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阴戾太子听到心声后by姒倾
姒倾  发于:2025年03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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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不用管!用的是她的蹆!
这回是彻底爬不起来了,直接一觉睡到晌午。
午后日光晃眼,云葵也没有睁开眼皮,混混沌沌间还做了个梦。
她竟然梦到了阿娘。
她生下来不久阿娘就去世了,根本不记得她的模样,梦中也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她穿着浅碧色的粗布衣裳,手指有薄薄的茧,却很温暖。
梦中她还是七八岁的小孩子,紧紧拉着阿娘的袖子,哭着不让她走。
阿娘蹲下身,拍了拍她的肩膀,“阿葵乖,娘不在了,你还有爹爹,去找爹爹好不好?”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要爹爹,我要阿娘活着!”
阿娘叹口气:“阿葵不哭,你不是一直想有个家,想要家人的陪伴吗?爹爹也会一样疼爱你、护着你的,他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不知道阿娘和他有了你。”
她不停地摇头,眼泪夺眶而出:“阿葵不喜欢爹爹!阿葵不要他!”
阿娘道:“等你找到爹爹,让他把这些年欠我们母女俩的都还给你,好不好?”
“云葵,醒醒。”
云葵在梦里湿了眼眶,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太子将人抱起来, 替她擦拭干净眼尾的泪珠,“梦到你母亲了?”
云葵被他揽在怀中,轻轻点头, 待缓缓平复了心绪,才喃喃开口:“殿下,你已经查到他了,是么?
太子知道她说的是谁,“嗯。”
云葵迟疑许久,“能不能同我说说, 他是个怎样的人?”
太子道:“他是先帝麾下武将,当年因狼山败仗, 被当今陛下贬谪出京, 在南方一卫所任职千户, 后来至开阳剿匪,与你母亲相识东山。”
云葵眼底沉淀着多年的恨意, 唇边扯出一抹淡淡的讥讽:“原来是军爷。”
盛豫虽有苦衷, 可终究是辜负了戚氏,让她十月怀胎生女,早早离世, 受尽世人指摘,太子不会替他说话,但也不希望,她对隐隐有所期待的家人太过失望。
太子沉吟片刻, 继续道:“当年新帝登基,为了巩固帝位,消除威胁,对先帝旧臣赶尽杀绝, 当年的彭城卫指挥使派遣你父亲前往山东剿匪,期间流匪猖獗,朝廷刺杀不断,你父亲腹背受敌,身受重伤,被你母亲所救,后来东山封锁,二人走散,你父亲自身难保,不愿牵连你母亲,没有当时就去寻人,可他不知那一晚,你母亲已经有了你。”
云葵微微怔住,原本听到“千户”二字,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抛妻弃女的军官形象,却没想到背后竟是这样的艰险。
“那……那他,现在还活着?”
殿下说过,只要她愿意,会安排他们相认,那就是还活着了。
太子道:“活着。”
云葵缓缓垂下眼眸。
既然活着,至少也是三十余岁的年纪,又是武将,千户再怎么也是五品官吧,只怕早已妻妾成群、儿女双全了,她又算什么呢,私生女吗?
太子听到她心里的猜测,如实道:“他至今未娶,除了你,无一子女。”
云葵再度愕然:“至今未娶?”
太子颔首:“你祖父母也早已亡故,他如今孑然一身,你也不必担心认亲后会遇到刻薄的主母,勾心斗角的兄弟姐妹。”
“当然,”他微微一顿,目光落在她脸上,“你也无需回去与他一同居住,留在孤身边,东宫就是你的家。”
她那个父亲,即便是先帝近臣,是他亲自举荐,却没有尽到一日做父亲的责任,就算他愿意认女儿,太子也不会轻易把她放回家。
云葵听到这个“家”字,眼底闪过一丝茫然,又觉得很遥远。
是旁人出生便拥有,而她却一生追逐,求之不得的东西。
可他说,要给她一个家?
难不成,要给她抬一个很高的位份,封她做良娣?
起码是良娣,才敢说东宫是自己家吧。
太子暗叹一声,“你都敢打孤,却不敢大胆想想自己的位份?”
云葵顺手打开他的衣襟,看到那胸口的红痕,又忍不住缩缩肩膀,小声嗫嚅:“不敢,我还是别想了。”
太子:“……”
他叹口气,回到方才的话题:“所以,你想不想认他?”
云葵缓缓攥紧手指,问道:“他是何身份,会影响我与殿下在一起吗?”
