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前, 徐月来敲门, 看见她脸上显而易见的疲惫时, 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是不是学得太累了,怎么看着精神头不太好?”
沈岁宁自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累的, 不过大概是因为中午没睡午觉,看起来不大精神。
她笑笑,和徐月说可能是因为没睡午觉。
谁知徐月知道后更心疼了:“要不阿姨明天给你叫个家庭教师过来吧?自学总归比较吃力些。”
沈岁宁立马就摆手拒绝了,「阿姨,不用的,我自己可以解决的」
这几个月的时间,她所表现出来的懂事和自觉徐月是看在眼里的。
江愉当初还说要多牢她费心了,可实际上,沈岁宁根本就不需要他们费心。和她同龄的孩子多多少少都还有些不安分 ,需要家长督促的时候,但沈岁宁从来都不需要,她会自己安排好所有的事情,很有计划性,也很乖。
徐月喜欢她这份乖巧,可同时,也很心疼,尤其是在知道一切的情况下。
她抓过沈岁宁的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宁宁,不要和阿姨见外,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打个电话就可以解决了。”
沈岁宁自然知道这对于她来说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不过她确实不需要。
她冲徐月笑笑,敲下一段话:「阿姨,你忘啦,我可是年级第一呢!」
这样一句颇为活泼的话一下就让徐月心中的忧虑消散了,她跟着笑出来:“是啊,差点忘了,我们岁宁还是小学霸呢!”
两人说笑着就到了饭厅,见到坐在位置上的顾衍时,徐月非常自然地说了句:“哥哥之前的成绩也挺不错的,有不会的也可以问他,他刚高考完不久,你们俩聊这些会比较有共同话题。”
“我和你顾叔叔那都是上个世纪的经验了,时代不同了。”
她这话其实也不完全对,起码,顾衍高考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实在算不上“刚经历完”。不过因着她这番话,晚上的时候,顾衍还是去找了沈岁宁一趟。
敲了好几下门,里头都没什么动静,他正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却发现门落了锁。
几乎是瞬间,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没一会儿,门被人从里头打开,门缝里探出沈岁宁神色慌张的一张脸,看见是他时并未有半分的舒展。
其实还未开门的时候,沈岁宁就知道是他了。
顾衍敲门的节奏和别人不一样,别人都是连续匀速敲上三下,只有他每次都是先敲一次,间隔大概五秒的时间,才会敲响第二下。
所以,她在他第一次停顿的时候就知道是他了。
自从上次的尴尬事件过后,两人已经有几天没怎么接触过了,加之她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两人几乎连碰面都少。
这要是放在平常顾衍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偏偏时间就是如此凑巧,特别是……她现在的神情看起来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
他并不知道沈岁宁刚才在房里做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将她这样的反应和前几晚的事情事情联系在一起。
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顾衍极力克制住自己想要直接逼问她的冲动,将视线从沈岁宁的脸上移开,平静地开口:“在房间干什么?”
