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时候来了?”他问无涯。
无涯心里疑惑,打翻油灯能烫成这样?这看上去跟被火燎了差不多,不过他也没有多问,低声说正事:“你不是让我盯着点赵文峥,我发现这两日他和万芙走得很近,过几天你们是不是有聚,你能不去就不去吧。”
林鹤时若有所思的颔首,“我知道了,辛苦你。”
安南郡府衙。
郡守方中缉略躬着身走在前方,为高肃和萧琢领路。
几个迎面走来的衙差看到几人立刻让步到一边,恭敬行礼,待人走过,才敢直起身。
其中一个衙差对带头的说:“头儿,昨夜桃源村村名报官,说是一个孩子丢了,我打算带几个兄弟去找找。”
“多半是贪玩不知跑去了那里,尽会添事,你和王磊一起过去就行了。”
两人低声说着,一道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朝律例,凡官府接到民诉,必须立即派官差调查,何故昨夜的事,到今日还没有去办?”
衙差惊慌回过头,走在前面的方中缉和高肃也看过来,看向说话的人。
“方大人,可能回答我。”萧琢睥着那两个衙差,话却是对着方中缉说的。
方中缉目光微凛,这个跟在高相身后的六公子不知是何身份,看似闲庭信步,耳目却如此锐利。
连高相都对他客气有加,身份必定不可估量,他立刻斥骂两个衙差,“你们怎么办的事!立刻派人去查清怎么回事,今日我就要知道结果,至于你们两个的渎职罪,回来再判!”
两个衙差神色惶恐不已,迭声道:“我们这就去。”
方中缉则朝着高肃和萧琢拱手告罪,“下官疏漏,必定严惩下属,今日也一定把案子查清。”
“过而不改,是谓过矣。”萧琢道。
淡淡一句,浑然天成的压迫感已经就让方中缉喘不过气,他噙着冷汗道:“必不敢再有下次。”
花莫坐在院里,拿着一小块苦坨石磨粉,听到叩门声,还以为是花漓回来了。
“今日倒是早。”她说着去开门,才拉开一到缝隙,门板就被外面的人一把推开,一行衙差闯进来,四下翻查。
相似的一幕,让花莫心脏急剧收缩,神经在一瞬间绷紧,“你们干什么?”
马昭还在因为府衙被骂的事满肚子火气,听到花莫还敢多嘴,一个跨步到她面前,面容阴沉,“有人报官丢了孩子,说是和你们有关系,怎么回事!”
“你们没查清吗?孩子找到了,是自己贪玩,请你们离开。”
“轮得到你指挥我?”马昭眼睛一眯,上下扫视着她,“我听说你们姐弟不是本村人,从哪里来的?”
“哼,我看你们身份可疑,得押回去好好查查。”
花莫握紧拳头,在马昭的逼视下,刻骨的恐惧自心底爬出,她一点点从束袖里扯出暗藏的匕首。
“怎,怎么了?”柔柔弱弱的声音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众人闻声回头,娇怯的少女站在门槛边,眉眼噙着慌张,犹犹豫豫的不敢进来。
就连恶狠狠的马昭在少女怯怯投来目光一瞬,都没那么狰狞了。
花漓咬咬唇,大着胆子跑上前,把花莫挡在身后,推着她说:“你快去把户籍拿出来,我们是清白人家,官爷明鉴,一定不会冤枉我们的。”
感觉到花莫在发抖她又悄悄捏了捏她的手,摸到露出一截的匕首,心里一惊,赶紧暗暗又推回去,嗓音轻凝,“快去,没事的。”
花莫如梦初醒,到屋里去拿东西。
花漓则回过身,轻颤着抬起眼睫,低声嗫嚅,“请官爷明鉴。”
马昭目光流转过她周身,绝美荏弱的少女盈盈示弱,任谁都心软了几分,同时又生出一丝玩味的恶意,他故意吓她,“哼,若你们真的有问题,谁也保不住你们。”
花漓抿唇,信赖的看向他,“我相信官爷。”
马昭目光一缩,太美了。
他出神的功夫,又有人跑进来,“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赶来的是王淑云,手里还牵着云升,王淑云对着马昭赔笑解释:“就是我这不争气的儿子乱跑,给官爷添了麻烦。”
马昭扫看着母子俩,“就是你儿子丢了?”
