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恼了。
她翻身,半趴在他胸膛上,笑道:“你别生气,她老糊涂了乱叫,我装聋不搭理她。她当我们是野丫头,野丫头可没有听话的时候,我又不吃她家的米,她可管不着我。只是担心西辞,进了宫,会不会有一堆老妈妈守着她立规矩?那多难受。”
“不用操心,她能应付,将来只有她们讨好她的份。老婆子这些话,本是要说给她听的,不敢去,就想要敲山震虎。可惜了,你这山敲不动,她那虎呢,正威猛,她们敢撩,那是找死!”
那位就要做皇帝了,她说打就打,想骂就骂。有心计,还有这脾气在,保管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
那也是个死心眼的男人,把她看作是独一份的心肝宝贝。老太太再看重规矩,也重不过儿子去,不看僧面看佛面,单为了传宗接代,也不会轻易去招惹她。
她仔细想想,放心了,“好,我知道了,快睡吧。”
天濛濛亮,他就走了。
大过年的,家里人多,活还不够抢的。一人抡两锤,很快就将夹道东西两面墙都敲出来一个大缺口,丑点不要紧,出了节再找泥瓦匠来修。
上学的上学,学完了,两人一组对练或者问答,乏了坐一块玩叶子牌或者摇骰子。
这样忙忙碌碌,让自己没工夫去担忧,更好。
天黑了,赵西辞抱着妙妙过来蹭饭。
雪梅进来收碗碟,赵西辞一眼盯上了她,问道:“你用的什么香膏?”
雪梅停手,退到一旁,垂头答话。
“往后不要再用了。”
“是。”
雪梅赶紧端起捧盘退出去。
巧善不解,等人走远了,再向赵西辞请教:“这里边有什么文章吗?家禾在的时候,她不进屋,应该没那个心思。香膏是小留送进来的,我不爱用,叫她们拿去分了。”
“并不为这个,赵家禾指定看不上。栀子、桂花这些,叫她们别用了,味太浓,闻久了会让你鼻子迟钝。以后要时时小心,你们学了药理,正是用得上的时候。”
这就要开始时时防备了?
也对,昨晚就不太平。
赵西辞从她怀里接过打瞌睡的妙妙,说:“我们到你这躲一躲,明早再回去。”
巧善心头一暖,笑道:“也好。”
赵西辞也笑,拍着怀里的娃儿,压声说:“不是躲他,他有事要忙,我躲赵家那两个蠢货。好大一张脸,还想来告状呢!”
“家禾下手有点重。”
赵西辞满不在乎道:“那是他们活该,不吃个教训,迟早要闯出大祸来,我恨不能剁了他们。”
她越想越气,恼道:“他们到了,别的人也快要来了,真晦气,还是早点躲起来的好。 ”
人不能选择出身,不能自行选择亲人,最是无奈。
巧善心疼道:“想个法子一劳永逸才好。看他那样子,浮躁又狂妄,只怕还会被挑唆,后患无穷。”
赵西辞不想连累她,随口哄道:“不要紧!他们闹他们的,想是活腻了,早点死了也好。就算此刻全倒在我脚下,我也不心疼,横竖过些日子,我就飞走了。”
“那……长者过世,不用守孝吗?”
“不用,国礼在前,将来我能将他们全踩在脚下。这也算一重好处,还有……”她想起好事,憋不住,闷笑一阵,确认孩子睡着了,再细说,“小时候一念书写字或者反驳,就被罚跪祠堂,受了不少罪。我和他说起旧事,他算是近墨者黑,也学坏了,打算将赵志忠提来做侍讲学士。一有空,就把人叫到跟前来念书,跪着不让起,慢慢地……慢慢地念。”
她说得眉飞色舞,巧善捂着嘴偷笑。
常在御前走动,那是别人羡慕不来的“荣光”,赵大人吃尽苦头还不能说。
一报还一报,该!
第157章 归属
赵西辞把妙妙放去床上,巧善准备好了纸笔,两人将在玉溆聊起的计划拿出来完善。
“大学堂暂且行不通。”
巧善点头道:“家禾也是这么说的,如今内忧外患,百废待兴,在这时候提出来不妥,必遭打压。”
“没错。先悄悄地做,日后再做打算,迟早要办成。”
巧善再点头,“一有难,就到了卖儿女的时候,我想买些女孩子回来教。自家买的人,我想怎么调教,外人总管不着。”
“对!”
