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几乎一无是处,却集齐了傲慢、狂妄、神经质、过度自尊等缺点,变成了一群游弋于稳定与疯狂之间的赌徒。
她厌恶他们的自以为是,也厌恶他们冠冕堂皇的说辞,可她更厌恶的是被一群弱者困在笼子里的自己。
当电网不再构成威胁,当麻醉对她失去效果,“离开”的念头就占据了她的脑海,日日发酵。
然而,动物野性想的是一回事,理智思考的又是另一回事。不管她承不承认,她确实被一群弱者圈养了六年,也确实被他们的武器和工具所制。
一朝拥有翻身的机会,要是不衡量敌我双方的实力就不管不顾地出笼,或许后果是她无法承受的。
而且,要是有了实力就为所欲为,那么她与骄傲自负的人类又有什么不同?
她按捺住蠢蠢欲动的野心,暂时放过了脆弱的电网,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再次忍耐并蛰伏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前后只过了一周,她就无比庆幸自己做下了这个决定——
那是一个“球”。
一个圆形的、全由透明玻璃打造的“球”。它像车子一样驶入旧区,匀速又飞快地向她靠近。不论地形地势,它都跑得非常稳当。
球内坐着苏珊和一位饲养员,他们驱动着球停在电网前,一边夸赞着高科技的便利,一边吐槽着实验室的研究员为什么不把脑子用在正途上,造工具不比造混种恐龙强吗?
他们打开驾驶舱下来,又将球后拖着的食物卸货,吃力地搬上升降杆。期间,阿萨思从他们的交谈中明白了原委。
原来,这个具备了汽车全部功能的代步工具叫做“旋转球”。
是由实验室发起的、公司科研队带头发明的高科技观光车辆,专为进入侏罗纪公园的游客设计。
它由全透明的特殊材质打造,内部配备着第三代版本的DNA先生做智能向导。它不仅可以为游客提供自动驾驶以解放双手,还能让他们投入到无障碍的全景体验之中,感受史前时代的风光。
因为是球体,所以它的结构十分稳固。
据说,它非但能扛住恐龙的攻击,还能应对一些极端情况,比如过崎岖的山路,与恐龙赛跑,以及防止被食肉龙撕咬。
现阶段,旋转球数量不多,暂时只供员工使用。但在不久后的将来,它迟早会成为公园的一大经典设施,为大众欢迎。
“好孩子,你知道吗?”苏珊告诉她,“这个球的发明还跟你有关。”
阿萨思平视着升降笼里的苏珊,安静地听着。
“你还记得吗?两年前他们把一头三角龙放进了笼子里……”
她当然记得那头倒霉三角龙,也记得那个半路夭折的斗兽计划,可从苏珊的话里她听得出来,其实人类从未放弃过那个安排。
“你利用了电网,把他们的策划变成了一堆废纸。也是从那时候起,他们开始意识到电网不行,必须寻找新的材料,做出更全面的替代品。”
之后,第一块特制的玻璃问世了。
可人类嫌弃制作一整个斗兽场的圆顶玻璃耗资巨大还不易做成,既不方便维修也不适合保洁,就干脆放弃了建造斗兽场的计划,转而选择了更加疯狂的方案——
他们决定以整座努布拉岛为基础,将人类装进旋转球中、丢进恐龙堆里,去体验一次真实不虚的“斗兽”。
该方案一出就受到了公司高层的关注和嘉奖,想来距离全面投入已经不远了。
苏珊:“好孩子,你很聪明……”她放低了声音,却莫名觉得眼前的恐龙能听清,“可你的聪明一旦被我们察觉,我们就会想方设法地对付你。”
“所以,你要聪明点,孩子。”
确实如此……
她重伤了同类,人类就把她关进电网。
她利用了电网,人类就发明了旋转球。
如果她攻破了旋转球,那么人类的下一步又会出什么招呢?她不会妄自揣摩,但她清楚一旦过了某条线,人类一定会要她的命。
是的,她不得不承认人类是顶级智慧物种,他们以自己的头脑为傲,绝不允许自然界中出现能克制他们头脑的生命。
现在是旋转球,以后会是什么?
