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娘子打江山by麻辣香橙
麻辣香橙  发于:2025年03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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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恭克让,”叶云岫问,“是什么意思?”
“诚实、恭敬而又能谦让。”
诚实恭敬而又能谦让……叶云岫在口中嘀咕一遍,不是太喜欢这个含义。
末世也好,乱世也罢,生存才是第一位的,人都活不下去了,还讲那么多高尚的美德有什么用。
不过这是他外祖父给他取的,在叶云岫看来无非是一个“别名”而已,古人么,总是有些迂的,她便没有过多评价。
“你以后便可以叫我的字了。”谢让垂眸看她,笑道,“不许再叫谢让,允之,来,叫一下试试?”
“允之。”叶云岫从善如流。
谢让十分满意,然而一转脸,叶云岫吃完手中的红豆饼,拍拍手问道:“谢让,前边还有多远到你说的酒肆啊?”
“……”谢让。
谢让指责的眼神乜着她,小姑娘毫不在意,笑嘻嘻道:“可是我饿了,都怪你说糕饼吃多了肚子不舒服,我现在想喝热水。”
“前边就快到了。”谢让认命地策马加快速度。
酒肆却不卖早饭,他们到了时,酒肆才刚开张,只卖酒和一些简单的饭食小菜。谢让便要了热汤面,几人吃了一顿说不准是早饭还是中饭的饭,继续赶路。
申时末回到了山寨,俞虎见到他们回来,似乎松了口气,这厮大概真是怕刚上任的寨主和大当家跑了吧。
叶云岫嚷嚷着要把鸡带回来,却不能指望她养的,考虑到大当家在聚义厅养鸡似乎有点滑稽,谢让便交给了给他们做饭的刘四嫂来养。他嘱咐刘四嫂,寨主爱吃荷包蛋,煎或者煮都行,煎得嫩一些,每日早饭要给她做上一两个。
刘四嫂刚把大小一群鸡们带回去,乔五就羞答答托了刘四嫂来问,大当家能不能下一道命令,不许偷别人家的鸡和菜。乔五说,他也想养两只鸡来着,留着下蛋给新生的小女儿吃。
谢让诧异,养鸡的事也要他来管?
刘四嫂说:“大当家您不知道,山寨也曾有人养过鸡的,养不住,不用几天便被人偷去吃了,连朱老六家带来的一条狗都被人偷去后山烤了吃了,种菜也是一样,菜苗子刚长出来就有人拔。你便是明知道谁偷的也无非骂一顿街,还能怎样,这么多人,别说我们山寨,便是在村里,哪村还能没有几个偷鸡摸狗的。”
见谢让脸色复杂,刘四嫂赶忙补上一句:“大当家您放心,我把鸡笼拿回去的时候就四处说过了,这是寨主的鸡,包管没人敢偷的。”
“山寨里哪来的鸡?”谢让问。
“央人在山下买的,其实也可能偷来的。”刘四嫂道。
谢让想了想说道:“那你先送一只母鸡给乔五吧。”
总不能等着乔五自己下山去偷,况且他刚下了不允许私自下山的禁令。
谢让琢磨着,山上养鸡种菜其实都很方便,有的是地方,散养的鸡自己寻食吃也不用浪费粮食。所以趁着现在时节,改日不如叫人下山购买一批小雏鸡,分给山寨里的妇人养,同时也鼓励发动男子去开荒种地。
不然六七百张嘴,总不能都等着他这个大当家下山去剪径打劫吧。
山寨缺这少那,可好歹有这么一处地方能收留他们,日子苦但总归可以活命。那么多流民拖家带口的来了,若是不留在山寨,他们即便不成为饿殍,大约也只有沦为乞丐、或者卖身为奴这两条路可走了。
