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它的消化能力不强,第一次进食不该吃的东西吃坏了肚子。”
“听着,它的胃连骨头都能消化,它的食谱上就不存在‘不该吃的东西’。之所以会呕吐,主要是昨天的倒霉蛋刚除过体毛还涂了身体乳!它吃了一块被化学剂腌制过的肉能不吐吗?”
众人发出了受不了的声音,又赶紧问起了身体乳的品牌。既然幼龙对这个味道接受不良,想必以后也不会再咬有着同款气味的人类了吧?
说白了,他们在努布拉岛工作,养的还是暴虐霸王龙这种“究极生物”,同事之间哪还有什么同伴爱可言,保命才是第一。
两只幼龙都伤过人了,也都记住了人血的味道,可公司不仅不会击毙它们,还会好吃好喝地供养它们。人命低微,资产至上,在接下来漫长的十年里他们只能自求多福。
“上帝,希望侏罗纪公园再开的那天我还活着。”研究员开始祈祷。
雇佣兵笑了:“也只有这时候你们这群科学疯子才会相信上帝。”
常年在刀口舔血的雇佣兵不理解,既然这群弱鸡这么怕死,为什么还要养育世界上最凶残的生物,早点离开不好吗?
可他们明知有死亡风险,依然狂热地研究着恐龙,真是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
以及,他们研究的真是恐龙吗?
雇佣兵将视线投向幼龙,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夜的场景。合金门打开后,他第一个与幼龙打了照面,可他的枪还没起,幼龙已放弃抵抗。
很诡异……
在那时的情境中,野兽又不认识枪,它会护食会反抗,就是不可能放弃抵抗啊!可它放弃了,而当时的他感知错乱,总觉得自己像是在面对一个人而不是在一只兽,这种感觉令他毛骨悚然!
事后回忆起来,他仍然对“它是恐龙”的结论存疑。
他不由地亲吻十字架项链,端着枪喃喃道:“上帝保佑,但愿它真是一只恐龙。”
阿萨思被放回了生态箱,而人类一片愁云惨淡。
对昨晚发生的惨案,处理结果已经出来了。那作死的倒霉蛋还活着,但他失去了一只手,因被吓到精神错乱而进了病院。
在他的胡言乱语中,他们勉强拼凑出了事实。原来倒霉蛋眼热吴博士的造物太久,昨晚潜入是为了窃取幼龙的基因。据说他与另一个基因公司有联系,接近“资产”是为了卖个好价钱……
为防再次出事,吴博士收回了研究员自由出入实验室的权限。
之后,每到日落他们中的大部分都会被赶回宿舍,只留四人在内,而公司的雇佣兵会守在实验室外看守“资产”。
起先,“值班”这事被他们强力反对,但吴博士不愧是华裔出身,愣是以“发表论文”、“元老资历”和“涨薪20%”为圆心,以“生物学最高奖项”为半径强势画饼,硬生生掐灭了他们的抗议声。
他们本来没觉得哪里不对,直到大半夜被关在实验室里跟“资产”面对面,搞得双方都睡不好才惊觉上当受骗。
“哦上帝,我们要被关在这里看护它,大门要明早才能开?”
“万一它逃出了生态箱,我们的处境不就变成密室逃杀了吗?”
人类叽叽喳喳,隔壁的“资产”愤怒咆哮,吵得谁也睡不了。阿萨思无奈地把头埋进草堆,只希望这场混乱早些结束。
前后过了一周,双方总算适应了这种模式,她的日常也恢复了正轨。只是饲养员苏珊不再出现,人类给她送来的食物又变得“奇形怪状”了。
这次是一条鳄鱼。
他们似乎想让她意识到“鱼”的危险性,不仅加大了生态箱中的供水,还缩小了她可下脚的土地。
简易的沼泽地布置完毕,鳄鱼顺着水流而来,无声无息地藏在阔叶的阴影下一动不动,像一块没有生命的浮木。
它安静地注视着她,她谨慎地盯着它,由于水波的晃动和折射容易干扰视线,她只能用“第二双眼”锁定热源。
可位置是确定了,捕猎的难度却很大。她的后肢堪堪迈入水域,脚下的泥土就不堪重负地下沉,让她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水漫上来,“浮木”漂了过来,她正想后退,但没料到行动被水和泥土阻碍,变得分外迟缓。最要命的是,自然界的生死往往只在刹那之间,她退不得,鳄鱼就让她再也退不成。
沼泽鳄的捕食习性就是这样,它们会在旱季霸占整个水塘,翻滚在淤泥中伪装成泥土的一部分,然后等着食物上门。
那些可怜的食物出于对淡水的渴求不得不接近水塘,而当它们的四足深陷泥淖时,就是鳄鱼进攻之际,它不会给猎物机会,它会将它们拖进水里!
