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琛的话音响起,很有些不耐,“那你又打电话和?我聊什么呢?宴会当天和?多动症一样一只对温之皎动手动脚的是谁?怎么,你被狐狸精附身,当时你迫于无奈是吧?”
顾也道:“你都不是未婚夫你管这么多?江远丞都没说?话呢。”
江临琛冷笑一声,“那你是我未婚夫吗?管我和?温之皎的事干什么?”
“但我是她未婚夫的兄弟啊,我见不得有人趁虚而入。”
顾也笑起来?,“怎么,你不会也是他未婚夫兄弟吧?”
江临琛道:“顾也,我这阵子很烦,你不要惹我。是,我趁虚而入,那又怎么样?我光明正?大,不像有些人,恨不得倒贴还要装得自己只是随手玩玩。还有,我现在要去?你家,我要把你院子里的草莓全烧了?,少?给我未来?的未婚妻送东西。自重一点。”
“江临琛,你敢动一下试试!”顾也的话音带着冷,“你敢烧,我就敢去?你公司拉横幅,不就是发疯吗?谁不会?”
两人的吵架都不算激烈,甚至未曾大声嘶吼,但两人都已经动了?怒。
一时间,电话里沉默了?半分?钟,各自都在平复心情。
最终,江临琛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顾也语气也平静了?些,“宴会厅的录像我施压拿到了?,但温之皎出事前后?的那段被修改了?,修复不了?。我知道你身边很多实验室或者其他领域的人脉,有没有认识的人能想办法修复一下。”
江临琛道:“你到底想印证什么?”
顾也蹙眉,“我就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无缘无故做出这样的决定,你不好奇吗?”
江临琛沉默了?一会儿,他当然好奇,但他实在不想好奇了?。那晚回来?后?,他越发觉得烦躁,感觉她吃定了?自己似的,便索性决定趁这周见不了?面冷静一下。
他确实要冷静下来?。
现在顾也主动找了?上来?,他也该拒绝掉。温之皎像个漩涡,他希望有这么几天冷静思考,而不是继续发疯,一直加注。
江临琛的理智告诉他,他没必要那么了?解她。
如果可以?,他可以?只和?那张脸结婚的。但如果真的可以?只和?那张脸结婚,他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还要和?她玩什么追求者把戏,又为什么屡次被那张脸的主人刺痛。
江临琛又用力捶了?下方?向盘,最后?,他道:“我有个同学?是这方?面的专家,我问问,能不能修复。”
挂了?电话,他的心却提起了?。他突然在想,她如果知道了?他一个人已经上演了?一台挣扎痛苦的独角戏时,应该也只会说?,啊那怎么办?
她从不回答,只会提问,让人抢着帮她回答。
夜幕缓缓降临,顾也与江临琛难得共处一室,他们坐在沙发的两端,恨不得杀了?彼此的模样。而江家庄园的书?房里,那加密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录像也终于被修复,缓缓播放起来?。
当日?的一切尽数重现。
鸟笼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鸟笼之下,觥筹交错。
十几宫格的画面铺陈在屏幕上,顾也和?江临琛反复放大着谢观鹤与温之皎的画面,观察着表情。在漂亮的光色下,谢观鹤一如往常,神色淡然,仿佛一切运筹帷幄。陆京择却已经脱了?外套,摘了?手表,倚靠在二楼看台处,想要接住。
他们短促的对话也传来?。
熟稔又简单。
顾也狭长的眼?睛垂下,笑了?声,“哎呀,江远丞居然连个初恋都没捞上。”
画面仍在播放,在她即将跳过去?的一瞬,笼子骤然滑动,硬生生错开一段距离。
江临琛很轻易猜出,这大概是自己操控鸟笼停止且下降的距离。他突然也笑起来?,“真可惜,错过了?。”
顾也仍垂着眼?,看着画面。
很快,录像内容,到了?温之皎跳下笼子,砸向谢观鹤的一瞬。很快,又迅猛,将谢观鹤扑倒,画面中被红浸染。
这是一个完全无法躲开的距离。
谢观鹤被砸中,是没有办法的事。
可是,可是——这样简单的事往往经不住放大。
江临琛将那一幕放大,放大,又放大,屏幕上糊得看不清时,两人都看到了?那个最直接的动作。
谢观鹤的确无法躲开,可在她落下的一瞬,他的腿动了?。不是后?退,不是挪向一旁,而是膝盖弯曲,朝着她的方?向。
三?米高?空坠落的重物,他不躲开或者躲不开都很正?常,可怎么会想要迎她的方?向——就像是想接住她一样呢?