“不会。”太子道,“孤说过,不管你是何人之女,孤看重的只是你这个人,无关其他,孤如何决定,无人敢于置喙。”
云葵默默往他怀中靠了靠,心口如有温流涌动,说不出的柔软。
可一想起幼时寄人篱下,受尽冷眼的日子,心里又涌起无数的怨恨和委屈,种种复杂的情绪胡乱交织。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她从最心底,从来没有一日停止过对家人的渴望。
好在他不是个始乱终弃的败类,也并非家中三妻四妾,只把阿娘当成过路的便宜消遣,只因身边危机四伏,才迫不得已与阿娘分离,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那些流匪和刺客……
云葵想了许久,终于道:“殿下,我能不能见见他,先不要相认,就让我远远地看一眼,可好?”
她想看看他是怎样的人,为何能让阿娘宁可受尽指责,也要执拗地选择生下她,倘若他一点都不值得,她也绝不会认这个父亲。
太子揉了揉她的鬓发,“好。”
翌日,崇明殿议事过后,太子特意留下盛豫。
手边是赵越这段时日搜集整理的线索,包括盛豫当年在开阳县剿匪始末,以及戚氏怀孕到生产的时间。
太子将这些卷宗交给他,“盛将军可还记得,祯宁四年六月,将军奉命前往山东境内剿匪,在开阳东山遇刺,身受重伤,被一上山采药的女子所救……”
盛豫神色陡变,原本心平气和的面容仿佛撕开一道裂缝。
没想到时隔十八年,还能听到她的消息。
“殿下,这……”
太子凝视着他的表情,还算平静道:“她为你生了一个女儿。”
盛豫还未从他方才的话中缓过心绪,闻言更是瞳孔骤缩,整个人如遭雷击,接过卷宗的手掌不受控制地颤抖。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记载着过往的时间线,他不敢错眼,一字一句沉默地看过去,与那女子一日一夜的相处,也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缓慢浮现。
当日他被刺客毒伤眼睛,摸索到一处山洞避难,却没想到遇上了一名避雨休息的医女。
那医女见他身上多处受伤,立刻从背篓中取出纱布和草药,上来给他处理伤口。
有几处伤在胸腹,他看不到,没办法自己处理,只能褪下上衣,任由她将清洗擦拭。
她手法温柔却也娴熟,大概是怕他疼,或是昏迷过去,也会同他说说话。
他没有见过她的相貌,却清晰地记得她的声音。
她一边敷草药,一边问他:“有很多人在追杀你?”
他说是,半开玩笑地问她:“你不怕我是流匪吗?”
她似乎笑了下,“流匪……有这么俊的流匪吗?你使枪,身上有很多旧伤,腰间玉佩刻着麒麟,应该上过战场,是个将军吧?”
他抿唇沉默,不置可否。
待处理过腰腹的伤口,她用药汁替他敷上眼睛,用纱布包裹了几圈。
两人的外衣都被雨水打湿,她在洞中生了火,把衣裳褪下来晾在临时支起的木架上烤火,做完这一切,才缓缓坐到他身边来。
“夏日山中多蛇虫,我在这里陪着将军吧,等你的下属找过来,我再离开。”
他已很是感激,不愿再劳烦她,“我双目失明,若是刺客寻来,只怕护不住姑娘的安危,这枚玉佩就当是给姑娘的谢礼,来日……”
话音未落,便听到耳边女子平稳匀停的气息。
兴许是太累,她已经睡着了。
他只好闭目养神,保持警惕,仔细留神听着山洞外的动静,直到入夜之后,山洞外没有可疑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声,他才渐渐放松神经,进入浅眠。
没想到刺客没等来,却忽然听到阵阵阴冷的窸窣声逼近,他立时攥紧手中的长枪,那医女也醒了过来,看到眼前场景,气息明显慌乱起来:“是毒蛇,很多蛇……”
火堆中只剩下微弱的红光,无法令蛇群忌惮,她慌乱地从中挑拣出还算完整的木枝,想来还是有些害怕的。
她是医女,山中毒蛇并不少见,可被那么多的毒蛇同时围困,身边还有一个双目失明的伤患,再怎么也做不到冷静自如。