沈岁宁告诉他自己在学习,身子依旧堵在门边。
顾衍看着她房门窄窄的缝隙,没有说话。
往日,她都会将门完全打开,然后闪开身子问他要不要进去。
这样的躲避,完全就是在验证他心中的猜想。于是,他不再勉强,只是说了句注意劳逸结合,很快便离开了。
不过走了两步,耳朵便捕捉到了身后房门轻轻关上的声音。
他低下头,自嘲般溢出一声笑。
一门之隔的房内,沈岁宁靠着门板,如释重负般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几步走到衣帽间将画板那些都拿出来。
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
三天后,沈岁宁终于开始用海边带回来的沙子制作送给顾衍的礼物。
尽管这几天已经实践过好几次,她确定自己现在已经充分掌握了技巧,可等到正式开始的时候,沈岁宁还是难免有些紧张。等终于做好,拿着小刮刀的手心都已被汗水濡湿。
好在出来的成果非常不错,色彩过渡得很自然。
万事俱备,只差亲手送给他了。
她等了一晚上,等颜料那些彻底变干,找了个盒子和礼物纸小心包装好。
深呼吸了几口气后,终于鼓起勇气去敲他的房门。
静悄悄的,好像没人。
这次,沈岁宁不敢再擅自做主推开,而是选择给他发了信息,询问他是否在房内。
过了许久,顾衍仍旧没回消息,她又到楼下去找他。
张妈见她一副明显在找人的样子,问她找谁,得到顾衍在后院的露天泳池的消息后,沈岁宁毫不犹豫地就上楼抱了画下来。
等盛夏的阳光毫无阻隔地照在脸上、手臂上时,沈岁宁低下头看了眼自己怀里抱着的东西,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好像有些莽撞了,就算要送给他,也不急于这一时的。
况且……地点还是在泳池……
她越想越觉得非常不合适,脚步已经调转,就要往回走的时候,脑中却蓦地闪过些什么。
那晚匆忙从他房间回去后,她在睡前终于想起了一些事情——
一闪而过的那个瞬间,她看见顾衍的身上好像有很多深深浅浅的伤疤。
那个瞬间太过于短暂,沈岁宁不敢确认自己是否有看错,大脑是否篡改了记忆,她需要再亲眼看一次。
于是,脚步果断又调了个方向,她继续往泳池走去。
心脏跳得很快,她第一次这样大胆,顾不上合适不合适,顾不上他会如何看待贸贸然出现在那里的自己,她想要确认,想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
可同时,她又希望是自己看错了,因为那样的伤疤不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就这样,沈岁宁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到了泳池边。
远远的,便听见了水花溅起的声音,他正在游泳,现在是她最好的时机。
她努力放轻自己的脚步,悄悄靠近……
夏日的午后,阳光明媚又刺眼。
泳池里,顾衍没有戴泳镜,头颅不时扎进水里,又探出,视线里是明晃晃刺人眼球的太阳和澄净透亮的泳池水。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游了多少圈了,只知道在这一来一回中,身体里的力量一点点慢慢被消耗,心情却丝毫没变得轻松,连运动都无法完全发泄心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闷。
这样的结果叫他自暴自弃般将自己完全沉进水里。
闭上眼睛,眼前却清晰浮现出那日沈岁宁仓惶的眉眼。
不该这样的,不该生出这样的情绪,更加不该因为她。
他猛地从水中钻出,甩了甩自己的头发,企图赶跑脑中那些不该有的想法。
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已经睁开眼睛了,沈岁宁还是在他的眼前?
他扯了扯唇角,自嘲的笑还未溢出,已在这瞬间突然识到了什么。这个家里,只有沈岁宁最爱穿白色的裙子,也只有她的头发会自然柔顺地披在肩头。
“哗啦——”
顾衍又将自己的身子沉下去,对着不远处的人沉声道:“转过身去。”
沈岁宁“蹭”的一下就背过身去了,像曾经无数次那样。
她听见水花被带起的声音,听见了身体与衣物之间的摩擦声,听见……顾衍渐渐走近的脚步声……
在她背过身的那个瞬间,顾衍已经快速上岸,捞起放在一旁的浴衣穿上,边朝她走近边将身前的带子牢牢打了个结,确保领口不会露出太多的皮肤后,他终于开口和她说:“转过来吧。”
于是,沈岁宁转过身,看见的便是一个已经穿戴严实的顾衍。大概因为头发湿了的缘故,额前的头发被全部撩起,眉眼因此而显得极为锋利。
她不敢看他,微微将自己的视线偏移,落在澄净的泳池上。
顾衍的一只手还在往后撸自己的头发,借由这样的动作让自己看起来坦然些。
心底在这时响起一个带着嗤笑的声音:顾衍,她并非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你,何必多余这样,又是让她背过身去,又是假模假样地穿上衣服?不如索性让她看得更加清楚,好让她不敢再靠近?
下一秒,又有另一道声音响起:不,顾衍,你不敢,你是一个胆小鬼。
这两道声音在他的脑海打架,而他的行动已显然偏向后者。
顾衍缓慢地走向她,开口时嗓音微凉:“怎么忽然过来了?”
沈岁宁终于将视线移回他的身上,脸颊带着淡淡的红,向他举起手上一直抱着的东西。
他的目光跟着看过来,微扬了下眉:“新画的画?”