江临琛和?顾也都没有说?话,脸色越来?越冷,淬了?毒的想法九曲十八弯绕过了?,可仍然找不到一点痕迹。一些事,顾也查过,江临琛也查过,无论谁查,结果都是一样——没见过。
在江远丞车祸前,不曾打过照面。
谢观鹤甚至从未去?过C市。
如果是一见钟情,那病房见面后?,谢观鹤怎么会轻飘飘就要拿她开刀切不止一次呢?如果是宴会厅上的一见钟情,可那个距离,他怎么可能看得清她的脸?唯一一个见面的机会,是她晕倒被换衣服,但那时谢观鹤人在宴会厅,根本不可能见到她啊?
谜团悄然发酵,而窗外的云也发酵成了?适合下雨的乌云,缓缓靠近彼此。
江临琛道:“他们没接触过?”
顾也沉默了?几秒,“有江远丞,不可能能接触到。”
江临琛道:“送客了?,走吧,再怎么想,也不可能把她劫出来?。”
顾也没理他的话,拿过外套往外走,偏偏刚转过身。便望见窗外暴雨如瀑,一道亮光闪烁进室内,雷声接踵而至。
“轰隆——!”
顾也的瞳孔骤然扩散,可却没有说?话,快步往外走。
难道……难道是那个时候?!
“轰隆——!”
又是一声雷。
温之皎吓了?一跳,连忙又把自己埋进被窝里,脑内提醒时间到了?,她立刻用了?体验卡。这一次,她决定不造梦了?,直接进去?看看他本来?的梦境。
几道雷光在天空劈出漂亮的青紫色,雨水哗啦啦落下,玻璃外,能清楚看见被风摧弯腰的树。如古堡一般陈旧的庄园里,在此时愈发显出陈旧而又奢靡的黯淡。
温之皎恍惚了?几秒。
啊这,等下!这不是谢观鹤的梦吗!
她怎么会在江家!
难道不小心进了?江远丞的梦吗?可是植物人也会做梦吗?
温之皎脑子有点糊,她没忍住起身,环顾了?一圈,感觉到了?陌生又熟悉。
不对,这好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江家,因为她住进来?后?,江远丞几乎是完全按照她的习惯和?心意改装的,改变了?很多。而不是像现在,恐怖得像是随时有鬼出来?咬她一口。
温之皎小心翼翼提着裙摆,走到了?镜子面前看了?一眼?,果然,镜中的人五官稚嫩了?许多。
好奇怪啊,这是怎么回事?
她一面迷糊着,一面往外走。
温之皎还是以?前的习惯,更喜欢走楼梯,走下旋转的扶梯时,她很快望见一楼的会客厅里满是穿着华服的少?年少?女。气球、香槟、表演节目的小丑或是乐队,穿梭在他们人群中的侍应生,吵闹的尖叫声。
……啊,想起来?了?。
这好像是江远丞刚把她带到A市的时候。那时,不知道是谁给他办了?个欢迎会,邀请了?很多名流子弟过来?。
她当时很有些兴高?采烈,想要跟小说?里的女主角一样华丽亮相,结果打扮好了?快下楼发现他们都好华丽,立刻又害怕了?,跑回去?藏起来?了?……
温之皎现在当然不觉得他们有什么了?不起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转了?身。
呜呜呜,受不了?了?,她逝去?的青春。明明在以?前学?校里,她才?是中心,大家都顺着她来?着。结果去?了?盛琉,她一下就只剩江远丞了?,真的好可怜。
温之皎小心地上了?楼梯,一抬头?却撞到一个人怀里。那人的手勾住她的腰部,将她一提起,提到同个台阶处,抱着她道:“怎么不下去??”
她抬眼?,发现是少?年时的江远丞,黑发灰眸,穿着简单的礼服,俊美深邃的脸上有着些迷惑。她立刻捶了?几下他肩膀。
江远丞更迷惑了?,还是等她说?话。
温之皎想了?想,觉得自己比现在的江远丞大了?很多岁,便很有底气。她昂着脑袋,看他,道:“我不想下去?了?,我讨厌他们!”
江远丞点头?,抵着她的头?,话音很低,“不见也好。没什么用。”
他想了?下,道:“我也不下去?了?。”
温之皎道:“可你不是主角吗?”
江远丞笑了?下,道:“是你说?,你想要那种?酒醉金迷的生活,我才?同意顾也他们搞这个的。”
“啊可是,可是你就不会独立思考吗?你就没有错吗!”
