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你的男友除了我还有谁?”吴樊佑没当回事,打趣地问道。
“怎么会……”俞小澄努力想要回忆,可那些尘封的记忆竟变得异常陌生。
回忆中,她在大学毕业时向吴樊佑告白,没想到对方也喜欢自己,然后二人交往了四年,并在听说她母亲去世消息后,毅然跟她回到了老家。
从此便时常两地奔波,这次也是听说她生病,特意来接她到医院检查病情。
一切看上去相当合理,可俞小澄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具体哪里怪,她又一时说不上来。
仿佛有什么搅乱了她的大脑,让她的记忆混乱不堪。
俞小澄在错愕中,乘车抵达医院,然后在吴樊佑的陪同下,做了各项检查。
折腾了大半天,终于拿到了检查结果,各项指标显示——她身体一切正常。
吴樊佑总算放了心,又驱车将俞小澄送回家,留在家里吃了晚饭,再连夜返回久昌市。
俞小澄将他送到了院子里,直到此时她仍然处于迷糊的状态,仿佛一时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改变,记忆和体感好像发生了偏离。
“等忙完手上的工作,我再来看你。”吴樊佑露出一脸宠溺的笑。
陌生感依旧萦绕在俞小澄的心间,令她本能地排斥对方示好,她敷衍地回了一声“嗯”,然后目送着对方离开院子。
那个熟悉的背影在眼前一步步走到院子大门,又不舍地回头冲她挥了挥手,俞小澄的手条件反射地给予回应,可此刻的画面竟有些说不出来的熟悉。
接着,那个背影在俞小澄的目送下,走出了大门,渐渐消失的夜色中。
俞小澄忽然心头一紧,仿佛有一把刀猛然扎进了心里,让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那种痛太过真实,不是不舍,是不解,是怨气。
就像是某些被淡忘的记忆开始复苏,同样的背影与这一幕重合到一起。
俞小澄陡然想起吴樊佑扔下自己,独自逃离自习室。
周围的一切犹如即将坍塌的记忆宫殿,那些被抹去的记忆潮水般融入脑海,俞小澄猛然惊醒,大口喘着粗气。
她猛地直起身子,然后脑袋撞到了铁板上,疼得她摔回地上嗷嗷直叫,等脑袋上的痛感慢慢消减,她东张西望,发现自己躺在长桌之下,身上还盖着一件黑色的雨衣。
陡然回想起自己身处何地,一颗心立即蹦到了嗓子眼,她从长桌的缝隙向外张望,努力搜寻着白羽楠的身影。
窗外的天泛起鱼肚白,朝阳自东方撕开了夜幕,自习室内哪里还找得见其他人的身影。
俞小澄没想到自己一觉睡到了天亮,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自己又为何挪到了长桌下,对她而言全是谜题。
她缓缓从长桌下爬了出来,讲台上的机器人仿佛陷入了待机状态,对于她的出现没有一丝反应。
俞小澄看了看表,时间刚过6点,而教室中血迹斑斑,显然昨晚发生了十分不妙的情况。
“小白?”俞小澄尝试着高声呼唤,刚刚清醒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嘶哑。
连连喊了几声也没有得到回应,俞小澄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小白也许昨晚就离开了自习室,大概我一直没醒,她也没法叫我离开,所以将我移到了桌下,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
可是看着地上、墙上、桌椅上怵目惊心的血迹,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桌下传来一阵响动,一个人影从下面爬出,看到俞小澄,面露惊喜:“小俞妹子,你可算醒了!”
第146章
陈奇赫然出现在眼前,凌乱的头发似乎在暗示着昨晚的狼狈,见到俞小澄就像是找到了组织,欢欣雀跃地迎了上来。
“你怎么也……”俞小澄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对了,你看见小白了吗?”
其实对于是否能从陈奇口中得到白羽楠的消息,俞小澄并没有抱希望,看他这个时候从桌子下跑出来,感觉对方大概率跟自己一样蒙圈。
“我说了你别急啊……”陈奇欲言又止地挠了挠头,似乎对于要说的话心里有些挣扎。
见他这状态,俞小澄顿感大事不妙,本能地对答案产生抗拒,强扯了扯嘴角,道:“你肯定想说小白丢下我自己先离开了对吧,这没什么大不了,她一个女生,你要她留下如何是好,我明白的!你不用说了!”
