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第一苟王by苟雪丁宁
苟雪丁宁  发于:2025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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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疼到极致的小动物,吱呀吱呀地乱叫。
看着叫人可怜又可笑的。
那镜子自然就是溯世镜的子镜,母镜一破裂,子镜也就碎了...
可怜的谢霖小朋友,威风凛凛的出场,然而一招都没落下。
然后人就晕了过去,直到现在都没醒过来。
青度一开始本来想一剑了结他的,但就在剑指对方脖子的那刹那,这蓬莱山上的大师姐微妙地发现了卡在谢霖脖子上的碎片,其实并非人皮。
联系到对方前面哭哭啼啼的怂样,到底有没有杀过人还不好说。
心里的迟疑一起,剑便也就放下了。
但青度还是保险起见给对方套上了锁灵环,又派除了她之外修为最高的洪兴龙近身看守。
此刻青度闭着眼,在心里暗暗算着路程,再有半柱香,十四盟总部也就到了,届时谢霖如何处置,其实都和她无关了。
只要保证这半柱香,路程太平就好。
金色的日光刺透云层,就在这个时候,洪兴龙鼻尖忽然嗅到了一股寒气。
这样的寒气,起先并无任何人察觉,但是骤然浮现在鼻尖的时候,只觉得鼻头都要一僵。
然后就是遍体生寒。
这个敏锐的糙汉抬头,终于发现了有什么地方的不对劲。
最东边的太阳,消失了。
那所谓的烈日,竟只似一轮镜面。
“小仙人!”洪兴龙大骇,就是扭头去找青度。
却见青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住了出鞘的剑,目光中闪烁过一丝洪兴龙看不懂的了然,朝着这风平浪静的天空高喝道:“前辈,来都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蓬莱山当代大师姐青度,持坎天剑,问过龙主!”
刹那间,神色懵懂的众人不由得面色大变。
层层叠叠的云里仿佛传来了一声轻笑,弥散的雾气在刹那结成了冰渣。
来者不善。
青度垂眸片刻,心头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倘若这次师父算的挂是准的,她的生死劫落在龙主越海身上,总比落在那个哭包身上...不对,更危险了怎么办。
“小辈,既然认出了本座,把剑收起也就罢了。”
云层化冰,然后冰层脆脆碎开,变成了闪着寒光的冰锥对准着云舟众人。
冰锥后,站了个极高的青年,他身上穿着繁杂的紫色法袍,在袖口处挽起露出了古铜色的小臂,有一条八爪银龙盘在肩上,正哈着寒气。
在高空中如履平地,纵风劲再强,也不改其衣袍,再联想到刚刚青度嘴里的那句龙主,众人一时也就想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了。
龙主越海,大乘期,这世上顶顶拔尖儿的高手。
然而反应过来的下一瞬,均是头皮发麻。
龙主越海...一个和东海龙族没有任何关系的人类修士,起这个名字无疑就代表了一种挑衅;他背上盘着的那威风凛凛的八爪银龙,在没被驯化成灵宠之前,曾是鱼澹的哥哥,东海龙族的大皇子。
因御龙之术,让越海得龙主威名,名赫八方。
人群里,郑力把视线瞄向青度,心里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个传闻,说龙主越海最开始瞧上的银龙其实不是大皇子,而是三皇子鱼澹...
前些年鱼澹身负寒毒,就有人说,是越海打的。
而青度,正是鱼澹的徒弟。
如今这龙主显然是来者不善...啧啧啧,郑力抱紧了怀里的方半子,眼珠子转了一转,心里想的是一会打起来的退路。
“还不收起么?”
越海粗犷的眉毛一簇,目露玩味。
他慢慢抚摸腰间别着的西葫芦,双指一并,念了声去。
西葫芦闻声大涨,唰地飞到了青度眼前,葫芦口冒着森森的寒气。
青度慢慢地闭上了眼,师父鱼澹身上的伤口,是一个又一个圆形的疤点,如今想来,竟和面前的葫芦口不谋而合...
下一瞬,蓬莱山大师姐再度睁开眼,面对把她视为蜉蝣的大乘,掷地有声道:“伤了我师父的人,是你么?”
越海哈了口气,“你师父?”
他明知故问:“一头七爪银龙?本座那不是伤他,那分明是赏识他,若他愿意当本座坐骑,何必还有寒毒入体?”