她点点头,很快又摇了下头,换来顾衍不解的目光。沈岁宁索性不再纠结,将包裹严实的画塞给他。
顾衍看着她塞到自己怀里的东西,短暂的诧异过后,几乎难以置信地看向她:“送给我的?”
得到沈岁宁肯定的答复后,胸腔忽然传来一次沉重的撞击。顾衍走了几步,在一旁的躺椅上坐下,仰头问她:“我能现在拆吗?”
沈岁宁自然是同意的。
看着他动手将上头的包装纸撕开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也正在一寸寸地被撕开,缓慢地在他手中现出原形。
此刻,忐忑的心情盖过了其他。
他会喜欢吗?
这样一件其实没多少价值的礼物。
他会发现吗?
她偷偷藏在画里的那些小心思。
顾衍终于撕开了所有,他将撕开的包装纸随意地放在脚边,手指紧紧地按住画板的边框,微垂着眼帘,久久没说话。
眼前是波光粼粼的蓝色海洋,边沿是淡褐色的沙滩和白色的海浪,而茫茫海面上,画着一艘小艇,上头点缀着两个小小的小人儿,一前一后地紧紧贴着。
记忆轻易地就被拉回那日,沈岁宁坐在他的身前,长发被海风吹动地不时拂过他的下巴和脖颈,回过头看他时的眼眸亮晶晶的,脸颊泛着兴奋的红晕。
而如今,她站在自己身前,紧张地看着他,脸颊依旧泛着淡淡的红。
连日来的烦闷好像一瞬就消散了。
顾衍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试探:“这些天就是在忙这个?”
她轻轻地点点头。
他的喉结滚了滚,感觉有些艰涩,“所以整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人?”
她再次点了点头。
心头瞬间就轻了。
顾衍看着她沉静的面庞,再开口时的声音已经染上了自己都没察觉的轻快:“很漂亮,我很喜欢。”
沈岁宁在身前缠着的手指在这一刻终于松开,如释重负般冲他笑了笑。
顾衍让她在旁边坐下,重新低头去看怀里的画,看着上头略有些粗糙的小颗粒,和她说:“这和你之前画的好像不太一样。”
「嗯,这是肌理画,和油画不太一样,加了点别的东西」
“沙子?”他问。
沈岁宁点点头,「有些地方是沙子,有些地方是用的石英砂」
她干脆探过身,指尖落在沙滩那块,张唇和他说:「沙子」
又移到别的地方:「石英砂」
他忽然就笑了:“那天跑到沙滩上装的沙子就是为了这个?”
她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鼻子:「别的东西你好像也不缺,我就想亲手做一个送给你」
他的指尖隔着分毫的距离,游走在画上,低声:“这个就很好。”
她亲手做的,比任何买的都要珍贵。
两人从泳池回去的时候,沈岁宁走在他的身旁,听他温声和自己说话。
连日来的尴尬在这样的氛围中消失无踪了。
顾衍在给她打预防针,告诉她要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的高三任务会比高二重许多,接连不断的考试,做不完的试卷,成绩可能会上下浮动,但不必过分忧心,保持好心态就好了,以她目前的成绩,肯定能考个好学校。
他还和她说,要是觉得压力太大,学不下去的时候,就适当停下来,他允许她开一下小差。
“如果觉得太累,想要喘口气的话,我可以替你和老师请假,带你出去换一下心情。”他原话是这么说的。
沈岁宁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视线落在他的手背上,那里的皮肤看起来很平整,看不见任何的伤疤,穿上衣服的顾衍,仍旧是她熟悉的样子。
时间倒退回十几分钟前——
沈岁宁蹑手蹑脚地躲在泳池边上的一株绿植后面,泳池的水在太阳光的照射下,看起来清澈又透亮,顾衍泡在水里,双手划动着,肩背不时露出水面。
她的视力很好,好到能够让她一眼就看见他身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疤痕,印刻在他皮肤的表层。
几乎是在看见的那一瞬,她的眼泪便不可自控地掉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匆忙背过身去。
沈岁宁不敢想,不敢想那些伤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会有多痛,她已本能地认定他是受害者。
可是是谁呢?
