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扶光停顿了下,最后脑袋重重砸在了男人的身上,她吸了吸鼻尖,收拢了环抱着他的腰的双臂:“你这样逃避我的问题不太对劲,不会最后你会变成这个世界的支柱,取代这个道陵老祖与树合二为一——”
“……”
“话本里都这么写的,屠龙者终成恶龙。”
“虽然理论上不是不行,但这法子不太划算。”
宴歧淡定解释。
“这只是我所掌握管理星域下一颗绝对微不足道的星体,我为什么要为了这个做那么大牺牲?”
南扶光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因为我在这里?”
慢吞吞缠绕在她腰上的手臂无声收紧了些。
半晌,男人微微笑了起来,眼角因此而变弯:“你这么自信,我都没法反驳。”
南扶光撅了撅嘴,更深的往他怀里揉了揉自己,反复恨不得这一拱真的化作一把剑深深地插进他的身体里,与他合二为一一般。
秋风吹过头顶的沙陀裂空树,世界之树的树冠发出枝叶沙沙的声音,阳光透过照在大地之上成为了一粒粒圆形的光斑……
好长一段时间他们说也没说话。
只是安静的在享受这场终焉之战来临前的宁静。
大日矿山码头上,黄苏正在进行港口防御措施的最后调试,那座联通东西两岸的桥上,时不时发出不详的震动之音。
在他旁边,吾穷追着壮壮满地跑,最后不耐烦了变作大鸟,一个猛禽飞扑,将吱哇乱叫的小猪摁在地上。
一时间,鸟飞猪跳。
“吵死了。”黄苏评价。
“没办法,壮壮又不好好吃东西了。”变回少女模样的吾穷抱起在她怀里动个不停的小猪,“你最近怎么回事?减肥?”
小猪不答,只一味发出惨叫。
“可能是心情不好。”
“日日说,小动物不吃东西就是要死了。”吾穷双手掐着小猪的腋下,将它高举过头,“你要死了吗?”
眼睁睁看着小猪的眼睛变成荷包蛋眼,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浇花似的落在吾穷的脸上。
黄苏看不过去接过了小猪,“那是一般的小动物,这只猪半个月不吃东西也不会饿死的。”
吾穷凑过来,戳戳壮壮的鼻子。
大日矿山之上,富丽堂皇的宫殿内,又有另一番的僻静。
谢允星自晌午醒来,任由轻薄的棉纱被褥从肩膀上滑落,外面的秋风将小窗吹开一条缝隙,凉风吹入。
这样的薄被是盛夏时节使用的,这样的秋日来临之日却因为并没有觉得寒冷而更替,谢允星低头看了看,径自笑了笑。
靠床外侧,完全没有一点儿睡醒意识的段南因为失去了怀抱中的柔软躯体发出不满的嘟囔,他长胳膊摸索了下,最后手掌落在谢允星的胸前。
像是盲鸟找到个香软柔软的舒适落脚点,他瞬间安静下来。
如今一扫少年时期还带青涩的模样,「翠鸟之巢」副指挥使已然是成年男子那般俊美修长,那曾经代表他在三界六道优先身份的「翠鸟之巢」腰坠伴随着他的卸任,此刻随意被扔在一旁。
这东西出现在这也不是没有原因,这东西自从失去了身份象征作用后被灌入水银改造成了缅铃,遇见温暖的包裹就会震动,昨日他用这邪恶的东西折腾了半宿,最后赞美自己:“这种发明……南扶光看见都会夸我的。”
谢允星给了他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眼下,支起身来,视线扫过缅铃的一瞬谢允星已经想好了将它扔到不净海的哪个角落,并且同时掀开堆积在腰间的被子,盖在了段南那张漂亮的脸蛋上。
在她伸手试图将笼罩在她胸前的手拍到前,另一只手从身后缠绕了上来。
年轻人鼻息间吐出的气息冰冷,如同一条巨大、湿滑的蛇缠绕上来,尖细的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我今日还要回「翠鸟之巢」办公。”
段北的嗓音还带着欲后的低哑。
谢允星微微侧了侧头,在他看来这和送上门来讨吻没有任何区别,湿漉漉的吻沿着她的脸颊一侧转到正面,最终含住他她的下唇,缠吻,啃咬。
当她气喘吁吁地推开他,段北的目光落在了床边那只缅铃上,目光闪烁了下,问:“我出去的时候,你能不能戴着它?”
