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嫁给一个枭雄by拭微
拭微  发于:2025年03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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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眶忽又感到热了,姜从珚努力抑制不断冒出的酸意,涩着声音道:“我觉得现在的日子挺好的,就算除去那些‘大事’,只单独说跟他在一起的感受,我有时也会很开心。要是这般过一辈子,我想我也是愿意的。”
尽管男人总做出些让她恼怒又无语的事,但不可否认,更深层的情绪中她是愉悦的,甚至让她平静的内心鲜活起来,感觉自己真切地活在这世上,不是一道轻飘飘的灵魂,偶尔与他置气拌嘴,看似生气,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趣。
张徇的五官终于柔和下来,长生奴没明说,但他感觉到她应该也是有点喜欢的,不然不会说出愿意过一辈子这样的话。
这样就好。
她一出生就没了母亲,小小年纪遭逢大难,这些年又拖着病体,好不容易长大了还被皇帝一旨诏书赐给了个陌生男人。
上苍终于肯垂怜她一次,让她运气好了一回。
“既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只愿时移世易后,他们两人的感情能永续长存,岁岁如今。
接下来张徇终于说起此次前来鲜卑的正事,他从怀中取出名册递给她看。
姜从珚飞快扫了一遍,抬起头,“怎么这么多?都调来了凉州怎么办?”
她昨日已经得知了队伍人数,将近五百人,但不知具体是哪些,还以为大部分是学徒,没想到竟都是老师傅、战场医护和各处管事,更不要说派来的识字先生,几乎把她这几年教出的寒门子弟囊括一空。
“这些人本就是你这些年培养出来的,现在你需要人手,调到你这来也合情合理。”
“这……”
“你别只顾担心凉州,以前你没来时不也过来了吗?而且,基本体系已经建成,后面再按这个流程招人,学个三四年也能把人手补上了。”
人已经到了,再送回去好像也不现实。
如三哥所说,凉州的医疗、教育、各项技艺的培养体系已在逐步完善,不拘出身,甚至还出钱补贴一些家境贫寒的学子,培养出人才只是时间问题。
“好,那我就多谢三哥了。”
姜从珚再次认真看了遍名单,按她要求的,冶炼、农耕、教育、医疗、造纸印刷等几项的人才占了大头,还有一项勘探,人数虽少,却极为重要。
要知道,原本羯族所在的地盘可是一个大宝库啊,煤矿、铁矿不仅储量大质量好,还容易开采,真开发出来,鲜卑的实力起码成倍增长。
姜从珚有预感,鲜卑与梁国的盟约维持不了多久了,贸易随时会中断。
去年打下羯族后,将大半男丁迁到了土默川种地,剩下一些女人和半大少年,还有少数被羯族奴役的汉人,拓跋骁将苏里留在那里坐镇,姜从珚后续也派了些人过去安抚,目前还算安分。
尤其那些汉人,更是迫不及待表忠心,漠北王的可敦是汉人公主,听她的命令总强于被胡人压榨强。
名单上有些人是她以前就熟悉的,有些是近两三年才培养起来的,听张徇细细介绍名单情况,姜从珚对整体情况更清晰了。
说完这些,张徇喝了口茶润喉,忽然问道:“你现在是个什么打算?如果拓跋骁不满足于现状决定举兵南下,你到时要怎么办?”

第127章 “所谓的血脉当真如此……
“三哥是担心我会与大梁为敌吗?”姜从珚垂下眸, 目光虚虚地看着手上的名单。
“你知道的,从前朝起张氏世代牧民凉州,没有一天不在跟胡人厮杀,半数儿郎的归宿都是战场, 凉州大地都是用鲜血浇灌出来的, 况祖爷爷受太祖恩泽, 祖父也曾誓死追随昭文太子立志守护汉人江山, 不管现在的梁帝多无能, 他也绝不允许胡人把屠刀举向汉人。”
“祖父忠的不是君, 是他的义,我只是怕到时拓跋骁真这么做,你会陷入两难的境地。”张徇叹了一声。
姜从珚虚散的眸光一点点凝起,最终聚成一道明亮而坚定的眼神,她抬起长睫, 定定地看着他:“三哥, 时移世易,变幻莫测,我也不知道今后的路会走向何方,但我能跟你保证,只要我在一天,就不会允许拓跋骁随意屠杀汉人。”
以后?她其实也想过以后要怎么办, 但事情发展到何种局面并非她能控制的, 甚至,她也不知道, 两年后拓跋骁原本命定的轨迹会不会被她改变。正是这份不确定,让她至今也看不清未来的方向,只能摸索着走一步看一步。
她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受到, 一个人的升与陨,能对这个世界的格局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张徇道。
这是他此前最担心的问题,若拓跋骁率军直攻梁国,以祖父的性格绝不会坐视不理,届时双方厮杀起来的话,长生奴又该怎么办呢?