说时迟那时快,在鳄鱼开嘴咬来之际,她猛地一尾巴抽进水里,借力跃出、拔高身体,于千钧一发中避开对方的袭击。
鳄鱼一击不成没有后退,它迅速朝前方冲击,二次张开大嘴。她委实没想到“鱼”还能上岸,猝不及防之下被咬住脖颈,转眼就被拖进水中。
变故陡生,围观的人惊呼起来。
可还不等人类有所动作,她的凶性一下子爆发,竟是不管不顾脖颈的要害,在水中窒息的同时将利爪刺进了鳄鱼的眼睛。
鳄鱼吃痛但没有松口,而是大力翻身开始死亡旋转。她也没有松爪咬紧牙关,狂暴地挖出了对方的眼睛,趾甲狂抓它的皮肉。
水变成了红色,泥浆搅动,没人分得清哪只是鳄鱼,哪只是幼龙。他们只知道它们的战斗进入了白热化,谁也插不了手,结局必死一个。
没多久,水中的动静小了,众人的心高悬起来。
很快,一条脑浆迸裂的鳄鱼浮上水面,幼龙的爪子攀上它的黑背,耗尽全身的力气爬上来呼吸,而它的脖颈血流如注。
“它赢了……”
“要上麻醉抢救吗?它看上去快死了。”
是,动物的颈部受伤基本与“死”划上了等号,若无人工干预,动物要么是失血过多而亡,要么是病毒感染而死,它们最终的归宿都是进入秃鹫和鬣狗的肚子。
然而,人类远远低估了基因造物顽强的生命力,也不知吴博士到底给它添加了哪一种生物的基因,幼龙不仅硬抗了鳄鱼的死亡翻滚,还能在重伤的情况下强撑着进食。
它将鳄鱼拖上岸,大口享用起来。颈部的血逐渐止住,它动了动脖子,似乎在检查骨头有没有问题。
“那条鳄鱼没咬断它的骨头?”
“如果咬断了,现在被拖上岸的就是‘资产’,而吴博士会把我们丢进去喂鳄鱼。”
“它的骨头硬度能顶住鳄鱼的咬合力?不可思议,全新的数据!”
阿萨思几乎吃光了整条鳄鱼,进食完毕后她没有选择休息,反而带着一身伤看着水面,生出了“尝试”的心态。
她不会游泳,这无疑是个致命的短板!
人类没有做多余的干涉,在之后的几天里,她凭自愈能力扛过了感染期,体质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和提升。
夜间大多数时候,她强迫自己改变本性,走出平时藏匿的阴影地带,逼自己进入讨厌的水域中“游泳”,还逼自己学会了闭气和潜水。
不得不说,她的模样生得是恐怖,可她的身体没有一个部位是多余的,它们总能在她需要时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比如她的尾巴,它在入水后就成了自由的“蟒”,仿佛天生知道怎么摆动能增速,怎么调整能转向,给她省了不少力。
就这样,她前后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学会了游泳,而深夜呼呼大睡的人类对此一无所知。他们甚至没有翻看实验室的录像,每次交差的资料都是简简单单的“一切正常”。
她回到了岸上。
如今,只有人类还活在水的倒影里了。
阿萨思的个头又大了一圈。
或许是脑袋变大了脑容量也跟着涨,她脑子里的雾又去了几分,让她学东西的速度快了不少。其中,当属“学习语言”这块最有成效。
哪怕没经过系统化的教育,可碎片式的词汇积累也能达成质变。
时至今日,她已能听懂人类的短句,要是去掉部分专业术语,她也能挑战一下他们的长句。
能听懂的感觉很好,人类从不会在交流时避开她,这无疑给了她一种“窃听”的刺激感。
隔着一层玻璃罩,他们对她毫无防备,几乎是事无巨细地将实验室的八卦、博士的命令、养龙的安排乃至自己的情绪都交代个遍。她听在耳中,记在心里,不仅消磨了时间,还对自身处境有了大致的了解。
原来,她和他们都呆在“实验室”里,而她住的地方叫“生态箱”。
她并非是“实验室”中独一无二的恐龙,据说隔壁就关着她的同类,还是一只灰白色、红眼睛的“姐姐”。
起初她不理解“姐姐”这个词的含义,只以为是另一只幼龙的特定称呼,叫“塞丝特”。
直到某天,一位研究员对她的成长数据感到匪夷所思并请来自己的姐姐帮忙时,她才明白“姐姐”是什么意思。
彼时,两个研究员站在生态箱前,有着近乎相同的身高和相似的面孔。她们的气味顺着通风管道进入箱中,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敏锐地品出她们的血肉味道应该是一致的。
所以“姐姐”并不是另一只幼龙的名字,而是指与她有着同样的身体、相似的面貌和血肉构成的“人”吗?