所以既然答应做这个大当家,如今也是他和叶云岫的栖身之处,他总得给山寨想个生计。
晚饭刘四嫂送来的是麦仁粥和薄饼,一碟放了豆子和咸肉炒的青菜,一碟凉拌枸杞头。枸杞头应当是山上采的野菜了,看得出山寨确实物资不丰,尤其在谢让的禁令之下,这几日都没人下山。不过那碟凉拌枸杞头清爽可口,味道别致,叶云岫倒是很喜欢吃。
趁着山寨众人对“新大王”还不太熟悉,谢让不动声色做了些调整。他开始改用“谢允之”的名字示人,并且有心隐藏了叶云岫的本名,告诫山寨众人在提到叶云岫时,只称“寨主”就好,不必在任何地方提到她的名姓。
以此来模糊隐藏两人的身份。
女子的名字原本也不为人知,众人只知道她姓叶,如此一来,叶云岫的名字便越发无人提及了,只是背地里山寨依旧有很多人叫她“女大王”。
然后就是趁着春末夏初时节正当时,他得赶紧考虑山寨的生计了。
谢让先是叫人下山采买了一批鸡苗,没直接分发,而是采取“赊销”的方式,山寨出银子买的,把这些鸡苗赊给山寨的妇人们养,等到年底冬腊月小鸡下蛋了再收账,每只鸡苗采买价格是五文钱,折合两个半鸡蛋,谢让给它翻了一番,年底山寨要收取五个鸡蛋。
一听说不要现钱,山寨的妇人们便十分踊跃了,一个个恨不得多养几只,但是因为采买的数量毕竟有限,同时也担心有人贪多养不好,谢让便规定每户最多只能赊二十只雏鸡,不论公母,不论养死养活,年底都得给山寨结账。
就这还是拦不住山寨众人养鸡的热情,不光妇人们,就连光棍的汉子也有不少跑来赊的,反正山上地方大,那么大的山岭,草籽小虫足够养活这些鸡了。
大当家下了命令不许偷盗,捉到在山寨内偷盗要惩罚的,这就不怕嘴馋的偷鸡贼了。只要小心照管,别让黄鼠狼偷了,养鸡就是赚蛋。
甚至还有妇人提出想养猪,这一条谢让否决了,农家养猪虽说可以喂野菜,却也要喂些剩饭饲料的,不然猪不肯长。他们山寨如今最缺的就是粮食,人都快吃不饱了。
六七百口人,大部分还都是青壮年男人,不能下山抢劫,山寨里连偷鸡偷菜也明令禁止了,所谓无事生非,那就得给他们找事做,别让他们闲着。
谢让看着满山破烂流丢的窝棚,大手一挥,闲散人员全部组织起来,建房子。身强体壮的上山采石、伐木,体弱的也能割茅草、打泥浆。
正好砍伐了树木开荒种地。瓜菜半年粮,先把小菜园种起来,山坡空地也都种上南瓜,老南瓜耐储存,灾荒年能救命的。春种的庄稼是来不及了,夏粮作物却不晚,能种则种。
总之靠山吃山,活人不能等着饿死吧?
他一条条的“政令”发下去,短短几天,整个山寨都忙碌起来了。
唯独王大魁原本的那些个心腹、刺头让他犯了难。山寨需要整顿清理,可眼下这些人看着倒也乖觉,并不敢在他和叶云岫眼皮子底下做出什么举动。留着是个隐患,可若是不问青红皂白赶下山去,又担心这些人背刺山寨,也容易在山寨之中造成恐慌。谢让心有防范,便只能暂时先盯着。
谢让一早起来就去聚义厅,山寨的头目们都来碰个头,禀报一下各自当日手头的事务,有事也好及时请示。这是谢让这几年管理田产便养成的习惯了,田庄每日的人手、活计、畜力物料等等,都必须一早上工前安排到位,大家也好各自去忙,农时墒情不等人。
也不知他这一走,谢家那边的田地谁来管,春茬作物种下去没有,这不光谢家的事,帮工佃农们也要吃饭的……谢让摇头自嘲地一哂,不想了,已经不是他能操心的事了。
小头目们纷纷散去,俞虎跟在谢让身后出来,谢让在聚义厅前停住脚,眺望着巍巍青山,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山寨可有人会做木匠活的?”