青度闻声后竟点了点头,状似乖巧地把坎天剑收回了鞘内。
越海大笑,“你倒比你师父识趣...”
然而话音未落,劲快的拳声擦面而过。
越海挑眉,一动不动,嗤笑:“狂妄至极。”
云舟上,轰然发出一声巨响,赫然是刚刚欺身而上的青度,此刻将木板砸出了一个凹槽,细碎的木渣粘连在她布衣上,裸露的肘处出现了一道青痕,然而她面色不变,擦了下唇边的血迹,就要再度追上去。
大乘自有罡气护体,青度刚刚的拳头对于龙主来说可能连挠痒痒都算不上,但她之所以扔了剑选择了拳头,就是因为拳风只要够快,就能破开罡气,这是其他的武学做不到的。
轰轰轰——
接连不知道多少下后,罡气终于破开了一条微弱的缝隙,越海神色未变,只是摸了摸身后的银龙,轻轻笑了,银龙得到他的示意,龙口大张,极其阴寒的龙息朝青度而来。
青度早有预料,乾坤袖里一掏就是一画卷,往上一扔,画卷和龙息对上,下一瞬,画撑了龙息寸寸破碎,而青度脚点点地离开了几丈内。
越海斯条慢理地说:“本座一开始只是在这里晒太阳,见了你,想说正好带你去找一找那银龙玩也不错,谁料你这般...那恐怕,死了的提在手里还比活着的容易。”
青度并不言语。
对方一早就设下屏障,分明是笃定了她会来,刚刚通灵玉也发不出求救信号,现在又在这里装模作样...
青度摸了摸胸口。
蓬莱每个弟子都会有一场生死劫,由鱼澹提前告知他们本人,然后给他们两个选项,一是留在师门,不得下山,从此享万年太平。二是...硬着头皮去刚,九死一生,跨过了生死劫,就是境界大提升。
而所有人都能选前者,唯独青度。
若她要代替蓬莱道祖,在百年后撑起下一个蓬莱,那她就只能是后者。
活下去,她就是蓬莱大师姐,未来掌门人。
越海的第二道攻击来的很快,几乎是她刚刚落地还没有站稳的一瞬,银灰色的龙息寒霜轰然一闪,下一瞬青度半个肩膀都结了一层冰沙。
青度面不改色,乾坤袋呜呜作响,飞出了闪着光的几道法宝,八卦图叮地一声闪出光亮,下一瞬,青度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八卦图么?有点意思。
可惜,越海微眯双眼,可惜用这八卦图的人境界还远远不够。
“嗬。”
他抬手,万钧雷霆,三千冰锥朝着一处空地而去。
轰然地一声响,空地炸开了烟花。
越海一蹙眉,没人?
下一瞬,他若有所思,微微一偏头。
烈日阳箭从他耳边穿过。
越海转身,看见了那个只剩一只手还能动,连眼珠子都好像被冰霜冻住的青度,微微嗤笑:“还挺有本事的,可惜你...修为太低了,蚂蚁咬象,象是很难觉得疼的。”
他抬手,终于好似是厌倦了,西葫芦骤然发光,极寒之气向青度席卷而去。
这一击,大乘之下,无人能躲。
青度眼珠子仍在缓缓挣扎着,然而半边身子移动不得。
忽然,天边传来了银铃沙沙的声音。
一直胜券在握的越海终于微微变了神色,抬头去看,心里骂了句草,竟是尹月那个娘们。
云舟上,郑力拿着星盘微微一照,哇的吐出了口血,心里想:娘咧,这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一堆怪物都聚在这里了。
只见云层里,慢慢走出了一个身姿曼妙的美人,她伸指,红绫从她肩上唰地一下飞过,将僵着身子的青度卷到身后。
尹月红唇微勾,“七彩阁尹月,不知道可否有面子请龙主高抬贵手呢?”
越海眉目阴沉:“尹月,你当真要和我打起来?”