谢允星根本理都懒得理。
这对兄弟到底还是有相似的地方,比如没有得到回应,他自己也会缠上来继续发问:“大战在即,你怎么不让我辞职?”
“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
“然后呢?”
一阵风吹过还未来得及关上的窗楞,窗楞摇晃发出“吱呀”轻响,谢允星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攀上她的面颊,拇指轻轻挼搓她的下巴。
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对视上一双含笑的金色瞳眸。
“杀了我?”
段北将弟弟的手推开,轻而易举地将被二人拥抱一夜的人独自侵占入怀,他的唇瓣始终贴着她的唇角,笑了笑。
“温顺的话语,柔软的怀抱,温暖的被窝,饱食的餐食,与随时可伴随着自我意识穿起来或者脱掉的衣裳……”
他停顿了下。
“好熟悉的临终关怀。”
身后,段南嘟囔着,在睡梦中翻了个身。
段北扫了他一眼,嘟囔了声“蠢货”。
相互沉默数瞬,有什么东西悄然无声的崩成了一根一触即崩的弦。
仿佛过了足够一个云天宗开宗立派、发扬光大那么久的时间,谢允星从方才那张温驯平和的脸终于有了变化。
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眼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翠鸟之巢」指挥使大人如花似玉的脸。
段北问:“南扶光让你什么时候做掉我们?”
谢允星眨眨眼:“她没这么要求过……暂时。听话些,大家都可以不用死。”
收起了平日脸上的温和笑容,此时此刻尽管被黄金瞳眸死死盯住,那眼恨不得顺着她的眼望入她的心脏……
他看不出她有丝毫的动摇与波澜。
“在最后的战场上,你知道自己应该出现在哪一边。”
“喔。如果我站错了边呢?”
“没人活着是为了自讨苦吃,你也该是。”
她推开缠绕在自己腰间的手臂,随手扯过小衣套上,下床,关上窗,将寒冷的风关在外面,她才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
“已经在……吃都吃了。”
床上传来充满了怨念的声音,伴随着段南睡意朦胧的问“吃什么”,站在窗边的人终于笑出了声。
最近的南扶光很忙。
因为沙陀裂空树的复苏, 仙盟残留下来的宗门集体飞升,那盛况堪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具象化,那之后,小规模的冲突爆发就没停下来过。
最先遭殃的并不是依靠大宗门的那些凡人小村庄, 反而是脱离仙盟、地位与实力不那么稳固的小宗门——
因为“不再信仰”, 所以理所当然“没有赐福”, 他们的修为境界停在上一个阶段,与如今的他化自在天界完全脱节。
所以当然会被当活靶子,天天被骚扰个没完没了。
好在宴歧之前天天躲在书房里捣鼓的那些图纸和防御性装置设计图起了作用,只要大家乖乖不要出门, 躲在宗门里, 也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但总躲着也不是办法。
大家脱离仙盟, 理论上是秉持正义,当然也是因为怕死不想当一棵莫名其妙的树的储备粮……
但严格来说, 他们当然不是来当缩头乌龟的。
于是, 在这般情势越来越紧张的环境下, 南扶光忙的两脚不沾地——
他们得回击。
怎么回击呢?
修为不够,装备来凑。
每天到小宗门每天确认他们的情况和需求(当然这种活儿好歹还有吾穷和黄苏帮忙),然后抱着长长一大串清单回来,紧接着几乎是,抱着炼器炉不撒手, 做梦都在敲铁。
就像在大日矿山时最后一个晚上做的一样,她需要一把一把的锻造兵器, 然后将力量注入, 使那些兵器成为不仅是修士,就连凡人也可以使用的法器。
根据注入的力量多少,法器释放的威力和持久度也不一样, 刚开始南扶光还不是很熟练,做完之后还要给它们分门别类……
后来就很熟练了。
能批量生产品质水平几乎一致的产品。
而且产出水平很高。
某日,当南扶光哐啷啷,用一个藤编框拉扯着一批古琴从炼器房出来,当场分发给清月宗……看着手中分到的品质基本等同于二阶仙器的琴,林雪鸢手在抖。
大概也是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够碰到这种好东西——
震惊地抱着琴,林雪鸢问南扶光:“它叫什么名字?”
南扶光:“额?”