“有有有,大当家您放心,山寨也有几个会木匠的,盖房子打大梁、打门窗这些活儿有人干,咱们用不着再去山下请木匠。”
那是自然,他原本就是明知故问。谢让笑道:“你去帮我看看,还能不能抽出人手,帮我打一张床榻。”
“您要打床?”俞虎看着谢让问,“大当家是有亲友要上山来投奔吗?”
“那倒不是,”谢让笑道,“也不着急,我不过是想打一张卧榻放在外间,主要是晚间我喜欢看些闲书,有时也要写写算算,做一些山寨的事务,歪在榻上方便,我娘子睡得早,便不想去里屋打扰她休息。”
“哦,那倒是。”俞虎连连点头,诚心夸赞,“大当家真是体贴。”
还真不是他体贴。谢让心中讪笑,面上却一派温和说道:“所以也不着急,你帮我记着就行,先尽着他们盖房子的活儿。”
俞虎竟是个实诚的,赶忙说道:“那不行,盖房子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咱们山寨这么多人,要把房子都盖起来,只怕零零碎碎要忙个小半年呢,我这就去挑个人给您做。只不过山寨有的就是几个乡间的土木匠,太精细的活儿只怕做不来。”
“我就做一张卧榻,用不着精细,结实能用就成。”谢让落实了他的床,话题一转笑道,“你是山寨老资历了,又是二当家,许多事我也只能依赖你。你私下跟我说说,眼前我这样大刀阔斧,改了不少规矩,又不许他们私自下山,众兄弟怕是早有意见了吧?”
俞虎面色纠结,顿了顿说道:“有自然是有,尤其早前跟着王大魁下山做事的那些人,他们以前经常下山,抢到了就吃香喝辣,做的是无本生意,如今被约束在山寨,私底下自然不那么乐意。”
“是不是说我初来乍到,忘了咱们山匪本分,不务正业?”谢让忍笑道。
“可不是么。”俞虎摸摸鼻子也笑了。
甚至他们背地里还说呢,大当家果然就是个百无一用的读书人,整这些东西能行,却没有胆量敢下山干他一票。若不是畏惧于女大王的凶残,这些刀口舔血的山匪只怕早就躁动起来了。
“我知道他们很想下山‘做生意’,可就咱们这一帮人,会拳脚的都没有几个,只靠人多和一身蛮力,能做什么大生意?”谢让语气略顿,正色道,“只想着不劳而获,但凡遇上个硬茬子,也不怕先把自己的小命交代了。”
俞虎忙说道:“对。大当家您不用理他们,除了那些光想做无本生意的,还有那些个懒汉老油子,其实大部分人还是很拥护感激您的。旁的不说,咱们又不缺人手,只是没人调度管理,如今先把房子盖起来,种菜种粮,起码日子能将就过下去。您可不知道,去年寒冬腊月那会儿,连赶着雨雪严寒,窝棚里冻死过人的。”
谢让点点头,问道:“平日常跟着下山‘做生意’的,大致有多少人?”
“常下山的也就两百来人。山寨里青壮年男子,统共也就三百来个人吧。”俞虎说,“大都是凑人头的,以前王大魁经常带下山的,能拼能打的主力,其实也就几十号人,至于他心腹的也就那几个人,如今周围兄弟们都盯着呢。”
谢让点头,拍拍俞虎的肩膀笑道:“你去帮我告诉兄弟们,我不是不做‘生意’,我是不屑于做那种针头线脑的‘小生意’,就他们以前那样,今儿偷个鸡、明儿抢只羊的,有的还去骚扰良家妇女,霍霍的也大都是周边的普通百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附近村子的百姓都恨透咱们了,结果还不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吃了今天不管明天,能长久吗?”
