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优雅杀猪by青浼
青浼  发于:2025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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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来的?”
开口时,他的嗓子沙哑的可怕,像是在粗粝磨刀石上挫过,被锁住的姿势只能让他微微仰起头,通过捕捉对方气息的方式,无神的双眼转向她可能所在的方向。
身批黑色斗篷,鹿桑站在宴几安的跟前,有那么一瞬间,她对面前的人感到彻底的陌生——
明明脸还是那张脸。
可自从失去了龙骨后,正如人们所说,好像环绕在他周围的光突然就就消失不见了,眼前的只是一个清俊俊逸的普通修士。
鹿桑咬了咬牙,开口时莫名红了眼眶,她内心涌上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悲哀,却具体也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宴几安。
“您本来可以不必变成这样的。”
鹿桑其实心里有气,可是开口时声音里却有了哭腔,“您为高高在上的云上仙尊,我可以永远做跟在您身后的小徒弟……我永远记得那日暴走灵兽就要踏平我家,您从天而降的样子……为什么……”
她吸了吸鼻尖,蹲下来,凑近了宴几安。
那股甜香逼近,宴几安下意识往旁侧了侧脸。
“为什么,您就不可以爱我呢?”
宴几安听鹿桑说了很多,道陵老祖提到沙陀裂空树不可彻底复苏的本质原因是,宴几安不爱鹿桑。
真龙与神凤真心地身心结合才有希望复苏这棵树,也就是说,当宴几安的眼里只有南扶光的时候,这道题从一开始就无解。
原本在鹿桑被他带回云天宗归位、在辨骨阁觉醒神凤灵骨的那一天,其实沙陀裂空树就应该可以有复苏的可能了——
根本不用什么真龙镀鳞。
也不用什么入秘境取真龙龙鳞洗髓胫骨。
更不会有他化自在天界的灵脉阻断、修仙界末日、渊海宗惨案……
他们后来所受的一切苦难,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因为从很早很早很早以前开始,宴几安就只爱南扶光一人。
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呢,还像个傻子似的忙碌于救树大业,整天忙的团团转,也不知道问题从根源就存在了。
鹿桑抽泣着说了很多,最后才道:“师祖说,还是有希望的——”
她话语未落,就看见宴几安勾了勾唇角。
云上仙尊那张睥睨众人的清冷面容,素来鲜少有各种情绪外漏,即便他并不太看得起一些人,他也从来不会有眼下这般嘲讽、刻薄之意显露于脸上。
他看着还在对道陵老祖深信不疑的鹿桑,就像看到过去的自己。
抽开换一个角度来看,自己曾经何其愚昧与愚蠢。
他想问问鹿桑是不是没看见前日无数修士命丧沙陀裂空树根,但凡心中对这件事有一些畏惧,她也不会再如此信服道陵老祖。
“所以今天一切的血色,都是必要的牺牲。”
鹿桑哆嗦着手,从怀中掏出了一瓶药。
”不能再死更多的人了,夫君……你喝下这瓶药,忘掉南扶光,我们重新开始——等战争结束,再也不会有死伤,我们好好在一起,好吗?”
“鹿桑。”
宴几安终于开口。
语气平静。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明明感觉到不对劲了,为什么还在执着自己走的这条路是对的?还是……你也瞎了,看不见我的下场?”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始终冲着面前的人。
但是这一刻因为双目至盲,他看不见她脸上因为他的话有一瞬间的狰狞与扭曲,后槽牙咬合,那张美丽的脸部肌肉因此紧绷。
鹿桑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关于这条路她本来就没有回头的可能选择。
这一世,她原本只是一个村女,从小孤苦伶仃,受人欺负,都是美丽加上任何的能力的都啊王炸,可她没有——
她要忍受冬天漏风漏雨的屋子。
她要忍受村中痞子的骚扰。
她要忍受为了一点儿不值钱的野菜与草药在山中战战兢兢的过夜的恐惧。
她要忍受有时候黑夜里听见一丝动静,她不知道自己害怕的究竟是人还是鬼还是野兽……
她的一生原本这样枯燥乏味,直到她来到他化自在天界,成为云天宗的内门弟子,成为云上仙尊的小徒弟,成为神凤——
这张曾经绝望的时候她想过干脆划烂也许人生都能好过一些的美丽面容,终于变成了不那么重要的垫脚石。
她受万人敬仰。
她得三界六界的宠爱。
所以那个小村庄,那个漏风的土坯房,那些过去狰狞且贪婪的凡人凡夫俗子,它们已经被灵兽践踏成为了彻彻底底的废墟。
——哪怕他化自在天界也是一滩烂泥,但不会比那更差。
她回不去了。
她也不想回去。
低下头,柔软的唇瓣轻轻蹭过云上仙尊因为干渴开裂起皮的唇瓣,贴合在一起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快乐从背脊蹿起。
闭着的睫毛因为恐惧或者兴奋微微轻扫,开合,半晌半瞌着张开,她小心翼翼地用舌尖描绘、湿润他的唇瓣。
“吃下药,一切都好了。”她轻轻诱哄,“你的眼睛,师祖会想办法的。”
宴几安嗤笑一声。
半晌,勾起的唇角又放了下去。
“只是忘了南扶光?”