“实际上,拓跋骁并不是个弑杀的人。”姜从珚又道,“我想你应该知道他去年攻伐羯族那场战役,他只杀了参战的士卒和贵族男人,剩下的平民并未动他们性命,只被迁离原地去土默川种地而已。三哥,你常年跟关外匈奴、羌胡接触,你也知他们手段有多残忍,便是汉人自己内部斗争起来,流起血来又何止千万,相比他们,拓跋骁或许已经算得上仁慈了。”
张徇摇头:“长生奴,你还是不懂,就算汉人间厮杀得再惨烈,于他们而言也是自己人之间的斗争,一旦外人想介入,他们是绝不可能接受的。”
姜从珚皱眉:“所谓的t血脉当真如此重要吗?”
“是!”张徇毫不犹豫地答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八个字是绝大多数人根深蒂固的认知。”
姜从珚卸了丝力,脊背往后靠在椅子上。
或许她早已习惯了后世多民族融合的国家,她并不那么在乎血脉,在她看来,一个君主的性格、能力、能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远比所谓的血脉更重要,但时人不会这么认为,尤其是那些高傲的士族,他们绝不允许看不上的野蛮胡人骑在自己头上。
并且,他们还会真心的认为这是为了大义。这种观念,短时间内是无法凭借人力扭转的。
张徇见她有些低落,想了想道:“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
“我把曲姚给你带来了。”
姜从珚眼神一下亮了,直起身,“那你快让他过来。”
“行,我就叫人去传话。”张徇当即招来自己的小厮,吩咐两句,又问她:“你只说有桩大生意要跟他谈,到底是什么,现在总能说了吧?”
姜从珚微微一笑,看着他,“三哥急什么,你马上就知道了。”
曲姚,右扶风人。
六年前,曲姚之妻带着他儿子回家奔丧,路遇匪徒险些丧命,被姜从珚的人所救。
这个儿子是他唯一的骨血,简直看得比眼珠子还精细,姜从珚救下他们的性命无疑是个天大恩情,曲姚找到她,痛哭流涕说要报恩,姜从珚顺势提出让他替自己购粮之事。
凉州也有商队,但来往于大梁之间的并不多,尤其规模太大的话还会被梁帝盯上,加上交通不够发达,许多地方十分排斥外来人口,只愿跟熟悉的人行商,多有掣肘。
曲家世代行商,根深叶茂,人手遍布大梁,粮、茶、酒、丝绸等都是他们交易的大头,同其余豪商一样,曲家也背靠着几个士族,早跟各处打好了关系。
凉州土地荒凉,能产出的粮食并不多,便是军中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只有战时才能供应饱饭,姜从珚一直在想办法搞粮食。
选中曲姚,不为别的,只是她正好看过一篇细碎的资料,他中年丧妻丧子,族人也沦丧在匈奴的铁蹄下,后随朝廷南迁,他散尽家财为谢绍招募人手抵抗匈奴,成为当时广受称赞的义商。
这样的义事很多,只是能被流传下去的只有那么一两个幸运儿,更多的人和事都消散在了历史的尘烟中。
既然知道曲姚会丧子,姜从珚便早早命人去打听,一直暗中关注着,直到听说他妻子要带着儿子回家奔丧,她敏锐地察觉到这或许就是那个节点,加派了人手。
果然,她的人从山匪手中救下了两人性命。
曲姚一开始想以丰厚的金银来报答她的恩情,但她不要,她只请他用自己的人手帮她暗中购粮,所有粮资、车马费全由她付。
他当然不愿意,这太危险了。
“凉州地处胡人与大梁之咽喉,若无足够的粮草,战士们岂有战力,凉州儿郎为了大梁江山抛头颅洒热血,难道你忍心他们因为粮食不够而丢了性命吗?况,凉州有失的话,大梁江山又能在胡人的马蹄下坚持多久呢?国土飘摇,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又岂有宁日?”
