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中原长大,长安城的繁华他也见过,确实是草原不具备的,她住惯了那些精美的宫殿,会习惯草原的生活吗?或许只有世间最精美的宫殿才配得上她。
“喜欢吗?”拓跋骁站在她身后问。
姜从珚转过脸看着他,“喜欢啊!”
“真的?”
“嗯嗯。”她点点头,眼睛弯了弯。
拓跋骁瞧她这模样,乌溜溜的眉眼,乖巧得不行,白皙的肌肤在略显昏暗的光线里尤其突出,心头突然一动,喉结滚了滚。
他已许久未曾跟她亲近了。
他伸出手,刚碰到柔嫩她的脸,门口突然传来若澜的声音:
“女郎,我们的行李可要搬进来?”
姜从珚便顺势错开他的动作,俏皮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向若澜,朝她道:“搬进来吧。”
又扬起脸看向拓跋骁,“王,我打算把这里重新布置一下,可能有点乱,您要不要先回王帐?而且您才回来,我看到许多将军和大人在等着您呢,应该是有事要向您禀告。”
拓跋骁见她说得有理有据,听不出不妥,可他却觉得她在赶自己走。
无关乎其他,一种男人的直觉。
拓跋骁盯着她瞧了会儿,女孩儿仍一副坦然的模样,他想不出什么理由反驳,况且已经有了外人在,她肯定不愿当着旁人的面跟自己亲吻,只能告诉自己,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到时……
拓跋骁一离开,姜从珚也微不可觉地松了口气。
虽然马上要成亲了,可她还是不习惯跟他单独待在一个私密的空间,他的气势太强,有时盯着自己的眼神,让她恍惚都觉得自己是块鲜美的肥肉。
之前压下去的那点担忧又冒了出来,做事向来果决的她此时也忍不住生出鸵鸟心态,想着能躲一天是一天吧,到了那时真的躲不过了再说。
若澜很快指挥着侍女家仆将她的行李搬进来,还有许多嫁妆。
当时被乌达鞮侯毁了一些,但还是有好些完整的,一些精巧轻便的物件也提前藏了起来,倒是能布置起来。
帐篷空间很大,她规划了下,打算用屏风和帷帐将空间分为前厅、餐厅、卧室、书房、库房还有洗盥室。
太常寺的嫁妆里东西很多,品类很全,连拨步床都有,不过是拆分了的,需要重新组装,还有衣柜箱笼丝绸等,加上她自己带过来的物资,日常生活所需都能满足。
规划好空间,若澜便带着侍女们按她的习惯和喜好布置起来,姜从珚则出了帐篷,询问兕子张铮和文彧他们如何安顿的。
兕子答:“张将军他们被安排在北边不远处的帐篷里,跟漠北王的亲卫们在一处,文大人他们就要远一些了,好像在外围,只圈了一片地给他们,能搭的帐篷也不多,需要挤一挤才睡得下。”
姜从珚心里有了大概情况,这样来看,拓跋骁还是挺重视她的,给张铮他们的待遇也不错,至于工匠们,目前为止也只能如此。
刚才过来时她通过车窗观察了下,王庭是沿着湖泊分布的,离湖泊不近不远、位置最好的是拓跋骁的王帐,中间那些中等大小的帐篷应该是他的亲卫和一些将军,再远便是普通族人了。
姜从珚还看到,她帐篷旁边有些空地,有两个鲜卑人过来说了什么,阿茅翻译之后,随行的家仆们便在西面将自己的帐篷搭起来。
而在她东面,是拓跋骁的王帐,很是高大,期间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他离开几个月,确实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姜从珚坐着歇息了会儿,看着日头西落,霞云通红,将她的脸也照得红红的。
这时,兕子又来报,说文彧大人求见,姜从珚便让她把人请过来。
若澜调教出来的侍女手脚都很利索,很快就将帐篷内收拾出个大概,按她的要求将空间做出隔断,只是细节上的布置还需要时间。
姜从珚思索一瞬,将人请到帐内,让其余人在外等候。
文彧年不过三旬,下颌留了整齐的山羊须,让他壮实的身材看上去多了几分文人的模样。
见过礼,姜从珚主动给两人倒了茶,轻轻推过去,“初至王庭条件简陋,大人见谅。”
文彧忙摆手:“不敢不敢。”
寒暄完,姜从珚率先笑问,“文大人的病好了?”
