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嫁给一个枭雄by拭微
拭微  发于:2025年03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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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从珚瞧见他握着花束的手指紧了紧,青筋绷得尤其明显,看穿他镇定外表下掩盖着的不自在,扬起一个清浅的笑。
“算是赔礼吗?”
这话把拓跋骁问住了,他并没有想这么多。
“不是,我只想让你看到花开心些。”拓跋骁说,“要赔礼的话,你说,只要我有,都送到你面前来。”
什么都送给她?哼,姜从珚才不相信男人嘴里的鬼话,不过他前半句话还是让她心情好了不少。
她伸出双手捧起花束,轻哼,“你的花我接受了,但不代表我就这么原谅你了。”
拓跋骁听她嘴里说着不原谅自己,眼睛里却藏着浅浅的笑意,白里透粉的脸蛋比花还娇艳,碧眸亦闪过愉悦的亮光。
他当时骑马走在前面,看到路边开得一丛又一丛的野花,突然想起草原上的春季大会。
春季大会上,草原上的男男女女可以自由结合,那些年轻的勇士会采下野花送给心爱的姑娘,于是他也生出这个念头。
他突然下马时,莫多娄和底下的人还以为遇到了什么情况严肃戒备起来,看到他只是去采野花时,手里的刀都差点掉到了地上。
他们虽不敢有意见,拓跋骁还是察觉到了他们的疑惑和不解,这叫一直以勇武威严统领部下的拓跋骁有些不自在。
作为高高在上的鲜卑王,他也是第一次干这种讨好姑娘的事。
莫多娄看到他拿着花走向汉人公主的马车,突然明白了过来,人群里响起一阵笑声——他们王是为了心爱的姑娘去摘花的!
就算是王,面对喜欢的姑娘时,也跟他们普通人一样。
听到他们的哄笑,拓跋骁有些恼怒,但现在看到她这么动人的模样,他心里那点不自在也消失了,勾起了锋利的唇角。
拓跋骁来送花真的只是送花,他只隔着车窗看了她一会儿就离开了,没有试图爬进车内占她便宜,反倒有点出t乎姜从珚的预料。
等人走后,她坐在车内,目光仍落在这捧五颜六色的野花上。
史书记载了他的功绩和成就,却不会记录某一个春阳灿烂的午后,他曾送了一束花给一个姑娘。
不知是干过一次之后就彻底放开了束缚还是别的,从这日起,接下来好几天拓跋骁每天都会给她送来一束花,有时候多有时候少,全看路边开了什么花。
姜从珚照单全收,可就是不说原谅他的话。
几次之后,拓跋骁也看出来了她是故意的,终于在递花的时候趁她不注意抓住了她的手腕。
“还在跟我生气?”他挑眉。
前几天他都很规矩,只隔着马车说话,姜从珚没想到他又搞突袭,眼神跳了一下,想要抽回手却不能够。
“没有。”姜从珚抿着唇说。
“那就是原谅我了?”
姜从珚不说话了。
拓跋骁算是明白她的意思了,不生气跟原谅是两回事,她现在还跟自己正常说话,可要笑脸相迎是不可能的。
但他岂甘心被她这么不冷不热地吊着,于是牢牢扣着她细弱无骨的手腕,粗糙的指腹在她柔嫩的手心摩挲游移,一下又一下。
姜从珚的肌肤本就敏感,尤其是掌心这种位置,被他带茧的指腹刮过,顿时刺激到敏感的神经,反射性地颤了下,烟眉蹙起,贝齿咬着丰润的下唇,表情难耐起来。
“你松手。”她娇斥。
酥麻带痒的触感实在令人难受,她蜷起手指试图握住掌心拒绝他作乱,可男人的手指像铁一样坚硬,纹丝不动,不仅不松,还变本加厉。
她又拼命往回抽手,整个人都快仰到另一面车壁了,连手腕都磨红了还是挣不开男人的束缚。
她的力气在他面前犹如蚍蜉撼树。
拓跋骁瞧见她极力隐忍的表情,又见她白玉一样的肌肤因为用力而涨红了脸,在薄薄的光亮下呈现出一种动人的媚态。
他眯起眼瞧了会儿,眼神最后定到她的唇上,被细齿用力咬着,原本浅粉色的唇瓣变得艳红,衬得这张美人脸愈发勾人。
他忽然想起那日她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画面,那时的她也是满脸羞红眼波似水,红唇被自己吻得肿胀,其中溢出的嘤咛更是叫人发狂……
没有尝过的话他只会去想象,一旦品尝过那美好的滋味后他就像中了毒的瘾。君子再也戒不掉了,脑海里日思夜想的都是那团软玉般的人,有时半夜做了梦他都控制不住地想要不顾一切冲进她的房间将她搂到怀里,可一想到两人之间的约定,想到她愤怒惊惧的眼神,这团邪火就似被浇了盆冰水。
此刻,身体重新躁动起来,浑身血液急速涌向下腹。
拓跋骁的眼神陡然暗了两分,呼出的气息滚烫灼热。
隔着马车姜从珚看不到男人的身体变化,可只看他幽暗的眼神和脖颈上绷紧的皮肤就能感觉到气场的变化,她心里叫苦。
之前拓跋骁老实了几日还以为他暂时不会胡来了,没想到又这样……
“你原不原谅我?”男人又问,低沉的嗓音有些喑哑,带着几分威胁的欲。念。
到现在这个地步,姜从珚哪里还敢跟他赌气,她只怕男人恼羞成怒下又抽疯,只能老老实实地答:“原谅了,我岂会一直跟您置气?”
