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陈奎是没救了。
事实上,在他不听设施外大鸭的劝阻,非要以孩子形态进入旋转茶杯时便注定了他的死亡。
因为他使用道具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被撕裂,不使用道具,一直维持每分钟四十转的速度就很可能把他甩进要命的茶汤里。
惨叫声在陈奎彻底被撕成两半时停歇。
片刻后,《小星星》的伴奏曲同样停下,三个损毁程度不一的茶杯缓慢恢复静止,高热度的茶汤渗透进地面。
伴随热度涤荡干净,茶杯的屏障消失,依然存活的玩家们呼吸到清新的空气,听到了任务目标的更新。
【当前目标:今日参加游乐项目1/3】。
这意味着他们真的完成了旋转茶杯的项目,不必再防范可能存在的危险。
辰亦放开转盘,看了看双手手掌上红得近乎焦黑色的痕迹,目露不喜。
右手的伤痕便在他一念之下,慢慢转移到更不容易被看到的背上,右手手掌恢复如初。
正要把左手的伤痕也转移,桑迟从他怀里钻出脑袋来:“你是不是受伤了,让我看看。”
她的长发一直被他压住,现在帽子挤掉了,蓬乱的发随她动作间,有一缕搔到他的裸露在外的小手臂上,带起一片发麻的痒意。
桑迟看到了他左手上严重的烫伤,瞬间红了眼眶:“我们快去找药给你,不然伤会恶化的。”
“不用,我有。”辰也见她的泪珠在眼眶里滚,翻手拿出药膏给她看了看。
他准备说等今天要参加的项目都完成,到应当算是安全屋的主题饭店再自行处理。
“你给我吧,我帮你涂。”
小美人不等他说,便表示要尽自己的一份力。
辰亦抿抿唇,先把依旧贴在自己手臂上的那缕发捻下来,驱走渐渐漫开在心尖的痒,才把药膏递给她:“随便你吧。”
让她发挥一点作用,省得之后保护她的时候她胡思乱想别的。
不过他说随便,桑迟的动作可不随便。
纤细的指尖裹起厚厚一层淡绿色的药膏,以最轻柔的力道小心地触在他的伤处,一点一点慢慢涂抹开。
也许是怕造成二次伤害,她仔细得要命,红唇紧抿成一条线,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有卷翘的长睫一个劲地打颤,像是对他的疼感同身受。
不对,辰亦其实没觉得有多疼,她幻想出来的疼痛或许更厉害。
他注视着她的动作,听她时不时问一句“我没有碰疼你吧”,“有没有感觉好一点”,还要嘟起唇在他涂了药的伤处吹,仿佛能靠吹吹风吹走他的痛。
这个笨蛋真的幼稚死了。
辰亦磨了磨自己的尖牙,暗自不耐烦地腹诽她的动作慢得不必要。
可等她把他左手的伤涂好,看向他完好的右手,全然不觉奇怪地庆幸他右手没受伤,他心中又生出点儿古怪的感觉。
背上没有被处理的伤燎起痛感提醒他,他好像亏了——既然已经浪费时间处理伤了,就该一次性都处理好。
不过解释自己为什么能转移身体上的伤有些麻烦,辰亦到底没提,只把药膏存在桑迟那儿,说:“我们去挑下一个项目。”
出口处,姐妹俩互相给对方上了药,看到桑迟出来,都递来个笑脸。
妹妹感激地说:“多亏你事先提醒我们拿出可以低空飞行的道具,要不然事到关头我们慌了还真不一定能想起来用。”
她们的茶杯裂出了数道巨大的裂痕,尤其是与茶汤接触的底部,脆弱得完全抵御不住热量,原本冰凉的座椅也变得滚烫没法坐。
站在茶杯里的危险性很大,一不小心就会失去平衡跌出茶杯。
幸而她们贴的羽毛可以让她们飘在半空,虽然这样转转盘格外眼晕,但总算不太受离心力的影响,撑到了伴奏结束。
桑迟摆手说不用谢她,提示是店主给的,道具是她们自己的,她聊天告诉她们的时候都不知道这提示有什么用呢,她们能平安靠的是她们自己。
妹妹看她的眼神越发柔和,提醒她说:“我们完成了一个项目,其他组的成员应该也有完成项目了,你如果碰见他们,可以用旋转茶杯的内容和他们交换他们项目的内容,不一定人人都好心告诉你实情,但能参考。”
至于她们姐妹俩,手部受伤暂时不好动,得多逛逛挑选合适的项目。
桑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问辰亦:“那我们去找其他玩家问问?”