文彧也一笑,一本正经地答道:“托公主的福,一路被张神医悉心照顾,到王庭终于好了,某绝对会尽心将婚礼办好以报公主之恩。”
姜从珚闻言失笑,“算不得恩情,毕竟文大人也是为我送嫁离京才水土不服,我自然有责任要照料好大人。”
文彧觉得公主这话有意思,一般的和亲公主都只是个象征物,队伍都由送嫁官负责,她现在却是反客为主,把自己放到了主位,他反而成了需要照顾的角色,着实少见。
两人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一言我一句打着官腔,终于,还是文彧先开口打破这份虚假的平静,同时他也不得不佩服公主的这份沉稳,她明明也有自己的目的,可就是能稳住,等自己主动上门。
“公主,微臣前来,是为后日婚礼之事。”
“后日?”姜从珚轻问,有些意外。
文彧点头,“漠北王已经找过微臣了,说要以最快的速度完婚。”
姜从珚:“……”
说到这儿,文彧也有点无语,他原准备算一个最近的吉日,只在七日后,结果这漠北王这也太着急了吧,他当时来找自己的模样简直恨不得让他说出明天就完婚这句话,他好说歹说,各种礼仪布置实在来不及,而且今日刚安顿下来,众人都很疲乏不能以最好的面貌举办婚礼,岂不是怠慢公主?如此一通说下来,才终于打消漠北王明天就成婚的打算。
“既是如此,就劳烦大人了。”姜从珚呼了口气。
文彧忙道不敢,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份厚厚的绢书,双手恭敬地捧上。
“公主,这是嫁妆礼单,请您过目。”
姜从珚接过绢书展开,只扫上一眼她便明显发现这份嫁妆单子的“不对”,但她脸上表情却纹丝不动,从头仔细看到尾,看罢,将绢书往案前一放,然后对上文彧的眼睛。
“大人给的这份嫁妆单子,跟我手上的似乎有些不同。”
文彧见她仅是一瞬间的神色变化,随后就恢复如常,确实非一般公主可比,或许这就是太祖和昭文太子的血脉……他打住思绪,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眼前的事情上。
他直接挑明:“确实不是太常寺的嫁妆,这是工匠们的名单和身契。”
姜从珚挑了下眉,眸色也深了起来,“大人应当知道,这些工匠会交付给鲜卑,你把他们的名单给我,又是何意?”
“岂不是,让我与他们交恶?”她的目光不复刚开始的柔和宁静,看向他的眼神中带上了某种锋利的力量,
“自然是,公主想要。”文彧挺直了脊背,直直地看向她。
这样的直视其实是有点冒犯的,可他却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脸上同样露出了锋芒。
一开始,他跟别人一样并不太重视这个和亲公主,尽管她是昭文太子遗脉,外祖是凉州侯,却也只是个女郎而已。
第一次生出异样是在路上遇到张铮他们时,他当时还不确定张铮等人的出现究竟是她的安排还是凉州侯吩咐的,后面她让人t给工匠治病收买人心,在他眼里也只是普通的小手段,算不得什么。
直到那夜她跟叱干拔列第一次起冲突,他就在不远处围观了整个过程,他看到她冷脸离开,看到她将各种愤怒和委屈拿捏得刚刚好,不仅没委曲求全忍下叱干拔列的冒犯,还让漠北王为她罚了叱干拔列,他意识到这个公主的智慧和手段。
再到第二天他们刀剑相向时,她为了一个流浪儿,将剑锋毫不犹豫对准叱干拔列,那一刻他终于下定决心。
因为他从公主身上看到了太。祖和昭文太子一脉的风骨,那是一往无前的勇气和以天下为己任的仁心。
如果这样一个人还不能托付,那又有谁能担起这个责任呢。
他虽不知公主后面的打算,却知道她想要工匠队伍绝不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文彧想,若是给公主添份助力,将来或许会收获意想不到的的结果。
姜从珚听他道出自己的想法,不仅不恼,反朝他露出一个笑,“文大人是个明白人,不过……”她话锋一转,表情再度凝肃起来,“我想要的可不止这些。”
“嗯?”文彧疑惑。
“我面前不正坐着一个栋梁之才吗?”
“我?”