王淑云赶紧把云升往前一推,“快说怎么回事。”
云升看看花漓,开口振振道:“我昨日摘果子,摔下树晕了过去,是花漓姐姐找到的我。”
马昭冷眉一提,“那报官时怎么说怀疑是被人带走了。”
王淑云歉疚道:“我实在太着急,怎么都找不到,这才胡言乱语。”
她说着扭身快看了花漓一眼,吞吞吐吐道:“都是我不好。”
花莫这时候也拿了户籍出来,马昭翻看过,扫视向几人,“你们可知道给我们添了多大的麻烦。”
他目光悠悠落到花漓面上,“我看干脆都带回去。”
花莫心下慌窒,花漓也抿紧了唇,这时一个捕快走上前,对马昭道:“头儿,现在没事了最好,大人还等着我们回去。”
花漓从他几句语焉不详的话里觉出点什么,正色道:“我们问心无愧,自然愿意随官爷回去配合问查,就怕给官爷增加了麻烦。”
马昭一思索,还是快些把这事揭过,现在孩子找到了,也没别的事就是最好的情况,他们还能少受责罚。
他将户籍递还给花漓,花漓抬手接过,感激道:“多谢官爷。”
“走。”马昭手一挥,一行人跟随离开。
花漓扭身看向花莫,见她目光怔松,低声安抚:“没事了。”
花莫怔怔点头,王淑云在旁歉疚的看着两人,犹犹豫豫许久,开口道:“对不住啊,我昨夜那么发疯,你们还帮我把云升带回来,现在还给你们添麻烦。”
花漓这才看向她,往日听惯了她冷嘲热讽,一下子还有些不习惯,不过她现在无暇和她多说,看了眼一旁同样神色愧疚的云升,淡声道:“算了。”
她扶着花莫:“我们进屋。”
“是,你们也累了一夜,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王淑云朝着两人的背影说完,拉起云升出门,“院门我帮你带上了。”
她拉上门,一回头,就看见路对面的林鹤时。
王淑云没有吃惊,只心有余悸道:“没事了,都解释清楚了。”
昨夜云升回到家后,虽然一直说自己没事,但王淑云不放心,思来想去找林鹤时来给他看看,正把脉,就听人跑来说官差去了花漓家。
她也是在林鹤时的提醒下,拉着云升紧赶慢赶过来。
林鹤时目光透过没有关紧的院门看进去,落在紧靠在一起的姐弟两身上,须臾,从喉间淡淡“嗯”了声。
官差来查,虽然最后没事,但这突如其来的一遭,就连花漓也心存余悸,更不用说花莫。
官差走后,她就一直魂不守舍,尽管竭力装着没事,花漓却还是看出她不对劲。
“这次是意外,况且已经没事了,别担心。”花漓宽慰她说。
花莫想说什么,最终点点头,“我知道,我没事的。”
整整一日,两人情绪都很低迷,入了夜,简单吃过东西,花莫便说困了想睡。
花漓点头,“睡一觉养养神也好。”
可躺下后,她却一直听到花莫急促的呼吸声,她隔着帘帐不放心的问:“你怎么了?可是还害怕?”
“没有。”花莫低声道:“睡一觉就没事了。”
花漓听她连声音都很不对劲,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她躺不住起身,撩开帘子去看她。
花莫侧身把自己蜷起,脸埋进枕子里,“我真的没事。”
花漓当然不信,看她这样,直接起身点了油灯。
她掰过花莫的身体一看,发现她受伤的半边脸红肿的厉害,伤疤更是骇人。
花漓惊道:“你的脸怎么严重了?”
花莫咬着唇,伤疤的灼痛蔓延,让她说不出话。
“药呢?你擦了吗?”花漓这才想起花莫睡前没擦药,赶忙去柜子上拿,然而打开装药的盒子一看,里面竟是空的!
“药怎么没有了?”花漓慌张的声音发颤。
花莫的伤口必须日日涂抹,否则会溃烂剧痛。
花莫低声道:“官差闯进来,磨好的粉,不小心被我撒在地上。”
花漓神色紧凝,“我去找陆知誉。”
花莫拉住她,“天都黑了,你过去也未必能找到他,我能忍。”
“这怎么忍。”花漓看到她的伤口,心都揪起了。
她坚持要去把药找来,换了衣裳就往外走。
“花漓!”花莫急得叫她。
花漓却已经快跑进了夜色里。
她一路往村口走,心急如焚,也不顾不得看路,与岔路上过来的王淑云撞到了一起,她被撞得踉跄后退。
“哎呦,谁呀,那么急。”王淑云恼骂着镇定看去,“花漓?我正找你呢。”
“我新鲜包了些米粑想给你送去。”王淑云说着把手里的篮子递给她,这才注意到她神色不对,“你怎么了?”