辰亦无可无不可地说:“没必要特意去找,你有想体验的项目,说出来我们去看规则就行。”
他觉得游乐园里的项目难度相差不会太大。
老实按规则做无非像旋转茶杯一样受些伤,有没有信息参考都差不多。
走出旋转茶杯,桑迟看到了满身血污的男人站在一台机器旁,正死死盯着机器的屏幕看。
是陈奎的队友。
他把茶杯转到七十转,握在转盘上的手被焊住没法再动,最后结束时是一狠心咬着他自己刀的刀柄割去了坏死的掌面才离开的旋转茶杯。
他的旋转茶杯因为长时间连四十转都没达到,又猛的提速,坏得更厉害,都散架开始崩毁了。
如果不是伴奏恰时停下,他必然落入茶汤死掉。
先前想害死陈奎时,的确一时上头有最坏以命换命的想法,可既然幸运活了下来,就不想死了。
只要能回到个人空间,现在肢体受的伤就都会消失。
不过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想要完成今日剩下来的两个项目怕是都做不到。
他无比痛苦地走出旋转茶杯,路过这台机器时,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字句,又窥见一丝希望。
这台赌博机的三连星大奖,是一双健康的手。
第31章
赌博机、自动贩售机这类机器不算在游乐项目内,只能算个小游戏,和进入游乐园时的射气球游戏一样,有风险,但也有收益。
放置在旋转茶杯附近的赌博机,很抓住玩家心理的标明一双手的奖励,像是为彻底残疾双手的玩家提供一个峰回路转的机会,又像是用无法拒绝诱饵,狡猾地埋下一个陷阱。
因为使用赌博机付出的代价不是游戏币,而是玩家身上有价值的东西。
赌博机前的男人粗喘着气,眼中也冒出血丝,用手肘压到赌博机的按钮上,看到了自己可以兑换为赌博机会的东西。
有他持有的道具。
其中两件是陈奎濒死时掏出来试图保命用的,陈奎死后成为无主之物被他获取,总共可以为他兑换5次赌博的机会。
也有他本身。
一个人的价值,在无限世界是可以数字化计算出来的。
他看过兑换列表,发现除了灵魂或是致命的心脏这类他不敢赌的,那些失去后不会立刻招致死亡的器官,比如一个肾,一根足趾,加起来同样能为他兑换7次赌博机会。
赌博机屏幕上还特意标注是无痛兑换,试图打消他对疼痛的畏惧,勾引他把器官同样当做赌注。
他心脏剧烈跳动,目光看向赌博机的规则。
想要赢得他渴望的奖品,需要三行图形出现的都是星星图案,如果是其他三连图案,同样有奖励。
而赌博机的每一行都有五种不同的图案,也即是一共125种排列方式。
其中5种可以兑换奖品,出现过的图案组合不会重复出现。
他想试一试。
毕竟废手之后,他连他原有的道具都不好使用,必须得试试能不能赌赢回一双健康的手,要不然真的很难坚持过其他游乐项目。
因此他咬牙把两件沾满秽物的道具先压上了赌博机的赌注支付区。
虚线圈画出来的区域没有吞入道具的口子,但当他颤抖的残手挪开时,道具直接消失在了他眼前。
就像那双撕裂陈奎的大手凭空出现一样不讲道理。
与此同时,赌博机的屏幕上显示出“剩余游戏次数:2”的字样。
他定定看了一会儿,用手肘拍下开始的按钮,紧盯着三列图案滚动,心中默喊着“星星,来星星”。
然而两次游戏皆没能凑成三连图案,更别说三连星。
他虽然对中奖概率低有预料,但还是免不了失望,又接连用剩下的道具试了三回。
最后一次前两列都定在了星星上,他兴奋得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直接把对星星的呼唤叫出了口。
可惜最后一列定格云彩,一身热血凉了个透。
要继续赌下去吗,他本身已经废了双手,如果变得更加虚弱,一定熬不过剩下的两个项目。
他犹疑不定,辰亦却看腻了。
因而牵起本就只能看个热闹的桑迟,往其他游乐设施走去。
桑迟跟上他的步子,小声问:“你觉得他会继续赌吗?”