是同类,也是血与血同源的象征。
想到这点,她不禁对另一只幼龙生起了强烈的好奇心,特别想见一见它。
可这注定只是妄想,对方被关在隔壁,因长得很好而被整个实验室寄予厚望,平时由吴博士亲自看护,比她的待遇“高”多了。
她时常听到研究员拿她跟另一只幼龙做对比,说什么“银灰色的恐龙有,但灰白色红眼睛的恐龙可没有,公司对外展出的肯定是第一只”,以及“如果第二只的颜色能奇怪点,它就不用辛苦捕猎了,博士会养着它”……
简单来说,她因为外表不够出色,所以不得展出,只能沦落到“充当实验体收集数据”的地步。
可不知为何,她心中非但没有半点遗憾,还万分庆幸自己长得普通。好吧,这是她第一次感谢自己长得像个恶魔。
但比起这些“小事”,她更在意的是人类对她的研究。往往,她总能在人类的对话中找到自己的优势和定位。
比如那对研究员姐妹,当妹妹把她的数据交给姐姐后,那位姐姐就眉头紧皱,像是见识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接着,对方语气凝重地说道:“一般来说,动物的大脑大小在它出生的那一刻就决定了,虽然会在成长的过程中发生一定变化,但绝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不断增长。”
该是核桃大小的脑子就只能是核桃大小,不可能长成西瓜。
“可是这一只,它的大脑……”她惊疑不定,“一直在变大吗?发育形状与人类的大脑相似?另一只也是这样吗?”
妹妹叹了一口气:“正因为另一只不是,所以我才更担心。”
“我不敢惊动博士,我怀疑他在制造第二只资产时根本没有延用同一组基因,而是把阔鼻猴或黑猩猩的基因换成另一种灵长类的……至于换了什么,我不敢猜更不敢说。”
两姐妹面面相觑,一句不说却胜过千言万语。
她们没有深究和质问,所做的只是将数据报告放下,装作无事发生,只为保全自己。
她们一个照常在实验室看护、记录数据,另一个也在岛上工作,饲养草食性恐龙。各司其职,仿佛从未私下接触过。
阿萨思能读出她们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的恐惧,那种一见到她就“血流加快、呼吸急促”的气息能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让她不自觉地盯着她们的脖子看。
好在她长大了,对自己的兽性和食欲有了一定的控制力。否则,她们时不时的注视会被她视为挑衅,进而她会攻击笼子,引发骚乱。
不过托她们的福,她对自己的脑子多了些了解。
看来她的确是独一无二的恐龙,毕竟她的头脑与她的同类截然不同。
近几日,由于她捕食鳄鱼的技巧越来越熟练,人类便停了鳄鱼的供给,改换投喂红腹鲨,也就是“食人鱼”。
它们虽然有“鲨”的名头,但实际上是淡水鱼种。一般生活在河流和溪水中,喜欢群居,热衷食肉,有着极其锋利的牙齿,利到能在钢铁上留下咬痕。
凡是被它们盯上的猎物没有一只能逃出生天,而这些猎物中也包括了某些倒霉的土著人类。
午后,生态箱的水位又高了,食人鱼游了进来。
她并不想暴露自己会游泳的技能,只能“委委屈屈”地缩在不大的陆地上,趾甲不紧不慢地敲击着地面。
她原以为新来的鱼也会上岸,已经做好了一打多的准备。可她想多了,不是每条鱼都会爬,食人鱼只能在水中活动,她要么下水去捉,要么想法子把它们钓上来。
尾巴在地上扫了扫,她低下头看着水面,思考着怎么果腹。