姜从珚点点头。
文彧一笑,“公主说笑了,微臣还要回长安……”
说到这儿,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话语渐渐停了下来,然后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向面前的女郎。
姜从珚淡淡续上他后面的话,“大人自是要回长安,可回到长安之后会往何处任职,这便有待商榷了。”
文彧下意识端起了几案上的茶杯,摩挲了会儿,突然抬起眉看向她,“公主是想为微臣指路?”
姜从珚摆摆手,“不敢当,只是大人助了我,所以我也想回报大人一下而已。”
“微臣敬听。”
“我知君素有班超之志!”
文彧双眼微睁,面上的表情依旧不动声色。
“今西北大地,尤其是西域诸国,胡族势力错综复杂,不正是君大展身手名留千载的机会?”
文彧跟谢绍一样都是出身不显,不过他还是比谢绍要好一点,文家在当地是个豪族。
他祖籍中卫,在西北边境地带,周边胡人众多,人口混杂,他从小便学会了多种胡语,后被举荐到鸿胪寺当译官。
一个小小的译官怎么可能满足他的志向,文彧一直想的都是效仿班固张骞,出使西域成就封侯之功,只是现在的梁国并没有这样的国力支持他去游走说服,西域已经完全笼罩在了匈奴的阴影下,在梁国与匈奴之间,他们会毫不犹豫倒向匈奴。
五年之后,朝廷南迁,为了全力抵挡北方的匈奴,南梁必须解决南越之地那些小国势力,防止他们趁虚而入,文彧便是在这时被委派去出使的,不过他那时只是副使,因为正使被杀他才临危受命。
但在他的带领下,使团在各小国四处挑火,相互栽赃离间,终于使得他们爆发内乱自顾不暇从而组织不起军队北上骚扰南梁。
他行事颇有几分剑走偏锋,用的手段也百无禁忌,只要能达到目的,他甚至能让年轻俊美的手下去勾引国王的老婆,然后怂恿对方造反,要不就偷走人家的宝物丢到敌对部落引起他们的战火,还故意在上游蓄水,等到汛期猛地开闸水淹南越诸国等等……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
当时的梁国士人对他这种不择手段的行为很是不齿,尤其是水淹之举使得数万平民遭难,所以文彧虽立了不少功,士人却不待见他,于是史书的评价也只是平平,一直到后世,社会思潮转变他的口碑才发生逆转。
那时网友锐评:“国都要亡了这些士人还在那儿标榜自己高风亮节,活该他们落得这个下场。”
对于文彧的做法众人反而更能认同,他再不择手段也是为了国家。
不过就姜从珚观察,现在的文彧还没表现出赖皮流氓的倾向,或许是现在还不需要吧。
文彧听了她的话笑着摇头,“公主莫不是在哄我?以大梁如今之国势,出使西域又能有何作为?”
所有的外交手段都需要靠强大的国力来支撑,没有强大的帝国做后盾,所谓的使臣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罢了。
姜从珚垂下眼,她明白文彧的意思,所以,她现在给他另一种选择。
“若是有凉州军马为后盾呢?”
文彧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凉州明面上虽是大梁的一部分,可兵权却是完全独立的。
他此刻并不怀疑她有没有资格插手凉州兵马,想的反而是另一件事,凉州真的没有反心吗?
经营西域……
姜从珚真诚地看着他,“文大人不必多想,我只是不想让西域成为匈奴的后花园,我更想让西域成为牵制匈奴的一股力量,而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必然需要大人这样有识有才之士。”
文彧见她的神情并不像在说谎。
如今西域诸国错综复杂,却有个共同点,他们都畏惧于匈奴强大的势力,纷纷臣服于匈奴人的铁骑下,年年向其上贡。
西域各国被控制,导致汉以来的丝路被断绝,梁国对西域的影响力也几近于无,相对于遥远的梁国,他们更恐惧匈奴人的刀锋。
文彧沉默许久。
姜从珚也不急着让他做决定,她只是想着,与其让文彧在鸿胪寺白白浪费几年,不如让他去西域,看看能不能闯荡出结果。
经营淮南壮大自己的实力是一条路,搅乱西域削弱匈奴控制力也是一条路,只是第二条路更不容易。
西域小国寡民,全赖左右逢源才得以生存,他们现在依附匈奴,可同时被匈奴盘剥,心里对匈奴未必没有异心。
凉州紧邻西域,要是能结交几个盟友,对凉州来说有利无弊。
就算不成也没关系,她看向手边的绢书,最初始的目的她已经达到了。
两人的谈话落下帷幕,姜从珚亲自送他出帐。
文彧最后又朝他弯腰施了一礼才回到自己帐篷,姜从珚则在原地站了会儿。
这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际都变成了深蓝色,她正准备回帐中休息,突然间她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些审视、探究,好像还有一丝恶意?