俞虎嚅嚅道:“山匪……不都是这样子的么。咱们以前,其实也不敢做什么大生意,惹上官府和哪一路神仙,就咱们这样的小山头,还不就是一个死字。”
“所以咱们得先稳下来,打铁还得自身硬。”谢让笑道,“经常下山做生意的这部分青壮年,就算咱们山寨的先锋营了,你这就去告诉他们,平时空暇时该干活干活,帮着上山采石、伐木,不可懒惰,毕竟盖的也是他们自己的房子,他们自己也要住的,每日轮班留下五十人,负责山寨的值守、警戒,山下也要放几个哨位,这个自然不能松懈。”
“行,属下这就去传达。”
“先别急,还有呢。”谢让笑着抬手止住他,说道,“你去把这部分人登记造册,有一个算一个,但凡不是年老体弱不能用的,从明日起,每日上午两个时辰训练,由寨主亲自负责。这些人也该操练起来了,就他们那两下子,只靠人多和蛮力,也好意思自称山匪。从明日开始,卯时正统一在聚义厅前集合,迟了寨主要怎么罚,我可不管。”
俞虎一愣,登时来了精神。
女大王要亲自练兵?!
实话实说,当初他们极力留下这对小夫妻,山寨众人一致推举他们当家,哪里是冲着谢让,当然是冲着女大王来的。
他们可是山匪,讲什么仁义道德,山匪只会慕强,山寨众人一致臣服,臣服的是女大王那般神乎其神的身手。这阵子一帮子山匪们纷纷幻想着,有这般神功盖世的女大王坐镇,他们山寨必定能够横行无阻,发展壮大,称霸一方,整个陵州地界不带怕了谁的。
谁知小夫妻上任以后,女大王这几日都没见露面,都是大当家出来管理山寨,大当家整日就只会张罗着养鸡、开荒、采石头盖房子,这哪里该是山匪的做派!
俞虎在山寨里算是老成稳重的了,又是二当家,多少还有些长远眼光,他其实是支持谢让的,但是却也违背不了山匪的本性,这会儿一听叶云岫要亲自练兵,一时间也忍不住精神振奋,连声答应着,兴冲冲跑走了。
谢让望着俞虎的背影噙笑,心说但愿明日你们不要后悔。
朝阳洒满窗格,谢让推门进去,却见神功盖世的女大王还在拥被高卧。谢让走过去,伸头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面上不禁漾起一抹笑意。
“寨主女大王,该起了吧?”他伸手扯了扯薄被。
寨主女大王翻了个身:“哼!”
叶云岫又在床上赖了会儿,谢让也不管她,只把前一日换下的衣物收拾起来,屋里也收拾打扫一下。
很快敲门声响起,刘四嫂端着早饭送来了,谢让接过早饭端进去,刘四嫂顺便就把要洗的衣服拿走了。
“我跟他们说过了,叫人先把咱们这屋子的院墙垒起来,估计也就三两天的工夫吧。”
这阵子两人住在这里,贴身衣物就不太好处理了,贴身的衣物交给刘四嫂洗总觉得有点别扭,但是自己洗,没有院子晾晒不方便,这先不说,屋子前边就是聚义厅,全山寨的人都能看见大当家蹲在门口洗裤衩了。
谢让把早饭放在桌上,一边继续闲聊道:“这没个院子,实在太不方便了,我平时都不敢敞开门,生怕叫人看见他们最最敬畏的女大王,一天到晚都窝在床上。”
不光窝在床上,还窝在床上吃零嘴,真真是原形毕露了,哪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礼仪规矩。
只是她的外表实在太有欺骗性,柔柔弱弱,慢条斯理,怎么看都是娇滴滴的一个闺阁小女子,怎么看怎么柔弱乖巧。他当初,可不正是被她这幅柔弱乖巧的样子给骗了么,当做细瓷人儿捧着,小心翼翼养到现在。
关键是她身子骨确实也弱。别看一刀就能砍个山大王,谢让却是很清楚的,她的身子虽说好了一些,不至于那么整日病病殃殃了,可依旧是气血不足,面色也不够红润,耐力差容易疲倦。
