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纵音说,如果女?生对你有好感,你越主动,她会觉得越安全。
那么,就先试着让她觉得安全吧。慢慢来,宁可慢一点,不要吓到她。
走到停车场时,碰见几个拿着荧光棒的小粉丝,梁柯也心?情不错,给她们签了名,还?配合着拍了合影,之?后,他走到一辆造型十分朋克的摩托车旁,长腿一迈,跨坐上去。
车帅,人?更帅,小粉丝们睁大眼睛,激动得快哭了。
梁柯也有点无奈,笑了下,说:“哭什么啊?演出不好看?”
小粉丝立即摇头,“好看,特别好看,我是激动的。”想了半天,想到一个词,“那个,喜极而泣!”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笑了。
梁柯也也笑,他拿起头盔,对小粉丝们说:“很晚了,快回?家吧。”
另一个小粉丝盯着他看了会儿?,似乎发现什么,小声说:“今天也神好像格外?爱笑,还?笑得特好看,是不是恋爱了啊?”
乐队的几个人?齐齐一愣,接着,笑得更欢。
梁柯也愈发无奈,挥了挥手,“别瞎琢磨了,快回?家。”
音落,机车发出一声嗡鸣,蓄势待发。
小粉丝看了看那车,又看向梁柯也,鼓起勇气,“有人?在超话发帖说也神玩机车从不载人?,如果有了女?朋友,你会载她吗?”
说话时梁柯也已?经带上头盔,灯光倾斜着落在面罩上,像金色的雾,明灭闪烁。他侧头看过来,表情模糊,轮廓也混沌不清,但是,小粉丝有种感觉——
他在笑,眉眼间有温柔的痕迹。
不等她仔细分辨,梁柯也已?经发动油门,车子缓速开出去,荡起细微的风。
粉丝们没?有再跟,被甩在了后面,隐隐约约的,她们听见他说——
“她不害怕的话,我当然愿意载她啊。”
拜梁柯也所?赐,整个周末秦咿过得浑浑噩噩。星期一,她早早去了画室,多画几遍大卫石膏像总比胡思乱想要好。
贴上画纸后,也不知是秦咿走神得厉害,还?是铅笔质量不佳,大廓形都没?定好,她就弄断两?支铅笔,章以佟将削笔器递给她,用口型问,你怎么了?
秦咿摇了摇头,没?说话。
手机在这?时响了声,秦咿没?防备,随手点开。
梁柯也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秦咿指尖一颤,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情绪。
梁柯也发给秦咿的是一张照片。
他拍了?贴在?墙壁上的“琴房管理制度”,其中,“保持琴房清洁卫生,不许脱鞋”一条,被他用红色标记笔圈出来,旁边还有个手写的问号。
秦咿眨了?下?眼睛,一时没明白梁柯也的意思。不等她细想,忽然发现,聊天框上方,姓名备注消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心跳微微悬了?悬。
下?一秒——
梁柯也:【这守则像是用脚写出来的。】
秦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了?滑,犹豫片刻,从?表情包里选了?个表示偷笑的发过去。
她刚发完,梁柯也秒回:【在?上课?】
秦咿想了?想,礼尚往来,她给?手边的画具箱拍了?个照,发过去。
箱子上放着杯冰美式,梁柯也看见了?,说:【早上喝冰的容易胃疼。】
不等?秦咿回复,他又说:【喝黑糖牛乳茶吗?我让人送到画室。】
秦咿忙说不用,梁柯也很?有分寸,被拒绝了?就不再坚持,转而向秦咿分享了?一个音乐链接,门德尔松的曲子。
他说:【今天练这个。】
秦咿脑袋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已经点击播放,旋律流淌而出,协奏曲的第一乐章以?优美轻快著称,十分浪漫。
听着耳机里传来的音乐声,秦咿发现,她居然能够想象出梁柯也练琴时的样子——
他持弓的姿势一定?很?标准,习惯性微微蹙眉,侧脸轮廓立体而清瘦,鼻梁尤其漂亮。揉弦的手指根根修长,手背上青筋微凸,透出一种精致的力量感。
秦咿是画室公认的好学生,乖巧懂事,章以?佟很?少看到她坐在?画架前发呆,很?明?显的心不在?焉。
“今天怎么一直走神?”章以?佟小?声问她,“有心事啊?”
秦咿回神,有些心虚地将手机反扣过去,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在?想午饭要吃什么。”
“这么简单的事也值得全神贯注?”章以?佟好笑地看她一眼,“去吃冒菜吧,老?街那家?”
