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华裔留子发出了不同的声音:“这个森林挺大的,可以挖到野菜吧?好想吃小龙虾……”
只是,人类的纷扰终究与阿萨思无关。
在察觉自己有暴露的可能后,阿萨思离开了住了两月的山谷,进入山脉找了个新窝安住。
或许离开是正确的选择,在第三天傍晚,她看见多架直升机从山脊上掠过,在偌大的森林上空徘徊,久久不曾离去。
阿萨思做好伪装、调节体温,身躯几乎与四周的岩石融为一体。而直升机一来就是七天,每天几个小时,却从始至终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由此,阿萨思明白,人类引以为傲的科技力量也有不逮的时候,它们无法发现她,也欺骗了人类的眼睛。
之后,人类没再来过森林,风波似乎平息了,可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流在涌动。
果然,人类对她的行踪并不死心。在一周后的深夜,一架没有任何标识的直升机飞进了森林,好巧不巧地停在阿萨思的山头。
飞机上走下一队人高马大的雇佣兵,为首的男人举着夜视仪,用着对讲机,给予另一端的人回话:“克莱尔,我们到了。”
“停在山脊上,这块区域视野开阔,可以看到一整片森林。”
“目前来看里面没什么东西。”
阿萨思伏在乱石上,敛声屏息。虽然他们在山上、她躺在山窝,二者之间有着不短的距离,但以她的耳力依然能探到他们的底细。
白天的人类是专家组,来得光明正大;晚上的人类是雇佣兵,来得悄无声息。看来他们心不齐,不是同一批。
专家组联系的是“管控局”,雇佣兵联系的是“克莱尔”,看来前一个给团体工作,后一个给私人工作,但目标应该是一致的,都是为了找她。
不过,她好奇他们的动机和目的。
由于她的体型庞大,隐蔽极佳,人类往往会把她与巨石混为一谈。但这几个雇佣兵似乎有点本事,大概是出生入死的事做多了,对危险有一种本能的觉知力,他们总觉得山上不安全,好像被什么东西盯着一样。
手电一通乱扫,没发现异样,雇佣兵头子·伯克这才放了心,继续道:“山上也没可疑的东西……收到,我们会在这里呆一晚看看动静。”
说着,他们感受着风向,从直升机上取下一桶猪血,全喷洒在周围。血气的腥味顺着风朝森林扩散,一下子传出很远。
伯克:“好了,等吧,让我们看看哪只野兽会爬上来。”
嘴刁的阿萨思嗅着血味,嗤之以鼻。就这还想引她上钩?他不如给自己放放血,没准人味太浓还会把她熏走。
“老大,所以这次的任务是……抓恐龙?”队员拉塞尔发出疑惑的声音,他实在无法理解这么抽象的任务,“可是恐龙早就灭绝了,哪来的恐龙?”
伯克:“‘恐龙’只是个名称,克莱尔要的那只动物不一定是恐龙,但一定是大家伙。”
“别忘了,她的实验室对这些特别的生物很好奇。只要满足她,我们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钱。”
拉塞尔:“她的实验室要大家伙做什么?”
伯克:“谁知道呢?或许跟她的‘病原体’有关。”
再多的信息他们没有透露,山上只剩漫长而沉默的等待。可即便信息量少,阿萨思还是听出了“一回生二回熟”的味道。
得,有钱的克莱尔、有生物的实验室、陌生饲料“病原体”,这些跟有钱人西蒙、造恐龙的吴博士、高频词汇“蝎暴龙”有什么区别?简直是要素齐全!
她几乎能预见接下来的事了,是不是实验品马上能从实验室跑出来?
不会吧,这次又是什么?
她要不要整出点动静顺势让他们带走,然后一步到位灭了实验室?
所幸,她还没有动作,雇佣兵又开始了交流。大抵是等待太无聊,他们的话题总算深入了点。
“是血洒得太少了吗?没有一只动物爬上来,不是说夜晚是觅食的时间吗?”