“什么?”
“还是能够忘记所有——过去发生的、我所做的所有的事?”
鹿桑并不懂宴几安为何如此发问,她只知道两人贴合在一起的唇瓣距离距离很近,他却始终没有留有让她用舌尖把药丸送入他口中的余地……
她能感觉到他此时此刻提问时,语气的古怪。
鹿桑没有多想,只当是他只是对放弃南扶光这件事犹豫不决。
她轻轻“嗯”了声,抬眼期待的望着近在咫尺这张脸,无论何时,宴几安总是会把复活沙坨裂树放在第一位的。
她猜对了。
当她语落的一瞬,“哗啦”铁链声响中,云上仙尊唇瓣轻启,主动吻了过来。
舌尖探入她的口中,卷走了她含在齿间的药丸。
当她反应过来、面色飞霞,灵活的舌尖不做任何逗留的抽离——
他毫不犹豫的吞下了那可能够让他遗忘一切的药。

第202章 疯狂
无论宴歧是不是真的去给他的好大儿送口球的, 这美丽又缺德的画面到底是没人看见,月上柳梢头时,男人空着手回来,一脸沮丧。
南扶光想问他是不是塞口球的时候被那条龙挠了, 转而又想到龙骨都没了他哪来的爪子, 于是才问他发生了什么。
宴歧以一种非常平静的语气道, 让宴几安跑掉了。
南扶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感觉他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并不算太意外的样子。
“无所谓吧,跑掉就跑掉了。离了龙骨, 本身他也没几天好活了。”
宴歧垂了垂眼, 坐下后道。
“龙骨只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龙的倔强与不可屈辱之脾性但是却融进了他心性血脉……话说回来,我初来乍到时也不太懂这地方的风土人性, 捏他的时候就是多少参考自己的性格来着——”
“你是什么性格?”
“我也有自己信奉的一套处事方式与原则, 在某日若不幸发现从出生至今信奉并坚定的东西都是虚无虚假的, 我会崩溃。”
男人神色淡淡的,说完甚至笑了笑。
“并且在这个过程中,我会逐渐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强大,在认知到更强大的力量前,战力认知也将一同瓦解崩坏……任人拿捏且毫无反抗之力, 在被折辱前,我会先自己被自己气死。”
他一口一个“我”。
说的倒全部都是宴几安。
南扶光想象了下带入宴几安也难免尴尬的脚趾扣地, 从出生起受万人敬仰, 被称剑修奇才,身有真龙灵骨,背负拯救三界六道的命运, 因此受到万人敬仰和追捧——
全半生,宴几安几乎可以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走哪都是鲜花掌声。
后半生某一日,宴几安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
鲜花是假的,掌声是假的,甚至连所谓剑修的概念都可以算是假的,他只是更高层认知生物俯视下跳不开的棋子,被随意摆弄、欺骗的玩偶。
就如同之前爆体而亡之人相同。
他们死前也曾经崩溃流泪,歇斯底里的高呼,“白日飞升,不过大梦一场”。
可惜那时候他们都不知道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们所追求的,什么炼气筑基金丹元婴,从头到尾都是骗局。
南扶光作为曾经其中的一员,也真情实感为自己破碎的金丹心碎过,想到此,她动了动唇,单独说了个:“你……”
宴歧抬起头,一脸无辜的望着她,问她怎么了。
南扶光住了口,原本是想要指责他们这些外来者过分傲慢,但想了想,眼前耷拉着眉毛唉声叹气的人,好像从头到尾都在试图告诉她真相。
…………娘咧,算了。
她一脸郁闷的闭上嘴,宴歧反而开始蹬鼻子上脸:“你表情好可怕,怎么了嘛?这么看来,我的心灵也很脆弱,果十全十美是不可能的。”
他这么坦然地承认自己的缺点。
反而南扶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宴歧坦然地望着她:“所以如果哪天我不行了,麻烦你演戏也要演得像一点,摆出现在这种可怕的表情绝对不行……我可能会从床上面爬起来就去跳海。”
“……”
南扶光沉默了下。
“哪个‘不行了’?”