花漓站稳身子,草草解释说:“是花莫不舒服,我想去给她请大夫。”
王淑云见她又要走,赶紧拉住她,“这么晚了,哪还有牛车去镇上,你难不成走过去?天都亮了。”
是啊,花漓恍然回神,这个时辰赶车的没了,“那怎么办?”
她第一次如此慌乱。
王淑云啧了声,“你去找林鹤时啊,用得着那么远去镇上?”
林鹤时?花漓怔了怔,一面怀疑他的医术,可也没有别的办法,“我这就去。”
“行。”王淑云点头,“那我去看看花莫怎么样了,顺便给你把东西拿去。”
秋夜里,蝉鸣鸟雀声渐渐少了踪影,周遭一片安静,只有夜风拂过窗棂树枝偶尔作响。
又一次风扫过檐下,带来的声响中多了一道声音。
林鹤时执笔的手微顿,不真切的声音又清晰了几分。
“林大夫,林大夫。”
花漓垫着脚透过篱笆墙往林鹤时的屋子望去,叫了两声都没有动静,犹疑着蹙起眉,明明还亮着灯,应该没睡才是。
花漓又不敢大声,想了想,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子,朝着映出烛光的窗子砸去。
咚的一声,她赶紧屏息。
又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门被打开,见林鹤时从屋内走出来,花漓眼睛一亮,“这里,林大夫。”
林鹤时转过头,目光准确无误的攫着花漓,烛光在他身后洒下,难以被照清的面容,神色晦暗。
他走上前,将门拉开一些,手把着门,“什么事。”
“花莫身体不舒服,你快跟我去看看。”花漓急道。
林鹤时垂下眼帘,端看着花漓脸上罕见的焦急,他以为她会解释为什么失约了两日,或者扒下他的手,说什么也要挤进来,结果开口就是花莫。
林鹤时偏头看向自己把着门框的手,手背上还留有被燎后的伤口,她没有看到。
第33章 占有
林鹤时视线从自己手上移开, 被月影半照的脸明明暗暗,那她弟弟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心念乍闪而过的同时,他紧蹙起眉, 深痕印在眉心。
医者仁心, 这是母亲说过千万遍的话,那么一瞬间,他竟然忘了。
林鹤时吸气一口,敛起那些一再影响他的思绪,问:“他怎么了?”
花漓犹豫了一下, 将花莫的情况说给他听:“是她脸上的刀疤炎痛, 往日都是用加了苦坨石的药膏擦拭, 但是不甚打翻了, 现在疼痛难忍, 你有没有办法。”
往日情绻流转的双眸漾满了他没有见过的焦灼和心疼, 林鹤时花了些力气来才让自己沉下心, 思索花莫的病症。
“你等我一下, 我去拿药。”
花漓点头, 林鹤时回屋从柜子上拿了几个瓷瓶, 背上药箱出来,“走吧。”
两人去到花漓家中, 王淑云还没走, 也没闲着, 打了凉水让花莫凉敷伤口, 自己在等在门口张望。
看到林鹤时和花漓过来,喜道:“来了来了。”
花漓率先跑到花莫身边, 担忧看着她问:“怎么样了?我找了林大夫来替你诊治。”
林鹤时低眉看了眼自己被擦过的衣摆,默然将药箱放下, 不紧不慢的走上前对花莫道:“帕子拿下来,让我看看。”
花莫疼的呼吸都在发颤,犹豫着放下手,露出的红肿不堪,隐隐有血丝沁出,王淑云抽了口气,“这也太受罪了。”
林鹤时仔细看过,问:“是不是沾了夜青树的汁液所致。”
花漓她也不确定,她只知道那是拂香阁的秘药玉肌香,或许就是放了什么夜青树的汁液。
只是她不能将和拂香阁有关的事说出来,“我也不知,花莫是与人起争执,被伤了脸,之后就一直如此。”
林鹤时轻含下颌,需要用苦坨石,多半就是这个原因了。
“有香油吗?”
“有!”花漓立刻出厨房找了香油给他。
林鹤时走到桌边,将药箱里的瓷瓶拿出,用香油将几味药粉调匀,“用这个给他涂,可以暂时止住痛楚。”
花漓不确定的看着那团黑漆漆的药泥,这样便行了?