“可能猪血不对它们胃口,算了,再倒几桶。”
接连几桶猪血洒下,血味愈发浓郁,可对阿萨思来说,他们这么做只是徒劳,等待也是白搭。
动物对危险的觉知力可比人类强太多了,这地方只要有她在,哪怕堆满了麋鹿的尸体,食肉动物也不敢上来。除非她离开,她允许,她放过,它们才敢小心翼翼地分一杯羹。
是以又过了许久,他们的策略依旧不起作用,令人十分费解。
他们打着手电四处扫视,光线多次由上至下地照过她的脊背,可这一大块巨物总被他们当成岩石忽略。
末了,连伯克也深感疑惑:“难道它们真的不喜欢猪血?”多要命,野生动物也挑食吗?可换成牛血成本更高,该死的!
队员埃文:“看来今天的任务失败了。”他擦拭枪械,“抓动物我们不擅长,如果任务多次失败,那个实验室会接手这个任务吗?”
伯克:“不会,他们不能。”他仰头看向夜空,“那个实验室在天上。”
这个地点一出,阿萨思即刻止住了动作,安静地当一块岩石。
对嘛,人类把实验室建在天上的做法才聪明啊!这么一来,就算有实验品出逃,也会在出逃后坠落而死,她不就能捡现成的吃?省了多少事。
挺好的,她只要保障自己不被抓住,就能过上安稳自由的日子。
雇佣兵守了大半夜,聊着阿萨思听不懂的黄段子,一无所获。
最终,他们在天亮前飞入森林“努力”了一把,随后直接离开。
自他们离去,人类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再来过,而阿萨思也再度从山脉转移到山谷,过起了平静的日常。直到,一位名叫“凯特·考德威尔”的女孩闯进了森林,她背着简陋的工具和武器,凭一己之力搜着蛛丝马迹摸到她的巢穴——
她,居然有本事发现她!
栖居怀俄明州的第三个月, 末,风带来了陌生人的气息。
阿萨思自山谷中仰头,迎风深吸了一口。大量气体裹挟着人类散发的信息素涌入她的鼻腔, 传达给大脑和身体。一瞬,掠食者的本能就告诉她,“猎物”孤身一人,年轻健康, 无毒无威胁,可以吃。
当然, 她对吃人没兴趣。
她只是出于掠食者的本能,打算去“会一会”那个敢闯进她领地的家伙。
恰逢林风吹来,森海起伏不平,阿萨思的长尾随着林木摇曳的方向一摆, 鳞片立刻泛开深绿色的涟漪。眨眼,她像一滴水融入海洋,像一片叶落进森林,庞大的身躯竟是消失不见了。
隐约间, 只能见到林海中有一块同色的“图层”在缓慢穿梭,逐渐往湖泊的方向移动。
她收敛了力道, 走得悄无声息。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猎手, 她绝不会在狩猎时落地有声, 即使她的体重有20吨。
循着人类的气息, 她来到了一处哗哗作响的溪流边。听着人声, 她伸出爪子拨开林叶,露出一只竖瞳隐秘地注视着。叶片沙沙, 混着风声,坐在水边的人正全神贯注地说着话, 没有发现异常。
那是一个女人,血气十足,活力健康。她有一头黑发,眼中有光,皮肤与亚麻一样是咖色,要是除去碍事的衣服,倒是挺适合融入夜色狩猎的。
但显然,她没什么狩猎的经验,可能走到这里也是全凭运气。
不然,一个有生存经验的人怎么会在这荒无人烟的野外跟人争吵,还越来越大声?
她抓着手机,情绪几乎是失控的:“听着,利恩,我不在乎这份工作,我可以重新找一份工作,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对,没错,我入过狱,我有案底,我的声誉早在几年前败坏了,能找到一份在实验室做助手的工作简直是对我的恩赐!可是我受够了!我宁愿去刷盘子,去挣那可怜的几美分,我也不想和一群蠢货共事!”
“利恩,你明明知道‘病原体’出自我的手,为什么还要阻止我?”
她崩溃道:“怀俄明州的森林里出现了一头巨兽,你知道吗?不,那不是特效,相信我那不是,巨兽真实存在!”
