朝休弃了。”
她眼中现出些柔和神色,似是已经放下:“也好,我死里逃生,这于我地狱一般的颜府,我也当真不想待了。休弃便休弃,不过就是被人耻笑几年
罢了,哪怕是让我为着今日之举入狱,也总好过在这空空荡荡冰冰冷冷的地方,被逼疯魔,虚耗此生。”
李笙笙听她言语,已然明白恐怕今日之大火和颜如朝头上之伤都是黎夫人所为。
她心中对黎夫人充满悲悯。异心的丈夫,经年的冷落,日日的打压,难逃的牢笼,便是这个看似高高在上的贵女半生的注解。
她是错恨过自己,可她若是要把这不堪的婚事继续下去,又能恨谁呢?
李笙笙叹了口气,不再纠结黎夫人昔日行径,劝解道:“黎夫人,你和颜先生之间,错不在你。为何最后要被休弃的人反而是你?这是不对的。”
黎夫人没料到她有如此言语,怔愣看向李笙笙,喃喃道:“可是……可是这也由不得我。”
李笙笙看了看周遭无人,轻声道:“你是国公府的嫡女,便是颜如朝不在意得罪人,要休妻,可他那在南边云洲拜佛安养的父母也不在意么?你一封书信把他们唤回来,我就不信他当真能一闹到底。再者说,所谓休妻,你便该让所有人知道,他有你这个妻。是仍要维护自己从一而终的乐圣形象,还是要两人闹得难堪人尽皆知他还有此婚事,就让他自己选吧。”
她看向黎夫人,眼神明亮:“黎夫人,便是要走,也只能是和离。”
黎夫人愣了一下,转而笑了,笑时眼中却又似泛起涟漪:“笙笙,你说的对。是我不该如此对待你和你母亲。”
李笙笙亦是冲她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她满身湿淋淋的,颜府中人给她拿了个毯子披了,李笙笙乘车回去换衣衫去了。
到了李府,青梨见她狼狈的样子,慌忙备了热水想给李笙笙沐浴。
李笙笙却先裹紧了毯子,备了些食材,煲上了汤。她把汤炖在灶上,才去沐浴了。沐浴完之后,李笙笙换了身浅海棠色明丽衣衫,又于铜镜前细细梳妆。
青梨奇道:“主子,怎么这如此晚了,又开始梳妆了?”
李笙笙凑在镜前轻轻描了下娥眉:“一会儿要出门。青梨,看看汤好了没?”
青梨去看了看,回来道:“瞧着还不够火候。”
李笙笙叹了口气:“来不及了,再晚要休息了,他今日是喝不上了。”
她轻轻涂上了些口脂,对着镜中的自己嫣然一笑:“无妨,我还有杀手锏。”
李笙笙让青梨去休息了,匆匆收拾了些东西,正待出门。谁知她一开门,贺知煜正站在门口,手举在前胸,一副正要抬手敲门的样子。
他似是刚刚沐浴过的样子,长发带闲散垂在胸前一侧,被月色勾勒出积石如翠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李笙笙嫣然一笑,惊喜道。
贺知煜看见她,却垂了眸子,只偷偷瞟了李笙笙一眼,没有说话。
李笙笙看他样子,知他仍在生气,轻轻笑了笑,拉着他进了内室。贺知煜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跟着她走了进去。
李笙笙看他坐定,莞尔道:“去给你倒杯热茶。”
贺知煜不置可否,却抓着李笙笙的手没有松开,百无聊赖一般垂着眸子在她手上轻划。李笙笙轻轻抽手,却没有抽出。
“干嘛呀?”李笙笙低声温柔问道。
贺知煜静默了半晌,悠悠道:“我刚才……刚才有些着急。”他抬头看向李笙笙,好看的眼中明光一片:“可不可以……别怪我。”
烛火荧荧,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俊秀脸庞,又在他漆黑明眸中跳动不息。
李笙笙不知道自己有何可怪的。她心道自己还没开始哄人呢,怎么这人就先道歉了。
她低声问道:“不是生我气么?”
贺知煜又垂下眼睛,亦停下了手中轻柔的动作:“开始,是有些生气。回去想了想,本想着……定要有两日不理你才对。可后来觉得这时间实在太久,不过折磨自己罢了。”
他看向李笙笙,眼中有遮掩不住的伤心和失落,却勾起了一个浅淡的笑容:“再然后,想着想着,便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生气。”
李笙笙看了他良久,轻声道:“生气便生了,还论资格?”