秦咿心思不在?这儿,根本没仔细听,稀里糊涂地点头说好。
老?街的那家冒菜店生意很?好,店面不大,食客却多,单是等?位就等?了?二十分钟。点单时,秦咿又收到梁柯也的消息,他也在?和朋友吃饭,拍了?桌上的菜式给?秦咿看。
剁椒鱼头、麻辣子鸡、小?炒黄牛肉,放眼望去全是辣椒。
梁柯也:【辣得我都头大了?。】
秦咿觉得好笑,将自己这边刚上桌的红油冒菜拍照发过去。
秦咿:【勇士,干了?这碗辣椒。】
梁柯也:【……】
紧接着,他又说:【早晨喝冰的,午饭吃辣,胃是铁打的也经不住这么糟蹋。】
方瀛去世后,秦咿一直独来独往,这种被唠叨被关心的滋味,她很?久没有感受过了?,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手机被她握了?又握,半天也没想到该如何回复。
她的沉默似乎让梁柯也误会了?,过了?两?三分钟,他又说:【不是要凶你。】
秦咿眨了?下?眼睛,不知为何,鼻尖忽然有些泛酸。
她说:【没觉得你凶。】
梁柯也立即说:【真的啊?】
看着屏幕上的消息,秦咿莫名笃定?,梁柯也是笑着问出这句话的,他一定?边笑边挑眉,模样有点坏,又特别招人心动。
秦咿慢慢输入:【真的。】
一个上午,秦咿的行为都有些反常,上课发呆,吃饭看手机,章以?佟想不注意都难,她撑着下?巴,故意问:“跟谁聊天呢,这么投入,饭都不吃了?!”
秦咿反应有些钝,啊了?声,抬眸看着她。
章以?佟觉得她这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实在?可爱,伸手捏了?下?秦咿的脸,“是不是在?偷偷谈恋爱啊,小?姐姐?”
“不是不是,”秦咿连连摆手,否认完,她想到什么,“你会向普通朋友报备在?做什么吗?比如,上课、吃午餐……”
“当然不会啊,”章以?佟咬到颗青花椒,麻得一哆嗦,吐了?吐舌,“只有暧昧对象,或者说,想和你保持暧昧关系的人,才会这样做。”
暧昧啊——
秦咿心思更散,红油泡透的嫩笋吃到嘴里都尝不出滋味。
章以?佟想了?想,忽然说:“我觉得,就算一个男生能做到事无巨细主动报备,也不一定?就代表他特别爱你。”
他爱你——
秦咿狠狠呛了?下?,咳得脸都红了?。
章以?佟笑眯眯的,又说:“但是,这应该能代表他想给?你更多的安全感。”
话音刚落,秦咿又收到一条消息。
梁柯也吃过饭从?餐厅出来,有些意外地看到他那辆添越的引擎盖上被小?动物踩出一串梅花印,每个印子都粘着灰,轮胎那儿好像还被尿过。
他拍照发给?秦咿,又好笑又无奈地说:【新提的车,给?踩成这样,真不客气啊……】
秦咿这里刚好有一个“保持微笑”的猫咪表情包,她立即发过去。
回完消息,秦咿滑着屏幕将聊天记录大概翻了?翻,这是她第一次和梁柯也互发日常照片,也是他们聊琐事聊得最多的一次。
她忍不住回想起章以?佟说的“安全感”,心里的滋味百折千回。
秦咿想,梁柯也不会知道,她永远都不会让他知道,这些看似平静的对话背后,藏着她多少情绪。
在?秦咿看来,梁柯也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他桀骜、冲动,容易心血来潮。但是,这一次,梁柯也的细腻与坚持,远远超出了?秦咿的预料。
每一天她都有收到梁柯也的消息,从?不间断。他会在?将醒未醒睡眼惺忪的时候,给?秦咿发一条两?三秒的语音,对她说早上好,也会在?晚上对她说nighty。
虽然梁柯也是主动的那一方,但他从?不逾矩,没有对秦咿说过任何露骨的话,甚至半句不提感情。他曾说,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朋友,也是真的在?和秦咿做朋友。
有时候,夜里睡得不安稳,秦咿从?梦中惊醒,看到手机屏幕还停在?与梁柯也的聊天页面上,也会有些恍惚。
她觉得梁柯也就像隔水融化的热巧克力,加了?牛奶和适量棉花糖,质地顺滑而醇郁,丝丝缕缕地渗入进她的身体、她的骨骼,用循序渐进的方式,完成了?一次带着甜味的合围
泡夜店之类的事,梁柯也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在?语音消息里和秦咿说:“今天有个约,和朋友出来玩,应该要喝酒,我事先叫了?代驾。”
收到这条消息时,秦咿已经躺在?床上准备休息。她翻了?个身,看着从?床帘缝隙透进来的光线,偷偷想——
他一定?有很?多朋友吧?那些朋友里,为什么只有她最特别?