曲家能成为一方豪商,自不会不懂政治,他很清楚凉州尴尬而艰难的处境。
姜从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曲姚心中存着一份大义,终究还是同意了。
这几年合作中,每年都替凉州购了三万石以上的粮食,很是出了力气。
不到两刻钟,曲姚就过来了。
这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一身半旧的细麻长袍,身材微微发福,五官生得圆润,看起来就是个和气的人,谁都愿意多跟他说两句话。
他一见着两人,眼睛就弯了起来,连忙躬身行礼,“小人见过公子、女郎,哦不,小人现在该唤公主。”
张徇见惯这张笑面虎般的老脸,眼皮都没抬,“行了,别耍宝了。”
姜从珚道:“你还唤我女郎就行。”
曲姚直起身,“几年未见,女郎大不相同了,要不是公子在这儿,小人都不敢认。”
简单续了会儿旧,主要是曲姚在说,最后转回正题。
“不知女郎信中所说的生意究竟是何?”曲姚问。
姜从珚嘴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字:“糖。”
“糖?”
二人异口同声,齐齐望向她。
“准确来说是石蜜和红糖。”
石蜜,也就是蔗糖,远比饴糖麦芽糖更受欢迎,这种糖最开始是从西域传进来的,现今西域商道被匈奴截断,石蜜更是千金难求。
“女郎是想另辟商路?”曲姚问。
姜从珚摇头,“非也。”
“那要如何……”曲姚不解了。
“我有制糖技艺,欲在岭南栽种蔗苗,到时无需通过西域也能产出石蜜,这难道不是一条光明的商路。”
“女郎远在鲜卑,如何能隔着几千里距离插手岭南之事?”
“我自有我的办法,无需你操心,你只说你愿不愿意跟我做这桩生意。”
曲姚原以为女郎小小年纪能做出这番事情已是不凡,到现在他才惊觉,他看到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恐怕还蕴藏着他难以想象的庞大力量。
曲姚定下心神,抬起眼,问:“女郎有什么条件,需要我做什么?”
他脸上一直挂着的和气神态消失了,五官还是那般圆润,却在这一刻展现出作为一方豪商当家人的气势。
“还是那一件事,粮食。”
曲姚的气势没维持几秒,表情就垮了下来,为难地看着她。
“女郎,这两年天气越来越冷,尤其去年,听说南边都遭了雪灾,那些大户肯定更不愿卖出粮食了。”
“所以我让你用糖去跟他们交易。”
想要买糖,就用粮食来换。
姜从珚也知道,以现在的情况,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大户选择囤粮,他们深知乱世里粮食是比黄金还重要的东西。
但能囤一点是一点吧。
她在南边确实没有多少人手,但有桓均呀。姜从珚相信,他会配合自己做好这件事的,她也早给他去了信。
他去年去了南方,大半年过去,应该初步站稳脚跟了吧,现在正是施展拳脚的时候。
“不知女郎能产多少糖?”
“比你想的还要多得多。”姜从珚道。
曲姚思索许久,最终还是应下姜从珚的要求了。
糖可以去换粮食,同样也能换别的,拥有独家贩糖的渠道本身就是一种隐形的资源和利益。
曲姚同意后,姜从珚才跟他说起自己的安排。
竟是朝廷里的人!
连张徇都有些意外,多看了她两眼。
晚上,拓跋骁在天黑之前回来了。
见她坐在堂屋,桌上放着一叠纸,走过来问,十分自然地亲了口她的脸,“在看什么?”
现在天气暖和了不少,姜从珚闻到他身上的汗味儿,嫌弃地推推男人的胸膛。
“我在想,为了防止再发生像慕容部那样的叛乱,我们应该加强对各部的统治能力,你觉得呢。”
“嗯,你说得有道理,那要怎么做?”男人坐到旁边,不安分地把玩着她的手。
姜从珚瞪他一眼,狠狠地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拿起桌上一张文书给他看。
“不如像中原朝廷一样,给每个部族的重要首领和将军派发任令,但凡要更换首领,全都需要得到你的同意派下新的委任书才算合法,若不从,便均视为谋反。”
拓跋骁碧眸亮起,却道:“鲜卑没有文书。”
“那用汉文可以吗?”