总之,还得他小心翼翼地继续养着。
尤其他心头始终有个阴影,忘不掉无忧子曾经的断言,说她早夭面相活不过及笄。
如今离她及笄也就还有几个月了,臭道士肯定是胡说八道。
这次去陵州城里,趁着手头宽裕,谢让便又给她买了二两品质上好的人参,依旧切片给她冲参茶喝。他打开匣子,捏了几片人参,沸水冲下去,便盖上盖子焖着。
叶云岫对他这种调侃丝毫不以为意,不急不躁地爬起来洗漱。洗脸漱口,自己拿着梳子把头发梳开,乌溜溜的眸子看向谢让,等着他去帮她绾发。她自己如今也将就会梳,只是梳不好,嫌费事儿。
谢让认命地端起参茶走过去,先把参茶递给她,接过梳子给她梳了个垂髻。
参茶小小一盏,入口清香微甜,等他梳头的工夫,叶云岫便几口喝完了,泡软的参片也都吃了,两人一起走到桌边吃饭。
这段时日过去,刘四嫂渐渐摸清了他们两人的饮食习惯,早饭是四个白胖胖的青菜香菇包子,一碟小酱菜,一碟两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小砂锅里熬得粘稠的小米粥。
谢让拿起勺子盛粥,一边问道:“我跟他们说了,明日训练,卯时正集合,你能行吗?”
叶云岫:“我定的时间,我到时候自然会起来的。”
“我不是说起床。”谢让道,“我是说,你身子弱,体力能不能撑。”
叶云岫:“训练的是他们,又不是我。”

晨光熹微,聚义厅前宽阔的场上,一早便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
人群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止不住的交头接耳,有人振奋激动,有人冷眼观望,也有一大早就萎靡不振的,打着哈欠游离在一旁。
一缕红霞晕染着东方天际,旭日光芒初绽,卯时正,大当家和寨主的身影准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男子挺拔颀长,女子纤细窈窕,便宛如一对璧人,施施然走到近前。
叶云岫今日穿了一件丁香色衫子,素色罗裙,乌发在脑后梳了个垂髻,横着一根简单的桃木簪,越发衬得整个人柔美绝丽。
山匪们自然知道他们新来的女大王容貌极美,正因为容貌太美才上的山,前因后果山寨里可无人不知了。只是大约因为她初次登场的方式太过凶残了,竟无人敢去关注她的容貌。
这会儿见她纤弱的身形站在前面,柔柔弱弱的样子,年纪又轻,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于是有些人便暗自揣测,毕竟当日女寨主斩杀王大魁事出有因,谁叫王大魁色迷心窍自己赶上了呢,女大王这般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子,今日第一次练兵,想来不会太过苛刻。
毕竟他们平日懒散惯了,谁当山匪不想舒舒服服地不劳而获,忽然得知卯时正练兵,有的人昨天晚上就开始叫苦了。
是以谢让一眼扫过去,忍不住微微皱眉。
他知道这帮山匪是乌合之众,没想到乌合成这样,稀稀拉拉连个队形都站不好,两三百人就那么一团散沙地站成一片。
谢让看看身旁的叶云岫,叶云岫面色漠然,仿佛她不是来练兵的,就来随便看看。
“有多少人?”谢让问。
“禀大当家,按您吩咐的,名册上青壮年男子一共三百七十六人,去掉山寨值守警戒的五十人,后山布置了十人,山前和聚义厅布置了十人,今日请病假的两人,一个拉肚子一个昨日伐木崴了脚,这里一共应到三百零四人。”
“都到了?”