他们都是大乘不假,然而功法之间自有相克。
越海的阴寒之气,天生克尹月的至阳至纯之法。
尹月眼底发冷,笑说:“这不取决于我,取决于龙主。”
越海点了点头,话说到这个份上,往常他未必不能给这美人儿一个面子,但是如今...他急需收服鱼澹,只能从青度这里寻突破口。
唰地一声,青度被尹月丢到了洪兴龙那里。
大乘交手,动辄就是天地裂变,然而底下的众人甚至还没能看到两人是如何交手的,就已经是几百招过去了。
红绫和阴寒的冰锥席卷在一起,尹月眉目不变,心里却是一声啧,再打下去对她不利;不只是因为越海这老贼的阴寒之气...她还要分出心神不让两人交手的灵气震荡给底下人。
一时就束手束脚了起来。
就在渐渐落入下乘的时候,尹月忽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像白开水一样,清冽,凑近了对方也未必能闻得出来,只有在对方身边呆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会对这样的气息感到熟悉,甚至心安。
她分神去看,却只看到一个花白色头发的背影。
那是...邹娥皇么?
邹娥皇...修为怎么在化神巅峰...头发花白,是天人五衰?
然后转瞬,尹月才注意到,邹娥皇背后已经没有了那把厚剑。
是终于放弃了么...不,那可是那个倔犟到令她气了个半死的家伙...
尹月笑了,这次笑的无比开怀,点点泪花从她眼角沁出。
如果不是放弃,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她的朋友,终于拔出了那柄剑。
云舟上,明杏朝明珠欢庆地跑过去,千言万语都在看见阿姊破了皮的那一眼,变成了泪如雨下。
一直瘫在洪兴龙身侧的谢霖,好像受到什么牵引一样,缓缓眨了眨眼。
他抬头,看见了一个绝不会认错的背影。
无边云海,万千寒芒。
龙主越海觉得对面突然出现的女修有些眼熟,但偏生又记不得了。
不过他认得对方身上的道服:“蓬莱人?”
邹娥皇慢慢抬头,左手处握着的剑此刻终于有形,云海之中,就是此剑最适合的场地。
“是。”
“蓬莱道祖二弟子,邹娥皇,请龙主一战!”
越海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你就是那个拔不出剑的废人?”
他轻笑:“如今一朝拔剑,就敢以化神境对大乘境,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五千年拔不出来的剑,便是一朝拔出,你难道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天命之子?”
“可笑、愚昧!”
邹娥皇并不生气,只是笑了,她说:“我这一剑磨了五千年,养了五千年,虽非天命之子,然仍有一战之力。”
“不知龙主,可敢应战!”
越海嗤笑,懒得再说一句,双手做爪,就朝着邹娥皇杀去。
这一爪,云层散去,空间裂变,哪怕是尹月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然而邹娥皇,只做了一个动作。
也只有一个动作——
她左手慢慢地升起,越海的攻势不由得一顿,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那是一柄平平无奇到放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有人多注意到的宽剑。
但是此刻骤然出现,越海无端地只能感到一阵心悸。
上一次,让他对剑心悸的人,还是宴霜寒。

二十年前剑斩妖王的时候, 他也在场。
在死海上,那个银发剑皇持右手神华剑,脚下是浪涯涛涛, 耳边是死海哀嚎的冤魂,对面是真身如巍峨山峰的同境界狂化妖王。
而剑皇,宴霜寒,这个闭关不稳, 临时出关的男人,只出了一剑。
这一剑,被誉为天下至强。
这一剑, 让死海几年里都不曾有过冤魂哭嚎。
越海甚至当时都疑心, 同等境界下,他是否能接住宴霜寒三招;甚至在一度时间内,他甚对剑修这个群体都产生了一定的误解。
而直到后来, 他见过了形形色色的剑修, 才明白正经剑修的剑,是不会像宴霜寒一样的蛮横强势...说句不好听的, 越海作为一个参与过围剿魔修的人, 在宴霜寒出剑的片刻,他甚至都觉得见到了旧日的魔尊。
那是和魔一样的力量,铺天盖地都是毁灭。
所以一剑之下,万魔臣服。
是绝对的实力和碾压。
而今日,站在越海对面的邹娥皇, 头发花白更甚宴霜寒,眼角细纹像凡间上了年龄的女子...总之和修真界那些个美貌显化的女修像是两个物种。
她只是一个化神期, 在他大乘的威压下只能俯首称臣磕头跪拜的化神期...怎么敢对他拔剑,怎么能对他拔剑!