这份“特别”又能维系多久?
玩归玩,梁柯也从?不在?外过夜。
他告诉秦咿他长住在?哪家酒店,还给?秦咿拍过窗外的夜景。他一面发照片一面有些任性地说,这家住得太久,有些腻了?,餐厅的东西也不好吃。明?天搬去中环那家铂悦吧,八十层有观景房,客厅的环绕玻璃窗能俯瞰整个城市。
秦咿睡得早,第二天才看到这条消息。语音播放的同?时,透过宿舍阳台的玻璃窗,她看到天边的朝阳,明?亮灿烂。
此情此景,让她想起容祖儿的那首歌——
“你别要用我受不住的鼻音跟我说话,令我的心软化。”
专业课之外,秦咿选修了?与篆刻有关的课程,老?师要求结课时每人上交12方印章,还不许用质地稍软的冻石做石料。听到这些,秦咿头都大了?。
上课时,篆刻老?师先做了?示范,之后,让学生自行练习,有不懂的可以?问,秦咿尝试着在?纸上画设计稿。
稿子画到一半,身边的空位投下?一片阴影,有人轻声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可以?的。”秦咿先应了?声才侧头看过去。
宁迩穿着料子细软的薄毛衣,气质温婉,笑吟吟地朝秦咿挥手,“在?五号楼的连廊里我们见过的,还记得吗?”
秦咿顿了?顿,浅笑着点头:“当然记得。”
实际上,她会记住宁迩,并不是因为那次偶遇,而是——
手机屏幕在?这时亮了?亮,梁柯也又发来什么,秦咿闻到宁迩身上的淡香气,情绪莫名有些低。她不想看他的消息,也不想回复,将手机收进背包,低下?头,专心弄印章。
一堂课很?快过去,下?课后,秦咿准备去泡图书?馆,赶美术史的作业。
宁迩在?身后叫她一声,“秦咿,你要去图书?馆吗?”
秦咿看着她,有点迟疑。
宁迩说:“我朋友请病假了?,没人陪我,你去图书?馆的话,我能跟你一起吗?”
秦咿一时找不到理?由拒绝,点头说好。
宁迩看上去有点自来熟,但并不多话,到图书?馆后,她们各忙各的。秦咿的杯子空了?,宁迩去接热水时,顺便帮她也接了?一杯。
秦咿摘下?耳机,向她道谢,宁迩笑了?笑,眉眼秀气。
从?图书?馆出来,已经是傍晚,夕阳漫天,半个学校都被染成橘红色,好多人在?拍照。
圆环剧场那里在?搞露天音乐会,周围阶梯式看台上坐满学生。秦咿走过去时,正在?演出弦乐四重?奏,曲子是埃尔加那首《爱的礼赞》。
秦咿对古典音乐了?解不多,能听出这首曲子,还是受梁柯也影响。
也是在?这时候,秦咿想起来,梁柯也的消息她还没看,进图书?馆后,她一直在?赶作业,没碰手机。
秦咿将背包拉到身前,从?里面拿出手机,解开屏幕锁。
宁迩忽然说:“高中时我认识一个人,是艺术特招,学小?提琴的,技法特别好。”
秦咿动作一顿,视线移向宁迩。
舞台上的小?型弦乐队中有两?个小?提琴手,一男一女,气质很?好。
宁迩看着他们,笑了?笑,继续对秦咿说:“他是学长,比我高一届,刚入校时我经常听到有人在?谈论他,说他长得好看。”
“后来,校园艺术节搞演出,其他人都是正装礼服,只有他,穿卫衣和运动鞋,嚼口香糖,那股浪荡劲儿险些把统筹老?师气死。上台后,他用小?提琴演奏那首《viva la vida》,曲子结束时,掌声几乎掀翻礼堂,是当晚反响最热烈的节目。”
“他让我明?白,小?提琴这种乐器也可以?是随性的,洒脱的,不必拘禁在?高雅的框架里。”
长长的一段话说完,秦咿明?白了?什么,无意识地握紧手机。
宁迩对秦咿的情绪毫无觉察,夜风吹着,她捋了?下?头发,轻声说:“从?高中到大学,我喜欢他快三年?了?。”
“不是一点点喜欢,是很?多很?多喜欢,是特别喜欢。”
话音落下?,气氛沉默了?会儿。
“秦咿,”宁迩叫她的名字,“你呢,有喜欢的人吗?”