她站起身,朝书房走去,男人听话地跟过来。
姜从珚扫了眼书架,很快找到自己想要的, 足足取了七八本。
她将这些书摊到桌上, 一册册翻开, 示意他看。
“这一册, 是去年大雪后统计的王庭人口和受灾情况, 这一册是若澜编好送回来的土默川的户口册, 这本,是制糖作坊的账册,还有……”姜从珚一一给他介绍。
拓跋骁随手拿起一本账册翻看起来,发现上面不仅内容齐全,还有许多图表, 一眼望去十分清楚。他之前见过这表格, 是她和她手下记账的方式,她还用一种简化的符号来代替原本的数字,让数据看上去更加简洁明晰。
“人的记忆力是有限的,摊子铺大后,光凭脑子的记忆难免会出差错,涉及到人口这些庞大的数据, 不用t文字记下的话没有人能理清其中的细节, 更别说各级命令等,若无文书明确指令, 只靠人来传信,一来中间容易传错话让人会错意,二则, 若底下人怀有私心或有心怀不轨之徒假传命令,极有可能误了大事,有了规范的文书就能大大避免这种情况。用文字专门记录下土地、人口、经济、税收等情况,更能加深我们对各处实际情况的了解和掌控力,底下的人也不必非要当面回来禀告,可以用传信的方式交流……”
姜从珚一口气说了许多使用文字的好处,拓跋骁的视线再次落回手心的账册上,看了会儿,复又看着她的脸,“你说的很对,文字确实很重要,但鲜卑没有这么复杂的文字,至于你说的汉字,鲜卑没有人认识汉字,把你那套方法用到鲜卑行不通。”
“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教他们识汉字。”姜从珚暗自吸了口气,抬起眸,直直对上男人的眼睛。
拓跋骁眉头一紧。
姜从珚不躲也不避。
这件事她考虑很久了。
汉字是中华文明的载体,是中华文化的结晶,更是民族创造力和凝聚力的重要标志。
习字是件大事,甚至算得上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对意识形态和思想的发展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这时的鲜卑人未必能认识到这点,但他们的直觉会让他们排斥外来文化。
去年她刚到鲜卑,立足未稳,人手不足,自然不会一上来就提这个得罪所有人的建议,与此同时,她也在暗暗观察拓跋骁。
史书上说他改革汉化,可到现在为止,她并没有看到汉化的苗头。
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在将近两千年的王朝跌宕中流传不绝,那当时的情况应当十分轰动,不可能只是一纸空文,他必定是做了某些行动才能留下这么深远的影响。
她也发现,除了某些过于冗杂的繁文缛节,拓跋骁不排斥汉文化,他很喜欢自己念书给他听,但,仅此而已,他目前透露出的思想中,并未想要主动改革汉化。
她原本还想等一等的,三哥今天那句话提醒了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若有一天拓跋骁南下,若最后当真是他击败了所有对手统一南北大地,那时该用什么手段来维持统治呢?