宴歧低下头看自己的□□。
南扶光环顾了下四周,然后面无表情地抓起一个空杯子扔他。
男人反手接住杯子,笑眯眯地放下。
“所以呢?就这么放他走了?”南扶光问。
“昨日授封圣坛上,宴几安本就有油尽灯枯之兆——”
说白了,他将他带回来,还是不那么忍心看着他去死。
再废物的好大儿也是自己亲手捏的,有时候看他干蠢事除了痛心疾首,也只能自己摸摸鼻子认了。
想着把他带回来,找个机会好好聊聊,让他大可不必把自己气死,做个比普通人强壮一些的普通人没什么不好的,人生依然灿烂辉煌,只要他不要继续惦记他爹的合法配偶。
“他都要死了,”南扶光打断了宴歧的思绪,“他们费尽心思把他弄回去做什么?”
“洗脑,祭树。”宴歧道,“大概是这样吧。”
上一次战争中他离开,是因为当时沙陀裂空树被壮壮咬断,大局已定,他半途接到家族通知急招,故以为提前离开。
没想到他前脚一走,后脚那真龙和神凤手拉手双双填了土做了肥料,短暂复活了沙陀裂空树,才搞出后面那么多事。
如今又想历史重演?
南扶光沉默了下:“按照在地界的说法,那棵树是要发展信徒群体以滋养自己,信徒与信徒的力量为主要的养分?”
宴歧:“被你总结它确实很邪恶。”
南扶光:“怎么说?那日授封圣坛上,那棵树吃人的场景可是众所周知……”
宴歧:“嗯嗯。”
南扶光:“不仅是宴几安,他化自在天界也不应该再会信奉沙陀裂空树,将其视为圣树。”
谁他爹的能崇拜靠吃人增长力量的树啊?
这场眼瞧着一触即发的战争,在南扶光看来根本不应该打的起来。
宴歧:“所以他们会给宴几安洗脑的嘛,让他再次听话……至于其他人——”
南扶光:“啊?”
宴歧:“依我看么,事情可能不会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南扶光:“什么意思?”
宴歧:“尽管我们努力将楚河汉界分离,但总有人搅浑一池水……世界不会是非黑即白的。”
南扶光:“啊啊?到底什么意思?”
宴歧:“且看明日。”
看个屁。
南扶光直接站起来转身走了,因为实在是不爱跟故弄玄虚的人说话。
第二日,南扶光觉得自己有幸见证一场脑洞大开的盛世。
就像是不净海将修士与凡人一分为二。
授封圣坛事故,也成功的再次将修士阵营一分为二。
还有人在狂热的……不,是比过去更加狂热的信奉沙陀裂空树。
他们称呼道陵老祖为“吾神吾主”,宣扬他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看不见实体的一个渺茫希望,而是真正赐福他化自在天界的神。
只有道陵老祖才能重新转动他化自在天界凝滞的齿轮,让一切继续向前发展。
而旧世主正是造成这一困境的罪魁祸首。
又有以云天宗为首,后有清月宗,凝海宗,莲门……大约有三分之一仙盟正式录入的宗门宣布退出仙盟组织,脱离无为门以及「翠鸟之巢」管辖。
谢从在当日“听听神奇的海螺怎么说”频道细数仙盟与沙陀裂空树勾结犯下屡屡罪行,草芥人命,视凡人为贱者,傲慢狂妄,脱离了人性。
且过往伤及凡人性命,前日更是为与旧世主一战当场杀害汲取数十修士为养分……
这只是一个开端。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旧世主是阻止了他化自在天界的进程发展,但显然这也是逼不得已,毕竟所有人都做到所谓肆意飞升然后被树当营养一口闷,好像实在不熟什么值得高兴的好事。
谢从的讲话具有一定的感染性,讲话到一半,蓬莱岛也宣布退出仙盟。
蓬莱岛是三界六道唯一也是最大的医修宗门,哪怕在仙盟排行只在数十位但也不影响它在他化自在天界的地位无可动摇。