俞小澄说着就往门外跑,陈奇有些担忧地跟上。
“哎,瞧你这样子,猜到我要说什么了吗……”陈奇于心不忍地问道。
俞小澄在走廊里东张西望,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假装听不见陈奇的对话,可愈发冰凉的心在告诉自己,其实她已经猜对了。
一条长长的走廊向两侧延伸,各自通往一道大门,从特征上很好辨认,带有天气预报显示屏的是宿舍,没有的是食堂。
冷白的灯光洒在地面上,两侧的光荣榜依然瘆得慌,可此时的俞小澄哪里还能感受到外界的刺激,内心的慌乱已经卷起惊涛骇浪。
她咬着牙,不知在找寻什么方向,踌躇不前的脚步,不知该放哪儿的手掌,还有逐渐模糊了视线的泪水,都在宣泄着她的无助。
过了许久,她认命一般问道:“是因为我吗?”
她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并没有带给陈奇困惑,只见陈奇皱着一张脸思考了片刻,才微微点头道:“嗯,但我们都知道,你才是离开的希望,你没必要太过在意,你们是朋友嘛……”
“朋友……我还配吗……”
一滴滴水珠从脸颊滑落,俞小澄眼神黯淡地望向陈奇,等待他给出足以击溃她的真实答案。
从陈奇的口中,俞小澄得知了昨晚那部分她参与其中却全无意识的故事。
当时天花板上一排排喷气口中喷出的白雾,似乎是某种催眠瓦斯,所有人都在瞬间失去了意识。
陈奇跟俞小澄一样,进入不知是幻境还是梦境之中,其中发生的所有事都极其符合自己的心意,慢慢地人便会沉迷其中。
陈奇偶然想起了一些被刻意掩盖的记忆,然后便清醒了过来,当时绝大多数人还躺在原地,而机器人的身上出现了倒计时。
陈奇并不知道准确的时间,当他醒来时,倒计时还剩十来分钟。
后来,白羽楠也从昏迷中醒转,她尝试叫醒俞小澄,可惜俞小澄一直醒不过来。
另外几个清醒的考生,和陈奇想到了同一件事,他们尝试开门逃走,然而一切都只是白费力气,自习时间未结束,他们根本无法离开。
当时他们没有人知道机器人身上的倒计时结束会发生什么,但不祥的预感总徘徊在陈奇的心间。
果不其然,当倒计时结束时,一直没有动静的机器人行动了,他的一只手变成了锋利的刀刃,眼睛里冒着红光,目之所及处皆为待宰羔羊。
陈奇眼睁睁看到机器人一把抓起地上昏迷的考生,那动作仿佛拎起一只小鸡崽,然后轻松将其抹脖子,血溅当场,接着眼都不眨一下,将那人往身后一甩,继续寻找下一个猎物。
陈奇吓得赶紧躲到桌下,从缝隙中偷偷观察着讲台那边,令他意外的是,有清醒的考生没来得及从机器人身边溜走,本大概率会遇难,可机器人彻底无视了那人。
这个发现让陈奇瞬间放松了警惕,亦明白了本场自习的规则禁忌。
机器人曾提示过一句话:“请务必保持清醒。”
原来清醒的含义正体现在此刻,那些未能从昏迷中得以清醒的考生,全都算作违规,成为机器人处决的对象。
如此想通后,陈奇大胆地从桌子下爬了出来,其他考生似乎也注意到这个细节,纷纷安了心。
然后陈奇就注意到白羽楠还在试图叫醒俞小澄,而机器人正在挨个料理地上昏迷不醒的考生,并且距离俞小澄所在的区域越来越近。
陈奇本不想多管闲事,可一想到俞小澄是唯一可能对付恶灵的人,于是把心一横,前去帮忙。
叫醒俞小澄显然不太现实,他想到将俞小澄藏到桌下,毕竟上次看书也是通过桌下躲藏避过了机器人的攻击。
于是,陈奇和白羽楠将俞小澄抬到了桌下。
白羽楠还不放心,因为机器人这一次没有停留在讲台上,她害怕机器人到处走动会发现躲在桌下的人,所以又将雨衣盖在了俞小澄身上。
等她折腾完这些事,躺在地上的考生已经尽数遭遇了毒手,而其他踩在安全线里的考生,看着犹如屠宰场的自习室,不由得瑟瑟发抖。
机器人的视线从在场所有人身上扫过,似乎是在确认有没有遗漏,确认一圈后,眼里的红光逐渐褪去,他转身慢悠悠地回到了讲台上。
当所有人以为这场屠杀总算结束时,天花板上再次出现一排排喷气管,白雾瞬间笼罩了整间自习室。
等陈奇意识到不妙时,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瘫倒在了地上,意识消散的最后一秒,他看见机器人身上重新出现时间,正从30分钟开始倒计时。