伤口的疼痛亦让他没办法准确地听声辨位,只能将人护在身后,“告诉我方位,我来应付。”
她点点头,开始给他指引方位,他挥舞着长枪,将那些慢慢逼近的毒蛇一一斩落身前。
大概是没想到他身受重伤还有这样的身手,他似乎听到她口中小声的惊叹。
可毒蛇终究太多,长枪又没有刀剑那般利索,冷不防还是有三两条毒蛇爬行到近前,他只觉腰腹骤然一痛,才欲调转枪头应付,却是她眼疾手快地挥舞手中带着火星的树枝,才将毒蛇驱赶开来。
空气中弥漫着阴冷的血腥气,两人竭力驱赶,终于将近前的毒蛇尽数斩断,直到不再有蛇靠近,两人才缓缓松口气。
只是他隐隐察觉颅内昏沉,整个人几乎站不稳,她才发现他腰腹被毒蛇咬伤,当即扶着他坐下,仔细查看伤口。
见她沉默不语,他几乎以为无药可救,这些年屡遭刺杀,便是哪一日死在刺客刀下,他也毫不意外。
正准备出声安慰,顺便交代一些后事,却听到她微微艰涩地开了口。
“这蛇毒……要用嘴巴吸出来,否则很快便会毒入脏腑。”
她似乎在询问他的意见。
医女不惧直视病患的身体,可他伤得的确不是地方。
彼此沉默片刻,他先开了口:“想来盛某命数将近,姑娘不必为难……”
话音未落,便听她道:“将军,冒犯了……”
腰腹紧接着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疼痛伴随着丝丝缕缕的酥麻,令他瞬时绷紧背脊,手掌紧握,青筋暴起。
纵使他心性坚忍,却无法控制身体的反应,好在山洞中光线昏暗,没有将他的失态尽数暴露人前。
可她离得那样近,温热的唇瓣在他伤处来回吸吮,只怕早已发现了他的异样。
蛇毒清理过后,又是两厢静默,他无地自容地偏过身,羞愧,懊恼,不敢面对她。
腰腹的疼痛渐渐缓和,可那处翻涌的燥热却没有得到缓解,甚至愈演愈烈,脑海混沌,难言的煎熬游走于血脉之中,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
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不是蛇毒清除后该有的反应。
直到听见身边人慌乱欲泣的嗓音:“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毒会让人神志不清,将军可有哪里不舒服?我……”
她倾身去看他的伤口,那里的反应便彻底藏不住了。
外衣都在木架上晾着,他上身只有缠裹的绷带,山洞内因彼此体内的毒素催化瞬间升温,他目不能视,其余感官都变得愈发敏感,一丁点的触碰都被无限放大,理智被彻底吞噬,最后只剩下男女之间最原始的渴望……
再度醒来,已是翌日晌午。
他被下属救了回来,人躺在驿馆,身上的伤口已经被重新清理。
他急切询问那女子的踪迹,下属却说不曾见到。
再去山洞找寻,她的背篓已经不在,地上毒蛇的尸体也被清理干净。
他便猜测,是她将毒蛇的尸体带走了,蛇胆、蛇蜕、蛇油都是极好的药材,定然对她有用,也许在溪边清洗,也许是下山拿到集市上售卖,所以人才不见踪影。
昨夜虽是蛇毒驱动,可到底是他占了便宜,他在山洞中等她回来,打算给她一个交代。
谁知还未等到她回来,却等来了先前那伙黑衣刺客,双方又是一场恶战,他与几个下属九死一生,好在有同来东山剿匪的大河卫官兵相助,才不至于丢了性命。
与此同时,山中流匪再度烧伤抢掠,沂州卫军将东山封锁,不许寻常百姓出入,欲趁此机会将流窜山中的匪类一网打尽,他只能将仅剩的精力都放在剿匪和应对黑衣刺客上。
后来他重伤昏迷,被下属救回彭城,养伤半载,双目才慢慢恢复,可母亲却又在这时病重亡故……
对那女子,仅仅一夜荒唐,谈不上深爱,可每每午夜梦醒,脑海中却也频频响起她的声音,想起那夜彼此深入骨髓的痴缠……
倘若不是身边危机四伏,后来又是种种缘由错过,他会去寻她,会向她爹娘负荆请罪,会三媒六聘,堂堂正正地娶她过门。
错过的这些年,他以为她早已成亲生子,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为他生了一个女儿!