她再强大再凶猛,也不一定能从他们的武器集火中活下来,因为智慧是一把利刃,它杀她不用见血。
于是,阿萨思消停了。
在拥有了可怕的力量、速度和体魄后,她又沉下心来捡回了“人”的理智和冷静,还学会了权衡利弊和判断局势。
是以,当第二天实验室打开电网,将一个无人驾驶的旋转球放入笼子做测试时,阿萨思没有尽全力去弄坏它,只是留下了一些“恰到好处”的爪痕和牙印。
大概是“吃不到嘴里”,她佯装愤怒地冲着旋转球抽了一尾巴,而旋转球一如其名,它像个陀螺似地转动起来,狠狠地撞在了树上。
但没坏,里头的驾驶人偶也无事。
看到这个结果,围观的研究员顿时欢呼起来。
他们高兴地拥抱、呐喊、调侃恐龙,扬言要开个香槟塔庆祝人类的胜利,他们的科技不仅从大自然手里夺回了灭绝的恐龙,还从恐龙的嘴里夺回了人类的掌控权。
“即使是最强大的掠食者,也无法硬抗我们的高科技啊。”
“它还没成年……不过,成年了也只是一只恐龙而已。”
“需要给另一只也做同样的测试吗?”
“当然不,另一只可是展品,我们不能让旋转球的玻璃渣伤到它的皮肤或眼睛。只有这一只,懂吗?只有这一只能当作实验品。”
他们指着阿萨思,而她正甩出长尾把旋转球勾过来,在身边转着玩。
“那么,我们需要进去回收旋转球吗?”
“不用了。”负责人说道,“只是测试品,送给它当玩具也没关系,我们没必要跟一只恐龙抢废品。”
没多久,人类便收拾东西走了。
见她攻不破旋转球,他们也不准备给笼子装监控,旧区的防护一如既往,能保存至今主要是她不准备出笼。他们一走远,旧区便属于她了。
阿萨思无聊地转着旋转球,爪子在玻璃上摩梭,刮出了刺耳的声音。
接着,她一爪子戳了下去,轻松洞穿了特制的玻璃,像是挖猎物内脏似的掏出了两个人偶,随后将注意力集中在球内的显示屏上。
回忆着很久以前在实验室看到的场景,阿萨思用爪尖轻轻碰上按键——
DNA先生突然跳了出来:“你好,我是你的专属向导DNA先生,欢迎你来到侏罗纪公园,很荣幸能为你服务!”
她把整个头埋进球里,鼻孔喷出的吐息给内壁糊上了雾气。或许是她的生物反应让DNA先生判定球里有人,它的话匣没关,畅快地说了下去。
“接下来,我将为你介绍公园的基本布局和恐龙的生活区域……”
阿萨思把旋转球拖进了林深处,在它的电量耗尽之前,它会是她最爱的学习工具。
日子一晃而过,眨眼又是一周。
苏珊拖着恐龙肉前来投食时,她看到电网上卡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旋转球。看样子,像是被电网折腾坏了。
“哦,看来今天是坏孩子,给我增加了不少的工作量啊。”
她让另一个饲养员离开,去上报,去找维修人员,而自己却走出了旋转球,毫不在意损坏的电网,只是吃力地拖过食物就往升降杆上装,真是半点不担心被恐龙吃掉。
“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苏珊边干边说,“我年轻时是一名动物学家,跟很多动物打过交道,所以我知道有灵性的动物是什么样子。”
“你跟它们不一样,你就像我在华国西部见过的一只大白猿,有着一定的人性。”
“好吧,其实你吃了我也没关系。”苏珊开起了玩笑,可话中透露着认真,“我死了,我的孩子能拿到一大笔赔偿金。她们会恨上这座岛,一生都不会来到这里,多好。”
阿萨思打了个响鼻,一副嫌弃她的肉的模样。她低头去吃放下的恐龙肉,而苏珊眺望远方,看着无边无际的密林心生感慨。
“好孩子,我的年纪已经大了,不知道还能陪你多久。”
“如果有一天我在岛上离世了,我会提前叮嘱欧文成为你的饲养员。”苏珊交代道,“欧文是我最近新交的朋友,他以前是个大兵,现在是四只迅猛龙的饲养员。”
“我本来以为军部来的家伙都不是好东西,他们发动战争、推行恐怖……但欧文不一样,他是个好人,他一直很用心地养着那四个小家伙,教它们狩猎合作,教它们听从口令,他就像它们的妈妈,还会在它们生病时照顾它们。”
“把你交给他,我会很放心。”
阿萨思抬头,冲她打了好几个响鼻,以示内心的不满。
苏珊被她的鼻涕糊了一身,却笑得很开心:“哦上帝,有点恶心!哈哈,好吧好吧,我还活着,只有我还活着就不会把你交给欧文。”
阿萨思不再做出人性化的动作,吃东西的速度也加快了。她听见了不少旋转球驶入旧区的声音,估摸着修理人员该到了。
苏珊缓慢下去,而她转入阴影处休憩。
伴着一针麻醉射来,人类今天份的维修工作开始了。只是这次工作量巨大,因为两层电网全部报废。
是修复还是给“资产”换个笼子,这是个问题。
第20章
通常,一个不起眼的选择会引发一连串阴差阳错的后果。无神论者称之为意外,有神论者称之为命运,而阿萨思称之为“有病”。
DNA先生亲口告诉她:“电量即将告罄,可以请你为我充电吗?”
