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为什么?
还用问?
肯定是因为遭到了亲哥的打压呗。
二老爷都快气死了,唯有大肆敛财,兼并土地,看着资产增长,在老家作威作福,当高高在上的老爷,才能叫他心里头稍微感到舒服一点。
他在老家大肆敛财,他当大官的哥哥还要来信,叮嘱他要善待老家百姓,如果有人上门送礼,不许收,全部退掉。、
二老爷不觉得亲哥这是在为自己,为家族好,只觉得亲哥就是自己出头了,怕他也能出头,甚至是超过亲哥,所以带对他多有打压。
合着亲哥在外头吃香喝辣,当皇帝的红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却要留在老家吃糠咽菜。
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即便有,二老爷也是不认可的。
除此之外还有先前族中有人考中童生之事。
二老爷也去参考了,没中,他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他觉得一定是亲哥对自己的打压。
而后便是亲哥回来,把上好的良田给了考中的早出了三服外的族人这件事了。
那良田是皇帝赏赐的,一共就百亩,他哥直接给出去几十亩。
这等好田不自己留着,那给他这个弟弟啊。
但亲哥不给,而是给了没有关系,只是大家同姓江,曾爷爷的爷爷可能是兄弟的族人。
二老爷心里简直恨得滴血。
但他也没办法,毕竟,他的地位,权势,身份,以及目前的荣华富贵,全靠他哥。
心底再恨自己亲哥,面上也是唯唯诺诺,唯亲哥马首是瞻的。
不能明面上有什么牢骚,那就私底下腹诽埋怨好了。
二老爷就是如此。
亲哥叮嘱他不能鱼肉乡里,他表面应好,实际上坏事干尽。
只是他消息封锁得好,没让消息传出去,传到他哥耳朵里。
最重要的是,他哥目前官运亨通,是大官,权倾朝野的大官,有的是人帮着他一起封锁消息,不让消息外传。
二老爷在老家这儿作威作福,极尽奢靡,而后听到了亲哥传来的好消息,他哥最小的儿子,得了皇帝青睐,尚了公主。
二老爷气得眼珠子都红了,侄子可以,自己儿子也可以。
他哥都当那么大的大官了,尚公主这种一步登天的美事,为什么就不想着他这个亲弟弟和亲弟弟的孩子呢?
二老爷心情不爽利,底下人自然要想法子让主子开心起来。
能让主子开心起来的东西,莫过于金银珠宝,多多的良田,堆积的锦衣华服之类。
正好,赖管事是江府的老人了,恰好知晓江城父亲当年得了大老爷赐下的上好良田的事。
更恰好的是,那段时日正好有个权贵之子来朝城游玩。
权贵之子据说是仰慕大老爷,特意来大老爷老家参观瞻仰出了大老爷这么个人物的地方的。
人来了,但性格非常难搞,而且目空一切,目中无人,对朝城的不屑和对朝城这个小地方出身的人的看不起,那是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
这种性格,二老爷自然是极讨厌,却又不得不讨好的。
而赖管事却觉得,正好可以借用这件事,以此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赖管事这个所谓达成自己的目的,自然就是,借权贵之子目中无人的性格,除掉碍眼之人。
碍眼之人,就是家有良田,本人是童生,还可能在大老爷那儿挂上号了的江城父亲了。
让赖管事自己动手把人弄死,赖管事不是很敢。
不怕万一,就怕一万,万一大老爷又想起来这么号人,得知人死了,还不是正常死的,起意一查,查到自己了,那他死定了。
大老爷相当铁面无私,和二老爷完全不同。
别看二老爷在家里头耀武扬威,说一不二,平日对大老爷也是多有不屑甚至是怨怼,还不许人喊自己二老爷,得叫老爷。
可实际上,在大老爷面前,二老爷乖得和鹌鹑一样,是个顶顶乖巧老实忠厚的好弟弟。
大老爷铁面无私要治他的罪,二老爷保管要么一声不吭,要么就是把罪责全部推卸到他身上,表明自己清清白白,毫不知情,是叫底下恶仆给蒙在了鼓里。
但讨好主子的事情仍旧要做,只是不能让那些恶事和自己沾上了关系。
即便他实际上恶贯满盈,满手血腥,欺压乡里,鱼肉百姓,坏事做尽,但一定要和他表面上毫不沾边,甚至他本人还颇有善名才行。
否则只是与他稍微有一丁点关系的赖二将父母的尸体置之不理,甚至是暴尸荒野,他何苦吃多了撑的,又是警告,又是给钱出力,叫其将自己父母双亲安葬好的呢。
还不是为了名声。
得亏权贵之子目中无人高高在上惯了,不然赖管事也不好轻易引导着,叫权贵调戏强抢良家妇女,甚至要逼死人家幼子的一幕,叫江城的父亲给瞧见了。
心地善良,品格尚算可以的童生,没多犹豫选择了挺身而出。
权贵之子的兴致被打扰,勃然大怒,命人把挺身而出的童生打了个半死。
赖管事在旁边假惺惺苦苦帮忙求情。
然而权贵之子很嚣张,区区童生罢了,别说只是个童生,就算是举人,乃至于已经得了官身的县令老爷,他就是杀了又如何?