然而爪子离得越来越近的时候, 威压几乎要把周围一切时空压缩的时候,越海听见了一声剑鸣。
这剑鸣,不是天机子那像青松落大雪的哗哗声,也绝非宴霜寒那带着杀气的怨嚎声。而是风,无声,又有形;是云层穿梭,日月相碰;又好像是远古、万物的伊始,是天地翱翔万物的鲲鹏,发出的第一声鲲鸣。
只见邹娥皇——
双指并,问苍天。
红日落,沧海跃。
在这一刹那,周围的一切喧嚣都褪去,无声更胜有声。
这剑鸣,像宴霜寒剑斩妖王一样,轻而易举地弹开了越海的大乘威压。
越海的眼珠子缩成一个黑点。
只见视线中央,面目平静的邹娥皇,缓缓抬起了头。
她有一双和明杏一样的杏眼,黑白分明,然而又和明杏不同,这双杏眼里没有灵动,也没有俏皮,无端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就像是她的剑,沉默质朴。
然后,她终于出剑了。
极其宽大质朴的黑剑,快,准,狠。
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单刀赴会。
该如何形容这一剑,倒不是所有的言辞都苍白,而是这剑挥舞的时候,你确实不会觉得它危险,你甚至觉得它毫无剑气波动,和凡铁没什么两样。
和剑皇的神华剑比,这剑没那么多的特效。
和天机子的西吹雪比,这剑也没什么天地异象。
然而当它落下后,所有人的心里都是一咯噔。
而被挥剑的龙主,用失去双臂的代价,看到了生平最强的一剑。
此剑并无别的花架子,哪怕是外行人,也能看出来只是很简单的一砍,一挑,然而手腕灵动性,判断力,却绝非易事。
没有杀遍死海的魔物,做不到这样的直接了当。
可极怪的是,这剑偏偏又像是皓月当空、清白分明的水波,若是有了杀生的孽缘,又如何生出这样的一剑。
好奇怪的感觉,越海一边忍着伤口处的疼痛,一边放银龙去拖延。
剑气?不,这剑没有剑气。
但是他竟感受到了,一种浴火重生的灼热感,好像这剑挥出来的同时,就已经将了千年的岁月。
好奇怪、好奇怪。
这世上剑修,多是意气风发之辈,然而邹娥皇的这一剑,多的是郁郁不得志,寡寡落寞,有这世上所有的悲凉,好像是开错时节的花儿,还没等到盛放就已经凋零。
然而,在最后,越海又好像嗅到了春日的花。
这是剑意么?
不、不像,或许是——
越海急急后退,西葫芦作为他的本命灵宝,在这剑下被削碎了半截。
一个大乘期,天下唯六的大乘,龙主越海,甚至和以至纯出名的尹月对招时仍有余力的大乘修士,在这个花白头发的邹娥皇面前,竟然只有后退的地步。
下一瞬,越海听见那个让他胆寒的女修,轻轻说:
“这一剑,是替我那师弟出的。”
“龙主。”
她极其诚恳地说,拇指微微摩擦剑柄,似乎是有些地羞涩,“我还有两剑...一剑要为挚友尹月而出,一剑要为师侄青度而出。”
“你...可做好应战的准备?”
就像是一个一直吃着老婆饼的人有了老婆,穷了八辈子的人骤然中了彩票,邹娥皇...毕竟是个剑修...天下剑修共有的一个特质,她自然也是沾点的,比如说好战。
拔不出剑的废人终于拔出了剑,刚刚在何家忍着不出剑对于她来说绝非易事...天知道,其实她多盼望何渡硬气起来,愿意同她打起来...
但是何渡最后怂了,而现在遇上的这个龙主,肯定不会吧?
不过以她现在的剑脉,也只能支撑她斩出三剑。
邹娥皇眨了眨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珠里隐隐闪出了期待的亮光。
然而须臾,却见龙主越海沉默了片刻,西葫芦闻声大涨,就在邹娥皇以为他要憋出来什么大招的时候,却见那银龙虚晃一招,冰冷的寒息轰隆隆地向她喷涌过来,就在她极速躲避的当口——
越海,跑了。
作为一个大乘期,用天赋神通破开虚空,跑了。
邹娥皇:“...”
追么?怎么追。
她缓缓吐出了口气,脚尖慢慢点地,落到了地上。
方舟之上,左面是略显有几分狼狈的尹月红着耳朵哼了一声,右面是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但面无表情的青度。
尹月:“邹娥皇!你、你、你!谁是你挚友!”