说来也巧,随着水位上升,她的趾甲正好敲进了水里。拍打一响,涟漪一开,食人鱼立刻被动静吸引,齐齐掉头转向她——敲开涟漪的趾甲。
一瞬间的福至心灵,她陡然明白了这种鱼靠“动静”猎食的习性。也就是说,只要她在水面“扑腾”的动静越大,表现得越不会游泳,它们就会朝她涌来。
于是,她用趾甲持续敲击水面,果然引来了它们。
接近时,她下嘴极快地叼住第一条,狠狠咬断脊柱丢在一边。不料鱼血溅上了趾甲,腥味一下子刺激了食人鱼的神经,点燃了它们的疯狂。
它们跃出水面,一条咬住了她的趾甲,一条扑在她腿上。鱼口大力咬合,她的趾甲居然断了,身上的肉也被撕去一块。
剧痛袭来,她马上意识到它们的难缠,可后方的陆地已经退无可退,她只能迎战。
“吼!”她咆哮着,凭借无比敏锐的眼力和速度,直接开启了乱杀模式。
她避开它们的嘴,利爪贯穿它们的鱼身。一击得手就大力咬掉鱼头确保它们死透,再将死鱼丢在身后。
战况激烈,她半个身子没入水中,尾巴被啃食到露出了白骨。但她的理智并未被痛感吞噬,她似乎进入了一种抽离的发疯状态,化身成一台高精度的杀戮机器,跟一群对手战到不死不休。
水面再一次被染红,分不清谁流的血更多。
她毫无疑问是最后的胜者,只是此战过后,她少了近两磅的肉。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人类没再投放食人鱼,而是给了她足够的修养时间。或许是习惯了捕猎和战斗,即使她每天发懒享受着唾手可得的食物,她的身体也在争分夺秒地自我修复,仿佛下一秒就要投入死战。
失去的肉很快长了回来,只是新生的皮颜色偏浅,长在身上像是多了几排斑点,看着有些碍眼。
这与好不好看无关,而是她作为一个捕食者,最忌讳的就是表皮长得花里胡哨,让她无法在捕食时完美地藏匿自身。
可这个烦恼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她发现自己开始蜕皮了。
对,蜕皮。
像蛇一样蜕去旧皮,换上一层全新的、颜色均匀的表皮。
吴博士承认,他在制造暴虐霸王龙时是添加了蛇的基因。
但他添加不同的基因是为了让它们的基因变得更“稳定”,不会轻易崩盘,而不是为了让它们吸收这些基因的特性,进化成他不认识的样子。
“我感到很惊讶。”亨利的语气却不含惊讶的情绪,“不过‘生命会自己寻找出路’,大概这就是基因造物与大自然对抗的方式。”
第一只资产不会蜕皮。
他没有刻意培养过它的捕猎技巧,提供的一切都是现成的。所以,第一只的生活环境相当安逸,它不清楚自己在食物链中的地位,也自然不会产生危机意识。
没有危机意识,身体就会松弛,不会分泌相应的激素。连激素都没有,它当然不会有“蜕皮期”。
不像第二只,它吃的食物全靠捕猎,“不成功就是死”的概念深入骨髓,彻底引爆了身体的求生欲。
它的恢复速度明显更快,躲藏能力更好,头脑也更灵活。为了活下去,它的身体自发自动地摒弃了“不需要”和“不能要”的部分,比如那张坑坑洼洼的、颜色不一的旧皮。
“博士,它新生的表皮很坚硬。”
研究员递来一张载玻片,里面放的正是一点新皮的组织。
他表示:“如果它每隔一个月就蜕一次皮,等它亚成年了,它的表皮硬度甚至能挡住加特林的子弹。”
“博士,这个推测相当危险,这意味着等它们进入亚成年,我们射出的麻醉枪就扎不破它们的皮了。”
假如它们出逃,麻醉又失去了作用,到时候谁来收拾烂摊子?
亨利不语,他的手紧了紧栏杆,镇定道:“不用担心,微型炸弹会跟追踪器一起植入它们的身体。”
真到了那一步,他们也能力挽狂澜。
“那么,什么时候植入追踪器呢?”