南扶光挠挠头,一脸茫然。
林雪鸢又看着自己的师兄师妹也分了品质差不多的各式古琴。
甚至是她亲爹,分发到了一把品质直奔四阶仙器的琵琶……
四阶!仙器!
别说是现在,放了过去他化自在天界最全盛时期,也从未出现过哪怕一把四阶仙器,前任仙盟盟主的三阶仙器那已经是顶了天了,整个他化自在天界的人力物力资源才托举出来那么一把——
林雪鸢抬头看了看天,云淡风轻,万里无云。
传说中神兵仙器问世会有天降异象根本没有出现,唯一的异象是南扶光站在不远处拧了拧自己的腰发出好响的“咔叭”一声。
林宗主小心翼翼的抱着那把四阶仙器回去了。
并且当晚就有个剑修宗门送上门来,他们的逻辑也简单,瞅准了清月宗一整个乐修宗门,等于一宗门全是辅助,杀他们拿去献祭沙陀裂空树还不是易如反掌……
结果就是,一群所谓出窍期至化仙期不等的剑修,被元婴中期的林宗主手中的四阶琵琶奏出的“浑天悼魂曲”轰得七零八落,落荒而逃。
这事儿当晚就出现在《三界包打听》流动版被全程直播,吃瓜群众永远是吃瓜群众,哪怕是战时,也依然很有娱乐精神。
他们总结这完全就是“爹和娘感情破碎、撕破脸离婚,你要跟谁”——
跟爹走,你将在修为境界上平步青云,踏入顶尖学府与部门,成为他化自在天界的骨干;
跟娘走,你将永远的做一条修为境界上的咸鱼,但会获得往上数八辈子都不敢想的财富,住(防御拉满)豪宅,用神器,从此躺平……
众人为这“假如中了五百万上等晶石该怎么分”的命题争得鸡飞狗跳。
正主对此却一无所知。
知道的话她抡锤子砸铁的动作可能更加麻利。
宴歧拿着《三界包打听》,原本是想以清月宗大胜的八卦鼓励下属的工作积极性,但当他推开炼器房,找到南扶光的时候,发现里面静悄悄的。
新的一批神兵已经入炉,打铁匠本人蜷缩在炼器炉旁,抱着膝盖,脑袋埋在膝盖之间,像是一朵长在炼器炉上的蘑菇,争分夺秒的补眠。
炼器炉还在噼里啪啦的燃烧,火焰映照在她白皙的脸蛋上,脸上上蹭着的炉灰与眼底的淤青几乎是同一个色号……
打着瞌睡的人浑然不知自己的一缕头发已经被烧焦。
宴歧伸手拍了拍那焦黑卷曲的焦发,拍掉一手渣。
宴歧:“……”
被他的大手扇了两下,睡梦中的少女“唔唔”两声悠然转醒,眼前模糊一片,她使劲地眨眨眼,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人,但是熟悉他身上的味道。
她伸手拽着半蹲在她跟前的人的腰带,在对方顺着这拉扯力道蹲下来时,她放心地往他怀里倒。
“你怎么来噜?”
呵欠连天的一段话带着含糊不清的吐字,男人长臂一伸顺势将她抱起来,手臂托着她的屁股,另一条手臂固定在她腰间。
低头在她脏兮兮的脸蛋上落下一吻:“几天没睡了?”
南扶光往他怀里钻了钻:“不知道……都有睡吧,胚子入炉就能睡一会儿。”
一边说着,她努力睁开拼命打架的眼皮子,隐约看着男人把一卷卷起来的竹简随手塞进了炼器炉里,火苗窜了下,积极且贪婪地吞噬了那竹简。
“什么东西?”南扶光茫然地问。
“什么东西也不是,你别管。”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大步流星往外走,怀里抱着南扶光一个成年人对他来说像揣着一团棉花糖似的,丝毫没有影响他迈出的步伐跨度与频率。
南扶光“啊啊”了两声表示反抗,强调了下刚进炉子那一批胚子是一批成色不错的剑,隔壁青城宗等着用的,他们离弥月山就隔两条三脉——
絮絮叨叨的嘟囔完全被人当耳旁风。
宴歧抱着人走出炼器房,走到外面打了声口哨,不一会儿天边飞下来只花里胡哨的彩鸟,落在地上成了吾穷。
“看着炉子。”男人垂眼吩咐,顺势摸了把怀中还在嘀咕“我的剑”的少女的脸蛋,“我带她回去睡会。”
大手停在了她的下巴上。
然后顺势捂住了那张还在念叨“我的炼器炉”的嘴。
南扶光“呜”了声面颊因为嘴被堵鼓起来。
吾穷在他们之间来回看了八百个回合最终“噢”了声拿出双面镜顺便摇来了谢允星,双面镜打给谢允星接起来出现的脸却是段南,前任「翠鸟之巢」副指挥使的脸很臭问她有何贵干,吾穷本着今晚大家都别睡的心态要求他把云天宗二师姐从床上释放。
大家都很忙的,谢允星好歹是个金丹期器修。
段南骂骂咧咧挂了双面镜时,旧世主大人已经抱着怀里的人走出去很远。
南扶光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伴随着他的步伐摇晃,像是凭空长在男人肩膀上的头,对吾穷交代:“我明日辰时就回来!”