青度:“幻海天秘境十五年后开启,师伯可以开始作为带队长老准备准备去了。”
邹娥皇连连摇头后退,结果裤脚忽然被人抓住。
她低头,只看见那几乎要焊在某人脸上的傩面,此刻被风吹的轻轻一动,露出了一张如清水芙蓉般的面庞,悬而未落的泪珠停滞在那狭长的眼睫上,貌如当年分毫未变的小公子,哭声哽咽。
一字一句。
谢霖:“找到你了,你这个、骗子!”
骗了什么?感情吗?
邹娥皇一个恍惚,竟说:“百年不见,一点儿个子也不肯长地么?”
谢霖:…
谢霖“哇”地一声,泪就从珠子变成了两条水柱流下。
尹月神情古怪地勾住邹娥皇的肩。
这位蓝颜知己遍天下的七彩阁阁主,了然大悟地在邹娥皇耳边闷笑说:“铁树开花?我说你当初不喜欢你大师兄,原来是好这口啊?”
邹娥皇啊了一声,却是在想。
都什么跟什么,怎么还有她大师兄的事。
然后下一秒呼吸一滞,面容肃立地转身问尹月,“尹月,你可曾听过,没有灵根的人,生出了灵脉?”
灵脉虽是修士在某个阶段突然形成的,但是也要建立在灵根的基础上。
尹月停住了笑,双眸微微眯起,打量了邹娥皇片刻,问:“啊,你竟生出了剑脉吗?”
邹娥皇说是。
尹月说:“邹娥皇,你要回去问一问你师父。”
这位顶天立地的大女子顿了顿,“你曾和我说过,你非本世之人,所以星盘一类的沾染因果的自生法宝,你天生都无法拥有。后来我有一次,偶然想到了一件事,邹娥皇,你无法修炼,是不是因为你还没有被这个世界接纳。”
“现在,你心上生了剑脉,是不是证明天道开始承认你了?”
莲花印记,圣人慈悲。
然而,在这世上还没有一个叫何言知的圣人之前,莲花印记,其实是叫鬼台。
那是一段来源于民间的神话传说,他们说很久之前有个小仙人,出生就有大本领,搅弄东海风云,后来借莲台重塑肉身。
演变到后来,莲花就成了死而复生的象征。
于是偏僻的乡野里,总有这样的杂谈:眉生莲花印,阎罗不留人。
何言知直到现在,也没见过和他一样的人。
但他知道,这个传说是真的。
慈悲清白的莲花印,其实是沾染着地府气息的鬼台。
何言知慢慢眨了眨眼,他把自己浑身上下都裹上了厚厚的狐裘,可在艳阳天里,竟还是觉得冷。
冷、好冷。
他好像无时无刻都活在那一场大雪里,襁褓里的婴儿从嘶声力竭到喘气都变得费力,却还是被人抛下,永久地留在了那场雪里。
那个时候,何言知想,他应当就已经是死过一次了。
被老乞丐捡回去的时候,他就应当只是重返阳间的鬼魂了。
所以他生来就比旁人要多了几分的迟钝。
他不懂老乞丐为何最后一口气还是纠结于前朝旧事,他不懂老乞丐为何被别人陷害了就要一直耿耿于怀而不是把当下过好。
他不懂天下大旱,为何高官厚禄者不必死,黎民百姓要伏尸万里。
他最不明白的是,为何仙人就要高高在上,为何凡人就要卑躬屈膝、极尽谄媚?
他不懂的。
所问无言不知的那位圣人,其实一开始就不明白,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在活着。
就像是蓬莱道祖百年开山论道,一定要问的那个伪命题:我辈修士,到底是为何求仙!
如果要何言知来回答,他求仙一开始,只是想走出去。
走出不死的命运。
如果凡人之身求死不得,那么修士呢?
而后来...后来是什么时候开始惜命的呢?
以至于,他为了这条命,骗了一个姑娘。
那是在他发现,他能改变脚下这片土地开始。
他遇到了周平。
死了媳妇的放牛娃,在那天夜里找他席地而谈。
周平对他说:“何言知,我没念过书,但我知道老乞丐教过你,他教过你的,在大夏前面还有大商...那些狗东西不是一开始就在那个位置,他们的先辈就是他们最瞧不起的泥巴汉,而现在,他们忘了本,咱们得教一教他们——”
那个皮肤黧黑的庄稼人,眼里冒出了簇簇火光,在漆黑平静的乡野里,在烛光微弱的草屋里。
“我知道你和别人都不一样,何言知。”
周平声音有些颤抖。
“只有你读过书,这片地上,只有你读过书。”
“读书者,当遇明主。”
周平声音慢慢地平复了下来:“我就是你的明主。”
何言知忘记了自己怎么回答周平的了。
他只是那个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胸口原来还有一团火气。
为什么被丢下的人是他,为什么死的人是老乞丐!