他让她独自生产,受尽苦楚,甚至为此丢了性命!而他们的女儿也在这世间吃尽苦头。
自责与悔恨如同汹涌的潮水,将他整个人淹没,案宗上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似尖刀般狠狠剜开他的皮肉。
他双手紧握成拳,浑身都在发抖。

太子将盛豫面上的悲痛与悔恨尽数看在眼里, 也将他内心对过去的回忆听得一清二楚。
他向来无法共情事后的悔恨,也从不认为再多的疼爱能够弥补曾经的伤害。
对戚氏是生命的代价与无尽的冷眼与指摘,对云葵来说, 是丧母之痛,是寄人篱下受尽欺凌,是流落街头食不果腹,是十几年的孤苦无依。
可盛豫这些年的经历,也无法将所有的过错扣在他一人头上。
若非当年狼山战败,他仍旧是意气风发的武状元, 封侯拜相,前程光明。
若非这些年淳明帝赶尽杀绝, 他也不会与戚氏连番错过。
可即便有再多身不由己, 错了就是错了。
太子眸光泛起冷意:“倘若盛将军当年坚持去寻她, 未必不能找到,也不至于让戚氏母女受尽诸多苦难。”
盛豫闭上眼睛, 剧烈的疼痛如巨石般压在心口, 喉咙中抑制不住痛苦的悲咽:“她救我于危难,我却负了她……该死的是我,当年我就该死了, 她何其无辜,却因我而死……”
太子没有见过二十年前的盛豫,可也从旁人口中听到过他曾经的事迹。
十八岁的武状元,长缨在手, 踌躇满志,少年豪气直冲云霄。
可二十多年过去,男人鬓边染霜,伤病缠身, 饱受磋磨,郁郁一生,眉眼间始终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翳,早已没有了昔日昂扬的意气。
此刻在他面前,向来从容自持的男人被巨大的悲痛与悔恨席卷,面容近乎崩溃扭曲。
太子沉默许久,叹道:“再多的悔恨愧疚也无济于事,盛将军一切向前看吧。”
盛豫死死攥紧手里的卷宗,一遍遍地抚过“祯宁五年四月,诞下一女”这句,指尖因用力而发白颤抖。
“殿下可否告知,我女儿……如今在何处,过得可还好?”
太子沉吟道:“她十一岁入宫,如今在东宫当差。”
盛豫眼眶通红,声音哽咽:“我能否见见她?”
太子:“她若不肯认你呢?”
盛豫苦笑道:“微臣这辈子愧于先帝,愧于殿下,也愧于她们母女,唯独这条贱命尚在。殿下替微臣找回女儿,臣无以为报,惟愿倾尽一身血肉,为殿下守住山河社稷,鞠躬尽瘁,肝脑涂地。至于她,不论她肯不肯认我这个父亲,微臣亲友俱故,无牵无挂,膝下唯独这一血脉,臣此生所得的一切,荣华富贵,权势尊荣,都只留给她一人,必护她一生安稳无忧。”
太子敛眸,拨弄着指腹的扳指,“盛将军之意,孤会替你转达。”
盛豫颔首谢恩:“微臣谢过殿下。”
太子道:“事已至此,盛将军也不必太过伤怀,追根究底,若非当年淳明帝诛锄异己,赶尽杀绝,你与戚氏都不会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盛豫回想起那些年四面楚歌的境地,甚至到今日,淳明帝仍然不肯罢休,他胸中便似烈火焚灼,既痛又恨。
太子从暗格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到他面前,“孤这三年出征北疆,一来是为收回领土,洗雪前耻,报当日狼山大军覆灭之仇,二来是为查明当年败仗的真相。”
盛豫愕然:“真相?”
太子面色沉冷:“盛将军可还记得昭勇将军冯遇?”
盛豫当然记得此人,当年冯遇与他同在先帝麾下,作战理念虽有不合,却也曾并肩作战,同生共死。
“微臣记得,当年狼山之战,他死于乱军之中,难道有何可疑之处?”
太子道:“两年前,孤在北疆活捉到一名北魏将领,他告诉孤,当年狼山一役,是有人暗中向北魏大将呼延烈透露了我军行军路线与计划部署,北魏才得以凭借有利地形,在狼山设下重重埋伏,将先帝及五万精锐将士围困山谷,乱箭射杀。”
时隔二十余年,盛豫想起当年狼山尸横遍野的场景,仍旧目眦欲裂,胸中起伏难平。
密密麻麻的利箭如同蝗虫过境,整个山谷都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他们几人与敌军殊死搏斗,鏖战不休,才护着先帝辟出一条血路,奋力杀出重围,可终究没能救回先帝的性命。
盛豫几乎咬碎后槽牙:“原来是我军出了奸细,此人是冯遇?”