这还不简单,她的笼子哪哪儿都是电。
想在哪充就哪充,想充多少就多少,实在不行,她就把旋转球套在头上挨雷劈,保管DNA先生能吃饱。
“电量告罄,再见了我的朋友,很高兴为你服务。”
为了不让DNA先生挨饿,她火急火燎地起了一尾巴,直接把它抽进电网。
不料电网像纸糊,根本受不住她的一尾之力,沾上旋转球立马爆出一片白光和火花,没撑多久就歇了菜,连带着DNA先生也嗝了屁。
她难以置信,几乎全知全能的小伙伴是个脆皮?
她无法接受,自己一尾巴把小伙伴抽没了?
为此,她窝在水池旁深刻反省,直到人类前来回收旋转球的“尸体”。
不过,他们没在第一时间维修电网,反而对她加大了麻醉剂量,再用大卡车把她运出旧区,投入到一个用钢筋混凝土塑造的牢笼里。
据说这是吴博士的意思,赶早不如赶巧,既然两只“资产”的体型都达标了,也是时候植入第一代追踪器了。
“它们还没有进入亚成年期,万一它们的体型进一步扩大,肌肉变得更紧实,那么提前植入的追踪器存在被肌肉组织夹碎的可能。要是碎片进入血管,富集于心脏和肾脏,这将对‘资产’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也会增加我们的工作量。”
最重要的是,这也会让他们近七年的努力毁于一旦。
“博士说是‘初试’,第一次植入主要是为了看双方对追踪器的感受性和适应性怎么样。等它们进入亚成年,追踪器会再更换,但到了那时,微型炸弹也会植入。”
“微型炸弹?吴博士还真舍得,这两只可是他现阶段最杰出的作品了。”
行车半小时,入笼五分钟。装着她的大铁笼从卡车上顺坡而下,平稳落地,而她敬业地装睡,任是人类怎么检查都纹丝不动。
少顷,研究员开始集聚,他们拿着一个巴掌大的追踪器站在她身后,还伸出手抚摸她的后颈,似乎在找植入的位置。
胆子可真大,她的后颈可不是块好地方。
常年在猎杀与被猎杀的搏斗中成长,她的后颈被沼泽鳄啃过,被食人虎咬过,也被成年河马狠狠撞击过。
或许,正是因为颈骨脆弱又致命,所以在后颈多次受创后,她的身体自发自动地开始进化,竟是沿着一整根脊椎催生出了大片龙刺,直至尾骨。其中,龙刺尤其以后颈的部位最坚硬,也更容易产生应激反应。
防御机制是身体本能中的本能,无论她是沉睡还是昏迷,它都会自动开启,完全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经验模式。
也就是说,她控制不了——
果然,当大意的研究员摸上她的后颈,“危机感”立刻在体内爆炸。
那一排乖顺服帖的龙刺瞬间变硬,像炸毛的刺猬一样张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穿了研究员的手,而这倒霉蛋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啊!不,我的手!”他尖叫着抽出手止血,痛地跪在地上,“不,不!它刺穿了我的手!”
做实验的手几乎是研究员的第二条命,他有多崩溃可想而知。
人群骚动起来,很快远离了阿萨思,谁也不敢再冒然靠近她,哪怕她“昏迷”着。追踪器在研究员之间转了好几手,直到吴博士亲手接过它。
没理会众人的害怕,吴博士从容上前,亲自检查那一排龙刺:“……即使出自同一组基因,野生的和家养的区别依然很大啊。同样是脊背长刺,第一只比不上第二只。”
“博士,小心手!”