谁能那样伤害他?又有谁可以伤害到他?他在他心目中是那样强大,就像是坚不可摧的堡垒。
她想冲出去问他,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问到底是谁这样残忍。
可就在脚步要踏出去的那个瞬间,她忽然又想到了那日在他房间,他迅速就包裹住了自己的身体。
她决定不要如此鲁莽。
而他发现她出现那一刻的反应也彻底验证了她的猜想:他不想她发现这一切。
于是她决定咽下所有的疑问。
每个人都有不愿意被人发现的秘密,如同她迟迟不愿开口说话那样。她相信,顾衍也有他不得已的原因。
既然他不愿让她知道,那她便可以假装自己从未看见。
像他愿意帮自己保守秘密一样,她也会牢牢地守住这个秘密……
第40章 很乖
开学那天的阵势弄得特别大。
这次, 不仅有徐月和顾衍陪同,连平日里整日忙得见不到人的顾叔叔都充当上了司机的角色,颇有种她不是去学校, 而是去奔赴战场的错觉。
沈岁宁坐在后座, 眼神克制地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放在膝上的手收拢, 心头被一种无法言说的感动紧紧包裹着。
在顾家的这段时间,她收获了太多太多的爱, 多到几乎快让她忘记自己其实是寄人篱下, 最初的那些难堪和卑微,也早在他们无微不至的关心中消散无踪。
他们就像是她真正的家人。
不, 甚至比她真正的家人对她还要再好些。
高三确实和高二不太一样,沈岁宁一进教室就察觉到大家的精神状态都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好像都认真了许多, 说话聊天的仍旧有,但大多都埋着头在看书。
下午的班会课上, 班主任在讲台上语重心长地强调高三的重要性,希望大家都收收心,一定要在这一年打起精神来, 全力以赴。
这样一场谈话, 无疑让大家都开始陷入了沉思, 开始思考自己未来方向。
林桑在班主任说完后递来一张纸条,问她打算考什么学校。
沈岁宁毫不犹豫就回了她两个字:「A大」
这是她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确定的目标, 不会变。
放学后, 大家留下换位置。班上的老规矩是一个月换一次位置, 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同桌不变动, 省得换来换去的,大家还要再适应。
林桑早早的就从学委那里知道了她们这学期的位置,一下课就干脆利落地和沈岁宁一起挪桌子,满教室都是桌椅与地板碰撞摩擦的声响。
沈岁宁是在坐下后才知道贺朝竟然被安排在了自己的后面,而且看他的样子,也像是早就知情了,看着她得意地笑了笑,一脸“这下看你还能不能不理我”的架势。
怪不得今天一整个白天他都没像之前那样来找她,她还以为是自己暑假期间的冷漠让他知难而退了,敢情是在这里等着。
她想了下贺朝和学委之间的交情,合理怀疑学委是假公济私了。
沈岁宁扭头看向同桌,林桑耸耸肩,压低声音和她说:“这我是真不知情,学委给我看的时候位置表还不长这样。”
她隔着一条过道的距离,忿忿地剜了学委一眼。
假公济私!立场一点都不坚定!
只不过木已成舟,现在再调倒显得她太过在意了,沈岁宁索性忽略掉身后的人,快速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就离开了教室。
贺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扬唇闷笑了声。
方靖看他这一脸痴汉样儿,忍不住揶揄道:“朝哥,牛啊!一个暑假不见,您竟然都开始演深情戏码了,眼睛都快长人家身上了。”
“光看有什么用,别怂,直接追上去啊!”