哼,说得好听,要不是自己逼着她,她才不会说出这句话,但不管是不是他逼的,只要说了这话,她就不能躲着自己了。
姜从珚已经说了服软的话,可男人还不放开自己,她委婉提醒他,“你把我手腕勒红了。”
拓跋骁松开手,被自己捏住的那一片肌肤确实通红。
“你的肌肤太娇弱了。”他说。他感觉自己完全没用力,只是轻轻握着她的手腕而已。
姜从珚:“……”
这倒还要怪她自己了?
拓跋骁是真没见过比她还娇弱的女郎,尤其是那身又薄又嫩的肌肤,真的跟团乳酪一样轻轻一碰就碎了,偏他又爱极了她的模样。
男人的眼神直勾勾地瞧着自己,虽没干什么,还是叫人不自在,姜从珚揉了揉腕子,移开视线,面色正经地说:“还在行路呢,不好耽搁太久。”
意思就是赶他走了?
拓跋骁听懂了她的意思却没马上就走,反而在她错愕的目光中再次伸出长臂,粗糙的大掌在她柔软的脸上摸了一把。
“还有一个月。”
丢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他利落转身,挺拔修长的虎躯消失在窗前。
姜从珚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还有一个月就要到王庭了,以男人这段时日的忍耐,到时岂会轻易放过自己?
姜从珚不免生出些担忧,倒不是在乎自己的贞操,她忧心的是以男人的力气和体格,情绪上头发起疯来自己能不能承受住。
不说别的,只怕他力气稍大一点就能把自己的手腕掰折了,而且看他那天那凶狠的模样,在这方面绝不会温柔……
不过现在思虑这些也没有用,只能到时候再说,姜从珚把这份浅忧按下去,重新拿起笔记学习起来。
又过了几日,姜从珚学习了不少鲜卑语,已经能说出日常对话,连若澜、兕子还有阿椿阿榧她们都学了些,她还叫张铮和亲卫们也跟着学一学。
今后在鲜卑王庭生活,学会当地的语言跟他们交流很重要。
姜从珚观察过,拓跋骁汉语说得很流利应该是受他母亲的影响,但他的手下中会说汉语的并不多,莫多娄和几个使官已经是仅有的会说汉语的人了,叱干拔列那样完全不懂汉语的才是绝大多数。
好在她从前便有意培养身边的人识字,阿椿和阿榧那样的侍女也都没落下,众人按她教的思路和方法,学习速度虽不如她快,慢慢积累下来总在进步,加上王庭天然的语言环境,等到三五个月后,日常交流应该就没问题了。
阿茅一直觉得自己很卑贱,女郎身边任何一个侍女都比自己有用,在寨子里,只有最勇猛杀敌最多的勇士才配吃到这么美味的麦饼和米粥,可她一个低贱的仆人,女郎居然也给她吃这么金贵的食物。
她每次吃饭的时候都沉迷于这香甜的口感,同时又有股深深的不安,好像得到了一件自己完全不配拥有的宝物,战战兢兢,生怕哪一天就被人抢走了。
女郎身边有那么多人,如果自己不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女郎今后还会对自己这么好吗?自己还能一直待在女郎身边吗?