“他还有愿意交出的筹码,应当会再试几次。”
辰亦注意到她犹然偷偷回头看,把自己的预料讲出:“他作为赌徒不合格,开赌之前没有作为赌徒的觉悟。况且会和那个叫陈奎的匹配成队友,运势也不够好,不太可能有好结果。”
后半句桑迟听懂了,前半句赌徒的觉悟却听得云里雾里。
一双湛蓝的眼莹动光亮,巴巴望着他,指望他见多识广,能给自己多解释几句。
辰亦神情一顿,宽大的手掌收拢,握紧了她软乎的小手也不见她挣扎,再联合她刚刚认真给自己上药的举动,心念微动,凝目看向她,似是不经意地问:“你不怕我了?”
桑迟想不到他这一问从何而来,她虽然觉得没法和队友相处融洽有些难过,但不曾怕过他。
“别说谎,你之前怕得特意坐得离我远,我看到了。”辰亦口中说着同她算账的内容,眸色渐深,“不敢和我坐在一起,倒敢把手送出去给小世界的机器人牵。”
桑迟满脸错愕,早忘了他说的是哪一茬。
她在他的注视下努力回忆,良久,终于想起他说的是最开始自己在大巴车上,因为被他一再强调不许把他当男友,又遭他评语无用,怕再惹队友的嫌,所以和他保持距离。
“那、那不是怕你,嗯,虽然也是怕……但是……”她被他盯得紧张,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怎么说。
填满浆糊的脑袋一边想解释,一边冒出个有点儿委屈的念头。
离他远不是该如他所愿吗,怎么现在他还要和她算账呢?
然后顺带回忆起刚才在旋转茶杯上,他不满她牵住他的衣角,说都不说一声直接把她端进怀里的——所以他并不想和她刻意保持距离,是她想错了?
“我要保护你,你如果怕我躲我,会很麻烦。”辰亦没等到她给出个明确的回复,皱了下眉,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主动为自己的话做出注解,有些欲盖弥彰地补充道:“不要给我添麻烦。”
这便说得通了。
小美人恍然大悟。
虽然他不喜欢自己是个没用的笨蛋,不想保持男女友这样亲密的关系,但是他是个对交易很负责的人,面对危险时,为了她的安全愿意拉近和她的距离,她不能再不识好歹。
“你别担心,我会听话,不给你添麻烦。”桑迟连忙柔声向他保证。
按理说辰亦得到保证该就此舒心,偏还是觉得不对劲,眉间沟壑愈深。
重新看向她面上出于讨好目的赔给自己的笑容,他用上药不久的左手拧了一下她的脸出气,把少许药膏蹭在她的脸上,蹭出一小片油亮:“想要我给你解释,以后不许叫我队友。”
桑迟稍微品出了他的恼意,只是不知他为何生恼。
以为得换个比队友更生疏的称谓,她的笑容一时难以维持住,眼睫垂落,敛下眸中浮起的难过,问:“那,叫你先生好吗?”
她说的先生,自然和小姐一样,是陌生人之间礼貌生疏的称呼。
可辰亦误会她说的是已婚女子介绍丈夫时的用词,比叫亲爱的还过分,立刻严肃回道:“不行,你只能叫我的名字。”
“你不是说名字不能说吗?”