姜从珚回看过去,王帐那边有好几个人都在看着自己,可她却一眼锁定其中一个。
距离有点远加上天色昏暗,她看不清那人的具体模样,但年纪应该不算太大,只见他骑在马上,目光很深沉,身上穿着跟别人不太相同的窄袖兽皮胡服,应该是在鲜卑族中比较有地位的贵族。
两人就这么对望着,突然,那人骑马朝她这边奔来,速度很快,就算要撞上她也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第49章 变态!
姜从珚心头一凛, 双腿却定在原地,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抬起头不躲不避地看着来人。
她赌他不敢!
果然,距离急速逼近, 眼看就要撞上她, 男人却猛地一勒缰绳急停下来。
骏马携来的劲风卷起她的乌发和衣摆, 凌乱的发丝飘到空中, 缠着她雪白的脸颊和脖颈, 一双黑眸却始终镇定, 寒如星子。
“你就是拓跋骁带回来的汉人公主?”他坐在马背上,眼神十分直白地将她打量了一遍。
这样的行为十分无礼,不过看男人的样子应该也不在乎冒犯她。
姜从珚听到他直呼拓跋骁的名字,瞳仁微动,“是, 我是大梁公主, 你便是六王子吧。”
拓跋勿希听到她一开口竟是鲜卑语,还一语道破了自己的身份,控制不住脸上的惊讶。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才来半天就打听清楚了?”拓跋勿希眯起绿色的眼睛,语气里带着几分威胁。
“我看你衣着不似寻常人,还敢直呼漠北王的名字,再结合你的年纪, 便猜你是六王子。”姜从珚不紧不慢地说。
拓跋勿希听她这么说, 心想这个汉人公主倒不像那些无知的女人,有几分聪明, 也有几分胆气,但就算如此,他也不会给她好脸色。
“听说你很会笼络人心, 拓跋骁为你惩罚了叱干拔列,拓跋骁那种人竟然也会喜欢一个女人,还是说,因为你是汉女?”
姜从珚摇摇头,“不是为了我惩罚叱干拔列,而是他做错了事,这两者有本质区别。”
拓跋勿希才不听她的狡辩,他冷哼一声,“今后你在王庭最好安分点,别以为你是拓跋骁的女人我就不敢动你,要是被我发现你有什么阴谋,我可不会手软。”
拓跋勿希捏起拳头,指节噼啪作响,显然是在用t武力威胁她。
姜从珚早知今后的王庭生活绝不会平静,没想到第一天晚上就有人来警告自己。
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自己,就算姜从珚不想惹事,她也不能任由他把自己当软柿子捏。
她冷着一张霜雪般的脸,抬起黑眸直直看着他,丝毫没有怯弱之态,清声道:“什么叫安分什么叫不安分?我若犯了错,自然有王惩罚我,再如何也轮不到你来插手。”
“你……”拓跋勿希没想到她敢反驳自己,气得一时说不出话,可现在又确实不能拿她如何。
“你最好不要被我抓到把柄!哼!”拓跋勿希只能恨恨地抽了下马鞭,骑着马离开了。
早在下诏书之前姜从珚就关注过鲜卑王庭的情况,尤其是关于拓跋骁的消息。
四年前王庭夺位战中,二王子先杀了大王子,三王子和五王子又联手对付二王子,四王子想浑水摸鱼,可惜最后都被拓跋骁一网打尽。
前面几个王子都死了,唯独当时在贺兰部的六王子拓跋勿希躲过一劫,等他赶回来再想跟拓跋骁争夺王位已经晚了。
他跟大王子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母亲是老鲜卑王拓跋塔的可敦,也是贺兰部首领的女儿,他出身尊贵,背后站着贺兰部的势力,以他当时的实力是能跟拓跋骁争一争的。
但那时乌达鞮侯正好来犯,为了自保,他不得不跟拓跋骁联手对付乌达鞮侯。
在这场王庭战争中,拓跋骁以绝对的战功坐稳了他的王位,拓跋勿希彻底出局,但他背后依旧有不少势力,便是那些不满拓跋骁汉胡杂血的人。
姜从珚暗叹一口气,鲜卑内部势力错综复杂,拓跋骁虽能凭借强大的武力弹压住众人,可他们心思各异,尤其是对自己这个汉人公主抱着异样的眼光,想要在此间立足并做出一番事情,着实不容易。
拓跋勿希离开,姜从珚准备回帐中休息,却发现不远处有个女孩儿在那儿探头探脑,好奇地看着自己。
她大概十七八岁?姜从珚不是很确定,不过年纪应该不大,梳着一头小辫,头发中间绑着彩绳,带着一顶红色的小圆帽,上身一件长及大腿的窄袖小衫,系着皮编腰带,下面一条纨裤,踩着兽皮靴子,很利落明艳的打扮。
见自己被发现了,她似乎吓了一跳,瞪圆了两只眼,愣了一瞬,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姜从珚:我很可怕吗?