像乌达鞮侯那样只靠蛮横的军事力量镇压各处,天下终有一日会再乱起来,神州大地最后还是会陷入四分五裂的战火中。
除非他能改革汉化,让汉人接受他的统治。
拓跋骁身上有一半汉人血脉,这算他一个优势,再将汉文化作为正统,中原汉人或许便不会那么排斥了。
当然,这都是她美好的想象。
拓跋骁看了她许久,合上掌心的书册,道:“这恐怕很难。”
他只是说这很难,并没有说不行,更没有因此怀疑她的用心。
“我知道。”姜从珚朝他扬起一抹笑,“但我仍觉得该这么做。”
“语言或许会消失,文字却会留下痕迹,能突破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使历史得以传承,生活得以记录。古往今来,三皇五帝、王侯将相,他们的肉身早已化作黄土,可后人却永远记得他们。我们也终有归于大地的一天,因为有文字,说不定后世也会传唱出属于我们的歌谣。”
拓跋骁不自觉想象起她话里描绘的那个场景,世人会说他是英勇的王,她是美丽聪慧的公主,他们是天作地合的一对夫妻。
“你是汉人,这件事不该你来提,族里的人会怀疑你,我来说。”拓跋骁道。
姜从珚瞳孔微缩,怔怔地看着男人,他连这都替她考虑到了。
只要提出习汉字,不管是谁都会遭受猛烈的攻击,便是王也不例外。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落泪。
她从座上起身,站到男人面前,顾不上嫌弃他的汗,主动伸出胳膊环住他脖子,侧脸贴着他下颌,闭上眼,在他耳边轻声道:
“谢谢你,夫君。”
拓跋骁听得这么一句话,感受她说话的气息拂过脸颊和耳廓,骨头都酥了,只觉刚才答应下来的事都不算事儿了。
他重重地回抱她,扭过头,还想去亲她的唇。
姜从珚不干了,皱着鼻子往后仰。
他在外奔波一天,又是灰又是汗,她能接受抱抱,却不喜欢他这么亲自己。
拓跋骁的眼睛都冒火了,灼灼地看着她,姜从珚就是不肯。
“我去洗!”男人咬牙切齿地说。
“嗯好。”女孩儿娇笑着应声。
很好,现在不用她提醒他也有这个意识了。
拓跋骁火急火燎地洗完澡,出来却发现她不在卧室也不在书房,最后在饭厅找到她。
她坐在餐桌前,面前已摆上今晚的饭食。
听到声音,她侧过腰,仰头朝他看过来,“洗好啦,吃饭吧。”
拓跋骁:“……”
“我饿了。”她可怜巴巴地说。
拓跋骁就说不出话了。
他沉着脸重重地坐到她旁边,也不说话,大口咬起了面。
姜从珚知道男人郁闷,只在心里憋笑,不敢再惹他,低头安静吃自己的面。
忽然,她碗里多出一大片叉烧。
抬头看过去,拓跋骁干的。
今晚的饭比较简单,主食是羊汤面,奶白醇厚的羊汤加上筋道的面条,缀上几片这时节才冒出头的鲜嫩野菜,已是十分鲜美。
因他喜欢肉,每顿饭都要特意给他做两个大肉菜。
“我不吃。”叉烧是按男人的口味做的,肥瘦相间,偏咸香,她不爱吃。
她想将肉夹回他碗里,男人却不许。
“你比冬天时又瘦了,该多吃点肉。”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姜从珚却觉得他是故意“报复”自己。
她争不过他,又一直被盯着,只好慢慢啃了起来。
朱大娘手艺很好,叉烧味道其实很不错,但太腻了,她好不容易吃了一半,感觉再吃就要反胃了,便把剩下的塞到他碗里。
“我吃不下了,你自己吃。”
拓跋骁见她当真十分勉强,也不逼她了。
被她咬过,他半点儿不嫌弃,还十分乐意,一口就把剩下半片肉吞进去了。
饭后,姜从珚足足喝了两杯茶才将这股油腻感压下去,然后——
她撑着了。
拓跋骁原打算一吃完饭就把她拐到床上去,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难受?”
“有点,让我歇会儿。”她声音都虚了两分。
拓跋骁用手去摸她肚子,果然微微胀起。
歇了一个时辰,直到快要入睡,姜从珚仍有些不舒服,就算拓跋骁真想干什么也不能这么禽兽。
他朝床上一倒,表情显见地十分郁闷。
这算不上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姜从珚实在想笑,只是一笑就肚子疼。
“……”
学习汉字不是一件小事,前期准备工作诸如造纸、印刷课本、修健教室等就需要不少时间。
姜从珚大概列了计划表,见了刚到王庭的队伍,先把各项杂事安排下去,又着手安排勘探的事,继续扩大各个作坊的规模,尤其是冶炼作坊。
王庭土地有限,她已把部分产业安排到了土默川,那边能种地,人口多劳动力足,交通也方便,还有若澜照管着,再合适不过。
张徇偶尔过来跟她交接,但大部分时间都是闲着的,他便自己骑着马在王庭闲逛。
一路上,他看到放牧的牧民,游戏的儿童,勤练弓马的少年,热火朝天的作坊,还有大队的鲜卑骑兵在训练……整个王庭生机勃勃,几乎看不出遭受暴雪的痕迹,跟羌族、匈奴那边的情况截然不同。