秦咿被问得愣住,一时没能发出声音。
宁迩似乎也不是真的想等?一个回答,她看了?看手机,“朋友约我吃饭,我先走啦。”她走上最高的那级台阶,朝秦咿挥了?挥手,“今天谢谢你陪我,下?堂课见!”
圆环剧场里,小?型弦乐队的演出已经结束,接下?来上台的是一个人声合唱团。宁迩的背影很?快消失,秦咿听见《白桦林》的旋律——
“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歌声随风散开,秦咿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脑袋有些空。
虽然宁迩没有提到名字,但是,秦咿猜得出,她喜欢的人,她所形容的那个人,一定?是梁柯也——
高中时的学长,长得好看,是演奏小?提琴的高手,恣意而自由。
每一项特点,都与梁柯也完美匹配。
宁迩的态度很?明?确,她依然喜欢梁柯也。如果,他们真的是彼此的前任,如果,宁迩提出重?新在?一起——
视频通话的提示音忽然响起来,秦咿像是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看着,没有接。
时间拖延得太久,“叮”的一声,邀请自动取消,梁柯也的头像从?屏幕上消失,好像他这个人也即将从?她的生活中消失。
秦咿眨了?下?眼睛,舌尖隐隐尝到苦味,她赌气似的将对话框点开,输入——
秦咿:【我很?累,不想说话,也不想接视频。】
消息发出去后,秦咿才看到两?小?时前梁柯也传给?她一张照片,拍的是他泛红的手指,以?及指尖处的薄茧。
他说今天练琴练了?将近六个小?时,手上的薄茧都快被琴弦磨穿了?。
秦咿低头看着,忽然有一点心软。
小?小?的,一点点。
在?此之前,秦咿以?为梁柯也的傲气源自于他的背景,“桥王”这名头所带来的荫补,足够几代人取用不竭。后来,她发现,梁柯也之所以?在?舞台上占尽光芒,是因为他真的有天赋,音乐的领域里,他所释放出的能量是惊人的。
现在?,背景和天赋之外,她又看到了?他的努力,以?及,日复一日的刻苦。
头脑逐渐冷静下?来,秦咿觉得自己有点任性过头,在?梁柯也面前,她好像越来越收不住脾气。可是,时间已经超过两?分钟,那条消息撤不回来了?。
秦咿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今天诸事不宜,早点休息吧。
回到宿舍,秦咿先去洗了?个脸,从?卫生间出来时,听见沈青许叫了?声祁诺的名字。
祁诺是最后一位报到的室友,有点语言障碍,心情紧张时会出现表达不流利的状况。她不怎么爱说话,但性格很?乖,安安静静的。
“诺诺,”沈青许懒洋洋地说,“我不想下?床,麻烦你帮我倒杯水。”
祁诺拿着沈青许的保温杯,走到饮水机那儿帮她接了?杯热水。
沈青许喝了?水,又说:“我的油画框好像用完了?,诺诺,你有空的话,能不能帮我绷个画框?”
绷画框这活不复杂。
用起钉器拆掉钉子,将用过的旧画布从?木框上取下?来,之后,比量着大小?裁一块新画布,再用绷布钳和钉枪把画布钉在?框子上,动作利落的话,几分钟就能弄出一个干净的新画框。
但,沈青许这种使唤人的态度实在?讨厌。
“你有完没完,”章以?佟性子直,最看不惯这种小?脾气,“有手有脚的,不会自己弄?”
“我叫诺诺帮忙,又没叫你,”沈青许也不高兴了?,坐起来,“你凶什么凶!”
两?人眼看着要吵架,把宿管招来就麻烦了?,全宿舍都得写?检讨。
祁诺忙说:“帮个忙而已,没,没关系。”
章以?佟一口气哽在?那儿,瞪了?祁诺一眼,“烂好人,最没劲!”