赵西辞抚掌大笑,催道:“我知道你最是心细,必定有了筹划,快说快说。”
“你说过买卖无论如何不能丢,伸手朝人讨要的日子可不好过。我想着横竖天南海北都要管,干脆多弄几个小学堂,各地都有,但各不相同。因地制宜,譬如到了药都,就做医药学堂,回了玉溆,就办丝绸布匹学堂。这样一来,请先生的难处就小了许多。隔一年半载,带着孩子们换个地方接着学。南的往北走,北的往南迁,四处看看,了解风土人情,知道产出物价,思考谋生之道。算是既读万卷书,也行万里路。你看看这些,再帮着补充补充。”
她将女孩要学的技能写在了册子上,读书写字排第一,接着是武艺、厨艺、制茶制香、缝纫刺绣、医药、算账、种植……
赵西辞看到这,指着问她:“你是说下地干活?”
巧善点头,认真解释:“娇生惯养也不行,脚踏实地才站得稳。不上学的时候,种菜养花,洗衣做饭,打扫缝纫。这些是立身之本,将来遇上再大的难事,没了别人的照拂,也能照顾好自己。看着样数多,不过,不用样样通,只要每门懂一点,长了见识,将来也不会随意被人糊弄。学上一段时日,再按个人喜好和天赋选一两样钻研。你说女人命苦,在于没得选,那我们就给她们选择的机会。收容的长辈,能帮着监管,也能传授技艺,她们想学新的,也可以跟着学。”
赵西辞笑道:“这比原先的免费识字班和以工代济好!不,是好太多。嗯……再加几样吧,比如做金银首饰,木雕玉雕,这些是手上功夫,也不用膀大腰圆,我小时候就盼着自己能学会,好做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还有饲养……叫她们养些鸡鸭,养得活,每旬有肉吃,养不好,那就看别人吃。能者多劳,劳者多得。你说的对:我们不养千金,只教真才实干。”
说得兴起,声就高了。
妙妙呓语,两人一齐起身,到里边看一眼,见她睡得安稳,又闷笑着出来。
下边的由巧善来做,上面的归赵西辞。
第一步:说动老太太和徐风芝出面甄选抄书女官,要读书多,字写得好,还得是大脚。
现成的理由:你到宫里来是伺候人的,行卧不在一块,从这宫到那殿,一走就是半天,小脚怎么行?
裹脚风盛行的时候,也有人反对过,不是心疼女人,而是女人裹了脚,把重活都留给了男人,他们多辛苦!
有人藉机将国力衰退推到这事上,正中昏君下怀:有罪的是女人,可不是朕无能,而是妇人偷懒。出过禁令,然而宫里多的是抱小姐
一开始只缠住脚面往内收紧,好让脚看起来瘦削。文人骚客写诗作文鼓吹这歪风,裹脚疯狂内卷,发展到折断再裹。有些人根本无法站立,只能由下人抱来抱去,就叫抱小姐了。不仅仅是贵族小姐和烟花巷,有些底层人想高嫁,宁愿裹到爬着做家务。
,各门各府也是如此,谁管得过来?
上行下效是个好词,比屡禁不止靠谱。先从宫里开始,叫人知道大脚能得好处,他们才会心甘情愿放女儿们一条生路。
走好第一步,再做第二步。
常邀官太太们进宫逛逛,看看自家的女孩,顺带挑挑儿媳。
明面上是施恩笼络,暗地里不留痕迹地教化。豪门贵妇也要受夹板气,谁没经点心酸辛苦?总有些话不经意间就记住了, 天长日久的,不怕影响不到她们。把她们心底的苦楚挖出来,才会感同身受。拉拢了这些人,将来做大事时,也好有个外应。
“那些大人会不会反对?我听说宫里的事情,朝臣也要插手,动不动就抬祖宗说法。”
赵西辞狡黠一笑,哼道:“他们巴不得呢,这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好机会。不单有他这只大蹄膀,还有几位褚小爷,如今都是肥得流油的好肉,他们闻着了味,哪里还坐得住?初八一开印,新朝堂上还会有新官爷,那都是新女婿啊!”