贺知煜又笑了笑,那平素向来不爱笑之人,此刻却似把笑容当做了遮掩自己最后一丝自尊的保护:“要论的。是我自己非要让你在我身边,是我自己明知你早忘了我却假装不知道,本就是我强求来的,我都知道。我最近时常想,若是换个人如我这般死缠烂打,是不是你也早会同意了?兴许,还比我容易些。”
他深深看向李笙笙:“可纵然是如此,我还是忍不住想要更多。从前是,现在亦是。从前便是想要你眼中只有我一个人,于是总是吃醋。现在又想让你和我亲密无间,依赖我,相信我,没有任何隐瞒。笙笙……我仍是没有学会克制地去喜欢你,这真的……很难。”
李笙笙看着他努力克制自己伤心神色露出笑容的样子,蹙眉轻声道:“煜郎……”
贺知煜索性又垂下眸子,不再让对方看到自己眼中的潮汐:“回去了,脑中却仍是那些刚才那些画面,纷纷乱乱。大火、呼喊、黑烟,坍塌的梁柱,封死的甬道。”
他对自己有些无奈:“明明知道你不曾涉险,却仍是可笑地担心,止不住焦急,非得过来看着你无事才好。笙笙……云芍……云芍……我很怕再失去你一次。”
李笙笙十分心疼,抓着他的手放于自己心口,低声道:“是我错了,不该瞒着你,刚刚便是想去寻你来着。”
她唤道:“夫君。”
贺知煜抬头看她,这还是他来到大盛之后,李笙笙第一次喊他夫君。
她笑了笑,眼中似添了责备神色:“什么死缠烂打,如此说自己。我李笙笙会因为旁人对我死缠烂打便同意和对方在一起吗?”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调皮笑了笑:“只喜欢你一个。一直都只喜欢你一个。”
贺知煜听闻,脸竟蓦然红了,眼中的伤心瞬间褪色,他不确定道:“当真吗?”
李笙笙飞速朝他面颊上留了一吻,笑道:“自然当真!夫君,夫君,夫君。莫再生气了,我错了,以后再不瞒你了,好不好?笑一笑。”
贺知煜心中受用万分,清冷的面色上似有瑞雪扫过,笑意难止,口中却低声道:“叫得好听,不过假夫君罢了。”
李笙笙惊奇道:“假夫君?”
贺知煜忽然定定盯着李笙笙看了片刻,眼中是未加遮掩的欲念,他轻声道:“夫人今日真美。”
李笙笙霎时读懂了,面色亦是红了。她丢开了贺知煜的手,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贺知煜忽然问:“夫人,我们其实……没有和离吧?”
李笙笙有些不敢看他了,脑中有些混乱:“啊?和离……没有吧。”
贺知煜却摊手到她面前:“和离书拿来,我要赶紧烧了。”
李笙笙没想到这人做事还真是一板一眼,不忘规矩,都到此时了还惦记着此事,她嗤笑了一声,取出了和离书,递给了他。
贺知煜蹙了蹙眉,先是恨恨把那和离书撕成了数片,而后狠狠投进了火盆。他一丝不苟地盯着那和离书化为灰烬,又把残余些许碎片细细重新烧过,直到无一丝一毫剩余。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看向李笙笙。
李笙笙被他盯得脸热,假笑道:“烧完了,你走吧。”
贺知煜却笑了,上前抓住李笙笙,紧紧揽入怀中:“和离书都没了,我还能让你逃的了?”
他口中如此说,却又认真看着李笙笙,轻声问道:“夫人,可以吗?”
李笙笙不明白这人怎么什么都非要问个清楚明白,她放的人进来,她说的自己喜欢人家,她喊他夫君,还任他烧了和离书,他竟还是要问!
她蹙眉盯着贺知煜,很想故意回答一句“不可以”,但这人神色一片正经,一副说什么都会当真的样子。
李笙笙闭上眼,低声咬牙道:“那你轻些!”她有些愤慨:“从前……从前有时候就……就……反正轻些!”