“是克莱尔·怀登!一定是怀登姐弟对某一种动物使用了‘病原体’,所以它才能长这么大……我在找它,不要阻止我,利恩……”
她要找到它,记录它的真实影像,向全世界揭露怀登姐弟做反人类实验的罪状。
她并不怕死,或者说,她从踏进这座森林寻找怪物开始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毕竟“病原体”出自她手,一切由她开始,也该由她终结。被“病原体”改造过的怪物有一只就够了,但凡多几只这世界都得完蛋,她必须为全人类及时止损。
“抱歉,利恩,我要节省电量,我有需要传递的东西。”她冷静下来,“不回去,我已经在森林中了……手机是特制的,信号很强,你不用担心我求救的问题。那么,再见。”
她吐出一口浊气,在溪边坐了良久,舀了水往脸上拍:“加油凯特,找到它,它一定在附近。”
阿萨思记住了这个名字。
不是因为名字好记,而是对方与所谓的“病原体”有关。她虽然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但她抓重点的能力一向很强。
当“病原体”与“长这么大”联系在一起,她能不打起一百二十分的注意力?
凯特离开了水域,靠着一个指南针往森林深处进发。阿萨思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结果发现凯特有几分本事,并不是全靠运气找她。
她先找到了麋鹿出没的地方。
没多久,凯特找到了她的排泄物,并取出一张地图写写画画。
她把地图摊在石头上,接下鞋带固定在画的点上,以手指丈量鞋带,截取一段为半径画圆:“粪便在这里,假设半径10公里……”
大型食肉动物常会在“标记物”的几平方公里到上百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出现。想找准它们的行迹,只需要以第一堆粪便为圆心画个圈,再找到第二堆粪便画个圆——两个圆叠加的点,多半是动物出没的地方。有时候为了明确范围,大可以画第三个圆。
工具都是现成的,地图、鞋带、指南针和头脑,她就不信找不到它!
凯特一边计算一边寻找,一路是出奇得顺利,完全不受动物打扰。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运气爆表,被幸运女神眷顾着走到了深处,可就在某个瞬间,她突然意识到不对——
对,多么奇怪,在原始森林中她怎么会听不见鸟鸣声?一路走来连虫子都不敢吱声,这完全不科学!
大脑急速运转,凯特在极短的时间内推出两种可能,一是怀俄明州的森林里没有鸟,这说法比她明天当上总统还不靠谱;二是……是她进入了掠食者的地盘,或者她早就被掠食者跟踪了。
凯特头疼:“哦上帝……你在开玩笑吗?”
鸟类是没有人类的头脑,但人类对危险的探知能力远不如鸟类,她懂。是她太粗心大意了,光顾着找,没顾着安全。
这下好了,她在明敌在暗,她跟死亡脸贴脸。
凯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周围有没有掠食者在窥伺,她都装作无事发生般取出地图,再次涂改起来。
“山谷……是在山谷吗?”她突然出声,又抬步往前跑去。
缀在她身后阿萨思一愣,眼见这人类找到了她的巢穴,还加速奔了过去——她也不自觉地往前跨出了一步,毕竟追逐猎物是掠食者的本能。
可本能害她,她被坑了,她居然被一个人类摆了一道!
只见前方跑出一段距离的凯特突然回身,手中举着一只手机,打开了录制模式。紧接着她就清晰地看到,后方密集的树木中有一块“图层”平移了出来,勾勒出绝无仅有、威武霸气的成年恐龙身形……
随着“图层”的移动,她的双眼缓缓瞪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死死盯着屏幕,又从屏幕移到了不远处,就见一头巨大的拟色恐龙朝她走来,一步一步,发出沉重的闷响,犹如雷击。
她的心跳突兀加速,血液沸腾不息,肾上腺素疯狂分泌,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催促着她快跑!
可惜,科学家多出反人性的怪咖,她也是如此。她竟是舍不得从这头恐龙身上移开眼,哪怕它只要再上前几步就能吃了她。
上帝啊,这是多么完美的杀器,也是多么惊艳的造物!
它为她而来,一副从容松弛的姿态。长尾于身后优雅一扫,它周身的鳞片共森海泛起波浪,眨眼化作了银色。它不断靠近,又在恰当的距离停下,它不急着进食,反而是在观察?
观察……凯特仰头,对上了恐龙棕黄色的竖瞳。她看见她在竖瞳中的倒影,眼露震惊,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她是……笑着的?