太子颔首:“是。”
盛豫想到当年也曾与冯遇同吃同住,竟从未发现他的异常,没想到竟是个通敌卖国的小人!
他紧握双拳,咬牙问道:“冯遇如今在何处?
太子道:“他并未因此留在北魏,封王拜相,而是藏身大昭,孤这几年一直在查找他的下落,也是今年才误打误撞地发现,原来此人非但没有死,还改头换面,留在京中任职,这就是孤请盛将军回锦衣卫的目的。”
盛豫蹙紧眉头:“他在锦衣卫任职?”
太子道:“盛将军回京这几日,大概还未见过他。”
盛豫突然想起十几年前几乎横空出世的一人,“是那离京执行公务的锦衣卫指挥使卢槭?”
太子冷笑一声,“只怕他不是公务在身出京办事,而是故意避开将军,不敢相见。”
盛豫双目充血,胸腔被熊熊怒火充斥,恨不得即刻将人揪出来问个清楚。
这时秦戈在外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太子已将冯遇的事告知盛豫,便无甚可避讳的,直接道:“进来回话。”
秦戈进门,看到满脸恨怒的盛豫,心下猜到几分,立刻拱手道:“属下已经查到,卢槭近日未曾出京,而是在般若寺替陛下筹备四月初八浴佛节的各项事宜。”
盛豫攥紧双拳,当下便要有所行动,“此人交给微臣去查,臣定会查明当年真相,给殿下和先帝一个交代!”
太子沉思片刻,道:“四月初八是她的生辰,浴佛节当日,孤会带她一道前往般若寺,盛将军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必要随行护驾,到时便能见到她了。”
盛豫心口狠颤,所有的激愤又在此刻化作沉沉的钝痛。
他深吸一口气,拱手谢恩,踌躇片刻,又问:“殿下可否告知微臣,她的名字?”
秦戈抿唇看向他,心里难得嘀咕两声。
「问吧,一问一个不吱声。」
「您急着当国丈,殿下还想摆两天主子的谱呢。」
太子:“……”
他手下这些人何时都变得如此聒噪!
太子移开目光,语气淡淡:“将来如有机会,盛将军自己问她吧。”
盛豫只好暂且作罢。
一日之内,接连听到两个震撼人心的消息,他的心绪久久难以平静。
从东华门走出东宫,一路走出皇城,御街数十年如一日的热闹。
他独自漫步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曾经也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早该二十年前就在那场大战中随先帝去了。
可太子痼疾缠身,还未顺利登基,当年狼山将士九死一生,活下来的人也被赶尽杀绝,如今奸佞当道,忠良埋没,昔年慷慨雄心报国之志都成了笑话,他去到九泉之下如何有脸再见先帝?
苟活这些年,惶惶不可终日,每一刻都是煎熬,本想着不去牵累旁人,自作聪明没有全心全力去寻她,却让她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让他们的女儿流落在外,受尽欺辱……
他枉为人臣,枉为男儿,枉为人父。
耳边吆喝声此起彼伏,孩童在路边嬉笑追逐,手里攥着糖葫芦和小风车,嘴里喊着“爹,我要这个!娘,我要那个!”
他想起戚氏那些年所受之苦,想起自己的女儿,生来就没有爹娘的疼爱,她顶着私生女的骂名寄人篱下,会受到怎样的欺凌?寻常孩童撒娇卖乖便能得到心仪的礼物,可她什么都没有,小小年纪,却要为生计发愁,流落街头,与乞丐抢饭吃……
若能早日找到她们母女,以他的俸禄,也能让她们丰衣足食,前路再险,他便是不顾自己的性命,也定会护她母女周全……
好在老天有眼,给了他弥补的机会。
他看到街边的绸缎庄珍宝楼,想起几日后便是她十七岁的生辰,该给她送些见面礼和生辰礼的,不知她喜欢什么。
姑娘家爱美,都喜欢胭脂水粉吧,往后自不能短了她的,钗环首饰、锦衣罗裙也要齐全。
同知府还是二十年前他在京中的宅子,随意洒扫修缮一番便将就着住下了,她总是要回家的,家里断不能如此敷衍应付,姑娘家要有自己的闺房,拔步床、贵妃榻、梳妆台,这些都要筹备起来,多宝阁也不能空着,都放女儿家喜爱的摆件,她若喜爱读书,文房四宝也不能落下……
他从前任职五品千户,如今是从三品的官职,独身一人,没有多余的花销,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银两,希望她不要嫌弃自己无用。
嫌弃也无妨,待太子殿下登基,他再去边疆杀敌,总有办法加官进爵,廉颇七十尚有余勇,他又何尝不能?