贺知煜眼神灼灼,横抱起了她,放于榻上,正经道:“以后争取做到。可今日……怕是不行。”
李笙笙有些无语,干脆听天由命。
但,接下来她发觉,可能自己也并不会喜欢“轻”,因为她很喜欢此刻的“重”。
隔着漫漫几年岁月,他却仍是十分熟悉她的身体,轻易便叫她全身每一寸的血脉欢乐叫嚣。仿佛经年无雨的贫瘠之地忽然下了一场汲汲渴求的甘霖,让人想要放肆尖叫,呐喊,冲进雨中,痛快淋个透湿。
于是她便叫了。
无意义的短音,带着暧昧的愉悦和情欲的欢欣,在贺知煜的耳畔响起。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鼓励,看她有些放肆的神色,寻找下一个取悦对方的方式。
幽兰松柏香的味道在这暖意融融的除夕之夜将她包裹,李笙笙的脑中断断续续闪过些记忆的片段,是同样的一个除夕之夜,他为她戴上南洲珠串,为她放了许多的烟花,与她一起在连理树上挂上祈福的红条。
均似于此刻化作了放大感官的秘药。
“夫君……夫君……”她断断续续地喊道,看着对方清冷的面容上暗生喜悦,她恍然明白了,当年他总是喜欢堵住自己的唇,不愿让她言语,并非是听不得她出声,而是不想听那一句隔心隔情的“世子”。
第98章 追妻 人是你的了。
夜已深了, 内室之中只点着一盏昏昏烛火,照着地上一片狼藉衣物,诉说着刚刚过去的一场鱼水相融的巫山云雨。
李笙笙伸手一寸一寸抚摸过贺知煜宽阔紧实的脊背, 轻声叹息道:“伤疤都变多了。”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一道细长疤痕:“这是上次说的,和金人作战时被刀伤到的地方么?”
贺知煜笑了笑,眼中是一片柔情蜜意:“说是变多了, 那原来是何样难道还记得么?”
李笙笙认真道:“自然记得。以后为了我, 要爱惜自己一些。”
贺知煜轻轻理了理她散落在光裸肌肤上的长发:“好。”
他眼中却又忽然燃起亮色:“那你现在说说,颜先生那事为何不同我说?”
李笙笙笑了:“人都是你的了, 还记得这事情呢。”
贺知煜温柔看向她道:“人是我的,心也得是我的。”
他正经道:“我在想, 你这事情还是有些蹊跷。你若是要宣扬自己母亲的乐曲,直接宣扬便是,何必非要利用颜如朝的乐宴呢?如此做虽有些好处, 但到底是让旁人都知道了你其实是颜家的女儿。难道, 是有什么非得让旁人知道的理由么?”
李笙笙也不想隐瞒了,嫣然一笑:“夫君说的不错。”
可她想起宁王的行径,仍是有些难以说出口, 她瞟了一眼贺知煜, 小声坦白道:“那个……宁王……他威胁我。”
贺知煜锁紧了眉头:“他威胁你什么?”
李笙笙有些为难:“也没什么。”
贺知煜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快说!”
李笙笙在他有如聚光的目光下无处可逃, 左右看了半天,声如蚊响道:“他说让我给他做妾……”
贺知煜不敢置信地看着李笙笙。
他猜到许是李笙笙还想拿这颜家女儿的身份有些用途, 却没想到竟是受到了如此龌龊的威胁。
他自己珍重李笙笙, 欣赏她的独立和不屈, 即使刚刚她说宁王威胁于她,他也以为该是敬重当她是个对手,威胁的也该是她经商上的事情, 而非如此轻易羞辱。
李笙笙看他神色中怒意暗生,轻声撒娇安慰道:“夫君,夫君。都解决了,瞧着你夫人,很是能干的,你该高兴才对。”
贺知煜却蹙着眉,隐忍的阴厉在眼中起起伏伏,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良久,他又看向李笙笙,有些自责:“夫人你……你是为了我才没说的吗?”