穆如清风的儒将,上桌成了肥美的红烧蹄膀。
巧善憋得好辛苦。
赵西辞伸手解救她,一挠痒,巧善立马笑出了声。
她满不在乎道:“这里只有你和我,怕什么?有话就说。男人嘛,你越把他当回事,你就越不算什么。你逗他,闹他,他反倒来劲了。他跟那些自大的混球不一样,更好哄。前二十年读书习武,被管得死板,后二十年见多了民生,操心那些去了。没有闲情顾自己,统共也没跟几个女人打过交道,这才眼皮子浅,吊死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嗐!若不是这么好拿捏,我才懒得将就呢。”
“不对不对!”巧善摇头晃脑,念道,“这是慧眼识英才,理璞成大器。”
赵西辞抱拳,“过奖了。”
两人笑闹一阵,再回到正事上。
巧善拿出账簿和她盘算,小声商量:“那边不如家里自在,你多带些钱进去,方便打点。不用俭省,冯家几位兄弟往南边接家人去了,顺道拉回那些藏起来的金银。做生意的本钱够,别的开支也有。”
赵西辞笑答:“不用,我这么大个人,他那么大个官,不至于被底下人拿捏。花钱买人心,只能哄一时,这样的人用起来不安心,别人加价,他就敢回头咬我一口。我知道你担心我会中暗算,这没什么好怕的,我心里有数,拟了章程。”
她将茶碗满上,润了润嗓,接着说:“以后后宫人口简单,两三座院子就能安排好。将空屋子锁起来,宫女太监能减下来一大半,想回的,送回家去,想留下的,另行安置。改回一日三餐,正点吃饭,凑一块吃,不搞别的花样。为的是俭省,好给天下人做表率,攒的是一家亲:母慈子孝,夫妻和睦,谁也挑不出毛病。家常饭菜,去了那些虚龙假凤的富贵,简单好做,省钱省事。折腾少了,管起来也容易。还用他家的老厨子,摸得清底细才放心,把他们的家人也接来安置好,从采买到烹炒,全程有护卫盯着。值守的两班人不提早做额外安排,每日随机抽几个去做这事,不怕彼此勾结。除非那人本事通天,能把上上下下全收买了。若真能做到这一步,我甘愿认栽。”
“这个好!我这里也有了打算,等把梅珍秀珠她们接来,以后灶房交由她们管着。都是勤快人,不愿意依附,在这有活干,反倒踏实。”
“正是,这样自强的人,才值得结交。”
可惜赵家只有一窝蛀虫,还有几个被打压坏了的可怜虫,扶不起。
她还有件大烦恼,叹道:“青青和阿福还小,我带着进去养两年,再送到你这来。雪霙看上了你这边的元宗,我叫她留下来,等着你们撮合。梅香和红衣的婚事就在这三四月,婉如大着肚子不方便,她们答应留在外边照应。只有秀娟死脑筋,立什么鬼誓,要终身不嫁,跟着我到老。不嫁人不妨事,再跟两年也不要紧,我就怕她也捂成了木头菩萨。你帮我劝劝她,你只管说是我爱吃醋,不愿意看到她在我男人跟前晃。”
“别闹,总还有别的法子。”巧善也叹气,感慨道,“她读的书多,本是好事,可是书上有好的道理,也有些不知变通。节字看似简单又好,有时却要违背人的本性,我没法喜欢它。”
“是呢。我早告诉她了,什么恩啊德的,早已了结。她听不进去,总觉着没为我肝脑涂地,就不算报答。”
巧善很快拿定主意:“我看不如这样,她药理学得好,先让小五求她留下帮忙。再是我,出了正月就要办学堂,急缺人手。西辞,你也不要全拦着不让去,我们轮番进去陪你,帮不上大忙,解解闷也好。”
“不用。我哄好了他,答应逢休沐就跟我出来逛逛。脚底下这块地邪门,那里边更邪门,阴气怨气重,得时常出来喘一喘,沾点人气烟火气。 ”
巧善惊呼:“这样的事,他也能答应?”
“没错!这叫体察民情,关爱百姓。 我厉害吧?”
“厉害!通篇下来,没有一点私心,全是为国为家为民,样样好!”
赵西辞听得畅快淋漓,得意道:“我这人,就是这么大公无私。”
巧善抱着她一块笑。
她把和家禾商量的结果,拣了要紧的告诉赵西辞,让她去斟酌。
赵西辞笑道:“和我想的差不多,不过,钱多了不压手,就当是他提早支持了办女学。”
巧善摇头道:“赏了一家,就得赏十家百家,哪来那么多银子。家禾主动推辞,立个榜样,让他们难做去。”
“这样会得罪很多人。”
“不怕,我们是外来的,本就不招人喜欢,多几道白眼也不要紧,先过了这难关再说。”
赵西辞笑着摇头,叹道:“战时这些人抠抠索索,只舍得拿出一点,到了这时候,就盼着一车一车往回拉。这人呐,自私的多,能有几个像你们这样事了拂衣去。”
“是我们,你不是也这样?当然了,我们是有私心的,想做官,很想做,那些推让都是客套话。”
“那必须有!”
