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山河by乌柳
乌柳  发于:2025年0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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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鹤龄便起身要走,姚小姐赶紧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脚:“求求你,别扔下我一个人。”
鹤龄愣了一下,随即脚上用力,从她怀中挣开了去。
“姚小姐还请自重。”
姚小姐又哭了起来:“你就这么嫌恶我吗?”
鹤龄没有回答,继续往外走,姚小姐又说:“要怎么样你才能送我回去?”
“我有要事在身,不能送你。”
“什么要事?”
“找我妻子的魂魄。”
“找魂魄?你妻子死了?”
“没有,只是离魂了。”
“不过是个女人,别去找了,只要你送我回去,我便嫁给你做妻子。”似要证明自己所说的话,姚小姐一边说一边脱衣裳。
鹤龄轻嗤了一声,又继续往外走。
姚小姐急了,追上去问:“我有哪点比不上她?”
鹤龄没再回答她的话,径直走出了破庙,走进了雨幕里,姚小姐也追进了雨里,她说:“你别走,我害怕。要不这样,你陪我一夜,我做你一夜妻子好不好?”
说罢,姚小姐又加了一句:“只要你留下,今夜我随你高兴!做什么都可以!”
鹤龄脚步微顿,继而头也不回地走了。
章姑娘咋么了一下嘴,有点不可置信:“他真的走了?”
楚弦月轻轻勾了勾嘴角,眼里却并无笑意,以鹤龄的身手,他要是想躲,根本不可能让姚小姐抱住腿的。
他素来沉默寡言,不会与人多言,这会儿能与姚小姐说这么多废话,足以说明他心里还是动摇了的。
还有他刚刚稍稍停顿的脚步……
楚弦月深吸了一口气,其实这也不意外,她于鹤龄来说没什么特殊的,并非无可替代的,要换一个漂亮姑娘与他日夜相对,他同样会喜欢上对方的。
章姑娘收了障眼法,刚刚还电闪雷鸣的天空突然安静了下来,大雨也瞬间停止了,身上湿透的衣裳片刻又变回干燥,鹤龄才知道自己被鬼遮眼了。
章姑娘领着楚弦月飘到了他面前,让他看到了楚弦月的魂魄。
“不错不错,面对这么个大美人投怀送抱他都能忍住不动心,楚弦月,你可以放心了。”
当得知这一切都是考验,楚弦月还一直在旁看着时,鹤龄不禁皱了皱眉,然后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弦月与他介绍了一下章姑娘,并说了说貔貅的事情,算是告诉他章姑娘为什么考验他。

第137章 负心债(六)
鹤龄听完章姑娘父母只能共苦,不能同甘的事情后说道:“没有人天生喜欢吃苦,当有个人愿意陪着一起吃苦的时候,不论有多不合适,都会格外的珍惜。同甘时正好相反,无数人都想上来分一杯羹,他们或温柔或体贴,任君挑,任君选。一旦有了选择,谁又还会愿意将就呢?”
鹤龄说话时候,一直盯着楚弦月,他担心楚弦月恢复身份后会反悔,就是担心当她有了其他选择,不再需要他后,还会不会坚定地选择他。这事其实不关乎男女,只有弱势的一方才会担心被抛弃。
章姑娘点点头,觉得鹤龄说的有几分道理,只是,也有吃着软饭还不安分的男人。
“吃软饭”三个字让鹤龄额上青筋跳了跳,其实他早已有所预料,若不能与楚弦月比肩,那么“吃软饭”三个字就会与他如影随形。
楚弦月察觉到鹤龄的异样,下意识伸手去握他的手,却是忘了自己现在是灵魂状态,魂魄从他手上穿了过去。
看着抓空了的手,楚弦月说:“或许决定彼此能不能长相厮守的关键不在于爱还是不爱,而是在于需不需要。你需要的我有,我需要的你有,在这基础上的爱情,才能够决定两个人能不能相守一生一世。一旦需要的平衡被打破,爱情便会土崩瓦解,那么弱势的一方一定伤得更重。”
楚弦月觉得,在一段感情里,身份和地位不能决定强弱,而是谁更容易放下,谁更容易重来,谁受到的伤害更小,谁才是更强势的一方。
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的规矩给了女子太多的束缚,所以相较于男子,女子总是更弱势的一方。如果世人对女子能有对男子一样的宽容,如果女子也能够拥有能够自由休夫、和离、再嫁的权利,那么就不会有这么多弱势的女人了。
“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楚弦月企图与章姑娘说明白。当一段感情走进了绝境,与其委曲求全,苟延残喘,不如相忘于江湖,各自安好。比起杀掉那些负心汉,不如去帮助那些被诸多规矩束缚住的女人去追寻新的生活。
“你说得轻巧,他们两人倒是忘了,那孩子呢?孩子怎么办?”章姑娘问楚弦月,“等他们双方另外成家,之前的孩子就再也没有家了!”