姜从珚摇摇头,回了帐篷。
若澜先把卧室收拾了出来,铺上了地毯,架好了拔步床,铺好被子挂上了床帐,再用十二幅檀木折屏和幔帐隔绝视线,形成一个相对私密的环境。
细碎的家具和摆设还没来得及放,只在床的一边摆了一张矮榻,还有一副高脚桌椅,旁边一人高的青铜花枝灯台上正燃着几盏明亮的烛火,另一边是衣柜箱笼和妆台,上面摆着几盒首饰和铜镜,还有一些面脂香膏。
北地干燥,姜从珚肌肤娇嫩,每天都要用面脂涂脸才不至于起皮,到了秋冬日,便连身上也要涂抹。
用过晚饭又洗漱过,姜从珚护肤完,披了件桃花粉的大衫坐在灯下仔细看文彧给自己的名单,将其一一记在了脑海里。
这份名单上记录着三百多工匠的出身、姓名、年龄、擅长的技艺等信息,虽然她自己也能命人慢慢探听出来,但有这份名单会方便许多,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份名单背后代表的意义,她到时能顺理成章地接管队伍。
拓跋骁从下午开始接见部族里的属下,禀告的内容基本都是他离开这段时间王庭发生的事情。
“王,匈奴一直在贺兰山边境试探,时常派出探子来打听王庭的虚实,我们抓到好几个探子,不过他们肯定是恐惧王提前安排好的三万鲜卑勇士,最终不敢来犯,王,您现在回来了,要不我们打过去吧。”
“王,羯族那边听到我们与梁国结盟,他们内部分裂出两个意见,一部分想提前下手,另一部分则想向王示好,尤其大王子或比能被您斩下头颅的消息传回去后,羯人更是深深恐惧于王的勇武,整日战战兢兢哈哈,恨不能立马跪到王面前投降,我看我们就该一举杀过去。”
“王,慕容部的首领慕容铁死了,他的侄子慕容鳍打败了别人,被推荐成了新任首领。”
“王,我们今年多了三万只羊,一万头牛,六千匹马……”
“王,今年能加入军队的年轻勇士,比去年又多了两千……”
“王,铁弗部的人按您吩咐的,在春日开垦出农田,可他们种下的粮食,到现在长得也不好,还不如放牧呢,王,要不把农田改回草地吧。”
拓跋骁听着报上来的一件件事情,有些当场做了决定,有些打算后面再议,即便处理得很迅速,等听完众人的禀告,走出帐篷时也已经夜色深沉了。
他抬头看了看漫天的星辰,估摸下现在的时间,招手叫来阿隆。
“她安顿好了吗?”一边说着,一边脚步不停地朝姜从珚的帐篷走过来。
阿隆不敢隐瞒,“听说收拾好了,但是中间特勤找公主,说了一会儿话。”而且态度不太好的样子。
拓跋骁闻言,脚下一顿,然后便加快了脚步来到姜从珚帐前。
此时帐篷内阿椿阿榧她们还在布置,见到漠北王突然闯进来,吓了一跳,连忙屈膝行礼。
拓跋骁却看也不看她们,径自朝里走去。
直到他掀开帷帐消失在眼前,两人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最终还是阿椿做了决定,放下手里的东西,拉着阿榧的手悄悄退出了帐篷。
姜从珚听到一阵急促却沉重的脚步声,转身看过去,果然是拓跋骁。
她下意识绷起脊背,僵了下。
拓跋骁的眼神先在她脸上扫了一圈,见她脸蛋白净、神情平和,一副宁静的模样,情绪才稍微缓和下来。
“拓跋勿希找你麻烦了?”