两人一齐笑,轮流替对方梳头,一块睡在西耳房。
半夜,巧善惊醒,仔细听了会,除了那声檐铃响,再没有别的动静,里侧的西辞和妙妙睡得很安稳。
兴许是做梦了。
她闭上眼,但怎么也睡不着,蹑手蹑脚下床,披上衣服,端着烛台往北房去。
他掀开帐子在等着,见她来了,勉强笑了笑。
这和平常不一样。
她加快了步子,朝着他走去,抓着烛台上下照,果然看到了血迹。她赶紧放下它,回头去找药盒。
他跟上来,从后方抱住她,脸埋在她背上,幽幽地说:“不是我的,巧善,已经了结了……”
他抱得很紧,她拉不开,不再用力,只覆在上方,以过来人的口吻说:“感觉空落落的不要紧,过会就好了。”
他闷笑,但很快又停了。
“我给你找件衣服,等会我们到那边说话去,别一直站着,我的腿有些酸。”
“练武了?”
“嗯。”
他就是舍不得让她吃苦,才叮嘱了其他人,都要说她不适合练武。可惜劝不动,她想学什么,就特别卖力,特别专注。
他把人抱起来,到了衣箱那,扎个马步矮下去。她单手勾住他脖子,身子下沉去捞衣服。
两个人办一件事,反倒更费劲了,但乐此不疲,照这样子又去拿了梳子。
她帮忙解开外衣,柔声问:“你怎么想的?”
他摇头,三两下脱光,换上干净衣衫,拥着她睡下,脸贴脸,闷闷地说:“险些输给他。”
她抚着他的手,心疼道:“这些年,他有庇护,只要安心练武。你不一样,你吃了很多苦,经了很多事,终归是耽误了。从前也是,你有差事要忙,他有的是空,还有长辈偏爱。这样的比拚本就不公道,你能拿下他,已经很了不得了!家禾,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厉害的。大人能坐那个位置,是他本就生在了高处,不是你不如他。真要说起来,他虽有谋略,但揣度人心时,远不如你。”
他听得心头一暖,笑答:“你说得对,我听你的。”
她想起了杀掉赵昽之后的心境,翻身抱紧他,安抚道:“廖秉钧害你,我们报了仇。从前为别人卖命,千难万险,如今也顺过来了。还有溯州那对夫妻,他们狠心弃你,我们风风光光去打他们的脸。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往后痛痛快快!”
他沉默一会,小声答:“不在那,不在溯州。”
她没生气,顺着问道:“那在哪?”
“就在这里。溯州是他们卖我时扯出来的谎,假借遭灾来这投亲,卖完就跑。这是卖人常用的路数,报个假地方假名字,假装没有卖掉亲儿女,骗骗本就没有的良心。我催着赵香蒲争那个位子,是因为我一定要杀回来,让他们后悔,让廖秉钧后悔。”
怪不得一早想把他卖进宫做太监。
“那等封赏一下来,我们就找过去,恶霸一回,将他们赶出京城。”
他亲亲她额头,自我反省:“我心肠坏,原先想着要把他们抓回来,天天毒打。”
她没当真,听得哈哈笑,“那样反倒不好。”
他跟着笑,“是的,会搅和我们的好日子。我要跟着你修心养德,做个好人,可不能让这些混蛋给玷污了。杀人诛心更痛快,就让他们看看小废物活成了什么样。”
她顺着说起了狠话:“要是缠上来攀扯,就把他们轰走,赶得远远的。”
“威武霸气!”他再抱紧些,黏黏糊糊说,“我一看灯影就知道赵西辞又来了,本来在吃醋,故意拨了铃铛。可仔细一想,我不在的时候,有人陪着你也好。我该谢谢她。”
她贴在他胸膛上笑,畅快道:“家禾,我们熬出来了!”
“是的。”
她蹬腿往上凑,主动亲她。他没打算在今晚借她来慰藉自己,浅尝辄止。
“我答应过你,再也不分开,就真不能分开。”
“你今晚拚命赶回来的?”