王淑再旁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啊。”
只能先试试了,花漓接过药,走到花莫身前,“你忍着点。”
花莫抿紧着发白的唇点头,花漓用指尖沾了药,犹豫再三,小心翼翼的将药涂到她的疤上。
如火般灼烫的肌肤轻轻一碰就巨疼无比,花莫咬紧唇瓣,还是没忍住颤抖,花漓比她还慌张,红着眼道:“很疼吗?我再轻一点。”
“你这样不行。”林鹤时淡声开口,目光睨着贴在花莫肌肤上的那根细指,不易觉察的冷意自眼下流过。
他走过去,“我来吧。”
花漓扭头迟疑的看着他,林鹤时瞥过她泛红的眼睛,“药要擦进伤处才行,不然没用。”
花漓根本狠不下心用力,无法,只能把药膏递给林鹤时。
林鹤时甚至没有用手,就用方才调药的竹片取了药,直接涂到花莫的伤口上,丝毫不温柔的动作,加上药膏的刺激,花莫顿时痛的冷汗直流。
花漓急了,“你轻一。”
对上林鹤时睇来的目光,若有若无的冷意让她有一瞬怔疑,只是眼下的情形,她也没心思深想,只想起他说得,不涂深了没用。
不得不改口对花莫道:“你忍一忍。”
林鹤时胸口缓慢起伏,自花漓给花莫涂药那刻起,就达到顶峰的郁气,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得到纾解,不知何时滋生的占有欲充斥在他心上。
而花莫忍过最初的剧痛,药效渐渐起来,痛楚也在一点点减轻,花漓看她眉头松开,忙问:“好点了吗?”
花莫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已经好了很多,她点点头,“好多了。”
花漓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
“好了就好。”王淑云也松神一笑,她说着看了眼天色,急道:“都这么晚了,我得走了。”
“我送你。”花漓说。
两人过去虽然不对付,但经过这么两次事情,那些隔阂自然而然就消失了不少。
“不必不必。”王淑云大喇喇的摆手,“你照顾你弟弟。”
她这么说,花漓也就没坚持,回身看向给花莫涂药的林鹤时,她忽的蹙起眉。
方才她只顾着花莫,这时放松下来才注意到林鹤时手背上印着一片燎红,似是受了伤。
“你的手。”
林鹤时适时收回手,把手里的竹片放下,顺势也把手上的伤口遮起。
花漓追着看过去,只看到垂坠的衣袖,她抬眸想问,林鹤时先一步道:“这药每日涂三次,但要彻底止痛,还是要找到苦坨石。”
花漓点头记下,想再问他的手,林鹤时已经兀自走到一旁收拾东西。
他背上药箱,“若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花漓左右找不到说话的机会,也不含糊了,直言问:“你手怎么受伤了?”
“没有。”林鹤时垂在身侧手略微往后挪。
怎么没有,花漓瞪大眼睛,直接抓起他的手,一把将袖子拉起,白皙的手背上赫然是一片燎伤的痕迹,好几处破了皮,轻愈合的伤口泛着脆弱的淡粉。
“怎么没有,伤得那么严重。”花漓仰起头,凶着脸瞪他,一双眼睛噙着质问。
林鹤时看着她那双映着自己身影的瞳孔,心下泛起怪异的嘲弄,现在才看到么。
“不打紧。”他抽出手拂落袖子,“我走了。”
他背着药箱走出屋子,走进漆黑的夜色里,修长的背影被夜色笼罩的单薄清冷,想到他伤着手赶来给花莫诊治,又伤着手回去,花漓心里别提多怜惜了。
她回身看看花莫,眼里闪过挣扎。
花莫立时便知道她在想什么,愈发觉得不是她在勾引林鹤时,而是林鹤时在勾引她。
可林鹤时又确实什么也没做,只能怪花漓经不起诱惑。
她怒其不争的叹了口气,“我要睡了,你要去就去。”
“我哪是见色忘意的人。”花漓眸色一派正然,把花莫扶到里间,“那你先睡。”
花莫拉起被褥轻哼了声,见她这是彻底恢复了,花漓才放心离开。
林鹤时已经离开一段,花漓小跑着才追上他。
“林大夫,等等我。”
身后传来轻喘的唤声,林鹤时平稳的迈着脚步,没有丝毫要停下的迹象。
花漓只得快跑过去,在离他只有半臂距离的时候,花漓眼睛一转,左脚踩右脚,把自己扑了过去。
柔若无骨的娇躯撞在林鹤时的背脊上,两只小手分别攥住他腰侧的衣杉,娇颤的呵气声喷洒在他后脊,“林大夫,你怎么走那么快。”
“我差点追不上你。”花漓仰起头,唇间喷出的热气也顺着扫到林鹤时耳根处。
林鹤时目光远睇,忽然觉得,自己拿花漓做用来试练的对象是极正确的,现在这点程度,还真的不能让他怎么样,甚至还不及胸膛里那些郁气来的强烈。
他回身的同时,退开一步,“还有什么事?”