“你这种初出茅庐的笨蛋才该用假名,我和你不一样。”
桑迟只好答应。
辰亦便依约和她说起所谓合格的赌徒,说赌徒在开赌之前就该有输掉全部的决心。
尤其赌博机五种奖品中有一个是返还全部赌注,几乎把设计者试图玩弄人心的诡计撂在人脸上了。
何况赌博机还在玩家道具尽失的情况下连出双星,也是在勾引玩家继续赌下去。
二者都证明赌博机应当有特殊规则。
“这个游乐园和正常的游乐园不同,赌博机获取奖品不能单以概率算,我猜他如果有魄力玩到第三十次输去灵魂,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在次数内赢回一双手,但返还赌注的可能很大。”
就像气球勒人上天时留下一丝救人的余地,赌博机的特殊或许不止赌奖品,也是赌玩家的心性。
玩家要不然别赌,要不然痛快赌到底。
二者都做不到的结果,大概就是被赌博机剥削一空,仅会留下玩家一条命。
对,命应该能保住。
否则玩家轻易死在小游戏里,白白辜负游乐园里众多项目了。
“那我们要不要去提醒他一下?”桑迟很信任他的推测,又回头望了一眼。
他们已经走出很远,看不清玩家是不是还坐在赌博机前了。
辰亦否决了:“毛毛,不要轻易干涉其他玩家的选择。如果你去说了,他却没有胆量输到底,半途撤走,不会记你的好,反而很可能把沉没成本算在你头上。”
在无限世界最好不要多管闲事,多嘴同样有风险。
之前她出声教夫妻组救人的确有好结果,可不是次次都能有好结果。
他看顾她的平安,不止得保证身体无损,心理健康也得考虑到。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一个巨大的游乐设施前。
这里站着的是之前鼓起勇气救丈夫的那个妻子,只不过她形单影只,作为丈夫的队友并不在她身边。
她面色苍白,额头上缠紧绷带,正拧眉望着设施出口不语。
听到脚步声,偏脸看到是辰亦与桑迟,想起辰亦之前看顾自己险些剁掉自己的手,心情有点复杂,勉强向桑迟露出个笑,招呼道:“你们应该完成一个项目了吧,没出事就好。”
桑迟见她额头上绷带渗出不少血,问:“你参加了危险的项目吗?”
“嗯,我刚从碰碰车那里来。”到底辰亦有帮助到自己,妻子并不隐瞒,“说是碰碰车,其实是其他车硬要来撞我的车,那些车碰撞次数一多就会炸,我车技还行,利用围栏传送逃过了几次爆炸,活了下来。”
她语气一顿,提醒道:“我一个人是面对五辆车,你们如果两人去的话,得面对十辆。场地有限,难度怕是高出不止一倍,你们仔细考虑一下。”
辰亦若有所思。
碰碰车分正驾驶和副驾驶座,一人只开车,两人规则可能有不同,一会儿可以去看看。
在他思考时,桑迟把旋转茶杯的规则也向她说了。
只是她全程在辰亦怀里,其实也不是很清楚,讲得不完整,还得辰亦重新说。
“那个要求两人啊……”妻子苦笑,“那我再等等看我的队友,希望他能出来。”
“他在这个设施里面吗?这是什么啊?”桑迟好奇地看外观完全不出奇的设施。
妻子叹息:“你胆子小就别想这个了,这是鬼屋。”
桑迟想起系统和自己说哪怕普通的鬼屋阴森恐怖,全是吓人的布置,后退几步躲到辰亦身后,软软请求道:“我不要被可怕的东西吓,辰亦,这个不去了吧。”
辰亦本就没有把鬼屋纳入考虑范围内。
鬼魂擅长的是针对心灵的攻击。
他不太擅长对付这一类敌人,自保自然没问题,可没有把握一定保证桑迟不吓出好歹。
小美人不主动去对鬼屋找吓正合他意。
他问:“那你想好要去什么项目了吗?”
桑迟摇头,想了想,侧目看向虽然受了伤但是精神还不错的妻子,觉得有别人尝试成功的项目应该会容易一些,提议道:“要不然我们去看看碰碰车?”
辰亦同意了,准备带桑迟去看看碰碰车的双人规则,不合适再看别的。
于是桑迟向依然需要等待在鬼屋外的女人点点头,示意告别。
然而将要抬步离开时,鬼屋出口的门打开,他们看到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出现。
妻子看清来人是谁,皱起的眉头一松。
正要迎上前去看看队友的状况,却被辰亦唤停下脚步:“不太对劲,先别过去。”
辰亦在其他玩家面前一直都是强势的表现,对付危险看起来很靠谱。
女人立刻按照他的话停下脚步,紧张地看向他:“怎么了,他都从鬼屋离开了,还能有不对吗?”