贺朝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拍下去,“懂什么,追太紧她会反感的。”
“牛!要不怎么说女孩子都喜欢你呢!这一套一套的,小弟算是学到了。”
“少来,我可从来没追过别的女生。”
方靖见他这样,总算是认真起来:“不是,你玩真的啊?沈岁宁她……”
话未说完,被贺朝一把打断:“够了,后面的话不用说了。”
第二周的周一
沈岁宁在课间的时候收到了银行卡的入账消息,是有些惊人的数额。
点开微信,久违地看见了沈蔚发来的信息:「宁宁,爸爸今天路过学校的时候才知道高三竟然已经开学了。我给了你转了些钱,你收着,有什么想买的就买,不够了再和爸爸说」
沈岁宁面无表情地回了句:「谢谢爸爸」
而后便将手机锁了屏。
自从她去了顾家后,沈蔚联系她的次数少得可怜,除了转账还是转账。
她到底还是没有质问他那日和他在一起的人都是谁,也没问他是不是没有出国,而他也从未向她解释,两人都默契地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而他今日这番话,等于是变相承认了他人就在国内。
作为她的父亲,他连她什么时候开学都不知道,还是看学校有了人才知道这件事。
她想到开学那日,全家出动送自己上学的顾家人,忽然就觉得这一切可笑极了。
沈岁宁已经无力再去追究这些事情了。
有些东西,不是她努力就能得到的,不管是美满的家庭,还是父母的爱。
想到什么,她又点开手机,看见自己余额里长长一串的数字。
沈蔚和江愉在金钱上一向对她很大方,沈岁宁的物欲不高,加之平日里不是在学校就是在顾家的,也没什么用得到的钱的地方。没成想,在不知不觉间,她积累下来的小金库竟然已经足够她在北城买上一套不错的房子了。
她早已过了天真无知的年纪,不会因为沈蔚对妻儿不忠就拒绝他给自己的钱财。
不管他是因为心存愧疚想要以此来弥补,还是其他什么,这些东西总归有属于她的一份,就算她不要,他也会拿去给别人。
他给,她便好好收着。
沈岁宁不知道未来的某日,自己会不会成为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有了这笔钱,心里总算是有了些底。
不管未来如何,起码她手里头的钱可以让她寻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是夜,市中心灯火璀璨,观澜会所门前喷泉水声哗哗,顾衍将车子停在门前,门童立马上前接过他的车钥匙,将车子驶离。
推门进入包间的时候,秦屿吊儿郎当地当着众人的面起哄:“我天啊,我今晚该不会是眼花了吧?这谁啊,顾少!”
“我还以为你最近失踪了呢,怎么叫都叫不出来。”
这么说着,他还假模假样地走到他跟前,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番,“是本人,不是假的。”
顾衍没理会他的打趣,径自朝角落的位置走去。
他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出现在这种场合,期间秦屿叫了几次,都被他拒绝了。这会儿再来,发现包间里除了那几个秦屿经常来往的朋友外,又多了许多他没见过的生面孔。
知道他爱坐在角落里的位置,大家自觉让位。
秦屿跟着,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手臂无比自然地抬起,就要搭上的时候,顾衍扭头看了过来。
胳膊在空中打了个转儿,最终无语地搭在了自己的脑门上,秦屿忍不住吐槽:“我真服了,我的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面前坐的人是你?”
顾衍也挺无语的:“你爱跟人勾肩搭背的癖好到底什么时候能改?”
“这不能怪我,明明是你的问题。”秦屿摆摆手,“兄弟之间勾肩搭背多正常的事儿,只有你不能接受。”
顾衍不置可否:“嗯,想说我不正常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要这么想的。”
两人几句话的时间,服务生推门进来,端上一杯石榴味的气泡水。
秦屿扬扬下巴,示意:“研发的新口味,专为顾少准备的,尝尝。”
顾衍弯腰,非常赏脸地尝了一口,眉头很快皱起:“下次还是葡萄味的吧。”
“我真服了,这说出去谁信啊,怎么会有人来会所只喝气泡水的?还是葡萄味的……你的口味这么少女,岁宁妹妹知道吗?”秦屿忽然乐了。
“你对葡萄的味道有什么意见?”顾衍微微挑眉,懒懒地往身后一靠。想到什么,眼底溢出几分笑意,补充了句,“她也喜欢喝葡萄味的。”
“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人。”
这个说法,他没反驳,有几分道理。
因为顾衍的到来,包间里刚才还非常放肆的一群人瞬间就收敛了不少,打牌的仍旧在打牌,唱歌的也还在唱歌,只是原本手里的烟都纷纷按灭了。
烟熏火燎的那股劲儿过去后,包间里的空气瞬间清新了许多。
他好不容易出来一次,秦屿没有立刻离开,叉了块水果吃着,口齿模糊地问他:“今天怎么突然有兴致出来了?之前忙什么呢?”