他要让她做个无忧无虑的官小姐,锦衣玉食,娇养她一辈子。
晚间,赵越前来禀报,说盛大人今日回府,给姑娘买了好几箱的绸缎和首饰,当给姑娘的生辰贺礼。
太子捻动手上的扳指,面上没什么表情,却听曹元禄在一旁暗暗揶揄。
「盛大人准备的贺礼,倒是正中姑娘下怀,咱们殿下可不能被他比下去。」
赵越继续笑道:“盛府今日已经吩咐下去,加紧修葺院落,要为姑娘打造闺房,盛大人还让管家拿出这些年所有的账本,怕是要把多年积蓄全部交给姑娘。”
太子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又听曹元禄在心里念念有词。
「唉,姑娘若是回家去住,咱们殿下可就要孤床冷枕、无人暖被了,可怎么好呢。」
太子:“……”

太子回到寝殿, 云葵正坐在榻上捣鼓手里的寝衣。
白日因亲生父亲的身份分神,导致一整日都心不在焉,手指扎了好几个血窟窿。
倘若不是知晓他这些年也过得很艰难, 她绝对不会原谅一个抛妻弃女的男人,宁可当他不存在,也不会再想见他,横竖这些年她也从未依靠过他。
可此刻,她也有些不确定了。
他是不知道阿娘怀了她,又因形势所迫, 才没能及时找来,倘若知道, 他会三书六礼迎娶阿娘, 会真心实意喜爱阿娘吗?
如今知晓还有她的存在, 他会不会愧疚,会想认回这个女儿吗?
还是说, 见她如今在东宫过得不错, 甚至有望当上娘娘,他为了加官进爵,这才巴巴地赶过来认亲?
如果是后者, 她同样不会认这个父亲。
她与殿下,彼此的感情都很可贵,她没有家世背景的支撑,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才名, 唯一拿的出手的便是为他缓解头疾的本事,最重要的是,心底那份纯粹的喜欢。
倘若她有一个不堪的父亲,她宁可不去认这个有名无实的爹, 也不会让他踩着自己往上爬,破坏她与殿下之间的这份纯粹。
太子立在殿外,静静听完她的心声,唇边扬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还想再听听她心里如何想他,倏忽听到里头一声轻微的痛呼,他眉头一紧,立刻疾步进殿,见她手里抱着绣筐,忙问:“怎么回事?”
云葵把手指含进口中吮了吮,小声回道:“没事,被针扎了手。”
太子三两步走到她跟前,捧起她受伤的手指,凑近细细查看,才发现那纤纤细指上戳了好几个洞眼。
他拧紧眉头,指腹轻轻摩挲那几处,又冷冷瞥眼她手里雪白的寝衣,“不擅针线就别做了,孤差你这一件寝衣?”
云葵闷声嘀咕:“殿下是不差寝衣,只要您发话,全京城的姑娘都愿意给殿下做寝衣,我且排着队吧。”
太子嗤笑一声,捏她的脸蛋:“从哪儿学的这些话?”
云葵手里捏着针线,笨拙地穿进穿出。
太子从案几上取来金疮药,云葵便眼睁睁看着他半跪在她身前,皱着眉头替她抹药。
她有点不习惯看到他放低的姿态,想要缩回手,却被他紧紧地握住了。
她抿抿唇,看着手指上几乎已经愈合的针眼,讪讪道:“殿下是不是从没见过这么小的伤?”
太子道:“见过。”
他意味深长地抬眸看她一眼,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胸前的绵软。
云葵霎时涨红了脸:“……”
「我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里可日日都有他的牙印,牙印也算轻伤吧……」
上过药,太子沉默片刻,喉结轻滚:“这寝衣要做到何时?”
云葵道:“我手艺不精,得琢磨琢磨,最起码也要十天半月吧。”
太子:“今日先别做了。”
他把绣筐扔到一边,将人打横抱起来,云葵吓得赶忙环住他脖颈,“殿下,你……你容我歇歇吧,我还涨着呢……”
太子道:“每个月不都给你歇满七日了。”
云葵:“……那不是因为癸水么。”
太子一本正经道:“那镇店之宝上说了,这几日是你最想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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