章姑娘激动了起来,方才帮着一块儿做戏的女鬼听见声儿,赶紧飘来相劝,暂时将章姑娘带走了。
等章姑娘离开,其中一个女鬼告诉楚弦月:“章姑娘死后没多久,她母亲便在家里人的催促下另外改嫁了。前几年那女人还会来庙里看看章姑娘,后来另外生了几个儿女,来的便少了。再后来,他们一家子都搬走了,只留了些银钱给附近庙里的师傅,让他们逢年过节的时候,帮忙到姑娘庙里扫扫灰,给章姑娘上几柱香。”
章姑娘一面恨父亲抛弃了她和母亲,一面又埋怨母亲改嫁,让她彻底成了个没着落,无归处,爹不疼,娘不爱的孤魂野鬼。
“她娘不爱她怎么可能花银子给她盖姑娘庙?又怎么会花银子让附近庙里的师傅逢年过节来给她上香呢?”
“我们也这么劝过她,她死了,她娘的日子还要过,能对她做到这般已经是极好的了。可是她听不进去,我们也没办法。”
别过女鬼们,楚弦月飘着与鹤龄回了客栈。
等回到自己的肉身里,夜已经深了,安娘子还守在楚弦月身前,床边放了个小灶,帮楚弦月温着一碗鸡汤,以便她清醒过来便能够喝到。
楚弦月想,安娘子这样会照顾人,做她女儿肯定会很幸福。于是便将章姑娘的事情说给了她听,想听听她作为个母亲,对此是个什么看法?
“你不如带章姑娘去见见老齐头的几个孩子,问问他们对父亲带女人回家是个什么态度。”
楚弦月默了,街坊邻居都知道老齐头当着妻子的面行那苟且之事,他儿子女儿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来阻止呢?
看见鹤龄打了洗澡水上来,安娘子便先走了。
楚弦月起身脱去衣裳,光着身子坐进了热水里,鹤龄没有走,与以往一样在她身边伺候。
楚弦月看着鹤龄,突然问道:“一直都是你在体贴我,满足我的需求,你需要什么,我好像不知道。”
鹤龄想了想,“我大概需要被人需要吧。”
暗卫是刀,宝刀要有英雄配,跟个好主子,发挥出自己最大的价值,不枉费一身好武艺,就是他们毕生最大的追求了。落难的楚弦月,想要复国的公主,恰好满足了他的需要。
鹤龄说:“我觉得你刚刚那番话说的很有道理,只有需要与被需要的爱情才能够一生一世,你现在需要的我给的起,等你恢复身份后,作为一国公主,你需要的,恐怕我豁出命去也给不起了。到那时候,咱们能做的,就只有相忘于江湖了。”
楚弦月轻轻眨了眨眼,眼泪吧嗒落进了洗澡水里。
“我刚刚在想,如果不是我,而是另一个女子与你日夜相对,历经磨难,你是不是同样会喜欢上她?”
鹤龄伸手给楚弦月擦了擦眼泪,皱着眉头认真想了想:“应该会吧。”
明明已经知道答案,但当他亲口说出来,楚弦月还是忍不住生气,猛地一拍水面,激起无数水花。
在水花中,楚弦月挨近了鹤龄,盯着他的眼睛恨恨道:“你是我的暗卫,是我的影子,是我的!你的命是我的,身体是我的,你全身上下,从里至外,每一处血肉,每一根头发丝都是我的!你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你要是敢有二心,我就……我就咬死你!”
楚弦月说罢,还真张嘴咬上了鹤龄的唇,一点儿没有惜力,狠狠地咬着。
铁锈味盈满口腔,楚弦月才意识到有些过火,赶紧松开,却不料他反而加深了这个吻,直亲得她透不过气才松开。
“公主还想怎么咬?”