这一次昏迷持续的时间比陈奇想象中更长,即便是第二次经历,他也险些迷失在幻境中。
当陈奇再次睁开眼时,机器人已经离开了讲台,吓得他根本顾不上其他,爬着躲到了距离最近的桌子下。
之后发生的事,不用看他也能想象出来,未能及时醒来的人无疑成了机器人手下亡魂。
其中便包括白羽楠。
她没有陈奇这般幸运,未能及时转醒。
等一切尘埃落地,催眠瓦斯又弥漫了整个屋子,新的轮回再次开启。
然后,天亮了,这种无休止的催眠终于伴随机器人的待机归于休止。
听完昨夜的始末,俞小澄甚至有些后悔醒来。
或许留在那场幻境中,一切都很美好,不会有人因为她死亡,而她也一辈子都不用知道这个残酷的结果。
此时再回想梦中一直呼唤自己的那个熟悉的声音,那不就是白羽楠吗?
那天夜里,白羽楠甚至来与她道别。
思及此处,俞小澄早已泣不成声。
白羽楠于她而言,是一种可能性,一种她也不是万人嫌的安慰剂,让她感觉自己也可能与谁成为朋友,知心而交,相互扶持。
可惜现在这一切美好的希冀碎裂成渣,风一吹,不留一丝痕迹,就仿佛那个让她与自己和解的人从不曾出现过。
这场梦境似乎是在嘲笑她做的一切努力,并轻易将其摧毁。
不可原谅,她曾想放过恶灵一马,看在大家都是住客的面子上,她费尽心思寻找道具,可恶灵何时对她手下留情?
她的仁慈害死了那个唯一愿意留在旅店陪伴自己的朋友,悔恨已经没有意义,泪水在心中汇聚成烈焰,灼烧着她那颗濒临崩溃的心。
不可饶恕,她要复仇。
不管是恶灵,还是那个背叛自己的男人。
俞小澄收起泪水,带着一身戾气,默不作声向宿舍走去,那里现在应该有两个令她厌恶的人:一个是从自习室逃跑的吴樊佑,一个是未在自习室出现的恶灵。
推开宿舍大门,那两人正在房中对峙,见到俞小澄,都是脸上一惊。
似乎这两人都认为俞小澄死定了。
俞小澄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一厢情愿地替他人着想,可最终自己得到了什么呢?
吴樊佑一脸苦涩地望着俞小澄,想说什么,却最终也没说出口,反倒是一旁的恶灵讪笑着开了口:
“没想到还有人能活下来,很好,只有强者才有资格与我一争优秀学生的荣耀,我拭目以待。”
说罢,便高傲地与俞小澄擦肩而过,恶灵离开宿舍,淡定地前往食堂,根本没有将剩下的三人放在眼里。
“如何?昨晚睡得可好?”俞小澄嘴角弯出一个合适的弧度,皮笑肉不笑。
吴樊佑的眼底流露出些许苦恼,艰难开口道:“学姐……你为什么……”
“为什么没死吗?对不起让你失望了。”俞小澄冷哼道。
吴樊佑表情僵硬,什么解释的话也没有说,似乎是在承认自己的罪行。
这让俞小澄更是愤怒,她宁愿他说出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大喊冤枉,要她不要生气,她或许还能骗骗自己,强迫自己去相信,至少这样,她可以从心中剥离一分恨意。
“好,很好,原本答应陪我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今后就劳烦我的好学弟,留在穷途旅店好好陪学姐,哪儿也别去!”俞小澄咬牙切齿地吐出每一个字,字字都是威胁,句句都是命令。
说完这句,俞小澄冷眼扫过神情惊愕的吴樊佑,转身往走廊走去,快到门边时,头也不回地补充了一句:
“对了,你可别想着一死了之,哦不,大概是我多虑了,你这样的人,哪里有胆量赴死?一起在旅店里接受折磨吧,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恶毒的话轻易从嘴里说出,俞小澄冷笑着离开了宿舍,眼中再无半点犹豫。
一直回到走廊里,她才停下脚步,转身对一直紧随其后的陈奇说:“我会送你离开,但如果你无法通过验证,下次见面,别怪我无情。”