他不在乎地摆手,示意他们退后,喃喃自语:“颈骨吗?因为是要害,所以必须保护它。身体的求生本能很强,已经完全野化,能在食物链的竞争中找到适合自己进化的方向……是物竞天择的赢家。”
大概是他表现得太镇定,退开的人重新围拢,涣散的人心也逐渐凝聚。
亨利谨慎地摸上龙刺,特地避开后颈的部位:“看来是的,别的部位不像后颈那么敏感,而这些刺……”他感受着它们的硬度,“实心刺,类似于外骨骼,是棘龙基因的异化吗?”
“应该不会离体,要是能,就是豪猪的攻击手段了。”那第二只的危险性无疑更大。
“吴博士?”
亨利松手,环视一圈后下了命令:“一切照常进行,计划不变。不过,离它的后颈远点儿,改成植入后背。”
他们行动起来,在她的后背圈了块地方,局部麻醉,再上工具切开表皮,将追踪器放进肉里。但她皮厚肉实,不论是切开还是缝线,都让他们忙得满头大汗。
“见鬼,我是在切钢板吗?”
“这比我祖父穿了十年的牛皮鞋还难缝!我需要我的祖母帮忙!”
“这个肌肉密度……追踪器放进去一定会被夹碎吧?”
“是的,所以得定期更换。不要惊讶,按大自然的标准,这个肌肉密度才是活下去的资本。野兽可不是我们,更重的吨位,更大的体型才是它们的追求。”
交谈间,追踪器安置完毕。信号连接,数据呈现,研究员们开始有序退场,并把“未苏醒”的恐龙留在新笼子里。
实际上,说是“新笼子”也谈不上新在哪里。
五年前,阿萨思所处的笼子是沧龙的室内饲养场,它至今保留着那时的大水池和深水区,只不过里头长满了青苔而已。
这里的“陆地”活动范围不大,但水域算得上开阔。基因公司有意把它打造成“恐鳄饲养园”,只是计划尚未实行。
于是等阿萨思“醒来”,旧笼不再,已至新园。她起身四下溜达,仰望“井口”般的天窗和高耸的混凝土墙壁,再看向身后的大水池——她几乎要咧开嘴笑了,还有比这更完美的训练场地吗?
她终于可以放肆地打磨筋骨了!
“吼——”她咆哮一声,气势汹汹地撞向了墙壁。
伴着“轰”一声巨响,墙壁震动、碎屑如雨,她被反弹地后退了几步,旋即更大力地撞了上去。一次比一次强,一击比一击猛。
哈,被关了近七年哪有不疯的,她这一身无处安放的精力总算有了用处!笼子越硬越好,水池越大越妙,她要久违地感受一下精疲力竭的滋味。
阿萨思张牙舞爪地撞击墙面,双爪齐出,在墙面上留下了一道道抓痕。又是吼叫又是抓挠,她像极了被困住的野生动物,一门心思只想出去。看到这一幕,研究员们顿时安心不少。
他们不怕动物发疯,就怕动物进笼不疯。毕竟,发疯说明还有野性,不疯代表失去灵魂。
“旧区还是修一修吧,总感觉新笼子撑不住多久。”
“墙厚6英尺,内置钢板,它打不坏的。”
“但愿如此吧。”
之后,阿萨思在新笼子里畅快“玩耍”,她的几名饲养员从天窗投食,食物每一次都落进水域。
为了吃食,阿萨思只能下水去捞,好在池子有浅水区,尾巴勾食也容易,她会游泳的事依然没有暴露。倒是人类不知道她会游泳,为防她淹死在水域,不得不加快了旧区的重建进程。
是日,她对墙拳打脚踢,时不时折断趾甲;是夜,监控关闭后她就下了水,一点点往深处潜。
如是过了半年,她七岁,身体开始二次发育成长,据人类说这一时期将持续三年。而等三年后,她将正式进入亚成年期,只要基因不出错,她会成为一头巨大的怪物。
又一年,电网修复。她总算离开了沧龙的旧笼,复归扩建的旧区。
“资产”重回旧区,而人类站在了她呆过的笼里。
仰头,是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孔洞和爪痕,一部分隐约可见血迹,一部分被剥得直到钢板,另一部分是钢板上也留下了痕迹。
他们掏出工具测量受损的骨架,计算重建的费用,一项项列满了纸,一条条填满了钱。
“这头恐龙每天撞墙,它是疯了吗?上帝啊,你敢相信?这儿,还有这儿,钢板严重弯曲磨损。你们要是多关它一年,它就能把笼子挖穿了。”
“哦我的天,这是牙印吗?它用水池的边缘磨牙?”