至此,仙盟那边不得不撕破了脸,放弃了“每个人都有话语权”的基本话术,直接强制性将谢从的讲话频道关闭,代理盟主直言其妖言惑众。
南扶光看完了整场闹剧。
然后准备带着谢允星直接回云天宗。
临走前推开了书房的门,找到了宴歧,恨不得把男人倒过来抖两抖,把他身上能薅来的禁制结界类型的宝贝全部薅来……
因为南扶光的父母从头到尾未露脸,宴歧干脆把谢从当老丈人看,曾经承诺过三载内让老丈人当上仙盟盟主,那必然是活着才能有输出。
比“阴阳镜像界”更厉害的隔绝性符咒不是没有,关键的时候可以把整个云天宗挖起来放到另一个时空里去;
和“黄泉之息”一样作用的禁制也是轻而易举,
且是对准活性瞳孔与指纹与心智三重解锁,要求通过云天宗大门的人满足“活着、视进入云天宗如归家、手脚全乎”几个条件。
剩下的几样宴歧拿出来没急着递给南扶光。
其中一个造型很奇怪的箱子,打开里面是上百颗硕大的夜明珠,宴歧怜爱的摸着那箱子掀开的盖子,表示这个要慎重考虑——
这是定向狙击能量球,简单的来说就是找几根麻杆把这些球黏上去插在土里,不要管来的人是元婴期还是化仙期,但凡它沾一点儿肉体凡胎就会被轰成渣渣。
南扶光听完,脸无表情的冲过来扣上箱子。
“拿来吧你。”
然后把箱子塞进了乾坤袋里。
临走前她问宴歧,谢从说的那么明白就差掰碎了讲道理为什么还有人执迷不悟。
宴歧道,因为无论沙陀裂空树是为什么赐予修士力量,但力量终究是力量,从此修士与凡人被区分开。
过去有无数的人因为这力量获得了利益,地位,更好的生活……如今告诉他们前方可能有危险,让他们放弃过去的一切回归平凡——
为了这点“可能”,能冷静权衡利弊的人并不多。
南扶光似懂非懂的登上了前往昆法大陆的船,走的时候男人站在码头跟她摆摆手叮嘱她晚上要给他打双面镜,否则他会失眠。
黏人得一如既往。
哪怕当时码头上叮叮当当站着百十来号人。
南扶光与谢允星回到昆法大陆基本忙的两脚不沾地。
除了云天宗,还有更多小的宗门盟友等着她们守护,从宴歧那薅来的狙击型夜明珠最终只留下四颗在云天宗,剩下的全部都分发给了别的宗门派系。
南扶光在此行中遇见了一些在「陨龙秘境」的故人,发现他们在说辞上大致相同。
比如清月宗的林雪鸢,小姑娘看上去和上次见面没有太多的区别,只是少了一丝羞涩多了一点儿沉稳。
她告诉南扶光,是她主持宗门退出仙盟,很早之前就有了这样的打算,因为她相信南扶光——
最后跪在地上也没有倒下,承受刮骨之刀,以血肉为躯铸建所有人安全离开秘境的桥梁……
那个人是南扶光。
南扶光不可能站在错误的那边。
南扶光听的当场感动成了狗,抱着林雪鸢落了两滴真情实感的眼泪,然后偷偷躲塞了两颗夜明珠给清月宗。
晚上很主动的给宴歧挂了双面镜,问他夜明珠还有没有办法找来更多,她耳根子软,不小心分配不匀怎么办。
除此之外,也有很多糟心的事。
在南扶光忙着的时候,仙盟也没闲着。
现在“仙盟”在她眼里几乎成了和夜摩天界相提并论的邪魔外道,如今失去了一些道德的束缚,留下的都是狂徒,他们做事开始肆无忌惮。
短短数日,事端不断。
一个名叫“剑山”的剑修宗门,举办了一场“剑心通明"仪式。
宗门的一名长老,以“剑心归一”理论,将亲传弟子献祭给了距离宗门最近的沙坨裂空树根。
七名亲传弟子,被钉死在树根之上,生生剥离金丹。
“剥离剑骨,以凡胎归入尘土,以此证道。"
那些弟子惨叫声着,被树根延伸的藤蔓缠绕,骨肉开始溃烂生长出木纹硬鳞……
最终长满树瘤。
他们眼睁睁的在剧痛中看着自己的金丹被抽出、剥离。
“剥离剑骨,以凡胎归入尘土,以此证道!”