温之皎强词夺理起来?,又仗着是在梦里,扯他的脸,“你说?——”
江远丞却勾住她的腰部,后?退几步,贴住了?墙角。他吻住她的眼?皮,脸颊,和?唇,又一路亲到耳朵,最后?道:“是错了?。我反悔了?,不想让他们见到你了?。”
温之皎突然有点心虚,主要是看着青涩版的江远丞,总有点犯罪感。她抬起手推他脸,可江远丞却亲着她的手,一路亲到手臂,亲得温之皎发毛。
“你松开嘴!别、别亲了?!”
温之皎恼怒起来?。
光影在墙角投下一片墨,江远丞的手紧紧勾着她,又要吻她。可偏偏楼梯下,一道温润声音响起,“远丞,怎么不带你说?的重要客人下来??”
紧接着,一道口哨声响起,略显戏谑的声音也响起,“哇,谢观鹤,你打扰人亲热了?,知道吗?”
顾也说?完,用胳膊撑住谢观鹤的肩膀,抬眼?往下楼梯拐角的两人。
灯光昏暗,天气又差,那姑娘背对着他们,他便只能望见脸上有着绯红的江远丞。他仍是阴郁冷漠的样子,可唇角却洇着红,表情绷着。
顾也狭长的眼?睛弯着,礼服衬出修长的身躯,笑起来?便像只狐狸似的,狡黠俊美。而站在他身旁的谢观鹤穿着宽松的衬衫,如冷玉一般的脸上有着淡笑,难辨雌雄的精致五官上有着些漠然,气质如霜如雪。
江远丞看到他们的一瞬,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
温之皎捶他胸口,“闷。”
江远丞却没听清,低着头?,对着她额头?亲了?口。
温之皎:“……”
第56章
温之皎还没能做出更多反应时, 江远丞却已经将她打横抱住,硬是带着她上楼了。她还有些怔,又听见江远丞的话音, “她不太舒服,我带她上去休息。”
他的脚步并不快,可怀抱里的她却仍然有着强烈的失重感觉, 忍不住勾他脖颈。
昏暗的楼梯里, 除却了一楼那热闹繁华的声音与他的脚步声外,她只能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 与贴着自己?胸口的,稳健的心跳声。
江远丞的脚步突然缓慢了些, 深深吸了口气。
温之皎立刻抓他袖子, “干什么,你要是没力气了是你没用,不许说我重!”
江远丞低头看她, 灰眸垂着, 脸上有了些暗色的阴影,他道:“很轻,轻得怕你飞走。”
“我只是……”他的眼中?积郁着一些情绪,可转瞬又消逝, 将她抱得更紧,继续上楼,“没什么。”
他抱着她走过悠长的走廊,窗外的狂风暴雨使得这条路愈发幽暗深邃,两侧的壁灯使得他们的影子融成长长的墨色河流。
温之皎被他公?主抱着,又勾着他的脖颈,额角时不时便?摩挲过他的下颌。感觉到他鼻间呼吸的热气, 被他的体?温浸染得身体?发热。
窗外白光闪过,雷声轰鸣。
温之皎的心猛地一跳,一时间,她竟有些恍惚,不由自已地对他喊道:“快点快点,吵死了,耳朵要聋了!”
他便?低头吻她的耳朵,额头,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却也认真,“我在,不用怕。”
不多时,他打开房门?,一步步走到沙发边上,将她放下。
温之皎勾住江远丞的脖颈,和他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好了你快走吧,让我一个人待着!”
“我会让佣人送些吃食上来的,不要饿着,随时叫我。”
“好啰嗦啊你,快走。”
“你就这么不想我陪你吗?”
江远丞垂着眼,温之皎轻轻叹了口气,又亲了他一口,“他们都是为了你来的,你总不能不去吧?”
江远丞移开视线,“好。”
他这时还是很好打发的,转身离开了。
温之皎竟觉得有些恍惚,她忍不住地想刚刚他停下来的时候,在想什么呢?不过很快的,她又在想,这到底是江远丞的梦还是谢观鹤的梦?
想着想着,她的意识抽离起?来,现实里的她被记忆中?的她缓缓压制住。也许很久,也许并不久,她彻底沉浸在这过去之中?,与梦或者过往融为一体?。
好无聊啊,好饿啊。
约莫一个小?时后,她已经将沙发上把?杂志翻了个遍,玩手机也玩累了似的。她走到餐车前,转了一圈,怎么都不满意。
怎么缺了几样她喜欢吃的?