阿萨思难以置信,都快被“吃”了这个人类还笑得出来,她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一人一龙就这么林间相遇了,她们彼此对视,一个懒得动,一个不敢动。
大抵是肤色加成的好感,阿萨思对土著的“近亲”态度温和,不打算吓唬她或者吼她。谁知土著的“亲戚”跟土著的胆子一样大,这个凯特竟主动伸出手,哆嗦着靠近她的鼻孔。
她的声音都有点发抖:“别、别怕,闻、熟悉我的气味,我、我没有恶意……”
据她所知,接近一只陌生的动物动作一定要慢,要让它觉得她毫无威胁。等靠得足够近了,她可以朝它的鼻孔吹气,或是感受它的气息——呼吸的交换可以建立起初步的信任,但前提是对方没有对她“越闻越香”。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可凯特疯狂地押上了全部!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但这头恐龙没有在第一时间攻击她是真,尾随她却没有吃她也是真!甚至,它至今还没伤害她,在她转身逃跑的那一刻。
凯特喃喃自语:“实在是太神奇了,世界上居然有恐龙。”她的手又往上够了点,“……食肉动物,却克制住了追猎的本能,是吃饱了吗?”
凯特像个疯子。
她一直站在她的下方没有挪步,固执地仰望着她。
有那么一瞬,阿萨思觉得苏珊、亚麻的身影与她交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凯特有着亚麻的外貌和苏珊的性子,难免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鬼使神差地,阿萨思低下了头。
一如她允许苏珊和亚麻的接触,她让凯特碰到了她的鳞片。这是她对故人的怀念,也是她对新人的宽容。
她欣赏胆大明智的人类,或许是因为她也需要朋友。毕竟苏珊说过,智慧生命需要陪伴,长久的孤独会令心智出错。
左右只有一个人,她姑且留她一段时间。
谁知,凯特的胆子是真不小。她居然背对着她,背对着一头食肉动物,还举起手机拍了一张合照。
“这绝对是历史上最酷的合照了!”
她跳了起来。
阿萨思:……
长甲伸出,她勾住凯特的衣服将人轻松提起,朝一处安全的水域走去。之后,她一甩爪子把她扔进湖里,甩尾回了巢穴。
她知道,凯特的手机一定报废了,因为她听见了她“悦耳”的尖叫。
不过这与她无关,她只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恐龙。
凯特出不去就只能留下来,而人类在无助时最容易自言自语,她应该能从她嘴里得到更多的信息。
凯特捣鼓了半天,无果,便在一声“fuck”中结束了维修进度。
“好吧, 好吧,我的运气真是一如既往的该死!”凯特伸手抓头发,狂挠,“全湿透了, 火柴也是,我该怎么生火?”
怀俄明州的森林昼夜温差极大, 受地形和季风的影响,白天或在20至30度,到了夜间也会降至0度或更低。
没有铁打的体质和足够的工具,人类鲜少能在原始森林安度一晚。像现在, 凯特浑身湿透、用具报废,即使不吃人的神奇恐龙允许她进入山谷过夜,她也不知道这一晚该怎么熬,大概是只能硬撑了。
太阳落山, 气温逐渐降低。
为了自救,凯特捧来大量落叶堆在一起, 专注地钻木取火。可现代人的生存技能哪能跟土著比, 她一通操作猛如虎, 一看战绩二百五, 忙活了大半天, 木头上竟没有一丝烟。
真罕见,人类既能聪明得万里挑一, 也能愚蠢得各有千秋。与人相处,果然其乐无穷。
阿萨思看够了戏, 自然不会让凯特冻死野外。她低低地吼了声,在凯特反应过来后才伸出爪子,把她拨到一边。接着,她用尖甲在一块木头上划拉、摩擦,几下过后,火苗倏然窜起,驱散了寒冷与黑暗。
在凯特震惊到三观碎裂的眼神中,阿萨思还将落叶往火堆的方向拢了拢,她记得土著常用这个方法让火烧得更旺。
当橘红色的火焰打上她的鳞片,温暖吐信,令她回忆起了萨满祭祀的时光。
忽然,身边传来了吃惊的声音,阿萨思转过头,就见凯特紧紧地注视着她,用一种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的语气说道:“嘿,大家伙,你……拥有智慧?”