为什么仙凡有别?
为什么这世上人和人之间,比人和狗之间的差别还大!
如果这样,如果这个世界这样。
那为什么芸芸众生还要费劲心思,在祖辈们延续千年的土地上,走着那周而复始的路!
难道忙忙碌碌活这一辈子,只是为了活着吗?
苍天赐予他的莲花印记,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戏弄么?
“老祖——”
吱呀一声,屋门推开,怯生生的何富贵垂头走进来。
“接任大典要开始了,您要出席么?”
谁能想到,他们何家折了一个合道何春生,但是迎回来了一个大乘境圣人。
那日,在使用真字诀后的何言知,眉目慈悲,手心飞出星盘,然后对着当时的何家家主何渡轻轻说:“没能留住她,你不称职。”
“该认罪。”
那日最后,何富贵只记得半米内都是炸开的血雾,吓得他腿缝留下了腥黄的尿渍,然后就听见那圣人笑了声,拿杀人的手摸了摸他的头,温和道:“孩子现在开始,你就是何家家主了。”
向天问规则三尺的书生,最后成了给旁人定罪的圣人。
这世上荒谬,大约是从死而复生那一刻便已开始。

“嘶——”
尹月看着邹娥皇从袖子里掏出的胳膊, 微嘲地笑了下,“你对自己下手倒狠,没半点犹豫。”
那半截面断臂, 一看就是整刀切下的,连吃痛都不曾来得及。
邹娥皇听了这话,反而笑了下:“哪里,不过是长痛不如短痛。”
这句话说得倒有些沧桑, 像是经历了什么钝刀子割肉一样。
“长痛不如短痛?”
尹月随口重复道,狭长的眼睫忽然一颤动,妩媚的凤眼一转, 邹娥皇忽然闻到一股暖香味, 接着下一秒大脑一片空白,只听得“咯嘣”地一声。
疼,剧烈的疼。
在刹那间, 似乎连呼吸都一抽一抽的, 只见尹月指甲偏长的手指下飘出一团绿色的灵气,包裹住邹娥皇胳膊衔接处, 血肉处开始重新生长, 断了的经脉开始续上。
邹娥皇抿嘴冒汗,看了尹月半响,没说话。
——旁人嘴里的尹月,泼辣刚强,功法霸道至强至阳, 哪怕是软绵绵的红绫在她手上,也绝不是小女儿情态。
而邹娥皇认识的尹月, 刚来蓬莱的时候,追了道祖半个月, 得了几个巴掌待遇,被从天上拍到地下十几次,摸爬滚打里,学会的不是无上道法,也不是说尽甜言蜜语的小嘴。
是一手出神入化的治疗术。
天生爱美的小姑娘,泥里滚一遭儿后没喊一声痛,偏巧在照镜子的时候哇地一声就是哭了,从那之后,邹娥皇无论何时再见到年少的尹月,总能见到一册医书。
早年的经历造就了,以纯阳霸道出名的七彩阁阁主,对外是巾帼不让须眉,私底下里,却有一二分的柔情。
譬如七彩阁那些个本职是脆皮法师、偏生打架爱肉搏的姑娘们,受了伤后总能看到那日理万机的阁主蹙眉对她们说:“一会疼,忍着别出声。”
然后就用缓缓运转的灵气,抚平那些道她们自己不觉得什么、外人看总要触目惊心的疤痕。
所以七彩阁的女修们,喜欢喊尹月“阁主娘娘”,前面那三个字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后面的那个娘,一定要千回百转,才能凸现侠女柔情。
“看什么看?”
尹月察觉到邹娥皇的视线,没好气地呛了一声,“嫌疼?嫌疼,就找你那个第一美人的师妹儿玩去。”
邹娥皇不敢吭声,讨好地用乱蓬蓬的头发蹭了蹭尹月,小声道:“没,只是没想到你会帮我接臂。”
尹月红唇轻翘,用手指抵住邹娥皇的头,推远。
却被对方反手握住,“来都来了,要不要等着送完这批人去十四盟后,跟我回蓬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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