吾穷摆摆手,刚想说什么。
就看见那长在旧世主大人肩膀上的脑袋被一只大手掰向侧面,喋喋不休的嘴被狠狠地亲了一口。
“别做梦。你回不来。”
男人的声音在初秋夜风中斩钉截铁的响起,很快又被头顶沙沙摇曳的沙陀裂空树树枝叶摩挲声掩盖。
南扶光被宴歧带回了书房,被扔到那张过分柔软的扶手椅上时,她还试图反抗。
“要么睡,要么做点别的。”
靠着扶手椅顺势坐下来的男人头也不回的拿过一本摊开看了一半的书。
他头也不抬的继续阅读。
说的话很吓人。
“反正把你做到昏过去,效果也是一样的。”
南扶光立刻闭上了嘴。
陷入扶手椅中,她还能闻到自己身上全是烧柴火的味道,整个人像是被熏透的腊肉。
那种味道难为男人一路没嫌弃还亲了她好几次,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香……南扶光蹭了蹭,凑到只留给自己一个后脑勺的男人很近的地方,伸手拉扯了下他的头发。
后者头也不抬的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
南扶光鬼鬼祟祟地亲了亲他的头发,合上眼睡着的时候,手里也还捏着男人的那一缕短发没有放开。
大概是累的狠了,在舒适放松的环境,她睡得很踏实。
几乎没有任何的梦境侵扰,她这一睡直接睡了六个时辰的对点,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是被男人说话的声音弄醒的。
原本坐在扶手椅下方的男人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这会儿他正站在距离扶手椅位置几个书架的后面……
他在别人说话,可书房里没有其他人。
大概是双面镜之类的通讯录。
他说的语言南扶光不太听得懂,以此她断定他大概是在跟真正的家里人通话,哪怕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她还是听出他语气里的烦躁。
再次闭上眼,悄无声息的听了一会儿,南扶光这一次听懂了几个词,大概是“日升月落”“星体”“年轻”“不”以及“折寿”。
宴歧挂了通讯回到书房中央,便看见原本应该在沉睡的人不知道何时已经醒来。
眼底的黑眼圈因为得到充足睡眠消退了一些,圆圆的杏眸又恢复到往日黑亮,缺点就是当她这样盯着人的时候……
男人在这样闪烁的璀璨注视中拧开了自己的脸。
“学会在我面前打电话用家乡话了是吧?”南扶光问。
宴歧开始叹气。
在他走近的时候,南扶光伸脚踢了他一脚。
“从地界回来那会儿,你怎么保证的?”
有事要长嘴。
定事好商量。
遇事得坦诚。
凡事皆真诚。
宴歧又叹了一口气。
正在想这个事应该怎么说,那边南扶光已经爬了起来,站在扶手椅上,这样她就跟他一样高了,那双明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她伸出手,掰过他的脑袋,不容他逃走,眼神也不行。
“什么折寿?你要去做什么?沙陀裂空树的事情是不是压根不是杀了道陵老祖就能解决的?三界六道无论如何都会完蛋的,对不对?除非有人牺牲自己?”