叫人送上来估计要很久,还不如她下去拿一堆上来慢慢吃。
温之皎想着便?往外走,坐电梯下了楼。
“叮”声响起?,温之皎下了电梯,一面低着头却一面在人群穿梭。
她已经换下了原本盛装的礼服,卸掉了许多首饰,如今只穿着简单的裙子。在颇为华丽的少年人当?中?,她并不显眼,又一直低着头,并没有引起?什么主意。
一路走到角落的自助餐台,温之皎握着镊子狂夹,很快就在小?盘中?夹出了个小?金字塔,穿梭过人群往电梯走。
她和江远丞住在二楼,而?客房区则是三?楼。
温之皎刚上电梯,却见一只手伸出挡住了,电梯门?骤然打开她下意识低头,蓬松的卷发垂在脸颊边缘,余光中?看见一个人上了电梯。
他望了一眼她手里的小?金字塔,又移开视线,转过身按下了3楼的按键。
电梯匀速上到二楼,温之皎正要出去,却望见数字表盘上的跳出乱码。电梯门?刚开了个缝,又骤然合上,紧接着开开合合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
她懵在原地,“这是坏了?”
她话音响起?,一旁人的呼吸重了几秒,几乎立刻就要往前走,“快出——”
可已迟了,电梯门?重重合上,轿厢震动起?来。灯光也突然闪烁起?来,停止运行的电梯迅速上升,传送履带与电梯发出喑哑的咔啦咔啦声,电梯骤然上到五六层,
那人扶着电梯壁,想要按紧急呼救,而?温之皎大脑空白着,已然尖叫出声。她努力想要保持身体?平衡,可梯厢的晃动让她踩了个空,失重感袭来,她往后摔去,直直撞到一个有着淡淡焚香味的怀抱里。
对方也在努力站稳,可她这么一撞,两人连连撞上电梯轿厢的墙壁。
她听见身后的人撞到墙的闷哼,以及一声凝重的呼吸。
一片黑暗之中?,电梯仍然哗啦啦上升着,速度快得让温之皎尖叫都叫不出来,泪水哗啦啦地流。发起?抖来。
身后的人努力想要起?身,也拉扯着她。可一声“轰隆——”传来了,哗啦哗啦上升着却又唰地停住,硬生生卡在何处一样。他们再次失衡,两人再次正正好与她撞做一团,糕点洒落一地,奶油也糊了两人一身。
电梯终于停下,可所有按键全亮,电梯门?没有丝毫打开的痕迹。
梯厢此刻有些倾斜,不得已缩在角落的两人都没说话,绝望在轿厢里蔓延着,她听见身后的人呼吸也有些急促,他从她身后抽身,望一旁挪动了下。
昏暗的空间里,两人看不太清楚彼此的面容。
温之皎崩溃起来,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啜泣着,哭得有些缺氧。
怎么办,完蛋了,要死了!
她才刚来A市,还没享受过所谓纸醉金迷的人生呢!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看着那亮得异常的数字按键,想要站起?身,可一旁的人却抓住了她的手,话音清冷,“别乱动,先?等人来,万一轿厢彻底坠下去,我们都会死。”
温之皎闻言,果然不乱动了,尖叫与哭声却加倍了,“怎么办,怎么办,万一没人来怎么办?我难道要死在这里了吗?”
“现在是宴会,电梯使用频率高,他们会发现不对的,先?等。”对方的呼吸重了些,“冷静一点,别哭了。”
他说完,对方的哭声变成了啜泣,无助至极。
谢观鹤很想再说些什么,但料想说什么也没用,他只能闭上眼,捻着流珠。他当?然也畏惧死亡,不过很显然,现在没办法,那除了平静也别无他法。
她的啜泣声还在继续,很小?,却足够催生他的焦虑。
怎么这么能哭?
谢观鹤闭上眼,想要静下心,可黑暗锈蚀着他的视觉,却让他的嗅觉与听觉愈发敏锐。身旁的人紧紧贴着他的肩膀,热意随着身体?颤动着,磨蹭着衣料,蛋糕的香味浓郁至极,几乎让他幻觉自己?身旁有个蛋糕精在哭。
虽然他并不觉得蛋糕能成精。
又过了十分钟,他感觉袖子被扯了扯,紧接着是她的声音,“你有纸巾吗?我好难受。”
谢观鹤抽出了一条手帕递过去,很快,他便?看见昏暗中?的人影将手帕埋在脸上揉搓了一遍,紧接着是响亮的擤鼻涕的声音。
她的语气带着些畅快,声音却已经是浓重的鼻音了,“好一点了,手帕——”
“你留着吧。”谢观鹤道:“不用还给我。”
她闻言像是愣住,又道:“我是说手帕谢谢你了,我也不至于把?这个还给你!”