鹤龄说着又亲了亲她的唇。
楚弦月红着眼,又往他胸膛上咬了一口,可见她这会儿有多生气。
这一口没有用多大的力,留下一圈牙印便松开了。
鹤龄觉得是衣裳阻碍了她的牙齿,主动解开了衣裳,露出胸膛让她再咬。
楚弦月被气笑了,擦了擦眼角,“你还没洗澡,身上脏死了,我才不咬呢。”
“那我这就洗洗,等洗干净了公主再咬。”

鹤龄三下五除二脱了衣裳,然后便跨进了楚弦月的浴桶里。
他身高腿长的一进来,顿时便将七分满的浴桶弄得有十分满了,轻轻一动,就能让洗澡水晃荡出去。
楚弦月问:“我还有话要问你。”
“什么?”
“刚刚考验中,你怎么没躲过姚小姐抱你?你做什么与她说那么多废话?听到她想与你一夜风流的时候,你停脚了,我看见了,你是不是动心了?”
楚弦月一连串逼问让鹤龄听笑了,笑声震得洗澡水又晃荡出去了不少。
楚弦月又羞又恼,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你笑什么?快点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动心了?”
鹤龄咬了一下楚弦月的手,趁着楚弦月缩手之时,更将她抱紧了些,“我要说是,公主会如何?”
“我就知道你肯定动心了!”楚弦月气得猛打他,打得啪啪作响,眼泪控制不住又涌了上来。
鹤龄捉住她的手,往她面上又亲了两下:“公主吃醋了?”
楚弦月小脸儿气得通红,眼眸被眼泪浸得水汪汪地,气鼓鼓地模样,是鹤龄从未见过的样子。印象中,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失控过,气得将所有的风度和涵养都抛了。
鹤龄顿觉心头一软,紧紧将她搂入怀中:“乖,我那时候当真没动什么歪心思。下次我一定躲远点,不给旁的女人近身的机会,也不和她们多说废话。”
“可说好了,你要是敢骗我,我既不打你,也不咬你……”
楚弦月话说一半,停嘴擦了擦眼泪,鹤龄等不及追问:“公主要怎么办?”
“你要是敢骗我,我就不要你了!另寻个乖巧懂事,老实听话的。”
这下轮到鹤龄生气了:“公主放心,我定不让你有这个机会。”
鹤龄再次吻住楚弦月的嘴唇,然后与她一起沉进了温热的洗澡水里……
下午太阳没那么大了,正好过去寻找章姑娘。
楚弦月想要试试安娘子的办法,带章姑娘往老齐头儿女家去问问他们对父亲招妓这事的看法。
“老齐头都已经死了,还问这些个做什么?”章姑娘不愿意去。
“你难道不好奇老齐头的子女为什么不阻拦父亲做对不起娘亲的事吗?”
“父命不可违,他们做子女的哪管得着父亲。”
“那就眼睁睁看着母亲受欺负吗?”楚弦月说起章姑娘昨儿告诉她的事情,“你那时候小小年纪不还用装病帮你母亲嘛,他们都长大成人了,却还比不上你,你就不想知道原因吗?”
章姑娘被楚弦月说动了,与楚弦月几人先去了老齐头的大儿子家里。
大齐在个染坊里做小工,妻子是个绣娘,二人育有四个子女。
面对几个陌生人询问自己的隐私,大齐并不想说,就算楚弦月给他递金瓜子也不愿说。
于是几人又去了二齐家里。
二齐也是一样,不愿意多言。
几人便找到齐家排行第三的三姑娘家里。
这会儿天已经有些黑了,三姑娘正在屋门口的树下给孩子喂饭。三姑娘拿着金瓜子看了看,确认是真的,便点头同意了楚弦月的问话。
“你知不知道你父亲经常从外面带女人回去?”楚弦月问得很直白。
三姑娘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阻止?”
“两个哥哥都没说什么,我这个嫁出去的女儿还能说什么?管得多了里外都不是人。”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阻止吗?”
“他们觉得母亲已经痴傻了,连子女都认不出来,就算父亲将女人带回家,她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章姑娘听了,不禁嗤笑了一声:“要是没感觉,她怎么会想要杀夫呢?”