李笙笙杏眼中柔波轻漾,小声道:“是啊,你该体会我的良苦用心。所以莫要做让我不安之事。”
贺知煜轻轻在她额上印上一吻:“嗯,我知道。”
他想了想,叹了口气:“这宁王实在是不堪,大盛若落入他手,只怕更是要日渐衰落了。只是那照王,也不过平庸而已。”
他思忖了片刻,幽幽看向李笙笙:“其实,我瞧着,大盛这几个皇嗣里,还是你表妹最适合做皇帝。”
李笙笙听他如此言语,杏眼圆睁,笑道:“你真如此想?其实我也觉得。”
她玩笑道:“怎么样,不如来大盛当将军吧?给我妹妹效力!总好过那个萧明征,你还为他挡刀,我想想便不高兴。”
贺知煜听她异想天开,笑了笑:“那是不能够了。”
他转念道:“不过,若是你表妹也真有登顶之意,倒是可以助她些许。那个宁王首鼠两端,也该让他知道,我天朝也不是如此可愚弄的。”
他冷冷嗤笑一声:“关键是,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盛皇这边,在除夕夜宴上强撑身体与众大臣与汴京使臣见过之后,实在是体力不支,便早早回去了。
谁知回了寝宫,盛皇屏退了众人休息了许久,刚以为自己好些,却又是一阵猛烈如山倾海啸一般的咳嗽。
他用绢帕掩了口鼻,企图压下那咳嗽,谁知喉头一阵腥甜,他拿下绢帕一看,鲜血浸湿了帕子。
他刚想出声喊人,眼前却一片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盛皇再睁眼,发现自己已经躺于龙榻之上,他努力张了张口,想要发出声音,却是徒劳无功。
“父皇!”一个人唤他道。他定睛一看,是宁王。
盛皇努了努力,终于从喉咙中挤出一丝微弱的嘶哑之音:“你怎么在此?”
宁王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宫宴早已结束,已经都回去了。看父皇身子不好,我心中担心,过来瞧瞧。”
盛皇见他面上奇怪神色,轻轻冷笑了一声,闭上了眼睛,声音暗哑不堪:“你真是担心朕吗?你对朕,还真是盯得紧啊。”
宁王冷笑了一声:“有何区别么?哦对了,太医刚已来过,说父皇,病已入骨,大限已近。”
盛皇听他言语,苦笑了一下,甚至牵动嘴角的动作都让他觉得疲惫。他早已感到自己身体是强弩之末,这一天不过是早晚的事。
盛皇停顿了片刻,喘息道:“你竟连太医都买通了。”
宁王叹了口气:“何止啊,这伺候父皇的人,在你身体不支无力安排之时,早已七七八八都被母后收买,宫中侍卫也被我换了大半。父皇,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力气么?”
他笑了笑,抽出一把匕首,看着刀尖闪着锋利的寒光,道:“可我也没想对父皇做什么,就是想来问一句父皇,那继位诏书中,究竟写的是谁?”
盛皇喉头又涌上一片腥甜,他强压了回去。他是帝王,已行至此刻,难道还怕了自己儿子不成,冷冷道:“不是你。”
他早已经选好了储位之人。
这条路无论如何都会惊险无比,是否能顺利登上这至尊之位,便看那人自己的造化吧。
宁王怔愣了片刻。
“照王。”他冷笑道:“你最终还是选了他。可我才是你的嫡长子!他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又能比我强得了多少?!”
盛皇想要呛他几句,质问他虽为嫡长,却又有何德何能?却咳喘不息,已然说不出话来。
于朝政之上,他年轻时犯过不少错,如今很多事情想要弥补却也有所力不能及。在这即将盖棺定论之时,他只想最后为大盛立一个清明的储君,也算是为他波澜起伏的一生添上最后一笔。
又是一阵血气涌入口中,盛皇忍了忍,想要抬手擦一擦嘴边流出的血,却是徒劳无功。
宁王看他垂死病中的样子,嗤笑一声:“没关系,父皇,如今你这副样子,又能做得了什么呢?你那诏书中写的是他,又有何妨呢?”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仰望了一生的父亲,那至高无上,亦君亦父之人,如今即将脱离了他那无上权力,也不过如此虚弱、渺小。
宁王心中升起一
阵寒意,他要将这权柄牢牢接过,那他才能是下一个令人胆寒、受人仰视之人。
宁王凑近了盛皇,低声道:“父皇,既然照王是你的宝贝儿子,我会让他为你陪葬。”
盛皇听闻他言,死灰一般的眼中忽然燃起些许光亮,他猛得翻过身,忽然大口大口地吐起血来。
嫣红的血液染红了宁王的衣衫,溅在他的脸上。
“父皇!”宁王紧张道。他没想到盛皇反应如此大,那一瞬间,他体内激起了些许紧张生父的本能,慌忙上前扶住了盛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