祁诺的眼睛暗了?暗,看上去很?难受。
秦咿从?袋子里拿出包零食,“好了?好了?,都别生气。这个牌子的坚果很?好吃,朋友推荐我买的,你们尝尝。”
借着分零食的动作,紧绷的气氛被打散。
祁诺握着秦咿分给?她的小?包零食,低声说:“谢谢。”
秦咿心情并不好,但她隐藏得很?好,对祁诺笑了?下?,“一点小?事,别放在?心上。”
解决掉宿舍里的小?冲突,秦咿想起来她没吃晚饭,她看了?看手机,那条“不想说话”的消息发出去后,梁柯也再没回复,大概也是觉得她性格有点糟,不讨喜。
秦咿摸了?摸肚子,一点都不饿,那就不吃了?吧。
她拿着睡衣准备去洗澡,桌子上的手机响了?声。
秦咿垂眸看过去,心口忽然重?重?一跳——
梁柯也:【不想接视频的话,见面可以?吗?】
他要来美院吗?还是,约她出去?
脑袋里?闪过好些念头,乱糟糟的。秦咿看了眼窗外黑透的天色,想?说改天吧,她字还没打完,梁柯也的电话先打了进来。
铃声突兀响起,秦咿直接僵住,连接听都忘了。
章以佟奇怪地看过来,“谁的电话?你怎么不?接?”
秦咿吞咽了下,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在来电自动挂断的前一秒,接了起来。
听筒紧贴耳朵,秦咿隐约听到些风声,她愣了愣,下意识地说:“你在外面吗?”
那头静了静,一时无人做声。
秦咿想?到什么,又觉得不?可?思议,手?指抓着阳台上的金属栏杆,关节处微微泛白,轻声说:“你是不?是来美?院了?在我宿舍楼下?”
话音落下,秦咿听到一声轻笑,温温的,她耳朵刷的一下就红了。
这声轻笑可?以解读出太多?含义。
秦咿一面心?跳悸动,一面又以为自己?想?多?了,猜错了,是自作多?情,各种思绪攒到一块,她纠结得快要爆炸。
就在她承受不?住,想?挂断电话时,梁柯也的声音响起,他笑着说:“还挺聪明。”
秦咿耳朵更红,手?指也更用劲儿地握住栏杆。
梁柯也呼吸着,用带了笑意的声音继续说:“既然都猜到了,那么,要不?要见我呢?”
即便已经站在楼下,梁柯也依然给了她选择的余地。
秦咿握着手?机,情绪变得黏黏糊糊的,说不?清楚。视线凌乱晃了晃,看到晾在衣架上的白裙子,她忽然起了些小心?思。
“我已经洗过澡了,也换衣服了,”秦咿说,“不?太想?出去。”
她想?知道,在她面前梁柯也是不?是真的没脾气。
大?约过了三四秒。
梁柯也更轻地说:“真的不?要见我吗?”
秦咿身上麻了下。
那个态度,那个语气,就像将一盘新鲜切片的三文鱼摆放在刚睡醒的小猫面前,鱼肉上还涂了适量的磷虾油——
实在是,过于诱人了。
秦咿哽住,“我……”
她竟然犹豫了,做不?到干脆利落地拒绝。
阳台的玻璃门?没关严,屋子里?的声音传出来,秦咿听见章以佟在跟朋友聊天,说:“新生群里?说梁柯也来美?院了,就在女寝楼下!什么情况?”
“有人发了照片——腿好长啊,他穿的外套是什么牌子?真好看。”
“隔壁宿舍的女生说她准备去问梁柯也要微信,要到了就挂在表白墙上资源贡献——多?好的人啊,玛利亚身上纹个她!”
秦咿心?里?本来就乱,听到这些,更乱了。
与?此同时——
梁柯也开口?:“算了,不?勉强你。”
声线平稳,也不?恼。
秦咿眨了下眼睛。
“今天不?见面也关系,”梁柯也说,“反正,以后有很多?机会?。”
听到这句话,秦咿心?里?莫名有些难受,她咬着唇,反复问自己?——
真的没关系吗?真的不?想?见他吗?