章姑娘还记得让貔貅吃掉老齐头那天,她和几个女鬼已经在齐家蹲守了好几天了。
那时天色和现在差不多,要黑不黑的,老齐头院子里点了一盏小小的灯,他妻子被绑在堂屋门口的竹椅上,眼睛里一片木然,呆愣愣地盯着一处看着。椅子上满是她排出的污秽。
而老齐头正搂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哄着:“没辙啊,家里老婆子傻了,家里总是臭烘烘的,弄也弄不干净。要不是为了看着她别出事了,我也不能多花钱将你带回来。”
女人用手扇了扇鼻子,不愿进他臭烘烘的家里去,他便将女人带到了院子里的葡萄架下。
章姑娘不知道老齐头的妻子那时候有没有恢复正常,只知道在不停地叫骂声里,她听到了让老齐头死去的话,当即便放出貔貅将老齐头给吃了。
那女人被吓晕了,等醒来,已经是半夜时候,她害怕被牵连,偷偷摸摸地溜走了,等第二日大儿媳上门给婆婆清洗身上的污秽时,才发现地上的血迹。
章姑娘没有隐身,她说的话,三姑娘都听见了,她先是意外于章姑娘能够控制貔貅,随后听到牛郎织女故事的时候,突然地哭出了声。
她说:“院子里的葡萄架是我爹成婚时给我娘种的,小时候,每到夏天,我们一家子就会围在葡萄架下吃饭。碰上空闲的时候,我娘便会和我们一起在葡萄架下坐会儿,和我们说牛郎织女的故事。每次说到在葡萄架下能听到牛郎织女的悄悄话的时候,爹总是会插嘴说,哪有夫妻一年不见只说悄悄话的。”
三姑娘哭得伤心欲绝,她说:“我娘苦啊!我爹年轻时眼高手低,把家产败了个精光,后来被我娘管着,他不折腾了,也不管事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我娘来担,逢年过节好不容易吃顿好的,她从天亮忙到天黑,还要先紧着我们吃,等我们吃完了,她才捡点剩饭剩菜吃。这么多年,她管着我们吃,管着我们穿,可我们那时候还嫌她管得宽,天天和她对着干。现在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她却是疯傻了。”
三姑娘其实知道大哥二哥那么说只是个藉口,大哥二哥两家不和,早早地分了家出去单过,大哥大嫂每天要去外做活,若是娘去了,他们肯定要留一个人在身边看着。家里孩儿还小,花钱的地方多着,他们不愿舍了赚钱的机会。
大哥不接,二哥也不会接,他不会让自己吃了亏。
更何况他们本来就觉得母亲管得宽,就算知道母亲不容易,也还是会同情父亲,同情他被管了一辈子,所以默许了父亲的行为。
楚弦月摇摇头:“不是同情,而是利用。当母亲对你们有用的时候,你们偏向母亲,不把父亲放在眼里,当母亲成了累赘,父亲对你们有用的时候,你们就偏向父亲。”
三姑娘张了张嘴,嘴唇有些哆嗦,最终还是认同了楚弦月这个说法,没错,是在利用。

楚弦月看向章姑娘,“你觉得造成这位母亲悲剧的一生是什么?”
章姑娘想说是老齐头,可三姑娘方才一番话,让她有些不确定了。
“是她没有后悔的权利。丈夫败光家产,她不能后悔,只能够与他同舟共济;丈夫游手好闲不管事,她不能后悔,她只能够自己咬牙挑起整个家;在子女嫌弃她管得太宽的时候,她也不能后悔,只能够继续做这个恶人。我们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但是却在要求每个母亲,每个妻子,每个女人克制人性,无私奉献,你不觉得太不公平了吗?”
章姑娘脑子乱了,“你说的没错,可她要是在丈夫败光家产,不担事的时候后悔走了,她的孩子怎么办?她孩子还那么小。”
“在她痴傻前,游手好闲不担事的老齐头于孩子们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吗?何不如踹掉老齐头,独自带着孩子生活。你为什么预设她离开就一定会抛弃孩子呢?”