“属下几人刚点过卯,都到了。”
还好,好歹知道头一回,没人敢迟到。谢让微微颔首,给了俞虎一个赞许的目光,侧头看向叶云岫。他其实有些担心,起这么早,小丫头心情显然不是太好,小脸上表情木木的。
叶云岫点头,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从即日起,每日至少两个时辰训练,凡我玉峰寨青壮年皆编入守备营,全员参加,无故不得缺勤。我今日有言在先,各位既然站在这里,就必须绝对服从命令,我这人赏罚分明,言出必行。”
她话音落定,下边人群静悄悄一片。
叶云岫目光扫视过去,接着说道:“今日越野跑,从这里出发,跑到后山峰顶插旗处,会有人给你们发放凭证,拿到凭证折返回来,前一百名中午吃红烧肉,大当家已经派人下山买肉去了。倒数一百名,罚每日卯时初集中加练。半途而废者加罚,罚打扫山寨并挑粪到后山堆肥。限时半个时辰,超过半个时辰者,视同半途而废。”
人群嗡嗡声一片。
要求很高吗?叶云岫有些困惑地微微蹙眉。
她记得养父跟她显摆的,他当兵时十公里轻装越野成绩是38分钟。当然养父肯定是精英,作战部队达标成绩46分钟。考虑这些人初次训练,又是山路,她再给加一刻钟,一个小时,这些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众山匪也不敢大声,交头接耳地小声讨论,女大王这是什么练兵路数。
毕竟古人日常出行全靠两只脚,从这个角度来说,古人比现代人擅长步行,一蓑一笠一草鞋,一副箱笼担子,两条腿就敢丈量天下了。
叶云岫和谢让也不阻止,由着他们议论。
前排一个彪形大汉问道:“禀寨主,属下有一事不明,可否一问?”
谢让认得是山寨一个小头目马贺,示意他说话。
马贺壮着胆子说道:“寨主身手了得,我等都是知道的,寨主但凡指点我们几招,也够小的们受用了,这么在山上跑……能有什么用?”
“跑几步都跑不动,还能有什么用?”叶云岫漠然反问。
谢让淡声说道:“是这个道理。寨主练兵自有她的用意,尔等若一时不能领会,先服从命令就是了。”
马贺低头称是,抱拳行礼退下了。
这时又一个声音喊道:“大当家,若是小的跑进了前一百名,能把红烧肉带回家吗?,”
谢让目光看过去,居然是乔五。
被众人目光盯着,乔五忸怩起来,不好意思地说道:“小的……小的总不能自己吃独食,家里老婆孩子都好久没吃肉了,我婆娘还坐月子呢。”
人群一阵哄笑,谢让也不禁笑道:“当然可以,你领了午饭,只管带回家去就是了。”
“多谢大当家,多谢寨主!”乔五一脸振奋,立刻蹲下来开始绑鞋子、绑裤腿,跃跃欲试,那架势,憋足了劲要给媳妇孩子挣肉吃。
被乔五这么一带动,许多人也都振奋起来,有家小的不禁也盘算着挣了肉带回家吃,便是不在乎肉的,也得在乎面子吧,落了倒数那多丢脸。
谢让一声令下,人群一窝蜂地出发了,嘻嘻哈哈、争先恐后往前跑,一时间喧哗一片,十分热闹。
叶云岫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的,等人群一出发,她就转身回去了,谢让交代负责维持终点秩序、登记名次的人几句,便也跟着回去。
两人这才吃上早饭,饭后稍事休息,谢让又拉着叶云岫练了两遍八段锦。
三刻之后两人过去看,已经有一些人折返回来了。围观的人齐声数着名次,时不时还发出一阵欢呼喝彩和鼓掌的声音。
这几日安排到位,山寨但凡能劳动的都有活干,所以围观的闲人主要是小孩居多,一群五六岁、七八岁的孩子,在那里欢呼雀跃,乔五的两个儿子挤在人群中,看着乔五奋力跑过来。
“六十七!”