凯特到底是一名科学家,她的反应力和接受度远超常人,很容易理解和接纳各种不合理的现象,而不是找“合理”的借口糊弄自己也愚弄他人。
一如苏珊很早看出了阿萨思的不同,凯特在经历了“恐龙不吃人、会报复、会收留、会生火”的离谱事后,已经一百二十分地确定阿萨思非同凡响,绝不是一般的动物。
多重巧合的积累只会指向必然,凯特笃定的眼神比火焰还要耀眼:“你是不是能听懂我说话?”
纯粹的智者往往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属于凯特的直球一击正中要害,接或不接的选择权交到了阿萨思手里。
她可以选择不回应,只当一头恐龙。
但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她的不回应成全了她的安全,却也让她错失良多。
她从未与苏珊正式道别,苏珊不知道她会书写人类的语言;她从未主动了解过亚麻,一直是亚麻在努力地靠近她、解读她,不让她感到孤单。
是否,她应该换种活法了?
学着往前迈出一步,学着大方展露不同,学着不再独自摸索。人与人是不同的,心与心是可以碰撞的,她或许可以尝试着信任人类,她想她也承受得起被背刺的后果。
去接受,去经历,去相信……
火光温暖,眼神灼灼。抛却外形,这只是一个灵魂与另一个灵魂的对话,人与恐龙大不相同,可智慧却能让彼此相通。
大抵夜晚真会让人做出“冲动”的选择,在凯特既忐忑又期待的注视中,阿萨思没有点头,只是伸出爪子在地上划过,刻下一个歪歪扭扭的“yes”。
凯特:……
写完后,阿萨思双爪交叠趴在地上,平静地观察着凯特的反应。
不得不说人脸真是神奇,一丁点大小的肉配合五官居然能展露出这么丰富的情绪。眼前的人类似乎在经历一场暴风雨,她给她的感觉简直快要碎掉了。
诚如她所想,凯特真的快碎掉了!
就这么短短的一瞬,就一个小小的yes,凯特的大脑像是经历了小行星的轰炸,三观毁得如同末日废墟,就连刻入骨髓的进化论都消弭个干净,她甚至想穿越时空与达尔文对话,问问他对“恐龙有智慧”这件事怎么看?
“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凯特颤抖着双手捧住脸,语调都激动地变了:“啊!你是奇迹,你是瑰宝,你是上帝!我的天,我的天!进化论要被改写了,我的上帝!”
这哪里是恐龙,这特么是整个科学界的镇世之宝,是世界独一的珍稀动物,是全宇宙无数个“不可能”堆出的唯一传奇!
凯特喃喃:“原来我经历的所有不幸都是为了等到这一天……”
一个没忍住,她哭了出来。
阿萨思没有给予安慰,只是安静地等她哭完。待发现她冷静下来,既不着急联系外界,又不发表高谈阔论,也不构建“世界有恐龙后会怎么样”的理想,而是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阿萨思明白,这个人类的本质不坏。
她跟苏珊、亚麻一样不再把她当作动物,而是看作了一个独立的灵魂,给予认可与尊重。
看来,她打听消息不用再偷摸着了,她也可以大大方方地从人类那里获取想要的资料,表明自己的诉求。
只是夜已经深了,有什么事大可以明天再……嗯?
凯特睡不着,兴奋到完全睡不着。即使她千百遍地告诉自己“不要打扰对方睡觉”,可理智最终被感情吞没,她围着阿萨思团团转,完全停不下来。
“你有名字吗?你叫什么名字?我是凯特·考德威尔!”
与人交流的感觉是新奇的,阿萨思没想到,她只是往前迈出了一小步,人类就连滚带爬地火速跑向她,还挺出乎意料的。
不过她也明白人与人的不同,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她。是以,她也只给部分人破例。
阿萨思的指甲在地上划过,写下了“资产”的英文。
对,这就是她的名字,也是她全部的过往。
凯特:“资产……你是被人类创造出来的生物?”
她瞳孔地震,满脸写着无法相信,“不可能,无论是基因编辑、保护遗传还是生物化学的领域,都没有出过能复活恐龙的人物!是谁创造了你?我怎么没听说过?哪个公司会放过这样的天才?”
她早已是基因编辑学的顶尖科学家之一,要不是遭受打压,她现在也该是某个实验室的首席。
可她即便有“首席”的素养和知识储备,还见过不少首席人物,可她从没听说过哪个首席科学家有复活恐龙的本事。要真有,对方跟“造物主”有什么区别?