辰亦望着那个行走姿势古怪的男人,说:“他好像忘记了应该怎么走路。”
说话间,男人也望见了他们的身影。
他的视线扫过辰亦与桑迟,落在他队友的身上,眼睛一亮,呼唤她道:“劳驾,女士,请来扶我一把。”
于是女人也发觉了队友的古怪——她的队友可没有这么礼貌。
上大巴车前他冲辰亦大喊,主动挑事。
哪怕是射气球游戏因为贪便宜险些丧命,被她救命醒来后,也没为救命之恩和她说谢,只是用一个不太实用的道具算作报答后。
路上还偷偷抱怨了几句她救他之前的犹豫。
之所以要进鬼屋,是因为他有一个专防鬼魂的道具,觉得他肯定能顺利通过鬼屋,便和女人商量分开完成项目,抠抠搜搜地说道具剩余使用次数不多,最好还是他单独进,出来有剩余使用次数再让给她用。
行为上说不上有多大坏,可一定不讨喜。
如果不是被匹配成队友,之后还有必须在双人项目上完成的短暂合作,女人是不会愿意和他多有交流的。
现在出来的男人却全似变了个人。
“看他的队友面板还在不在。”辰亦提醒女人。
女人明白过来,转了一下自己尾指上的戒指,眼中写满不敢置信,嘴唇颤抖着说:“在,队友面板在……可是显示出来的名字变成何沃了,和之前的名字不一样。”
名字匹配的是精神体,出来的男人果然和进入时不是同一个人了。
鬼屋有鬼夺舍的结果出现并不稀奇,发现破绽后处理掉就是了,可队友面板依然能使用,说明出来的这个何沃现在是她的队友了。
桑迟却懵懂没搞懂到底怎么回事,看男人别扭的走路方式只当他被吓得腿软,戳了戳辰亦:“队友面板是什么啊,我没有看过。”
辰亦深沉的目光本来落在名为何沃的男人身上,虽然没把男人当成威胁,但也算饶有兴味地观察他是不是有什么的怪异变化。
不过听到桑迟的话,这点兴趣熄灭了。
他皱眉看向落在她肩上的宝石蝶,似是没想到系统连怎么查看队友面板都没告知。
也是,桑迟有什么不知道的,不需要看队友面板,跟随她的系统刚好告诉她,多和她聊几句——所以桑迟连自己的名字都是从系统口中知道的。
辰亦心中又翻腾起不快活的情绪。
他抿唇无言片刻,还是告诉她:“你触碰你的信标就能看,每个人的信标不一样,那个女人的应该是尾指戒指。你的信标我不知道是什么,有可能是实物也有可能是想象出来幻物,总之是你希望有的东西。”
桑迟看向自己的手指,那上面没有饰物,显然她所谓的信标并不是戒指。
那么,是裙子上的蝴蝶结吗?或者小绒球?
“你的信标对应到我身上,就是你看到的队友光标,你照着找。”辰亦看她傻乎乎地在她自己身上检查好一会儿依然没结果,出声提醒她。
“啊?”桑迟仰起脸,眼神飘忽到他发顶翘起的那根与众不同的发光呆毛。
她心虚地想,其他人都没多看辰亦的发型,看来这根呆毛应该是她想象出来的幻物。
可她怎么会希望有一根发光的呆毛呢,好怪。
不过她确实喜欢发光的东西,也希望队友标志明显,所以是发光的呆毛也说得过去。
然后辰亦就看到想通了的小美人把白色的宽檐大帽子摘了下来,抬起手摸索到发顶,像是揪住了什么东西,“呀”了一声,说:“我看到了!”
辰亦不太好奇她看到的队友面板,也就一点关于他的基础信息,还都是修改后的内容,除了名字没有真的——他现在比较好奇会出现在她发顶的信标是什么。
她是会希望自己长出兽耳的那种类型吗?
桑迟学到了一点新东西,高兴地露出了个笑,又向辰亦问:“你看到我的队友光标是什么啊?”
辰亦注视着她的笑,视线从她唇边上移至在她湛蓝色左眼下面一点点的位置。
那里有一片只有他看得到的深黑色鳞片。
和出现在他手指关节处的鳞片如出一辙,但边缘更圆钝,哑光的黑衬在她奶色肌肤上也不像出现在他身上压迫感十足,更像一种特殊的妆容饰物。
他之前几次匹配到队友,看到类似的鳞片出现在其他人类脸上,总觉得是自己的东西被窃贼偷去,暴躁得恨不得剥下那些人类的面皮。
可出现在桑迟脸上不一样。
太漂亮了。
第一次见到这块鳞片的时候,它就像是在无声地流动光泽,勾引他亲手去碰一碰。
生出的妄念在他耳边低语,不如去比较一下她脸上鳞片与他真实的鳞片有什么不同。
然而理智又在清晰地向他说,那是他想象出来的幻物,只是仅有他能看到的队友光标罢了,他真伸出手去,触碰到的不过是她温软白嫩的脸蛋。
他的种族没有同类,他不会有配偶。
已经因为一则虚假的预言受骗够长时间了,难道现在还要因为无限世界一个简单的男女友设定被限制住吗?