这样的俞小澄让人莫名感觉一丝恐惧,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陈奇看着俞小澄的状态,不敢多问,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招财进宝穿墙而出,脸上带着一份喜悦。
招财还未到跟前,就欢喜地喊道:“姐姐,校长室还真有你想找的东西,什么奖杯奖状,就放在校长办公室桌上,你要不要去……”
话还没说完,忽然意识到气氛不对劲,进宝堵住了招财的嘴。
“姐姐,发生什么事了吗?”进宝面露担忧地问道。
俞小澄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话锋一转道:“辛苦了,不过我已经知道钥匙在哪儿了。”
陈奇大惊,一脸期待地望向俞小澄。
俞小澄转身摸着走廊墙壁向前走去,脑子里回响着校长的话。
——“我们只选择最优秀的一人,荣登优秀学生光荣榜。”
答案其实一早就出现了,只是她并未在意。
她的手指依次拂过光荣榜上的照片,看似悠闲地漫步往前,走了没多久,被她手指拂过的一张照片上冒出星星点点的亮光,如同萤火虫一般在照片上盘旋。
渐渐,那张无脸考生的照片化成越来越多的光点,倾泻而出,落在地面,慢慢堆砌出一道星光之门。
俞小澄双眼无神地盯着这道门,内心没有一丝波澜,她冲陈奇招了招手,只简单道了句:“你走吧。”
陈奇受宠若惊,一边回首望着宿舍方向,一边确认道:“小俞妹子,你真就把这机会让给我了?你真不打算让吴哥……呸,吴樊佑那小子先离开?”
俞小澄冷冷地扫了一眼陈奇,没有做出回应。
陈奇被那一眼震慑住,赶紧收了声,讨好地冲俞小澄笑了笑,然后赶在俞小澄改变主意前,急冲冲地来到门前,推门而入。
随后,陈奇的身影便随着星光之门一起消失在走廊里。
俞小澄侧目盯着光荣榜,只见原本密密麻麻的照片中出现了一块空白,只有照片下的名字还残留其上。
她缓缓靠近,脸几乎要贴到墙上,当看清那个名字时,内心的震撼无以言表。
她其实应该想到的,回想此前种种,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她没有放在心上。
而这样的结果反而增加了她的怒气,一种无法被填满的空虚感油然而生,矛盾感撕扯着她的理智。
累了,让一切都结束吧。
还未等她下达指令,进宝已经飞到她面前,双手捧着她的脸颊,露出略微邪魅的微笑:“是不是又有人欺负姐姐了?姐姐别怕,进宝会替你教训他们的。”
话音刚落,俞小澄只觉一股寒气从面门撞了进来,将她撞进了那片熟悉的深海之中。
进宝径直走向食堂,推开大门,视线扫视一圈,很快便锁定了全场唯一的身影,那人正悠闲地坐在角落,等待着窗口开启。
进宝朝着那人的方向嗅了嗅,随即两眼弯成了月牙,指腹从唇边划过,笑嘻嘻地说道:“真香,进宝饿了。”
角落里的恶灵注意到俞小澄一步步靠近,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慌张,显然在他眼中,俞小澄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当进宝走到他面前时,他只是一脸轻蔑地回看一眼,嘴里说着挑衅的话:“这次又想给我下毒?哼,白费功夫,这是我创造的世界,我没有理由输。”
话音刚落,进宝已经扣住了恶灵的手腕,鼻子凑到他脖子上,认真地嗅了嗅。
一股淡淡的麦香味闯入鼻腔,让人顿时感觉一阵饥肠辘辘。
俞小澄借着朦胧的视野观察着眼前的恶灵,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仿佛出现了某个熟悉的轮廓,让她一阵心痛。
恶灵想要挣脱进宝的手,却发现浑身使不上力气,此刻才发觉情况不对劲,然而为时已晚。
“好香啊你,正好适合做早餐!”进宝开心地笑了起来。
随即她不客气地一口咬在了恶灵的手腕上,如同吮吸着甘露,愈发兴奋与狂热。
灵魂被一点点抽离,恶灵总算慌了,想要挣扎,却无力挣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这个世界抹除。
“不要,我哪里错了?!我不服!”