“快看这里,伙计们!瞧我发现了什么,这些孔洞全是用指甲戳出来的,你看,这里留了一截断甲,已经皲裂了。”
望着那截断甲,人类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才有人吐出大众的心声:“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它真是恐龙吗?”
此刻,不是恐龙的阿萨思正在等待一场风暴的降临。
一年半的时间不晒太阳没淋雨,她真的很不习惯。大概真是被关疯了,她曾经对大自然的毒打深恶痛绝,可如今却充满了怀念。
抱着这种诡异的念头,当大雨落下时,她堪称虔诚地步入雨幕,站在树下等待风暴与雷电的洗礼。
是的,她需要它们。
她需要它们捶打身体,再帮她治愈一点“顽疾”。
“轰隆!”
雷电垂直落下,透过树,也透过她的躯体。电流刺激着她的骨骼肌肉,击溃了一层层组织,又构建起全新的细胞和免疫。
这一刻,身体厚积薄发的力量一点点从骨子里渗透出来,从细胞中榨取出来,又从基因链触发出来——她做好了变得强壮的每一步,而她的身体回馈给了她最期待的一切。
“昂!”她发出了一声罕见的、连自己都未曾听过的龙吟。
与此同时,埋入她后背的追踪器在雷击中彻底报废。
看得出来,事情变得麻烦了。
第二只资产虽然养得省心,但每逢“大事”总会发生意外,回回棘手,让一些简单的选择变得复杂起来。
要不是意外无法预测,要不是它确实是一只恐龙,他们都快怀疑它是想故意找茬了。
“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工作量大得让人抓狂,有人难免破防,“它的追踪器坏了,是吗?因为它接触了电网,或者不小心受到雷电的波及?好吧,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我们取出损毁的追踪器,放入新的,再把它送进别的笼子里?”
“……可是成本太高了。”有人叹道,“把它养在旧区,它很容易在狩猎时碰上电网,或者在雷雨天遭遇雷击,这样,追踪器会反复报废。难道在每个雷雨天过后,我们都要来到这里给它换上新的追踪器吗?”
开什么玩笑,他们是科学家,才不是恐龙的保姆!
“如果想要追踪器持续有效,我们就得把它养在室内。但把它养在室内是什么后果,我想你们都很清楚。”
沧龙的旧饲养区几乎成了一片废墟,重建成本极大,他们有目共睹。
如此一来,他们不得不从两难中做出取舍,要么保全追踪器把“资产”拖回室内养,要么放弃追踪器把“资产”搁在户外养。无论选哪一个,今天必须给出结果,毕竟报废的科技物品有害,留在“资产”体内不好。
一番商量,他们各执己见、愈吵愈烈。
“植入追踪器是起码的保障!你知道一头奔跑时速达到40公里以上的恐龙在逃跑后有多难抓吗?”
“我们已经没有第二个沧龙饲养区了!室内饲养?除非你想把它和第一只关在一起?听着,这两只关在一起肯定会死一只!”