花漓见他推开,立刻跨前一步,“自是担心你啊。”
她眼睛落向林鹤时的手,没有看到他眼里闪过的讥嘲,若担心,岂会现在才发现。
若担心,怎么没像对她弟弟那样红了眼。
“我没事,你回去照顾花莫吧。”林鹤时淡声说完,转身欲走。
花漓情急之下去拉他的手,恰握住他伤着的手背。
林鹤时指尖屈拢,手背上那块被燎的皮肤还没有愈合,花漓抓上来的当下,痛楚连同欢愉一并升起。
甚至,因为破损的皮肉还脆弱着,敏感度反而更加高。
连带方才的轻描淡写都被推翻,这一刻林鹤时却觉得如解瘾般舒适,喉结微滚。
细嫩的掌心紧贴着他的皮肉,酥柔的温度极快蔓延,包裹住他全身,盖过心上的郁气,绵绵不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
花漓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意识到自己竟然抓到了他的伤口,赶紧松开手,“有没有弄疼你?”
林鹤时随着她紧张的眼神一同看向自己的手。
痛么,并不。
只觉得不够。
花漓见他不做声,捧起他的手查看,虽然没有花莫那般严重,但也触目惊心。
花漓不敢拿手碰,低头朝着他的伤口轻轻吹气。
林鹤时目光一僵,微翕的唇瓣离他破损的皮肉只有不到分毫的距离她每一次吹气,迭起的舒适感就如浪潮穿透他的皮肤。
林鹤时试图从缥缈混乱的思绪里找到清明,花漓却一边吹着他的伤口,一边自下而上抬起眼睫,“好点了吗?”
他眯起眼睛,攫着她轻轻呵气的唇瓣,两片嫣唇中间是粉腻的舌,捧着他的两只手就足够的软,那么唇呢?
“别这样。”
林鹤时轻低的声音如耳语,分不清是在对花漓说,还是对自己说。
花漓轻轻扇动眼睫,“你怎么伤的?”
林鹤时复杂的目光凉淡下来,怎么伤的?无非是那夜窜起的魔障浓烈,花漓没有来,他用了最简单有效的方法来压制。
“打翻了油灯。”
“怎么那么不小心,我几日没看着你,便不好好照顾自己。”花漓轻斥着,才想起自己两日前说了要去找他,结果被事情耽搁,彻底忘了的事。
林鹤时没错过她每一丝情绪,合着,是早就忘干净了啊。
“那夜云升跑丢,我来不及去寻你。”花漓歉疚解释的同时,又抱着些些期待,“你可等着急了?”
林鹤时盯着她暗藏心思的眼睛,未得满足的欲望不断膨胀,这一次他没有压制,反正,她也不过是想玩弄他,那么,如她所愿,也未尝不可。
他也好彻底解了魔障。
无涯不是说,赵文峥和万芙有问题。
不知是不是天太黑的缘故,花漓觉得林鹤时望来的目光尤其深邃,她暗自思量着,就听他开口,“明日百花园,我与你一起去。”
第34章 嫉妒
秋日的清晨, 太阳还未彻底露出云端,连空气里泛着凉意,花漓坐在镜前梳妆, 轻一呵气, 镜子上便蒙了层雾。
她拿手绢擦去雾气,就看到花莫在身后蹙着眉看她,一副有话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
花漓赶着动身,也顾不得细问。
昨夜要不是林鹤时提起,她差点都忘了设宴的事, 百花园在东郊, 离桃源村隔了小半日的路程, 故而一早就得出发, 现在已经不早了。
花莫从她细致的装扮上就觉出不对劲, 往日她为了不招摇, 几乎不施粉黛, 今日却连眉都描的纤致无比。
她原本还只是狐疑, 直到看见花漓从妆奁深处翻出一个装香膏瓷瓶, 才蓦地变严肃, 下一刻眼神又说不出的急臊,“你可别胡来。”
花漓攥着瓷瓶, 还想含糊过去, 可这东西花莫肯定识得, 她抿抿唇, “我没胡来。”
“那你拿这做什么。”花莫瞪直眼睛,盯着她手里的东西, 那可不是普通的香膏,里面加了依兰香, 涂上有催情的功效。
花漓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嘴硬道:“怎么?就许男人浪荡风流,不许女子寻欢作乐。”
她倒是也没想真把林鹤时吃干抹净,可谁叫都过去那么久了,愣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她也是看没多久林鹤时就要动身离开,心里实在不甘,而这次的宴又是难得的好机会,怎么也该让他彻底意乱情迷一回。
花漓闷闷看着手里的香膏,自己也有点泄气,万万没想到,她这般千娇百媚,竟然要用上这玩意。
花莫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了她的豪言,但还是被这句惊到了,睁大着眼睛半晌没说出话来。
花漓故作镇定的咳了咳,“你放心,我心里有分寸。”
这哪是有分寸的样子?!