如今女郎给自己安排了差事去教他们说胡语,阿茅不仅不觉得累,反而充满了干劲,恨不能把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用在这上面。
花了两天教会她骑马,给她分了匹小马,阿茅上午去马车里教女郎,下午便骑在马上,在赶路的时候教张铮他们,等到晚上,再缠着兕子、阿椿和阿榧说鲜卑语。
有时张铮他们学得头晕脑胀想要休息一下阿茅都不肯浪费时间,她不敢反驳他们,就只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
张铮一个武将,只粗粗认识一些字能读点兵书,现在居然要学一门外语,实在头疼得厉害,可他也不好凶一个小女娃,只能两眼发直地看着前方,耳边一直萦绕着她叽里呱啦的鲜卑语。
阿茅终于满意了,自己不是吃白食的,终于有点用了,她今后一定会变得更有用的。
这一日,队伍终于抵达梁国边境的北地郡。
众人在出关的军镇中住下,照常收拾下榻,姜从珚正被阿榧捏着疲惫的肩颈,阿椿进来禀告,说谢将军求见。
姜从珚目光一顿,示意阿榧停下,思索片刻朝阿椿道:“请谢将军在院中稍等。”
然后她让阿榧给自己换了一件稍微厚实的外衫,整理好仪容后朝前面的庭院走去。
北地的春日天光尚短,队伍进城时已是黄昏,现下夕阳坠海,天际处只余几缕蓝紫色的霞云,一轮浅浅的圆月从另一侧升起。
庭院中间有棵盘虬结蚺古老桃树,枝头犹挂着些许残花,树下有套石桌石凳,谢绍便坐在其中一个石凳上。
姜从珚带着侍女走过来时便看到身穿银色轻甲的年轻将军沉默地候在那里,笔挺的脊背在薄薄的月光下似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
听到脚步声,他率先看了过来,然后立马起身朝她俯首行礼。
“将军不必多礼。”姜从珚抬了下手t。
“将军请坐。”
谢绍看了眼石凳,犹豫着没动。
此时的礼仪还讲究跪坐,但离胡族较近的北地已经流行起胡床胡椅了,他出身寒门又是一个武将自然不在乎这些,可公主是贵女……
姜从珚似看穿他的顾忌,笑了笑,“将军不用讲究这些虚礼,只管坐便是。”
说罢,阿椿掏出一张丝帕铺在了石凳上,她拂了拂裙摆,率先坐了上去。
她给阿椿递了个眼神,阿椿悄然退下,庭院中便只剩他们二人。
公主既这么说了,谢绍也无需矫情,依言恭敬地坐到了对面。
“冒昧打扰公主,末将前来,是向公主辞行。”谢绍说。
“末将只能护送公主至此,明日出了关,末将便要率旅贲卫回长安了。”
谢绍说这话时垂着眼,或许是为了礼节,或许是不敢看她的眼神,或者两者都有。
其实辞不辞行都无所谓,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但他还是来了,他也说不清驱使自己前来的动力是什么。
姜从珚对这话倒没什么感觉,只问:“将军抉择好了吗,是否要走我给你铺的歧路?”

谢绍一时语塞。
她口里说着歧路, 可他却感到一种冥冥之中的天意,世界上的路很多,他却只能走这唯一的一条。
沉默许久,他终于抬起头, 一双眼睛似比这夜色还沉:“请公主为绍指路。”
他并不是这一刻才下定的决心, 而是很早就预感到了这一天。
“我说过的, 南方的山河是将军登场的高台。”姜从珚眼神看向南边遥远天际处密布的繁星, 平静地说。
“桓均不久即会奔赴淮南之地行事, 这些年, 大梁天灾不断起义不绝,正需平定内患,你若与他一文一武互为支应,届时便能将淮南之地尽握于手……”
谢绍见她把话说得如此露骨又大胆,其中的意思更叫他心跳加速。
将数州之地掌控于手……这分明是历史上称霸一方的诸侯才会做的事, 她让自己这么做, 究竟是想保住大梁江山还是分裂大梁?