“这里才是世界原本该有的模样,什么金钱,什么特权,都是狗屁!”
“那是他们应得的报应,我何错之有?”
恶灵不甘心的怒吼在空荡荡的食堂里回响,这些话,再没有人会听到,只有俞小澄紧闭双眼做着最后的聆听者。
然后感觉恶灵的气息越来越弱,她噙着泪,低声道别:“张尧,对不起,我们谁都回不去了……”
当最后一丝灵魂从恶灵的身体剥离,整个世界再次崩塌碎裂。
恶灵彻底湮灭,进宝因满足而脱离附身,俞小澄从深海浮出水面,却立马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记忆信息里。
白光刺透梦境,让梦中的一切摇摇欲坠。
在这个即将破碎的世界,俞小澄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那面挂满优秀学生照片的荣誉墙,原本空白一片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五官。
其中一张照片上的男生,戴着眼镜,长相斯文,阳光正气,照片下工整地写着他的名字——张尧。
是啊,她应当更早注意到的。
在噩梦中出声制止她跃出窗外的人,那个让她误以为是幻觉的拉开她床帘的身影,在画板上留下她肖像的人,一开始就觉得有些耳熟却又无法识别的声音……
或许梦境剥夺了他作为住客的记忆,就像抹去他的五官,修饰他的嗓音。而俞小澄偶然一次对他释放的善意,兴许使他身上的枷锁产生了些许裂隙。
他们虽然没有认出对方,可冥冥之中,他们还是产生了联系,于是他出手帮了俞小澄,而不知情的俞小澄终究想要他的命,于是暴走的他夺走了俞小澄唯一的救赎。
事到如今,他终是被吞噬,从此这世上再无张尧,而俞小澄的心也彻底死了。
记忆中,他是一名大三学生,学习刻苦,与人为善,是众人眼中的好学生,家长口中被称为“别人家的孩子”那样的存在。
他应该有光明的未来,以优异的成绩从优秀的大学毕业,走上令人羡慕的人生大舞台。
可是,仅仅是一件应该被人称赞的好人好事,却毁了他所有的努力。
只因为,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他制止了室友的偷拍行为,让这位有钱有势的富家子感觉丢了颜面,从此各种从中作梗。
挑唆旁人孤立,范围从宿舍一直扩散到班级,花式霸凌层出不穷,似乎他的痛苦,就是富家子在大学中最大的乐趣。
有权有势便可以只手遮天,有权有势便可以为所欲为。
这是他深刻感受到的一切。
他的生活只剩下学习,他相信只要自己足够努力,等他离开这所大学,这些糟心事都会离他远去。
可是他想错了。
富家子的魔爪竟然还伸向了学校外。
原本梦寐以求的实习机会,因为富家子动用了社会关系,竟让他彻底没戏。
一种这辈子都逃脱不掉的绝望笼罩在他心上。
这世界糟透了!
干脆毁灭吧!
一股无处发泄的愤怒积压在心底,逐渐酝酿成一场山火,灼烧着他的理智。
当这场山火熄灭时,一切已经被烧成灰烬,那个处处针对的富家子已经口吐白沫,停止了呼吸,死相十分狰狞,一看死前便遭受了十足的痛苦。
世界一下安静了,就像是一直环绕在身边的苍蝇,怎么都赶不走,于是有一天,他买回了杀虫剂,轻轻一喷,那只该死的苍蝇便彻底与这个世界告别。
他由衷地笑出了声,感觉整个世界被他踩在了脚下,但他的人生也走到了终结。
“是时候与这个烂透的世界道别了!”
“如果有来生,请让我生在一个不被金钱与权力左右的世界。”
那一刻的天空蓝得很干净,棉花糖一样的白云在空中做着点缀,让他的心也随之澄清。
当他纵身一跃,展开手臂拥抱蓝天时,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否还有遗憾。
“后悔吗?你会为自己的行为忏悔吗?”