“嗯。牧栾回营了,最后一次攻城,他们惨败,元气大伤,退出去七八十里。年前就送信邀了和谈,上回是在城外的十里村相见,来去方便。褚大人是君子,天下皆知,牧栾不怕有埋伏,因此放心大胆地来了。若依我的脾气,兵不厌诈,那天就该把他和狗腿子全灭了,能省许多事。”
她闷声大笑。
他接着说:“就连暗杀这事,要不是为了百姓的安宁,恐怕他还不会答应。都说好人难做,我看这话还未尽善,该多加一个字:好人难做事。这不行那不行,束手束脚,太耽误事了。”
她劝道:“也有好处,跟着他当差,只要不犯大过错,就能安心度日。”
他心里很清楚,褚颀是风光霁月的大人物,名声就是镀在身上的金光佛光,不容有失。他不一样,生来不堪,多亏有了她这个罗盘,才能找准气运和方向。
不过,他不用嫉妒,方才她说了,他才是她心中最厉害的那个。
这就够了!
“嗯。睡吧。”
通道大开,不走白不走。赵西辞时常带着妙妙赖在这,婉如也会在上完药理课后,拉小五来玩会牌再走。
正房热热闹闹,正经的屋主忙完匆匆赶回来,进不了家门,只能跟阿代混。
阿代不知道该和主子说点什么,两人面面相觑。
这样下去不是个事。
赵家禾悄悄交代他,去查查西府有没有别的动静。
阿代不太会说话,但会办事,很快问清楚了。
那边访客不少,姓赵的两兄弟来得最多。赵家禾当即出门,把赵东椫又狠揍一顿。这里边肯定少不了赵东麟的挑拨,他也该死。
赵东泰既不拦着堂兄弟出门,也不拦着“外人”来揍他们,甚至提早交代过门房:只要是那两府的人过来,不用通报,直接放行。
西府还有女访客,前一日被拒,隔日又来了。
赵西辞仍旧不见,但出于好奇,随手翻看了拜帖,当即被气笑了。
碧楮居士!
碧是翠,楮是褚,别的都没来,就她来了。
好一个痴心人!
她写了信,交代给国公夫人送去,仍旧闭门谢客。
她倔,那也是个执着的,接着来,早晚各一趟,算作晨昏定省。
赵西辞松了口:“放她进来。”
从西侧门到她这院子,一来一回得半刻钟。她将房里人赶去内室,独自迎敌。
“碧丝居士?坐吧。”
翠莲看她一眼,忍住了,垂眸,恭恭敬敬跪地磕头。
喜欢跪,就多跪会。
对方不安好心,赵西辞心安理得受了这大礼,磕完了也不叫起,又以碧丝称呼,问她住哪,读些什么经……
翠莲不怕跪,但忍不住要纠正她:“奴婢法号碧楮,不是碧丝,因在佛前禀告过,不敢乱来。想是奴婢仓促,在拜帖上写错了字,造成了误会,还请娘子见谅。”
哟哟哟,能屈能伸,还怪贴心的呢。
“怕是我看错了,你这头发养得多好,用的什么头油?这么亮泽,再称碧丝也说得过去,原来修行还有这好处。”她讥讽完,见翠莲脸色不变,又问,“碧楮朱文,那是道家的东西,怎么用上它做法号了?莫不是身在佛家,心念道家?”
翠莲跪行到跟前,抬眼正视她,半颗泪珠挂在长睫上,楚楚可怜道:“娘子不要误会,我只是……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挂念着公府旧人,听闻公爷有了心上人,特地来拜见,以表诚意。您放心,奴婢这就走,回去以后每日焚香礼拜,保佑您福寿安康。”
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姿态……
啧啧,真了不得。
初八就是大日子,他忙得很,但只要赶得上,就是住她这里。
这拜帖来的时机特别巧,前几次都没有,偏他在的时候就有了。
这么“用心”,总不能叫她失望而归。
“被欺负成这样了,真可怜啊!”赵西辞站起,往罗汉床那边去,朝东边吆喝一声,“出来会客吧,人是来找你的。”
她靠着引枕,懒洋洋地歪在榻上。他掀开纱帘,眼里没别人,先走到她跟前,蹲下,将她趿拉的鞋摘走,帮她把腿脚摆舒服了,再挨着她坐下。
她闭着眼抱怨:“你的事,你自己管,少来烦我。”
“是我不好。”
他也不叫人起,哪怕对方殷殷期盼,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看。他将薄棉衾展开,替身边人盖好,而后转过头,冷声问翠莲:“张大户几时也死了?”