“在家看小孩。”
秦屿吃惊地张大嘴,差点被他这话噎到:“你妈生了?她之前怀孕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顾衍白了他一眼,递给他一个“你说话过大脑了”的眼神。
“那哪里来的小孩?”
“比我小的都是小孩。”
这下翻白眼的人变成了秦屿:“得,上高三的小孩是吧?”
顾衍没否认,倒是一旁的人听到他家里有个高三生,忽然来了兴趣,凑过来问道:“顾少家里还有高三生啊?”
说话的人名叫张越,家里也有个上高三的妹妹,平日里在家就被娇惯得跟个混世魔王一样,眼下仗着自己即将要高考,更是无法无天,闹腾死了。
他以为顾衍也是被折磨得苦不堪言,忍不住吐槽:“高三生难搞啊,家里就她最大,什么都要顺着她来,又不能不让着她。”
说完,他看了眼顾衍,抛出话题:“顾少家的呢?会不会也一样难搞?”
坐在沙发上的人异口同声——
顾衍:“不会,她很乖。”
秦屿:“不会,她很乖。”
张越的目光微微诧异,知道秦屿和顾衍的关系比较好,没想到两人默契也这么高。
顾衍回答完后,冷淡地瞥了眼秦屿:“你又知道了?”
“我这不是也和妹妹一起出去玩过?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她很乖。”他顿了下,“别告诉我她在家里不是这样的?”
顾衍微微拧眉,觉得这人到处认妹妹的毛病也该改改,说得可真够自然又顺口的。
“没有,她在哪里都很乖。”
有时候甚至乖得让人有些心疼,什么都爱憋在心里不说出来,不过对着他倒是挺坦诚的。
想到这儿,他低头,弯了弯唇。
张越见顾衍的次数不多,不太了解他这个人,只知道这人性子有些冷淡,倒是头一回见他笑,再结合秦屿的话,脑子里自动就勾勒出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女生的形象。再一想自己家里的混世大魔王,顿觉头都大了。
在场的还有几个家里有妹妹的,听他们在这里聊天,不自觉的就加入了话题。
这帮人平日里看着都不太靠谱,在家里也时常和妹妹斗嘴吵架什么的,眼下说起来倒是一套又一套的,又是要抓学习,又是要看牢的,最终不知怎么就偏移到了早恋这个话题上。
张越有些激动地拍了下自己大腿:“靠!说到这个我就有话说,臭丫头都高三了还不好好学习,前几日我还见她对着手机傻乐呢。”
“我偷偷摸摸走过去一看,嘿!怎么着儿,跟男孩子聊天呢!”
其他人不以为意。
“害,谁还没年轻过呢?这个年纪的人是这样的。”
“就是就是,这里几个人年轻的时候没偷摸着谈过恋爱呢?”
这话一出,大家伙纷纷笑了,只有顾衍从头到尾神色平淡。
好不容易有个能聊得上的话题,张越自然没放过,又去问顾衍:“顾少,你家的这么乖,应该没这种情况吧?”
顾衍想到贺朝,那个总给沈岁宁发消息的男生,眉宇间登时笼上一层郁色,“早恋不好。”
有人笑呵呵地接了句:“还是放宽心吧,孩子长大了,总不能一直管着?控制欲太强也不好。”
也不知是哪句话触动到了他,坐在角落里的人突然俯身,将放在桌上的气泡水一饮而尽,而后起身。
“有点事,先走了。”
第41章 回家
九月, 全校师生返校,北城的气温开始逐渐下降,不再像七八月那般炎热。
大课间的时候, 贺朝招呼着学委还有方靖一块去小卖部, 离开前问沈岁宁要不要给她带点什么。
沈岁宁将脑袋从习题册上抬起,冲着贺朝摇了摇头, 继而又埋头继续看题。
一道数学大题都还没做完,身侧忽然落下一道阴影。贺朝已经回来, 就倚在她桌边, 也没说话,很顺手地就在她手边放了块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