“等它们再大一些。”亨利道,“它们很聪明,过早植入追踪器的话,它们一旦行动不便就会有所察觉。而长大后,它们的感官会变得迟钝,只要行动自如,它们就不会发现追踪器的存在。”
计划敲定,人心又定。
可人类不会想到,有时候制定计划就像在做“双缝实验”,他们在观测未来时,未来可能已经改变。
人类的投食犹如投毒,每一次都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暗杀。
如果不是,那就证明人类擅长挑衅还热衷找茬,不然很难解释当下的局面,为什么给她的早饭是刺猬、中饭是豪猪、晚饭是电鳗?
第一次接触刺猬,阿萨思几乎是无从下嘴。
它团成了一个球,看上去十分胆怯,可它的一身刺全部竖起,做出防御的姿态,扎在原地一动不动,颇有一种“你能奈我何”的从容。
上颚被刺了几下,她不得不收回嘴,改用爪子切割尖刺。好在猎物的刺是空心的,硬度不够,她顺着根划下了一大片,最后很干脆地结束了猎物的性命。
憋屈的是,刺猬肉少不够吃,她两三口解决了它,没多久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好不容易挨到第二餐,本以为会来个大家伙,谁知愚蠢的人类竟然送来了一只豪猪。
诚然,豪猪的个头是比刺猬大,可它也是浑身带刺,并且比刺猬更难对付。它的刺根根实心,够韧够硬,甚至在遭遇威胁时会自动脱落,扎入接触者的身体造成伤害。
她一不小心着了道,豪猪的刺竖得飞快、膨胀得迅速,愣是在她脸上扎了一圈,还差点伤到她的眼睛。
她又惊又怒,情绪一上头就不管豪猪有多扎嘴了,拼着一嘴的血撕碎了它,把自己整得颇为狼狈。
然而代价是付了,食物却不够分量。豪猪只能暂时缓解饥饿感,她的胃依然“烧”得火急火燎。
大概是成长期到了,她的食量比以往要大。可她吃得挑嘴,每一次进食都有“剩余”,人类理所当然地认为她食量不大,仍按之前的标准供给,这就造成了她“食不果腹”的现状。
要把“剩余”吃掉,暗示人类给她的食物分量不够吗?
不,他们只会以为她的胃口变好了,供食是不会变的。
心下烦躁,她用长尾扫着地面,虎视眈眈地盯着外界的人,像是在考虑要不要对人类下嘴?而也是在饥饿的考验中,她明白了食物的可贵。她意识到呆在笼子里尚有人类养着,要是去了外界就要珍惜每一顿饭了,因为不一定能吃上。
想通这点,她感觉自己的思想得到了升华,仿佛悟出了什么道理,可这有个屁用,又不顶饿。
如此,一个难挨的下午过去了,晚上终于迎来了一顿大货。
那是一条长55英寸、重44磅的灰褐色鳗鱼,虽然带着一口尖牙,但落在她眼中是分外可爱,她仿佛看到“晚饭”在向她招手。
她兴奋地下了水,张开血盆大口朝它咬去,打算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可她万万没想到,食物一改物理攻击为魔法攻击,这条“鱼”居然是会放电的!
这下可吃到陌生饲料了,她一嘴下去非但没尝到丁点血沫,还在一片发白的电光中失去了意识……
醒来,她正被捆在实验台上,围着她的人长舒了一口气,露出庆幸的表情。
“居然能扛住电鳗一次性释放的电量,它真是命大!”
“看来电击对恐龙还是有用的,希望高压电网还是安排上吧。”
“伙计,估计只是现阶段有用……”
人类的话飘过耳朵,她没在意。眼下,她在意的是自己第一次在狩猎上的败北,而这次失败就像一盆冷水泼醒了她,让她收起了身为掠食者的自大和傲慢。
她对一切所知甚少,而世上多的是能教训她的事物。或许,她在将别人当成食物的同时,自己已经沦为了食物。
记住这次教训……
她闭上眼,揣着饥饿感进入了梦乡。
人类到底不是魔鬼,做不出克扣幼龙伙食的事。在察觉到幼龙进入了成长期之后,供给的食物总算跟上了幼龙发育的节奏。
只是,他们暂时撤了“电鳗”这道菜,认为还不到上桌的时候。殊不知活在生态箱里的幼龙一直等着电鳗再现,她记住了它,更想亲手宰了它——因为她的本能告诉她,她活在世上就不存在天敌。如果有,那就是她太弱了。
可惜,电鳗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只能日复一日地等待。忍耐与烦躁的情绪齐齐压在她的心头,这令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变得比之前更有攻击性,不少棘手的猎物在她爪下都挺不过十秒。
“它是怎么了?像人类的小孩一样进入了‘秩序敏感期’吗?一个难搞又难哄的阶段?”