不是说送出去以后嫁给了姓穆的吗?
这瞌睡不能打了,会错过好戏。
赵西辞坐起来,将脑袋搭在他身上,打起精神细听。
原先想好的词根本来不及说,接连被刻薄,打得翠莲乱了方寸。
她支支吾吾不敢答。
褚颀越发厌恶,满口讥讽:“老太太先问过你,再问过你父母,你们为了那几十两银子,合伙将定亲的事给瞒了。穆青是个好人,仍愿意履约娶你回去。我们是看在他的情面上,才没有计较欺瞒一事,另给了些田地做补偿。你忘恩负义,辜负了穆青,为了抬身份,转头攀上了张大户。可惜是中山狼遇上恶豺狼,只混得个贱妾的位子。你父母将这些事怪罪到徐家,暗地里说了不少混账话,被收拾一顿才收敛,而今你又做上了徐丰岭的狗,跑这来搅事。凭你这副德性,怎么好自称居士,这下雨天胆敢出门,不怕被雷打了?”
底细被揭干净,翠莲慌了,接连磕头讨饶。
“想死就直说,不想死,就出门往徐家去,告诉徐丰岭一声:我在这等着!他才挨了五十棍,爬得慢,我没空等他,叫他在家挑个能担事的过来。”
翠莲不敢起身,掉头爬了出去。
赵西辞嫌道:“徐家人就这样没脑子瞎折腾?不是我刻薄,这些手段,找的这些人,可真叫人瞧不上,玩起来没劲。”
“不是徐舒达的意思。”
在她面前不能轻易提妇人妇道这些词,他换了说法:“他家主母是续弦,七八年没开怀,生了龙凤胎之后才得老太太看重,因此对这双儿女爱若珍宝,惯得不成样子。”
不叫徐叔了?
“怪不得一直想取而代之。”赵西辞精神抖擞,扒开他的手,蹿到他怀里坐着,挂住脖子催,“你还知道什么,还做了什么,快说来听听。别跟我提规矩,我坐在我男人的腿上,天经地义。”
“男人”心满意足,搂住她,慢慢讲故事。
徐家有真本事的父子三人,想保的是徐风芝,不会在有了保障之后还来挑衅她。徐家的荣耀,都落在原配的儿女手里,徐太太不甘心,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做手脚。
徐丰岭本是原配的小儿子,年幼丧母,被继母笼络,养成了全心全意为他们冲锋的小走狗。这混蛋没脑筋,才挨完五十棍,又冒了出来。真“龙”徐丰璎倒是清清白白地读着圣贤书,不用沾一点儿阴私。
褚颀和徐家父子谈过话,这事她知道,但不知道他亲自安排了行刑官去徐家杖打小畜生,也不知道他把徐丰璎的老师叫走了,还给徐风宜指定了婚嫁日程。
她听得畅快,但枕头风还得吹:“真晦气,他家的屎搅不成团,就往外头扬,故意来恶心我,想逼我去争,她们好在后头捡便宜呢。”
他沉着脸说:“一会就做个了结。”
“你放心,该装样子的时候,我也能文雅。”她误会了,抬手在他下巴那揪一把,哼道,“不与我相干,我睡觉去。”
他收紧胳膊,抱住,哄道:“等他们磕完头再去,困了你先靠着我。”
那才解恨呢!
她乐了,假模假样客气:“这怎么好?”
“正正好。”
她笑,他也笑,弯腰把鞋捡起来,给她穿好,再拿薄棉衾盖住腿和露出的鞋尖,顺道再邀个功:“应该会洗鞋。”
“不错!真出息了。”
欺负老实人,不是她的长处。她心里过意不去,在下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踢,怅然道:“我和徐家人都轻看了你,以为你心思简单好哄骗,实则是深藏不露,什么都在你掌控下。能耐人,你怎么不揭穿我那些戏耍的把戏?”
“你讨厌男人,唯独在我面前这样亲近,我应该珍惜。你说的都是真话,你做事实心实意,我没什么可揭穿的!”
好家伙,居然和她合起伙来哄自己上套!
她埋在他胸前大笑,过后又扬起脸自告:“我找上你,可没安好心。一早就是要借你的势,想和离,想接着在玉溆做买卖,绕不过你这个褚字。往后图谋更多,这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