谢观鹤“嗯”了声,闭着眼,却听到咀嚼声,还有她含糊的话音,“现在盘子里只有一点点了,明明我选了好久,搭了好久。”
……刚刚哭成那样,为什么现在还能吃东西?
谢观鹤有了些疑惑,可耳边,她咀嚼的声音却始终没停。她吃东西的动静并不大,可这样的环境里,哪怕细微的声响都会被放大。他忍不住深呼吸了下,喉结滑动着,呼吸有些错乱。
她还在吃,肩膀挨着他的肩膀,他几乎能想象出来食物在她唇齿中?被咬碎搅拌,又被咽下的过程。
“你要吃吗?还剩两三?块了。”
黑暗中?,她捏着餐盘递过来。
近在眼前时,谢观鹤望见了握着盘子的手,白皙的手指上有些奶油的痕迹。他顺着手望过去,仍然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能依稀看见她一张一合的唇,唇边碎屑,以及贴在脸上的卷曲的发丝。香味从唇齿间往外逸散,混合着淡淡的玫瑰香味。
谢观鹤攥住了手,移开视线,“不用。”
他说完,听见她长舒一口气的声音,“那我都吃了!”
她一边吃着,一边道:“你能不能多说说话啊,我有点怕,我好怕死……我……我还……”
温之皎哽咽起?来,谢观鹤的心也提起?来,因为他感觉到现在不能阻止她酝酿情绪的话,她又要哭个不停了。很显然,他没有多余的手帕了。
谢观鹤垂着视线,道:“你希望我说什么?”
他话音落下,温之皎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嗯,就是,嗯都行吧,随便?什么都好!”
谢观鹤道:“五十八乘以七十九等于多少?”
温之皎:“……”
她没忍住恼怒起?来,“这根本就不是聊天!”
谢观鹤淡淡地“嗯”了声,又道:“那你可以现在算一算。”
温之皎:“……你是不是有病,你会不会聊天?”
她语气带着些抱怨,尾音却微微上扬着。
谢观鹤听着无端想笑,好几秒,他道:“你叫什么?”
他问完,对方道:“你为什么不先?说你叫什么?”
谢观鹤沉吟了几秒,突然又道:“算了。”
温之皎只觉得莫名其妙,但有人聊天,压抑的心情却好了些。她又掏出手帕擦了擦身上沾上的奶油,轻声道:“江远丞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话开了头,她又忍不住继续,“我之前都只听说过名字,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家庭怎么样,性格怎么样诶?你知道吗?”
她套话的技术实在太差,小?心翼翼的态度藏都藏不住。
谢观鹤捻着流珠,笑了声,道:“不认识。”
“怎么会不认识!不认识怎么能来宴会呢?”她像是察觉到态度不对,又立刻补充道:“你看,我就认识,起?码知道名字!”
谢观鹤道:“我只知道他很有钱,出身在很了不起?的家庭。”
“就这些?就没有其他的,和他有关的事吗?”她有些失望,却又有些开心地道:“算了,有钱也很好了。”
谢观鹤捻着流珠,笑了笑,没有说话。她似乎也觉得他们实在聊不起?来,便?又开始吃剩下的糕点。
浓郁的香味萦绕在他们周围,谢观鹤又听见她细小?的咀嚼声,他靠着电梯,仰着头,望向黑暗的穹顶。
她的声音又响起?了,“还有一小?块,你真的不要吗?”
谢观鹤只觉得头一阵阵同,口腔里的涎水不断分泌,脖颈上的经络颤动着。他依旧凝视着昏暗的轿厢顶部?,试图从灯光的残影中?窥见什么,启唇道:“不——”
充满奶香的,柔软的点心在他张嘴的一瞬,被轻轻按压进?他的唇。
他扩散的瞳孔中?被她的脸占据,并不能看清,他只能望见暗室之中?,她睁大的眼睛,垂落在他手臂上,轻轻扫动的卷发,以及她嗡动的唇。食物的香味混杂着花香,她话音带着好奇,又带着些恶意,也有些俏皮,“就一小?块,吃了又不会怎么样?还是说会过敏?”