“我……”
章姑娘更乱了,她想要反驳楚弦月的话语,可又不知该怎么反驳。
“孩子姓齐,就算她想带走,也带不走。”一旁的文道春十分不赞同楚弦月此番言辞,忍不住插嘴说道。
楚弦月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搭理他,而是继续与章姑娘说:“章姑娘,你好好想想,在你需要装病才能求来父亲对母亲和你回眸的时候,你和你母亲其实就已经失去你父亲了,就算他们继续在一起也回不到从前,对你的伤害亦不会减少。你母亲比老齐头的妻子幸运,她至少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不需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真相被楚弦月血淋淋地撕开,章姑娘忍不住捂着胸口往后连连退了一步,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她似乎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结果,在犹豫片刻后,旋身飘荡离开了。
鹤龄觉得她应该是回姑娘庙了,问楚弦月要不要追过去?
楚弦月摇摇头,“让她一个人想想吧,孩子终将会成长为一个独立的人。”
安娘子抹了抹眼角的泪花,也不知是在可怜三姑娘的母亲还是在可怜章姑娘,亦或许她在感动于楚弦月的一番话。
那厢文道春还是极为反对楚弦月的话语,说了一大堆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相夫教子,夫唱妇随”的话,又说什么“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每一句话都在指责楚弦月教唆她们逆反纲常,倒反天罡。
楚弦月仍是没有搭理他,一旁的三姑娘倒是往地上呸了一句:“我们就是犯贱,就是作孽,就是活该要守着丈夫孩子过一辈子!”
三姑娘狠狠骂完,然后往旁边孩子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孩子捱了打,哇哇的哭了起来,三姑娘抹了把眼泪,又还是抱起孩子,回去了家里。
一连等了几天,章姑娘都没有露面,倒是有女鬼找上了楚弦月,问他们那天带着章姑娘去了哪里,怎么一回来就躲进牌位里,好几天都不出来了,与她说话也不理。
楚弦月没有瞒,将那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们,她们听完俱是叹了一口气,“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千百年都是如此,怎么可能改变得了,怪只怪爹娘没把咱们生成男人。”
楚弦月也叹气,她也知道很难改变,但只有从根子上改了,才能彻底改变这一局面,仅仅是用貔貅吃掉几个负心汉是没用的。
又等了几天,章姑娘还是没有露面,田夫人那边倒是出了些情况,田夫人在守寡一年后决定改嫁了,改嫁的物件还是个和尚。
这个讯息一出,全九王岭都热闹了起来,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听见有人在谈论此事。
楚弦月在客栈里也听见了,他们说:“早知道她守不住的,没想到竟找了个光头和尚。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佛跳墙,这有钱了,都能和佛祖抢人了。”
“宁搅千江水,不动道人心,她这么做报应大着呢!也不知她家里人怎么不拦着,由着她丢人现眼。”
楚弦月也和其他人一样,很好奇田夫人为何会嫁给个和尚,于是便与鹤龄去了趟田家,想瞧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却不料田家附近早就围了好些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各个伸着脑袋往田府里张望着,企图打探到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
在其中个酒馆里,有几个人围着一个书生在问:“你上回不是说快拿下田夫人了吗?怎么让个和尚捷足先登了?”
书生添油加醋地编著一些下流的故事,绘声绘色的描述,说得好似真的一样,其他人有些信了,又追问起更多的细节。
楚弦月不信他说的,旁边有个声儿也说:“你说的这些我怎么不知道?”
楚弦月回头一看,是章姑娘。
章姑娘见楚弦月看来,稍稍有些尴尬,她说:“田夫人再嫁的和尚,以前常到姑娘庙里给我上香,听说他还俗娶妻,我来瞧瞧。”
有章姑娘帮忙,他们很容易就进去田府,找到了田夫人和她将要再嫁的和尚。
和尚俗名叫做徐晌,有几分修行,以前也见到过章姑娘的魂魄,对于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害怕,只有田夫人被吓着了,徐晌安抚了好一阵才缓和下来。
章姑娘直言直语,一开口就问了蜘蛛精的事情,把田夫人问得个面红耳赤,怒发冲冠。
“那些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田夫人与徐晌是老相识,以前她还没出嫁的时候,经常与父亲往他们庙里送豆腐做斋菜,两人算是从小就认识。
后来田夫人嫁人就不再去庙里了,一直到与丈夫感情失和,田夫人去庙里求佛祖保佑丈夫回心转意的时候,两人才又开始来往。
一开始,田夫人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心里的苦闷,她觉得徐晌从小在庙里修行,或许能够开解自己。
慢慢地,每次在丈夫面前遭受不如意的时候,她都会来找徐晌倾诉,那次,她又被丈夫无视后,她不禁去问徐晌:“我是不是已经人老珠黄,丑得不堪入目了?”