只能说这问题问得好,阿萨思也想知道吴博士在哪,努布拉岛往哪走?
她写下了“亨利·吴”,写下了“努布拉岛”,难得期待地看向凯特。遗憾的是,凯特告诉她从未听说过吴博士,也不知道哪里是努布拉岛。
没有吗?
那就没有吧……
凯特:“资产?好吧,我总觉得称呼你为‘资产’不够尊重,介意我给你起个新的名字吗?”
阿萨思有些恹恹,情绪不高便没给回复。
只是,她的沉默被凯特当成了默认,她两眼放光地仰视着阿萨思宏伟的身躯,扫过那鬼斧神工的肌肉线条,再定格于她尖锐的爪牙、银色的鳞片上。
她能感受到她的强大,也断言她就是食物链的最强。看着她在火焰中闪烁的光,凯特几乎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一个名字:“阿瑞斯。”
“阿瑞斯怎么样?”
凯特笑道:“古希腊神话中的战神,Ares,很好记吧!这个名字应该配得上你,喜欢吗?”
战神阿瑞斯?听上去是不错,不过好听的不是名字而是前缀。
在被土著叫了三年“阿鲁塔姆”的基础上,阿萨思对人类怎么称呼她并不在意,左右只是个称呼,他们喊他们的,她叫她自己的。
于是,新称呼“阿瑞斯”就被定下了。
之后,凯特倒是想问一些事,但见阿萨思没有交流的心思,终是没敢打扰她。
她把烤干的睡袋铺在地上,哆嗦着钻进里头。直到沸腾的热血冷却,她才发现森林的夜晚是真的冷,她的手已经冻僵了。
“晚安,阿瑞斯。”她蜷成一团闭上眼,“祝你做个好梦。”
阿萨思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没作声。
掠食者不习惯有人睡在身侧,除非熟悉对方的气味。她与凯特谈不上熟悉,可不知为何,她对她的靠近也没有那么排斥。
看来,她与人类存在着更深的联系,或许吴博士在创造她时多加了几倍人类的基因?
大有可能,吴博士毕竟是万恶之源。
凯特从睡袋中醒来,头重脚轻,她知道自己生病了。
昨晚的经历神奇得像一场梦,可她知道那是真的,她的人生从昨夜开始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明白,怀登姐弟尚且没有对地面上的动物使用“病原体”,他们的实验应该仍在空间站进行。可“暂不使用”不代表“终生不用”,他们迟早会带来灾难,污染地球生物的基因池,也一定会盯上阿瑞斯!
既然阿瑞斯能听懂人话,那她有什么好隐瞒的,她会把所有隐患和危险告诉她,让她尽量远离人类。
可凯特还来不及发声,就发现她的喉咙哑了。
行吧,长期久坐工作,一场小病就击败了她。要不是阿瑞斯会狩猎,允许她动吃剩的食物残骸,恐怕她会在病死前先饿死。
阿萨思带回了吃剩的麋鹿,凯特从骨头上削了点肉烤熟吃,勉强恢复了些力气。
“阿瑞斯,我生病了,在今天日落前我得离开。不过在我离开前,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听我说,不要轻易相信人类,尽力避开他们,因为……”
凯特待她极为真诚,几乎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她所有。
她说:“我是一名基因学家,从斯坦福的生物化学系毕业,专攻保护遗传学。”
“在几年前,我是‘基因能量公司’的首席科学家,手里有一个项目叫‘极端基因编辑’,我创造了一种能让生物获得强大生命力的基因药剂,我称它为‘病原体’,而那时它只是半成品……”
凯特的父母很早过世了,她从小与她弟弟相依为命,靠微薄的救济金生活。
他们姐弟头脑很好,相继进入高校学习,凭天赋在一众精英中杀出血路,成为了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们本以为生活的苦难已经过去,可谁也没想到,她的弟弟突然在某天瘫痪,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我创造‘病原体’的初衷是为了救他,可怀登姐弟剥夺了我的成果,将我送进监狱,还杀死了我唯一的亲人!”
“阿瑞斯,你一定要记住远离人类,尤其是基因能量公司的人!病原体只是半成品,远没有达到让生物顺利进化的效果,而且副作用很强,是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