姜从珚知道他的疑虑,可她也只能这样做。
北方早被士族把持铁板一块,就算她知道历史也无法改变太多的现状,唯有淮南之地还未开发太久,在中原士人眼里还是“烟瘴之地”不屑于去经营,其间的士族力量相较北方薄弱许多, 又有许多本地山民, 势力错综复杂,交州南越之地就更是偏僻狭隘了, 若能利用好其中的矛盾,或许能打破士族的桎梏;再加上气候日益寒冷,在南方垦田种粮比北方划算许多, 届时有粮有兵,桓均才可能与北方士族对抗将改革进行下去。
大梁那么多人口,比胡人多出数倍不止,为何终究还是覆灭了,究其根本是统治阶级的败坏,这种败坏是自上而下的,早与大梁交缠不休了。
先保住淮南,保证粮食供应,在淮南练出一支强兵,这样说不定才能反过来压制住北方,为大梁续上一口短气。
至于桓均和谢绍掌权后会不会野心膨胀,姜从珚并不担心,再如何也不会比史书上的结局更差了。
而且——
桓均,谢绍,皆殉梁!
姜从珚说了几个他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又给了几点建议,不过具体要怎么做还得看那时的情形。
她又道:“将军勇武,可谋略上需有人辅佐,武陵渠县有位诸葛优先生,据说是武侯后人,将军可去拜访。”
诸葛优,字子羊,武陵人,隐居于罗山。
这时的诸葛优已有了一定名气,当地政官也一直邀请他入仕,可他只说无心仕途惟愿寄情山水,通通都拒绝了,直到他四十岁时,长安沦陷朝廷南迁,谢绍苦苦支应眼将不敌,诸葛优却在此时入世来到谢绍身边,及时为他调整了对敌战略,终于在危急关头逼退匈奴大军,紧接着帮谢绍在江淮建立起抵御匈奴的防线,这才堪堪为南梁续了十年的命。
姜从珚知道,诸葛优是不喜欢现在的朝廷,宁愿布衣草芥也不出仕,一直到日后神州陆沉、汉室穷途末路,他才不得已协助谢绍。
她现在也没有十足把握诸葛优会为谢绍出山,只想他心中既然装着汉室江山,知道谢绍所作为何,或许会动一份恻隐之心吧。
“我有几句话,将军去见诸葛先生时可面述于他,或许能为将军添两分说力……”
谈完此事,谢绍站起身,抱拳行礼,“多谢公主指路,绍受教了,打扰公主歇息,绍这便告辞。”
他刚转过身,背后却传来一句清冷的女音。
“将军何必急着离开?”
一句话就定住了他的动作。
谢绍不解,回过身来,恭敬地问,“公主可还有吩咐?”
姜从珚依旧端坐在石凳上,只是微微侧了下脸看过来,雪白的肌肤在暗淡的月光下莹莹生辉,似比天上的明月还要皎洁。
难怪歌谣里的唱词会说她是月中仙。谢绍脑海里不合时宜地闪过这个念头。
“将军明日就要拔营回长安?”
“……是。”
“将军何不多留几日?”
“可……”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姜从珚抬起眼帘,缓慢而犀利地说。
谢绍发现自己还是不了解面前这位公主,她出生尊贵,有着世上最美丽的容颜,纤细的身姿仿佛连把剑都拿不动,可她说出来的话、展露出来的气质,却带着截然不同的大胆和铁血。
明明是极矛盾的特质,出现在她身上却有种浑然天成的感觉,好像她就该如此。
他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她两次借剑的情形,第一次是在宫宴上,她被迫献艺,满朝的目光都被她缥缈的舞姿吸引,他当时却只注意到那双被剑光照亮的清冷的黑瞳;第二次借剑,她锋芒毕露,纤细的手腕执起对她而言过分沉重的铁剑,却将剑锋毫不犹豫指向了凶猛的鲜卑将军。
她要嫁去王庭,她今后要在王庭生活,可她却不怕得罪他们。
只是一个普通的流浪儿,她依旧将对方视作子民,不允许他人任意践踏。
那一刻,他甚至从她身上看到了君王之威。
“末将需要一个留下的理由。”谢绍说。
他并不觉得公主是怕旅贲卫离开失去了保护,可他确实想不通她这么要求自己的原因。
“你说……其余胡部会眼睁睁看着大梁与鲜卑结盟吗?”她带着循循善诱的语气低低说。
谢绍眼神一变。
“两地不接,地形复杂,多么好的截杀机会啊,送嫁队伍已经平静太、久、了!”最后一句,带着风雨欲来的压抑。
谢绍瞳孔骤缩。
他听她说队伍会遇到埋伏,可他却没从她脸上看出丝毫惊惧之色。
“想必公主早有应对之策。”谢绍强压着胸中的惊诧。
短短一月送嫁,他发现这位公主的聪明和见识实在不容小觑,若是男儿,迟早会有封侯之功。
姜从珚看了他一眼,她也发现这个人的性格是有些执拗的,要让他去干什么,一定要有理由说服他。
姜从珚也不卖关子,告诉他,“我留将军非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了将军。”
“嗯?”谢绍疑惑重重,俯首作聆听状。
“将军难道不期待在战场上真正厮杀一回吗?”