徐晌看了她一眼,飞快又低下了头,他说:“没有,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
“那他为什么不愿碰我?”
“那是他有眼无珠。”
她不相信,觉得徐晌只是在安慰她而已,伤心之下,也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你亲我一下,我才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第140章 负心债(九)
徐晌一开始没有动,等她悲恸地哭起来才鼓足勇气亲了她一下,轻轻地,好似对待个易碎的美玉。
徐晌盯着她的眼睛告诉她:“你真的很美,佛祖作证,出家人不打诳语。”
徐晌告白的话语让她心颤,她突然不知该怎么回应,灰溜溜地离开了寺庙,再不敢往那儿去了。
再后来,丈夫每次带女人回来,她总会想起徐晌那天的话,她恨恨地想,丈夫能够肆无忌惮的找女人,她凭什么不能找男人?
想归想,她并不敢那么做,最多只是在午夜梦回之际,幻想一下自己那天要是没有灰溜溜地逃走,而是反亲回去会如何?
那之后,丈夫每出去鬼混一次,她就想一回,就当是报复他了。
不过丈夫的突然离世,又瞬间瓦解了她所有的恨,她惶恐、害怕、慌张,却独独忘了伤心,所以在貔貅走后,她很快又振作了起来,镇定地指挥乱作一团的下人,驱散围看的人群,让人去官府里报案,然后又赶紧着去安抚悲痛欲绝的公婆,照料年幼的子女,有条不紊地处理丈夫的后事。
那一刻她发现,有没有丈夫,对她而言好像都一样,平常家里的事情也全都是她在安排处理。
那些人也是知道,公婆年迈,子女年幼,田家人没有能够主事的,家产都握在她的手里,所以才会来勾搭她。
他们的算计她都明白,公婆也明白,在丈夫葬礼上,特地让人找来了她的爹娘,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发誓不许有二心,一心一意为幼小的儿子好好守着这份家业,他们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他们还说:“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嫁二夫……”
他们将她围在棺材边,言辞激烈地说着,好似她不答应就是犯了天规死律,立马就会被大卸八块一样。
那一瞬间她觉得,丈夫看似是死了,其实还活着,还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她甩不掉,也逃不开。
她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说的,应该是答应了,不然他们是不会放过她的。
葬礼过后,经常有些二流子,小混混上门骚扰,他们都觉得她守不住寡,觉得稍稍一勾搭就能够哄到手。
还有些“正经人”不会他们这么大胆,而是寻着机会暗送秋波,只要她没有明确拒绝,他们便觉得有戏,便会开始对她动手动脚。
公婆每天也跟防贼一样防着她,交待丫鬟们盯着她,生怕她红杏出墙了,为此,她不得不将家里的铺子给关了,减少些出门的次数。
可就算是如此,公婆还是不放心,将家里的男仆都换成了女仆,若是可以,他们甚至连公蚊子都不许靠近她半分。
她有时候会忍不住想,丈夫真的死了吗?为什么他死了,她反而更加不自由了?
她这样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亦或许,在他们逼着她答应下不许有二心的时候,她就已经成了丈夫的陪葬品,随丈夫一起被埋进了坟墓里。
慢慢地,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她感觉自己成了具行尸走肉,她开始整宿整宿的失眠。
睡不着的夜晚,她就睁着眼睛数数,一边数一边回忆与丈夫的点点滴滴,回忆与他刚成亲时的恩爱,企图用那些恩爱过往来说服自己用后半辈子来为他“陪葬”。
越想她越觉得自己可怜,成婚十多年,能回忆起来的恩爱,竟然只有刚成婚的那两年,而她还要用这两年的恩爱,麻痹自己过完后半生。
一想到这些,她就忍不住哭,一边哭一边骂死去的丈夫,凭什么她要忍气吞声,凭什么她要委曲求全,凭什么他死了都还不放过她?
她越想越不甘心,在哭了两个月后,她终于还是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
她给自己一年时间,如果一年之内找不到个真心喜欢她的男人,便就老老实实地守寡,再不想别的了。
那之后,她便开始接近起那些口口声声说着有几多爱她的人,想看看他们究竟是爱她的人,还是爱她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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