花莫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直到花漓走到院子里,才追上去道:“你可别弄到收不了场。”
花漓不服气的扭头,想要辨解,心思微动,轻一眨眼,眉眼间便换做了一副期期艾艾的神态,“我不过一个孤女,林大夫有大好的前程,我怎么敢肖想更多,能有这段时日的相处,我已经心满意足。”
哀愁的细语,让花莫都一时失神,花漓却把眼尾一抬,怅然变做得意,乌亮亮的,像是在问有什么不能收场的?
花莫臊红着脸,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憋出两个字:“随你。”
花漓翘唇一笑,转身拉门,花莫即无奈又郁闷。
不过好在花漓只是玩心作祟,并非像痴情女子那般,交了真心,最后换来受伤的结局。
花莫微微失神几许,等回过神,花漓已经走出院子。
花漓走了两步,注意到墙根处站着一个人,疑惑转过身看去,“林大夫?”
林鹤时静站在檐下,升起的晨光沿着衣摆一寸寸移至他脸畔,他仰起眼帘,看向花漓。
大抵是光骤然划入眼中的缘故,他漆黑的瞳仁有一瞬的迷蒙,须臾,才凝聚。
“你是来等我的?”花漓亮着眼睛问,心里却不确定,两人昨日约定是在村口等。
林鹤时将视线落向她含着期待的双眸,颔首道:“走吧。”
花漓见他点头,意外的同时,不觉开心起来,这怎么不算是进步,没准他已经动摇了。
花漓喜滋滋的想着,双眼都是亮闪闪的。
悄然娇笑的容颜印进林鹤时的视线,心口也无端跳动。
两人去到村口时,一辆马车已经等在那里,车夫看到他们,立刻跳下马车上前道:“万姑娘派小得来接公子和姑娘。”
花漓出声道:“万姑娘倒是十分客气周全。”
林鹤时未置可否,“上车吧。”
花漓原还以为林鹤时有些开窍了,可坐上马车,他就又恢复了清清冷冷的模样,静坐着一言不发。
花漓憋不住了,踢踢他的脚,“欸。”
林鹤时很快抬睫朝她看来。
花漓轻咬唇瓣,“你不是说,在村口等,怎么过来了?”
林鹤时目光攫着她,为什么会过去?
自是因为从昨夜就生出的欲望已经迫不及待,林鹤时分不清是为了解除魔障,还是尝过甜头的身躯在失控叫嚣,只知道,有一个念头整夜都在催促着他,去得到他该得到的。
可他听到的,却是一番清戚的情愫,隔着门板,缥缥缈缈,他却听清了每一个字。
所有阴鄙肆行的浑想忽然失去了理由,陡然截断后,又似不甘心般,以一种怪异的姿态,盘踞在他心底。
林鹤时歪头盯着花漓的双眸,从浅浅的探看,到逐渐深纠,这双狡黠娇妩的狐狸眼,他怎么好像忽然看不懂。
花漓被他看得不明所以,许久才听他吐字说:“我怕你来迟了。”
花漓雀跃的心凉了些,亏她还以为他是迫不及待要见她。
轻撅的唇瓣,眉眼间的低落,无不落在林鹤时眼里,他面上平静不见情绪,轻放在身侧的手,却细微的屈了屈,显得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