“我……”梁柯也还要说什么。
“等一下,”秦咿忽然打断他,“先等一下。”
房间里?,章以佟叫了声秦咿的名字。
秦咿没应,对手?机那端的人说:“你别走。”
她挂了电话,抓随便抓起一件外套,匆匆套在身上。章以佟迎面走过来,好像有事要说,秦咿顾不?上听,从章以佟身边越过去,推开宿舍的门?,直奔楼梯间。
她跑得很快,有时甚至一步迈过两个台阶,心?跳如?同被冰面封住的江水——
悄无声息地湍急。
宿舍楼的大?门?敞开着,人影进进出出。秦咿喘着气,走下台阶,一眼就看到梁柯也。
他站在光线略暗的地方,踝靴衬得腿型又长又直,腰线紧窄。颈间带了条设计精致的细链,掩在衣领底下,看不?太清,却更加吸引视线。
路过的人频频打量他,有人好奇,有人红了脸。梁柯也觉察到什么,缓缓抬眸,视线掠过街灯浮动的光亮,精准地落到秦咿这儿。
目光相对的一刻,秦咿觉得四周好像起了雾,潮湿而模糊,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清晰地意识到,他们?真的很久没见了。
久到只需一个对视,就能让情绪产生波动。
踩着石板铺成的路面,秦咿慢慢走过去,到他面前,“你怎么来了?”
梁柯也垂眸看着她,声音有点低,“想?给你送这个。”
他伸出背在身后的右手?,手?上提着一个装了黑糖牛乳茶的打包袋,口?味、牌子,甚至连额外添加的小东西?都和上次一样。
秦咿呼吸顿了顿,夜风吹过来,她感觉不?到冷,只是软,脚踝、手?指、甚至是腰背,都软得没了力气。
梁柯也像是看透了她的情绪,走近一步,拉着秦咿的手?腕,将外带杯放到她掌心?里?,“累的时候喝点甜热饮会?舒服很多?。”
秦咿想?起她发给梁柯也的消息,因为那条消息,他才买了奶茶送过来。
“专程跑一趟,不?觉得麻烦吗?”她小声说。
明明可?以叫外卖……
“有什么麻烦的,”梁柯也笑了笑,特别自然地说,“更有何况,我能见到你,这比什么都重要。”
一点点麻烦又算得了什么。
秦咿睁大?眼睛,有点呆地看着他,不?敢置信似的。
心?跳变得好轻,没着没落的,奶茶的甜味散在周围,那味道快把她的骨头熬酥了。
秦咿实在没办法了,喃喃着:“你别这么说话!”
听他说那样的话,心?悸的感觉实在难捱,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梁柯也看到秦咿泛红的耳朵,眸光深了点,“为什么不?能这么说?你害羞啊?”
他的气息好像离她更近了,几乎是贴着她,秦咿说不?出话,耳朵红得愈发厉害,胭脂似的颜色一路蔓延到脖颈。
旁边有人走过来,脚步声略重,秦咿被吓到,睫毛一颤,随便找了个借口?:“晚上宿管会?来查寝,我该回去了。”
她转身要走,却被梁柯也握住手?腕拉了回来。秦咿没防备,踉跄了下,也不?知是鼻尖还是脸颊,蹭到他的肩膀,梁柯也微微低头,呼吸随之洒在她的耳根处。
热热的。
就像是——
要落下一个吻。
秦咿心?跳更乱,抬眸时视线偏巧又落在他喉结那儿,看到他脖子上有一粒颜色很浅的小痣,衬得皮肤雪白,有种洁净的禁欲感。再往下,是设计精致的项链,以及,被衣领遮掩的锁骨。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时间好像不?再流逝,整个世界变成一幅巨大?的静态画面。
距离实在太近,不?可?避免的,秦咿嗅到梁柯也身上的的味道,沉香和薄荷,薄薄的一层,像置身于荒原上的小木屋,窗外是无边无际的鹅毛大?雪。
又冷又欲,分外勾人。
气息的侵蚀仿佛产生了某种联动效应,秦咿脑袋里?闪过几帧片段——
西?南音乐的舞台,他单手?扶着立式麦克风,眼珠黑沉如?玉;live house里?,他在打鼓,手?臂肌肉线条清晰,汗如?雨下;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他并起两指,瞄准某个方向,做了个开枪的动作……
大?厦将倾,一木难支。
秦咿像是被回忆困住了,迟迟回不?过神。
梁柯也看着她,不?太满意地说:“跑什么,时间还早呢。”
她的手?还被梁柯也牵着,他故意用指腹摩擦她的手?腕,磨得她皮肤发软。
秦咿受不?住这种小动作,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你别闹我了,好不?好?”
她身上没劲儿,语气也软,听上去简直是在求他。
梁柯也喉结缓缓滚动了下,“让我多?牵一会?儿手?,我就不?闹你。”
他姿态很松弛,语调也懒,那种痞到骨子里?的调调,让秦咿愈发束手?无策。她瞪他一眼,故意用指甲抠他掌心?里?的软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