为了防备边境上的胡人,还没开春大哥就带人出关暗中察看胡人的情况,结果是他们遭受了惨重的损失,冻死了许多人口和牛羊。
张徇在心中默默比较,此消彼长之下,鲜卑必定会再次扩张自己的势力。
他正思索着,忽觉一道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顺着方向看过去,是个骑马的鲜卑女郎,看着衣着不凡,十分年轻。
张徇礼节性地朝她点了点头,正想继续前行,对方驾着马过来。
“你好。”
对方说的竟还是汉语,张徇惊讶挑眉,对这女郎生出两分好奇。

“你好, 在下张徇,是你们可敦的兄长。”张徇道。
只是对方好像还不太熟悉汉语,听完他的话,凝神思索分辨了t会儿, 然后操着略带口音的汉语说:“哦, 我知道了, 你是阿珚姐姐的阿干。”
“你真好看长得, 跟阿珚姐姐像。”女孩儿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
张徇没想到她一上来就夸自己好看, 眼神更是十分直白地盯着自己, 但她眼睛清澈,只有单纯的好奇和赞美,并不让人觉得冒犯。
“你叫什么名字,你是阿珚的好朋友吗?”张徇主动问,特意放慢了语速。
她听懂了“名字”、“阿珚”、“朋友”几个词。
“我是兰珠, 是好朋友, 我们。”兰珠回忆着前段时间会学的词汇,努力将这些奇奇怪怪的词汇成完整的话。
张徇并不介意她说话不利索,反而对这个鲜卑姑娘很好奇,她看着不像混血,身份应该也不低,竟然会主动学汉语。
“你的汉话是跟阿珚学的吗?”
“啊?”
见她好像没听懂, 张徇耐心地放慢语速重复了遍, “汉话,阿珚, 学习。”
兰珠大概明白他在问什么,点点头,“嗯嗯, 阿珚姐姐,兕子、阿椿、阿榧,学习。”
头一次跟人这么说话,张徇觉得还怪有意思的,继续问。
兰珠的汉语不利索,但只要说出几个特定的词汇,她意会到意思,竟也能回应。
张徇问了些她跟姜从珚的事,侧面打听出两人关系确实亲密,阿珚在王庭经营得很好,他还不动声色地问了拓跋骁,得知他正重用张铮帮他训练军械兵,再次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兰珠对张徇也很好奇。
除了姜从珚带来的,她还没见过别的汉人,尤其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公子。
阿珚姐姐是从中原来的,她带来好多她从没见过也没听过的东西,还送了自己好看的胭脂,香香的香膏,精美的首饰,漂亮的丝绸,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食物。
在她的想象中,中原应该是个丰富多彩的国家,听说那里有高大精美的宫殿,让人眼花缭乱的街市,温柔如水的漂亮姑娘,端正温雅的郎君,他们跟鲜卑人很不同。
兰珠从没去过,实在很难想象出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度。
阿珚姐姐让她对中原姑娘有了认识,见到张徇才明白汉人称赞的郎君该是什么样子。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骑着马慢悠悠地在草地上闲逛,兰珠还热情地给他介绍王庭的情况,尤其是姜从珚来了之后建起的作坊。
遇到实在听不懂的,用手比划比划,竟也能继续说下去。
张徇脾气温和,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微笑回应,兰珠想,果然是阿珚姐姐的阿干,比何舟他们好相处多了。
有时她去找他们聊天,他们一个个都躲着自己走,因为一两句话意思不对还跟她急,哼!
离春季大会已经过去十多日,各部陆续有人离开王庭。
这一次大会,姜从珚的糖名声大噪,许多人都等不及要跟她换,但她库存实在不多,还要预留先前约定好给各家贵族的,每部只换到了一点点,实在不过瘾,跟她约定过几个月还要来换糖。
各部首领则被拓跋骁要求多留些时日,说后面有事要宣布。
众人一开始以为拓跋骁要说柔然的事,没想到这一日上午,拓跋骁把大家聚到王帐,问,“慕容部叛乱,你们怎么看?”
底下人便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无一例外全都在谴责慕容鳍,同时还不忘表忠心,说自己绝不会像慕容鳍那样背叛王的。
“这几日本王考虑了许久,为了防止再发生慕容部那样的事情,本王决定对你们每个部族的首领和将军进行任命。”拓跋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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