姜从珚从石凳起身,朝他逼近一步,一双清眸直直看着他。
“新开刃的剑,总要见过血才知道锋不锋利!新入伍的士兵,也要杀过敌才能勇猛无畏!新上任的将军,自然需要打过胜仗才能让底下的人臣服,不是吗?”
“这一次的截杀,正是将军表现自己英勇、收拢人心的机会,也能让将军知道自己跟胡人骑兵,究竟——孰强孰弱!”
话音落,庭院里安静得过分,只有淡淡的桃花香漂浮在半空中。
女郎站在桃花树下,花影摇曳,微凉的夜风吹动她如瀑的长发和月华似的衣摆,圆月前的流云散去,清辉如霜,凝在她精致清冷的眉眼间,似结了一抹淡淡的忧愁,可细看之下才发现,这分明是一股冰冷的肃杀之意!
谢绍心头巨震,沉稳的表情渐渐裂出一道缝隙,他心里生出一股诡异的情绪,汹涌到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忽然想到一句话,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他先前的想法错了,即使是女儿身,公主也能成就封侯之功。
而这样一个女子,如今却被天子下令送去草原和亲,他心里生出一股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惋惜。
只能庆幸公主t心里是有大梁的,否则以她之能若是想要毁灭梁国简直是轻而易举,毕竟在她身后,还有漠北王这个一方枭雄。
然而下一秒他想起她的身份,想起十七年前先楚王妃路遇劫匪难产而亡的惨剧,即便他对政治不敏感也能猜到当年的事情不那么简单,甚至很可能跟当今天子有关。
面对可能存在的母仇,公主真的会一心一意帮着梁国吗?再想她暗中安排自己和桓均的事,真的不会把梁国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吗?
谢绍不确定,他忽然感觉后脊发凉,一股寒意从脚底爬了上来,可他早已入了她的局。
他想,天子把公主送去漠北,可能并不是一件好事。
“末将遵命!”他涩着声音说。
第二日,送嫁队伍穿越固原城楼,向东北而去。
固原,一说因地势险固而命名,扼守萧关,雄踞六盘,是为天下锁钥的古原州。
固原受河水切割、冲击,丘陵起伏、沟壑纵横、梁峁交错,这样的地形,若是有心埋伏,绝对一击即中。
出了固原城便出了大梁国境,西北边是长期被羌族占据的阿拉善地区,东边是被羯族虎视的河中、河东地区,再远一点,便是分庭抗礼的匈奴和鲜卑部族。
左右俱是强敌,送嫁队伍要穿过势力犬牙交错的山陵地带,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拓跋骁来时没遇到麻烦是因为他轻装简行,所率皆是精锐骑兵,无论是战力还是机动能力都是这片大地上最强的,这种情况下想要截杀成功简直是痴人说梦。
但现在的情况又完全不一样了,除了鲜卑骑兵,队伍里更多的是梁国的送嫁队伍和工匠,还有随路押送的许多物资。
车马笨重,队伍无论如何都走不快,还有许多非战斗人员需要他们分兵保护,如此一来便是最佳的下手时机。
不说杀掉拓跋骁这个宏伟的目标,他们只要杀掉梁国的和亲公主,或者杀掉梁国大部分人员,便能给两国的结盟一记重击。
这么做无异于在挑战拓跋骁的威严,若他不亡,截杀之后肯定会举兵报复,可对身处夹缝中的羌、羯而言,他们早早感受到了拓跋骁威服四海的野心,就算不主动去找拓跋骁的麻烦,拓跋骁迟早有一天也会踏马而来。
拓跋骁太年轻了,他才二十岁,如无意外,他至少还能雄霸草原二十年。
他十六岁登上王位,短短四年就收服了鲜卑各部,又将周边小部落全都击破,纳入了自己野心的版图,不用太久,五年十年,等他羽翼愈丰,届时他们有何能力再抵挡鲜卑铁骑?或许都不用五年十年,只需两年三年,他们就会成为他马蹄下的一抔黄土。
拓跋骁崛起的速度太快了!快到让所有人都害怕!不管是有野心的没野心的,所有人都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姜从珚明显感觉到,出了固原后,队伍里的氛围一下紧张起来,像拉满了弦的弓。
她撩起车帘淡淡地看了眼外面绵延不绝的山陵,又缓缓放下,坐在车中面色平静地闭目养神。
谢绍送队伍出城三十里后仍未有要停下的迹象,众人有些疑惑。
他主动驾马走到拓跋骁面前,下马行礼,“此地势力交错地势险峻,末将担忧羌、羯等胡部欲趁机取乱,故请再送一程,此亦为保公主和我大梁子民安宁,请漠北王应允。”
拓跋骁高坐在骊鹰背上,毫不收敛身上的气势,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高挺的眉骨下一双深眸看了他一会儿,才冷冷地吐出一句:“可!”