她一连串很着急的发问,问到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畏缩了下,声音带着颤抖,“有人”在这一刻有了具象化的指定。
她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已经被吓得想哭了,未知的恐惧才是最可怕的。
“如果你死了,你变成了那棵该死的树,那那棵树的前面会在接下来的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十万年,都插着一把二式镰,风吹雨打,太阳暴晒,大雪掩埋——”
她说得太有画面感,宴歧脑海里直接有了画面,他听得心惊肉跳,把捧在自己脸上颤抖的手指抓下来握在掌心:“没这回事,没人要变成一棵树。”
“你再骗我试试呢?”南扶光道,“我昨天才觉得鹿桑抱着宴几安去死得行为很傻逼的,现在我也要变成同款了。”
“你拿我和他比——”
男人停顿了下,又解释,“不是这样的,只是我准备将一部分的体原态放入那棵树。”
“‘体原态‘是什么?”
“类似于身体的一部分?”
他觉得这确实很难解释。
“只是很少有星域领主这么做,如果决定与一颗星体绑定,成为某个星体某种形式上的‘柱‘,那就是不容反悔、长达充数一生的事,而且还需要到特定的部门去进行登记……所以通常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大家都很谨慎。”
“你要跟这整个三界六道成亲了吗?”
“……这个比喻有点恶心,但是好像是挺像的。”宴歧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用你们这边的俗语,这叫……‘与天地同寿’。”
他又停顿了下。
“所以,我家里的人不太高兴我做这个决定。毕竟这颗星体对他们来说基本就是莽荒边陲之地,又穷又落后,且星体寿命不祥……他们说我太任性,心血来潮,好日子过惯了根本不可能受得了这种折磨,可能会因此折寿——”
“哦。你怎么说?”
“说什么?我连住处都已经搬到大日矿山了,他们早该有这种觉悟的。”
南扶光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干脆上前一步,揽过男人的肩膀拥抱住他。
就像是从小精心养大的小公子被山里的山猪精骗婚,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扬言要和山猪精一块儿回山上打猎……
带入一下小公子的父母,她也会很崩溃。
哪怕他在村口挑个哑巴寡妇芳心暗许呢?
好歹是同村的,好歹是个人。
“我会对你好的。”
山猪精承诺。
“嗯嗯,就是嵌入沙陀裂空树后我可能会因为身体虚弱很长一段时间,到时候如果不行就暂时不行,你别着急,也别惦记让我吃药——”
“我认真的,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好的。”
男人垂落在身体两侧有些僵硬的手终于抬了起来,回抱了她,且拥抱的力量越来越大,大到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一般。
“下次别说要把自己插在树前,百千万年风吹雨打这种可怕的话了。”
眉毛耷拉下来,男人唉声叹气的与她商量。
“明知道我听不了这种话,还总是这样威胁我。”
“真有那么一天,你可以努力枝繁叶茂,然后给我遮风挡雨,我就陪着你,风吹不到,雨淋不着,最多有点无聊。”
“……”
“……”
“现在才知道说好听的撒娇,有点迟。”
“噢。”
战争的彻底爆发可以有很多导火索,有时候甚至可以是因为两个在过去的仙盟都排不上号的小宗门争夺山门前的一棵柿子树。
弥湿之地与昆法大陆的战争,时隔三千一百一十七年,于这一年的秋天正式爆发。
连接着两岸大陆的那座桥成为了主要的战略争夺地,许多次大大小小规模的战争都是在桥上爆发的,很长一段时间,硝烟笼罩了整个不净海上空,数日秋风萧瑟、阴雨连绵,不见阳光。
最开始是普通的隔着桥,对对面用各种术法或者设备互相轰炸,高阶修士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气势汹汹的主动挑起战争,但无论如何周旋,大日矿山码头固若金汤,久攻不下……
在又一次进攻失败的次日,南扶光看见从渊海宗释放出了大批的融合灵兽。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得。