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在问自己。
“不,应该后悔的不是我,若要说谁有错,那错的是这个世界。”
那一份决然在心中从未改变。
强烈的情感在心中流淌,无数的记忆在脑海中掀起惊涛巨浪,俞小澄在陌生记忆的冲击下,只觉得头昏脑胀。
艰难地睁开眼,她又回到了旅店客房,可是转头望向一旁,被窝里再也没有熟悉的脸庞。
整个房间中,只有俞小澄一人,就像回到了不久前,辞职后与外界断了往来,孤身住在出租房。
然而细想,似乎又有哪里不同。
那时,她对这个世界早已不抱幻想,得过且过成了她的人生目标,虽然孤独是有,可时间一长,她便心安理得地适应了一个人。
可是现在呢?
她以为她可以活得跟其他人一样,白羽楠让她对这个世界又产生了一丢丢幻想,却在她产生新的习惯时,又从她的世界消失了。
要她如何再回到不在乎的时间线?
心上就像被剜了一刀,一大块空洞留在那里,实在找不到东西填补上。
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她只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不知道今后的路要如何走下去。
或许报复成了她活着唯一的理由。
既然不能离开,那干脆大家一起消亡。
从今以后,任何住客都与她无关,如果可以,她甚至愿意送他们去死,避免哪一天他们找到记忆之门,却因为无法通过验证而沦为恶灵,继续折磨新来的住客。
不如大家都死得干脆利落些,省得麻烦。
至于她自己,她要将吴樊佑永远留在旅店,不会让他如愿离开。
像吴樊佑这样的人,不可能通过验证,那就让他留在这里陪她,长长久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是对他的惩罚。
俞小澄的脑子里充斥着这些恶毒的想法,似乎这有思考这些,才能让她无处宣泄的情绪得到疏解。
她望着天花板久久无法入眠,一直持续到天明。
房门忽然被敲响,现在这个旅店里,还能有谁呢?
俞小澄坐起身,眼底只剩阴鸷狠厉。
第148章
吴樊佑正拿着一套换洗衣物站在门外,看见俞小澄开门,表情甚是复杂,似是有很多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只有一句:“学姐,你还好吧?”
“好,当然好,还是说,你希望我不好?”
身心俱疲的俞小澄抬起眼眸,冷冷地瞥了他一样,说话的态度格外尖酸刻薄。
说完这句话,俞小澄毫不客气地从吴樊佑手中拿过衣物,没有一句客套的话,转身便进了卫生间。
俞小澄洗了个热水澡,缓解周身的疲劳,然后换上衣服回到房间,发现吴樊佑并没有走,正一脸焦虑地站在窗边。
吴樊佑听到开门声,紧张地转过头,恰好撞上俞小澄冷淡的眼神。
“怎么?你还有别的话想说吗?我想说的好像已经在昨晚梦境中说清楚了,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俞小澄神情淡漠地说着,甚至没有看吴樊佑一眼,就像是突然丧失了兴趣,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她将兜里的陶瓷娃娃拿了出来,摆在手心仔细观察,此时的招财正背着熟睡的进宝,显然这一顿进宝又要消化一段时间了。
“学姐……你是在生我的气吗?怪我撇下你不管……我真不是想害你……”吴樊佑似乎想要解释,可说出的话苍白得没有一点说服力。
俞小澄发出一声无奈的冷笑:“当然不是想害我,我这不没死成嘛。我干嘛要生气?不过是普通校友关系,如果这样就指望你可信,那岂不在承认我可笑至极?”
吴樊佑面色阴沉,低声喊出了她的名字:“俞小澄……”
“我们好像没那么熟,你还是客气些,叫我学姐。”俞小澄句句带有攻击性。
昨夜的梦境,她终于什么都不剩了,没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没有对未来美好的憧憬,更放下了曾经的执着。
“学姐,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只想让你离开这里。”吴樊佑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似乎有什么折磨着他的神经,让他苦不堪言。
“离开?如果你指的是□□的解脱,那我还真信!”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想害你,不,或许我的行为看起来像是这么做了,但底层逻辑不是这样的……”
吴樊佑辩解得语无伦次,俞小澄听着只觉可笑。
“别急,你就算没害死我,但你害死了小白,我能怎么样呢?怎么说你也是我学弟,我可不能叫你偿命,你就代替小白留下陪我吧。”
俞小澄笑着说道,不过她的笑没有一点温度,甚至有些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