“恐龙宝宝应该不存在什么敏感期。”有人打了个哈欠,灌下一口咖啡,“只是生长期激素分泌过多而已,就像我们青春期的荷尔蒙,谈恋爱的多巴胺,运动时的内啡肽……哦,多么正常。”
他缓了会儿,又打了一连串的哈欠:“比如我,褪黑素分泌多了,连咖啡因都战胜不了它。伙计,我要睡了,你看好它。”
同事比划着OK,他心满意足地一笑,端起杯子往实验室安置的卧室走。
可不知是太困了还是反应过于迟钝,他没注意脚下,冷不丁被一把椅子绊了脚,手中的杯子便飞了出去,好巧不巧地砸在生态箱外的净水区。
这下好了,净水区质量一变,水循环自动启动。在两个研究员惊慌失措的“NO、NO、NO”中,一杯特浓咖啡就这么混进水里,输送到里面,将阿萨思喝水的池子染成一片褐色。
“不不不,别喝,好孩子不要喝!”
“快给净水区换水!恐龙可听不懂人话!”
“资产”的食谱里可没有咖啡,万一它一口下去吃出个好歹,那他们就完了。
可惜,两人速度再快又怎么抵得上阿萨思的一低头。再说,她对人类每天都喝的咖啡好奇已久,好不容易逮住机会,怎能不做尝试呢?
于是,在两个研究员肝胆俱碎的眼神中,她低下头喝了咖啡。由于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她还喝了一大口。
接着,她吐了出来。
苦!特别苦!
见鬼,人类居然喝得下这么苦涩的东西,他们是没有舌头吗?真没想到她第一次对人类这个物种产生“敬畏”之心是因为一口咖啡。
苦味后劲很大,她虽然吐得快可架不住吸收的能力强,在咖啡因被代谢掉之前毫无睡意。
而她不睡,两个研究员也不敢睡。他们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硬杠了半宿,也不知道在对峙什么。
但经过这一遭,她算是懂了“咖啡”的作用。
简单来讲,咖啡的作用就是为了让人一直醒着,清醒的时间长了,做的事就多了。难怪实验室的咖啡永远喝不完,而恐龙却不被允许喝咖啡,原来是为了让人类不停干活、让恐龙好好享受吗?
阿萨思觉得自己又悟了,可这依旧没用,不顶饿。
对动物来说,食物远比所谓的思想更重要。
咖啡事件被两个研究员瞒了下来,就像那对姐妹瞒下了她大脑的异常。
实验室又恢复了风平浪静的样子,看似无事发生,实则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新的变化。
听研究员说,等再过几周,隔壁的第一只资产将被移出生态箱、放入自然园区了。
它吃得多,长得快,个头已经是她的两倍大。很快,实验室中最大的生态箱也无法供它自由活动了,为了他们的安全性着想,把它放进园区养是最佳选择。
而听另一位研究员说,吴博士似乎有意让两只资产相处一段时间,看看它们会不会像迅猛龙一样有同类互动的行为。
要是有,就说明两只资产存在“被改造”的可能,或许可以找个动物学家来训练它们。
要是没有,就说明两只资产野性难驯,以后将撤销人工饲养的安排,改用机械升降杆投喂。
对第一个安排,众人没有异议。可对第二个安排,他们发表了不同的意见。
“它们绝对相处不了,第一只的攻击性很强,而第二只……好吧,它似乎认为所有进了生态箱的动物都是食物。把它们放在一起,真不会打起来吗?”
“体型差异很大,一旦起了冲突,第一只会把第二只干掉。”
“嘿,看不起谁呢!第二只第一次狩猎就干掉了大它两倍的网纹蟒,之后还干掉了一条沼泽鳄,特别擅长反杀,说不定起冲突后它也干掉了第一只呢?”
“同种类的掠食者相遇,体型越大的胜算越大,这是常识。”
“可是历史经验告诉科学,有时候所谓的常识就是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