姜从珚听他第一句话竟是问这件事,其中还透露着关心之意,心情松了些,微笑着遥遥头,“没有,只是说了几句话。”
“说什么了?”他又逼近一步,站到了矮榻前,高大的身影笼了过来。
“他问我‘你就是拓跋骁带回来的汉人公主’,我说我就是,然后我又猜出了他的身份是六王子,他很惊讶。”姜从珚笑着说,隐去了拓跋勿希不善的两句话。
她没打算因为这点小事就告状,若是连几句闲言碎语都忍受不了,她就不用在王庭混了。她跟拓跋骁实话实说的话,说不定他立马就会去找拓跋勿希算账,才来第一天就大动干戈实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尤其拓跋勿希根本没干什么,只是几句言语,又没证据,说不定别人还要嫌她一来就挑唆拓跋骁。
拓跋骁却没轻易相信,“我说过的,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你要是受了委屈,不用忍。”
他这话说得自信张狂又理所当然,姜从珚心头一动,确实生出几分被维护的喜悦,却仍旧摇头,“真的没事。”
“而且您知道我的性格的,要是真有人冒犯我,我绝对不会委屈自己,肯定会找您做主啊。”
这话说到拓跋骁心头去了,他就喜欢她依赖自己向自己撒娇的模样。
说完拓跋勿希,他的心思不免又落到她整个人身上。
因洗漱过,她素着一张脸,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却更凸显出她的白皙柔腻,琼玉般的肌肤上没有一点瑕疵,在明亮的烛火下散发着莹莹浅光,看得人喉咙一紧。
再加上她披了件平日里少见的浅粉色外衫,正值初夏衣料轻薄,她盘腿坐在那里,层层轻柔鲜嫩的粉色堆叠,更让她的脸颊如粉牡丹花般娇艳,偏偏她好像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美,仍用寻常的目光看着自己,毫不设防。
身体蠢蠢欲动。
他长腿一跨,大马金刀地坐到了她旁边。
姜从珚因他靠近才想起自己还在矮榻上盘腿坐着,姿态实在有些懒散,赶紧想起身坐正身体,一动,却露出没穿鞋袜的脚。
拓跋骁的目光一时被这双玉足吸引,她的脚生得纤细,薄薄的雪白的皮肉贴在掌骨上,瞧着跟白笋一样,偏足底是浅浅的软肉,还泛着粉,像小猫的粉垫子,瞧着可爱极了。
拓跋骁下意识伸出手比了比,发现她的脚还没自己的手长,轻轻一握就能抓住。
姜从珚被他看得不自在,白皙圆润的脚趾蜷了起来,一时进退两难,想把脚塞回衣角遮住,然而拓跋骁t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了,他大掌一伸便捉住她玲珑的脚踝。
粗糙灼热的掌心骤然贴上肌肤,姜从珚脚背绷起,下意识往回缩,可男人不仅不放,还故意拽了一下。
他力气不小,姜从珚被这力道拽得身形不稳,就这么扑了过去摔进他怀里。
他胸膛很硬,撞得她都有点疼。
姜从珚手忙脚乱起身,却又被男人一手揽住了腰扣在了怀里。
她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下一秒预感就成了真。
拓跋骁的脸贴了过来,他重重地咬上她的唇,呼吸也变得急促滚烫。
时隔一个多月,拓跋骁终于再次吻到日思夜想的软唇,只这一抹柔软的触感就让他浑身都亢奋起来。
姜从珚实在不习惯他突然且强势的吻,扭头想躲,却被一只大掌控住了后脑动弹不得。
他今天的表现跟先前那次的克制截然不同,仿佛换了个人,不,也不是,他一直这样,上次那种克制才罕见。
她心跳加快,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脸颊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薄红,更叫她多了几分动人的媚态。
男人吻得极重,感觉都不像在亲而像是在咬,她的唇都被碾得有些痛了,忍不住蹙起秀眉,可男人一点都不满足,他一碰到她就觉得她的唇又香又软,带着令人沉醉的甜,简直想让人吞进肚子里。
只吻过一次,就叫他上了瘾。
他伸出舌,将她的唇瓣尝了个遍,还想继续往里,却遭到了抵抗。
她现在整个人都被他把在掌心里,根本抵抗不住男人的力气,只能咬着牙关不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