“六十七,六十七!”八岁的大儿子冲着弟弟脑袋用力一拍,兴奋地跳着喊,“咱爹六十七名,咱爹六十七名,晌午有肉吃了!”
四岁的二儿子都还不会数数,稀里糊涂挨了哥哥一巴掌,却又听到有肉吃,咧着嘴傻乎乎,一下子也不知道想哭还是想笑。
半个时辰,压着及格线折返回来的居然也有一百多人,一个个跑得撕心裂肺,狼狈不堪,跟叶云岫从前见惯的丧尸也差不多。许多人跑到终点就咣当往地上一躺,然后被俞虎安排的人拖起来拽到一旁。
比叶云岫预想的要好一些。她还真低估了这些山匪的脚程。脚力不差,只是没经过系统的训练,十公里下来,速度和耐力肯定是控制不好的。
然后陆陆续续,拉拉杂杂,足足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所有的人才全部回到聚义厅前的终点。
三百多人有七人半途而废,没拿到折返凭证,其中有两个是路上摔了的,确实受了点小伤,暂且免于处罚,其余人都完成了全程。达标的拢共一百一十四,余下将近两百人超过了半个时辰的时限。
这么一趟跑下来,她对这些人的体能、耐力,还有作风和那些个毛病,差不多也心中有数了。
跑回来的山匪们聚在聚义厅前,一个个情绪高涨,有兴奋的,有懊恼的,也有跑得面色涨红、捂着肚子少气无力的,队形也完全没有了,黑压压乱糟糟挤成一片。
大当家面含微笑,一脸温和的鼓励,寨主则微微蹙眉,漠然的表情中隐隐不满意。
前一百名站在左侧,剩下的人站右侧,叶云岫面无表情吩咐该赏的赏,该罚的罚。
此言一出,右侧顿时就哀嚎声一片,他们之中除了越野跑达标的有十四人,其余的按照叶云岫赛前所说的,视同半途而废,不光没肉吃,还全部都要挨罚。想他们一个个刀口舔血、肆意快活的山匪,竟然罚他们去后山挑粪!
“小的不服!”
忽然一声叫嚷,谢让目光瞥过去,见那嚷嚷的人一脸忿忿不平。谢让认得此人叫王四,今日跑了倒数。只看他这身板也不该倒数,想必是故意消极对抗,一路走下来的。
以前王大魁的心腹据说有“八大金刚”,他自己做老大,八人结拜了异姓兄弟的,八人原来也有本名,结拜后就以叙齿排序相称。然后下山劫道遇到硬茬子折了一个,山上与人斗狠死了一个,再加上一个赵七,还剩下四个,其中就有眼前这个王四。
“因何不服?”谢让很有耐心地问道。
王四嚷道:“寨主和大当家如此行事毫无道理,这么赶牲口一样驱使我等在山上乱跑到底何意,莫不是拿我们戏耍寻开心不成!”
“还有谁不服?”谢让微微一笑,看着下边黑压压一片山匪说道,“趁着今日的机会,诸位若还有什么质疑,不妨都说一说,我们既做了这山寨的当家人,便都是自家兄弟,自当坦诚布公,但说无妨。”
大约是他看起来温润有礼,很好说话的样子,旁边女大王又没怎么吭声,王四跟旁边的人对了个眼色,便索性站了出来,嚷嚷道:“大当家既然这么说了,那小的可就斗胆了。自从您二位来了,整日就驱使我们开荒采石、干重活,还处处管手管脚、不许这不许那,也不许下山了。我们是山匪,本来就是吃这行饭的,难不成改行当苦力了?”
“就是!”另一个贾六跟着声援道,“前头的王大魁都不曾这般苛待我们。大当家是读书人,可读书人那一套在这山寨行不通,道德文章不当吃也不当喝,两位大王若有本事,就该带领众兄弟劫富济贫、吃香喝辣,整天把我们关在山寨里折腾,如今又耍猴一样驱赶我们满山跑、要打要罚的,这算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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