笼内,阿萨思趴着看热闹,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说实话,对于人类想在她身上装点儿什么,她是无所谓的。
如今她已经八岁了,体长29英尺,重达6.8吨,体质极佳,压根没把人类的“小手术”放在心上,这微创的口子还不如猎物咬她一口来得大。
植入式追踪器只有人类的手掌大小,才占多大点儿肉,她用爪子就能抠下来,歇两天就恢复了。如果植入能让他们安心,以减少来旧区的频率,她是非常愿意配合“手术”的。
并且,他们与其在这里争个不停,还不如花时间去关注她的同类。那个坏心眼的倒霉蛋也被关在室内八年有余,不疯才怪。
她和它之间还有一笔账要算,对上是迟早的事。但比起面对疯子,她宁愿面对雷电。毕竟雷电的轨迹还能规避,疯子杀起来就像食人虎,最无法预测。
可惜人与恐龙的心意不能互通,人类总是对电子数据有着过分的信任和依赖。
第一只的追踪器显示它呆在笼里,他们就很放心;第二只就算呆在笼里,可只要追踪器失效,他们就无法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总算给出了结果,由于没有第二个室内笼的供应,她只能被养在户外,而他们只得放弃追踪器的植入。
“再等三年吧,等它正式进入亚成年期,植入工作就可以跟上了。”
“这是博士的意思。”
之后,他们取走了追踪器,留下了一道没有缝合的疤。阿萨思不以为意,本想等它自愈,但围着疤痕打转的蚊子苍蝇实在烦人。
无法,她只能起身蹭上电网,靠电流的热效应把伤口糊上。当空气中传来烤肉的焦香,阿萨思不得不承认她闻饿了。
唉,自己嗅自己,越闻越香。
阿萨思认识苏珊已有八年。
这八年来,苏珊从一个手脚灵活的饲养员逐渐变成了一个行动迟缓的老奶奶。但她依旧是她的饲养员,无论送食还是投喂,再繁重的工作她也坚持自己来。
不过最近,苏珊减少了来旧区的次数,转而在迅猛龙的饲养区呆了许久。每当她不换工作服重回旧区,阿萨思总能闻到她沾上的迅猛龙的气味。
苏珊告诉她,欧文养了四只迅猛龙,并把它们当作自己的孩子。因为太爱它们,他给每一只都起了名字,它们分别是小蓝、查理、德尔塔和艾可。
“这么一对比,我这个饲养员还真是失职啊,我都没给你起过名字。”
苏珊尝试着从笼中伸出手,轻轻摸上阿萨思的皮肤。这是她与她的第一次接触,苏珊知道自己带着别的恐龙的味道,本做好了失去一只手的准备,但她没想到的是“好孩子”比她想得更温顺也更宽容。
“你想要一个名字吗?一个什么样的名字呢?”苏珊温和道,“我记得,吴博士创造的恐龙都是雌性,但因为加入了西班牙树蛙的基因,使得它们会在单性环境中改变自身的性别,以便整个族群繁衍生息。”
“好孩子,你应该还是女孩子吧?”苏珊笑了起来,“那么,叫艾薇儿怎么样?或者戴安娜、爱丽莎、埃尔维拉?”
阿萨思打了几个响鼻,以示不要。她是有名字的,只是她无法告诉她。
苏珊:“还是说,你更喜欢那群科学家给你起的学名?”
学名?什么东西,还有这玩意儿,她怎么不知道?
人类一直以来都用“第一只”和“第二只”指代她的同类和她,她还以为她俩就叫这个呢,没想到还有“学名”?
“是暴虐……”苏珊看着她,“学名叫‘暴虐霸王龙’,也叫‘狂暴龙’、‘帝王暴龙’,你喜欢被这么称呼吗?”
大抵是感到新鲜,这一次阿萨思没有打响鼻,也没喷她一身鼻涕。
苏珊无奈一笑:“好吧,小暴君,看来你喜欢被这么称呼。对了,记住我身上的味道了吗?它们属于迅猛龙和欧文,相信我,他们是值得信赖的朋友。”
“如果哪一天你能逃出去,又不小心在热武器下受了伤。记住,去找欧文,追着这些气味找,他一定会帮你。欧文就像年轻时候的我,能读懂动物的心。”
她去追那个叫欧文的人类,真不会把他吓死吗?她都不知道自己能长多大?
阿萨思很想吐槽,可出口的声音除了低低的几声吼就再无其它。没办法,恐龙的声带不像人类那样完善,她也尝试过,可就是说不了话。
“你的声音听上去低沉了很多,是要进入亚成年期的标志吗?”苏珊道,“……说起来,最近岛上出了一件怪事,你还记得上一个风暴天吗?”
她当然记得,就在不久前。
“那晚,岛上的声纳设备、动物声音记录仪都在同一时间记录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恐龙的吼叫却又不是很像。它跟雷电混在一起,但没有被雷电的巨响淹没,反而很清晰。研究员拿了各种恐龙的吼叫跟它作对比,但没有一只是契合的。”
“所以,他们怀疑努布拉岛的海域附近出现了一种未知的海怪,应该是被飓风冲到浅海区的深水怪物吧,他们最近在找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