高低起伏的拥护声音中,众弟子跪拜时,也有一些新入宗门的弟子两股颤颤、忍不住呕吐。
当他们再抬起头时,只见那迅速迈入渡劫期的长老背后新生的七根如鸟类的翅膀剑骨,呈现扇形展开。
每一根都是一把不同造型的剑,与他的七名亲传弟子的本命剑造型一一对应。
又有一个“曲北药宗”的药修宗门,先前苦于镇宗宝贝与辨骨阁均被旧世主一时好玩摧毁已久。
(没错,旧世主往云天宗的辨骨大鼎里伸手,震碎他化自在天界所有的辨骨物这件事,到底也被掀了出来。)
整个宗门原本摇摇欲坠,但这次找到了机会。
宗主一人药倒宗门上下从炼气期至筑基期不等九十九名弟子,将他们的命盘双手为沙陀裂空树奉上。
“诸位助我宗门恢复灵气,再结天地成丹,实乃大功德!”
沙陀裂空树下,这名宗主将九十九名弟子以人殉炼丹……
真火灼烧三天三夜,炉中飘出的不是药香,而是浓郁的血腥,最后一名在惨叫的弟子,至第二日午时才彻底咽气。
曲北药宗宗主当时,浑身爬满了犹如刺青的金色树纹,他们称此为"丹道圣痕"。
更有合欢宗,举办了“同奔”大典。
理论上那是一场集体姻婚。
那一夜,欢喜道宗铜像下,整个大殿内点满红烛摇曳,宗主温柔地亲手为其道侣披上绣纹有沙陀裂空树树纹与道陵老租法相的凤冠。
“只此一典,共赴长生。”
数百人于大殿之内精血互换交合时,有一根根粗壮树根突然从地底破土而出,化作万千根须,将交合中的道侣们双双裹成茧状。
次日,破茧而出的有“新郎”,也有“新娘”。只是怪诞之处在于,“新郎”均着大红凤袍裙衫,“新娘”均批对应金龙喜袍……
他们开口时,一字男音,一字女声,宣称——
“喜神交融,大道成矣!”
以此为例,走偏扭曲的宗门事件不绝于《三界包打听》。
光原有的那些版面都不够装的,到了最后,流动版那些“隔壁宗门的那位杀了邻居全宗上下祭树以续宗门灵气”这种标题都没几个人点进去看了——
毕竟发生太多,人们已然见怪不怪。
他化自在天界徒然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疯狂。
与此同时,弥月山,云上仙尊在吞服药丹后一连数日昏沉,这一日,他终于睁开了眼。
首先入眼的便是靠在床边,脑袋如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打瞌睡的鹿桑。
宴几安醒来后没多久,鹿桑也似有感应醒来。与宴几安对视一瞬,她先是有些雀跃,又踟蹰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夫君?”
宴几安半晌未语,只是那双黑眸之中漆黑一片,目无波澜,短暂肃静后,他从鼻腔深处,慢吞吞地“嗯”了声。
鹿桑放在膝盖上的手悄然握紧裙摆,内心一阵狂喜。
道陵老祖给的丹药起了作用。
从今日起,一切向好。

第203章 云上仙尊陨落
可能是药还是有些副作用, 刚醒过来的宴几安很虚弱,他听着鹿桑絮絮叨叨的说最近发生的事,那平展的眉逐渐收拢。
宴几安问鹿桑云天宗怎么样了,鹿桑停顿了下, 从刚才起一直有的雀跃收敛了下:“您还记得云天宗?”
道陵老祖将药给她的时候, 说的是服下此药, 宴几安灰飞烟灭,回来的只是那个最纯粹的、道心坚定为苍生的、只属于鹿长离的宴震麟。
“记得一些。”宴几安淡道,“什么都不记得,不成傻子了?”