伴随着道陵老祖终于从天而降,很难说清楚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龙的身体血肉模糊,整个龙首覆盖的不是鳞片而是数只不断在滚动的眼睛;
龙爪的部位生长出来的是凤爪,龙背脊上也挥舞煽动着凤凰的翅膀;
像是刚刚诞生的生物幼崽,它鲜红的皮肤下还能看见流淌的血管,与沙陀裂空树树根汁液一样的黑色的粘稠液体,不断的从龙吻处滴落……
当龙怪胎腾空与空中,它会发出女子的哭泣声,那是鹿桑的声音,她碎碎呢喃如耳语,一会儿叫着“夫君”,一会儿叹息着“苍生太平”。
偶尔它飞着飞着,会突然似乎痛苦地扭曲蜷缩成一团,又会发出男子的声音——
云上仙尊的声音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如雷贯耳的熟悉,只是他们并不知道,为什么它只会机械的重复“对不起”。
南扶光初见这怪胎时被难受的浑身鸡皮疙瘩冒起一地,所以当宴歧伸手时,她变作武器时额外的积极。
这一次不会再有旧世主一刀斩落怪物,让怪物的大脑落入大地再次苟延残喘的可能。
因为他已经找到了最趁手的武器。
「得伶契者,得天下」这句话的含金量始终都在,风水轮流转,长达三千多年的拉锯战在这一日一定会落下帷幕。
正面的对抗伴随着不知道哪位符修扔下的爆裂符一触即发。
大概率是紫色以上阶级符箓, 那座浮沉的水晶大桥之上,无论是凡人阵营还是渊海宗放出来的融合兽大军,无一例外皆人仰马翻。
大家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落入海中,猝不及防立刻葬身张着大嘴等待的鱼腹, 海面上立刻拍打卷起一层血色的泡沫。
凡人阵营的人不知道谁大骂一声“嘅老子哩, 嚣张个屁”, 只见一名壮汉踩着同伴的身体,以不符合人体概念动力学的姿势一跃而起,高举长刀,将那原本漂浮在半空、还欲继续丢下第二张同款符箓的符修一斩击落。
那符修一条胳膊飞至半空又落在脚下桥面, 被流着哈喇子冲上来的一条人面豺狗一爪子踩得稀碎, 血浆四溅。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再上方, 天空中也并未干净到哪去,扑鼻而来的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恶臭, 是那种过年时杀鸡把鸡放了血、泡进开水里准备拔毛那一步的味道……
鸟雀的羽毛散发着死亡与腐烂的臭味。
道陵老祖化身的诡异怪物腾飞于不净海上, 恶臭就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时候宴歧只是肉体凡胎, 与其他人相比确实高壮,奈何相比之下,实在不如对方一颗眼球大。
被男人握在手中,变作一把冰冷二式镰,南扶光还有空想东想西, 心中嘀咕这气势未免有些落在下风……
他为什么不也化作龙身算了?
至少怪物对战怪物的话——
这时候突然在嘈杂声中清楚的听见有什么东西在水晶桥桥面奔跑,蹄子“哒哒哒”然后打滑“啪”地肉拍击地面的声音!
低头一看是人群中粉色小猪左躲右闪穿过人群冲他们这边奔来!
南扶光这才想起在大日矿山那会儿或者在渊海宗那会儿这条宇宙小狗本身有多巨大、多有气势, 一时间感动不已, 觉得自己得到了宴歧始终保持人身的理由——
是啊,这不还有壮壮么?
她满怀期待的等着宴歧呼唤它变身……
小眼神与此时此刻脚下正拼命仰着并不存在的脖子,星星眼往上望过来的小猪如出一辙。
奈何男人像哑巴了一样。
与那浑身往下滴着粘稠黑色液体的怪物对峙数瞬, 几次南扶光的镰刃都差点儿割下那怪物的一边凤凰翅膀,可惜因为高度不够擦肩而过——
他愣是不开口。
终于一次,当那湿漉漉、黏糊糊的凤凰羽毛扫过南扶光的镰身,相当于一根毛差点儿塞进她嘴里,她终于干呕一声,实在受不了了:“体型气势都输掉了!你瞎了?看不到自己的坐骑在下面等着?!”
男人手持二式镰,一跃而起,后退数仗,与怪物拉开距离,终于肯开口:“气势?在这种时候高呼‘壮壮‘这两个字要怎么搭配句式,才能有气势?”
南扶光:“……”
就为这?
南扶光:“现在抱怨上了?这名字也是你取的,当初我就不同意来着。”
宴歧:“别抬杠。”
南扶光:“?”
宴歧:“你喊它一下。”
南扶光身为一把二式镰,是没有脸的,就算有她也可以不要脸,也再也不想有(死掉版)鹿桑的鸟毛再塞进自己嘴里的体验,所以她毫不犹豫低头喊了声:“壮壮!”
这个前段时间因为自己的主人决定扎根在这蛮荒之地而茶饭不思的宇宙小狗,曾经无数次沉浸在吾穷嘀咕着“我壮壮都额瘦了”的怜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