谢观鹤喉结滑动了下,她便?有些不耐地将那块点心塞进?去,连指节都擦过他的唇齿。下一秒她抽回手,那柔软的,奶油丝滑的糕点炸开了似的甜,他咀嚼着,慢而?小?心。
她见状,又笑起?来,“我就知道你想吃!”
她道:“好吃吧?”
谢观鹤没能答话,只是不断调整着呼吸。
轿厢里的数字键盘骤然闪烁了下,数字表盘上的数字也跳动起?来,电梯似乎恢复了运行。电梯内的灯光闪烁着,缓缓浮现了一个2,紧接着电梯门?骤然打开。
江远丞和一帮人站在电梯门?口,他脸上有着些阴郁,放在一侧的拳头攥得很紧。
他看见身旁的人立刻起?身,尖叫起?来,“得救了得救了!快走快走!”
谢观鹤缓缓扶着墙壁起?身时,她已经冲到了门?口,一把?抱住了江远丞,又开始嚎啕大哭了起?来。江远丞扶着她的脑袋,轻轻拍着,低声哄着。身后的人陆续围过来,扶着谢观鹤出来。
等他走出电梯时,江远丞已经紧紧抱住了对方往外走了,他几乎只能听见她哽咽的声音,“再、再也不要坐这个破电梯了……吓死了……呜呜呜,好吓人……”
谢观鹤走了几步,又望见拐角走上来了一个人,是顾也。
他脸上有着担忧,像松了口气,“还好没事,不过你跟谁关一块儿?了,刚刚电梯停下来时,我站楼梯这儿?都能听见。”
顾也拍了下耳朵,“感觉还有余震。”
谢观鹤笑了下,“不知道,没见到长什么样。”
顾也拍了下他肩膀,“去客房换身衣服吧,你这一身味儿?。”
谢观鹤闻言怔了几秒,低头,便?看见胸口和腿上的奶油渍,白得像一朵绽放的花。他点头,缓缓往三?楼走,旋转着的楼梯,金灿灿的光芒下,每一声脚步声都震耳欲聋。
他觉得光有些刺眼似的,再一踏步,踩了个空,冷汗从背部?沁出,所以意识尽数回笼。他望见长得看不见尽头的楼梯扶手上,坐着温之皎,风吹过她的裙摆,她的小?腿晃动着。
梦总是没什么逻辑,而?人察觉到没有逻辑时,往往就是快要清醒的征兆。
温之皎从回忆中?觉察到自己?被动陷入了扮演过去时,人却已经坐在了楼梯扶手上,她有点无语。怎么回事,不造梦的话,就只能跟着对方的梦走吗?
她还没说话,却望见谢观鹤站在下方望着她,仰着头,黑眸中?是纯粹的墨色,语气平淡:“看来今天吃的很满意。”
温之皎蒙了下,“什么?”
谢观鹤没有回答,拾阶而?上,空旷的楼梯里,脚步声格外明显。
温之皎的身体?轻飘飘悬起?来,想要飞到更高的地方,可谢观鹤一抬手却握住了她的脚踝。她怔住,立刻想要踹他,他的手指有些冰冷,力量很大,将她硬生生往下拽。
她迷惑起?来,化作一团雾气消散,又从他背后显现,按着他的肩膀,凑在他耳边问:“拽我干什么?”
谢观鹤的喉结滑动了下,垂着眼,仔细端详着她。
温之皎任由他看,还怕他看不清楚似的,凑近了些,两人的呼吸几乎都要纠缠起?来。可谢观鹤却很快地将她推开,低声道:“脸越来越清楚了。”
温之皎:“……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谢观鹤一步步往上走,她也飘在他身后,楼梯两侧的风景骤然变化,化作了无数画面。在许多个画面当?中?,温之皎看见了无数个……陆京择?
她眨眨眼,飞到画面里,仔仔细细地看着。
却只能望见模糊的碎片,大多是穿着校服时,被偷拍的日常。那些画面被切割得七零八碎,每个画面里,他或是对谁说话,或是与谁逛街,亦或者与谁用餐,全是偷拍的角度。而?另一个人,几乎永远被切割开来。
她胸口积郁着某种情绪,脑中?像是被什么堵着,直到某个碎片中?,她望见自己?一只涂着指甲油,画着猫咪图案的手时,她骤然惊觉,这是她。
不对……这些碎片里,似乎每一个都是她和陆京择?!只是,每个含有她的照片,她的身体?或者脸总是被裁开,或是糊掉,亦或者□□脆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