想都别想,他不会再相信。
鳞片是假的,他和桑迟荒唐的男女友关系也是假的。
“你不需要知道。”辰亦拒绝告诉她答案。
桑迟失落地歇了好奇心,心中自行宽慰道,他不说也好,他不说她便也不需要提她的信标是呆毛了。
说话间,何沃已经艰难走到他们面前,试图获得队友的信任:“席宛对吧,别怕我,我知道你的名字,能看到你的队友面板,说明我们现在是匹配的队友。”
席宛警惕地盯着他,右手握住一把金属扳手,一旦对方有异动就立刻动手。
总算因为身边还有辰亦和桑迟在,她保持冷静地问:“你是什么东西,我没听说过无限世界有中途换队友的情况发生。”
何沃挠了挠后脑勺,没再为难自己用还没适应好的双腿久站,就地坐下了。
他无奈地说“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我是什么情况。我是之前丧命在镜子迷宫的玩家,身体毁了,被问要不要保留生还的可能,那我肯定要活啊。答应之后,我的灵魂便被拘在鬼屋宝箱的金币上,今天金币被这个身体的主人拿走,我和他就互换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那金币你怎么没有顺带拿出来?”辰亦看出他有所隐瞒。
何沃沉默了一会儿,说:“宝箱旁边的标牌上有写,宝箱内的金币是拿走就可以帮玩家负担之后苦难、保证平安的道具。他自愿拿金币,换我进入这个身体。我避免意外把我再换回去,当然把金币重新放回宝箱了。”
写标牌的人就是在玩文字游戏。
负担之后的苦难,那苦难是什么呢?
是必须完成三个游乐项目的任务,是离开这个小世界后还需要经历其他危险小世界的命运。
没错,这些都可以由另一个渴望活下去接受这些苦难的灵魂来负担。
他只需要交出身体,代替金币留在宝箱里,就可以享受作为金币的平安生活了。
不过虽然标牌上使用了言语诡术,但仅是语焉不详,如果双方达成共识,也能算是玩家之间的一场公平交易。
况且换上的人本身属于留居小世界的玩家,有脱出这个小世界的资格。
最后在个人空间检查玩家精神体时,因为没有BOSS太多插手留下的痕迹,体现在小世界的数据上,几乎不会出现变化。
除非系统一一看玩家的日志,否则难以发现蹊跷。
但BOSS这么做,有什么用呢?
[或许是扰乱无限世界的秩序本身能给他带去乐趣,虽然看起来处处按规则行事,但他不是一个守序的A级小世界BOSS,迟迟,你和辰亦最好更低调一些。]
系统认识到自己让桑迟进入这个小世界的判断有误,无序者干出什么事都不出奇。
幸而选定在桑迟身边的辰亦寸步不离她,桑迟似乎没有引上BOSS的注意,应当能让她安全完成任务后脱离这里。
可是,她真的没有引起注意吗?
在桑迟想来,应该就是要很乖。
她把自己进入小世界之后的行为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很乖。
玩泡泡机的时候浇了辰亦一头一身的水,拿气球的时候要求捏了泰迪熊的熊掌,其他玩家都躲一边的时候她和店主聊天,还差点把手递出去给店主牵。
这么一算,她做了好多不乖的事。
不过这次有足足十个玩家,她应当不会被小世界的Boss注意到。
桑迟猫猫祟祟地抱着自己的帽子左右观望,看周围有没有奇怪的像Boss一样的东西存在。
虽然她并不知道Boss应该有什么样的特征,像她上一个新手世界里菌主那样的吗?
游乐园各处的外观美丽精致,如果不进入游乐设施亲身体会,根本无从发现它的险恶之处。
来往道路上或是布置在树木的动物机器人偶只要不主动攻击也总是维持憨厚可爱的模样。
她的视线匆匆扫过,自然什么都发现不了。
仿佛他们都是严格按照程序规则行动,晶石眼珠偶尔与她的视线交汇只是偶然,没有谁刻意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