他轻飘飘一句反问, 让鹿桑刚刚提起的心落地, 因为宴几安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少言寡语, 多时严肃,更不用说这般带着半调侃的发言。
但过去宴震麟会这样同鹿长离说话的。
宴几安见面前的人从担忧至展演而笑, 鹿桑把近些日子发生的事大概告诉了他, 包括仙盟四分五裂, 一些宗门叛出仙盟,云天宗在其列。
闻言,宴几安只是沉默半晌,随后让她把近日所有的《三界包打听》拿来。
一向对他的指令唯命是从,但唯独当他提起想要看《三界包打听》时表现出了犹豫, 坐在床边的少女伸了伸头,望着床榻上面容疲惫的人:“您的眼睛刚刚好……能看见么?”
现在的五感都在散失, 极速衰退。
曾经的云上仙尊形容枯槁, 如一棵迅速在走向死亡的植物,肉眼可见的濒临陨落——
然而伴随着那一颗忘却一切的丹药下肚,宴几安似乎倒是目能视物了。
但这不是一切都在好转的意思。
道陵老祖给的药能够让宴几安忘却前尘, 牢记使命,但并不是给他救命的,他的身体只是表面上看上去在好转,实则还是在不可抑制的衰弱。
他会死的。
但他可以站着,怀揣着自己的济世苍生的使命,有尊严的死去。
鹿桑曾经为这件事真情实感的害怕过,她害怕死亡,也害怕宴几安的死亡,但当一切来临,堂而皇之的展开在她的面前,她发现其实这一切来的也并不是那么可怕。
就像上一世的宴震麟和鹿长离,他们离开的时候,是那么的从容不迫。
“能看见。”宴几安淡道,语气里有一点不耐烦,“能去拿了吗?”
鹿桑觉得自己可能是有毛病,相比起宴几安过去那副谁跟他说话他都一个模样的态度,她发现自己坚定的更喜欢眼前的这个……
不再如同过去那般、旁人不可近。
她转身给他拿来了《三界包打听》,看见宴几安反而先进的流动版,最近的流动版已经鸡飞狗跳。
如果说现实中,宗门叛出仙盟行为很癫,那么在《三界包打听》流动版,人们的精神状态已经可以用“癫狂”来形容——
一部分的人骂另一部分的人,邪教。
另一部分的人骂这一部分的人,邪教就邪教,没有邪教你过去咋活得那么好,有本事今天出门靠两条腿走别再御剑飞行。
再翻到主版面,鹿桑注意到宴几安盯着“剑山”宗门,长老献祭亲传弟子、夺其剑骨加身的新闻看了许久,她轻声道:“这当然是不对的。”
宴几安从竹简边缘抬起头看她。
鹿桑握住了他的手:“自从知道沙陀裂空树也可以通过汲取修士的力量重生,人们为了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已经陷入了一种疯魔……夫君,那是不对的。”
宴几安挑了挑唇。
“人们不可以自相残杀,这种局面不能再继续下去。”
泪水涌上了鹿桑的眼眶。
“如果身为真龙、神凤的使命最终总是以身献祭神树,换取三界六道安宁,我愿意。”
从山村孤女至他化自在天界的宠儿,人人敬畏且爱戴的神凤,她来到云天宗后的这两年,过得太幸福。
就像做梦一样。
如果这份幸福有代价,是最后需要她的性命去交换,她愿意。
她可以昂着头颅慷慨赴死,成为换来三界六道和平、繁荣的垫脚石,她不愿意一辈子只是山村的孤女在漏风的房子里瑟瑟发抖,发烂发臭,最后默默无闻的死去。
“只要和你在一起,碧落黄泉,我都愿意。”
鹿桑对宴几安说着,晶莹的泪水从眼眶里滴落下来。
“啪嗒”一声,泪水落在两人之间的《三界包打听》上,笔者评判“剑山”事件,“部分修士癫狂成痴”的“癫狂”二字,墨痕被泪水晕染。
尽管外面世界血雨腥风,云天宗的夜晚却僻静安宁。
夏末初秋的月高悬于墨净晴朗的夜空。
月亮倒还是那个月亮,在浩瀚宇宙之中,它可能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的闪现,但在观月人眼中,月亮始终是永恒的,不变的。
坐在桃花岭洞府的小窗上,南扶光偶尔也会有一丝丝的恍惚,兜兜转转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她总觉得这两年过得无比漫长又很迅速,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身后的男人拿着水壶慢悠悠的扫洒,这是打扫桃花岭的最后一步,身着粗布衣衫的他还是商业街最璀璨的新星杀猪匠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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