从一开始,拓跋骁就不喜欢谢绍。
没有原因,就是一种直觉。
他听说,昨晚这人主动去找她了,哼!
拓跋骁甩了甩马鞭,骑马走到了队伍前面,擦身而过瞬间,骊鹰的尾巴从谢绍肩膀处狠狠扫过,谢绍眉头一动,身形却依旧稳稳当当。
旅贲卫的几个队长虽然有些疑惑谢绍为什么要多送一段路,但这一个月下来谢绍还是有些威信的,谢绍说担心胡人劫路,他们作为护送卫队,为了两国盟约顺利,务必保证公主安全否则回京之后难以交差,于是也都应了下来。
第二日,队伍经过一片地形狭长的沟谷地带,两边俱是陡峭山峦,只有一前一后两个出口。
四周安静得过分,风声啸唳,空气紧绷到了极致,连不知内情的工匠们也被这股情绪感染,整支队伍不闻任何交谈声,前所未有地沉默起来,只有旗帜被风吹得呼啦作响,翻卷不已。
就在此时,远处淡白色的天际似乎昏暗了些,狂风卷起了沙尘。
这种天气在北地很正常,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拓跋骁却忽的一勒缰绳,扬起利掌,示意队伍停下。
他眯起危险的碧眸看了眼,朝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人翻身下马,趴在地上去听那细微的动静,另有人快马飞到前面去探路。
四周群山霭霭,青黑色的山体沉默地矗立在大地上,仿佛一只盘踞在大地上的凶兽,随时会张开狰狞的血口。
队伍停在原地,却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异议。
拉车的牛和马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原地踩着路上的杂草,时不时从鼻腔发出一生闷叫。
不一会儿,趴在地上听声音的鲜卑骑兵向拓跋骁禀告,远处有骑兵正向己方奔来,大约在千数,隔得太远,他暂时没办法判断得太准备。
拓跋骁的眸色陡然暗下来,他又抬起眼皮看了看越来越近的烟尘,目光锋利得宛如一只寒箭。
“御敌!”他提起高呼,雄浑的声音响彻山谷,回音如涟漪扩散。
令一下,他身后的鲜卑骑兵便纷纷变幻队形,拔刀挽弓,霎时间,刀光林立。
队伍中间,张铮等人也纷纷围拢到姜从珚的马车身边,队伍之后,谢绍率旅贲卫将仪仗和工匠队伍聚到了保护圈里。
这时,一开始骑马去前面探情况的骑兵也回来了,给拓跋骁带来了更具体的消息。
“……是羯部,有一千八到两千骑,都是穿甲的精锐,打的大王子或比能的旗帜。”
拓跋骁听到这么多骑兵来袭,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唇角扯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底甚至露出几分轻蔑之意。
不到一刻钟,烟尘越来越浓,遮蔽了半壁天空,山林间的飞鸟相继惊起,脚下的大地震动起来。
拉货的牛马已经忍不住嘶鸣起来,似乎想要逃离这个危险的环境,“吁~”车夫用力勒着缰绳控住它们,但那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真实的心情。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犹如闷雷,大地震动得越来越厉害,山壁两侧的石子一颗接一颗地滚落仿佛砸在了人心上,尚未窥见敌人的面貌,但光是这份威势便叫一些胆小的人变了脸色。
旅贲卫的表情尤其严肃,在这严肃之下,却是极力掩饰的紧张。他们虽是长安城中的精锐,可干的最多的也不过就是游街巡查,连山匪都没杀过几次,现在却要骤然对上凶悍的胡人,怎么可能不生怯意。
相反,拓跋骁那边的鲜卑骑兵却跃跃欲试一脸兴奋,不断摸着锋利的刃口,好像即将来临的不是一场截杀,而是独属于他们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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