很嚣张,很跋扈。
嚣张跋扈的姿态,叫二老爷羡慕得直流口水。
权贵之子差点把人打死,打完扬长而去,然后第二天就跑路了。
大概是因为得知了自己差点打死的童生,是江家的族人,而且当年还得过大老爷的夸奖的缘故。
其实大老爷离家数十载,哪还记得当年随口奖励过的族人姓甚名谁呢。
人家日理万机,管的是涉及天下苍生,举国上下的民生大事,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哪里值当让大老爷记住。
赖管事不过是小心谨慎,以防万一罢了。
人是赖管事亲自送回去的,送回去后,他让人留在江家墙角,亲耳听到弥留之际的江家童生同妻子说到了多亏他为其求情的话语,这才意满离。
江家童生死定了,即便能治好,赖管事也不会叫他真的被治好的。
好在他自己伤势太重,不治而亡,算是皆大欢喜的最佳结局了。
江家童生这个当家做主的顶梁柱,家中的唯一男丁一死,就剩了孤儿寡母,唯一的儿虽说也是男丁,却体弱多病,眼看着是活不到及冠之年的病秧子。
江家童生家族都子嗣单薄,没什么亲戚,不会有人跳出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赖管事十分满意。
接下来,便是从孤儿寡母手中,把属于自己主子的上好良田重新拿到手里。
至于人家孤儿寡母,没了丈夫,失去了地,该怎么活下去,这和赖管事有什么关系呢?
赖管事只管如了自己主子的愿,叫主子重新开心起来。
其余的那是丁点不管的。
这些事阴私算计,江城死去的父亲知不知道不清楚,崔氏却能感受到,族人并不是什么好人,而是比觊觎她们孤儿寡母的家财还要凶残贪婪的豺狼虎豹。
但崔氏知道也无力反抗,只能散财保住自己和孩子的平安。
否则,她可能就会失足落水,自己的孩子病死,家里的一切,都归了族中,因为他们家已经彻底绝后了。
而江城和族中小孩发生冲突,这源于江城曾经被父亲带到过族学启蒙。
只是江城身体太差,所以去的次数不算多。
但由于他太过聪明,被族学中的夫子当做案例当众夸赞过几次,由此碍了其余小孩的眼。
本来他们对他就多有欺压,奈何他身体差,不常在族学,逮不到他,这才作罢。
仍旧在城里头遇到了,他们可不得过去把人狠狠教训一顿出气么。
谁曾想,病秧子江城,一改往日任人欺负,即便反抗也没什么力气的柔弱模样,暴起把人打得哭爹喊娘。
他们吃了亏,肯定不服气,就去找了自己的老大。
族学里的小孩,都是江姓,或者和江家有姻亲的人家。
说到底,大家都沾亲带故的。
而其中地位最高的小孩,不用说,莫过于江家大小两位老爷的子嗣后代了。
大老爷的子嗣不在这边,在京城,而且子嗣也不多,因为大老爷只有一位妻子,没有纳妾,也没有扩充后院。
二老爷就不同了,不但娶了家中是富商的娇妻,还纳了诸多美妾。
有别人主动送来的美人,也有他自己瞧中带回家中的。
妻妾多了,子嗣自然也就多了起来,毕竟他身体又没问题。
被吃亏的小孩们簇拥着返回来找江城麻烦的白嫩小胖子,名为江耀,是二老爷的孙子,还是长孙,今年才五岁。
人虽然小,却是一众十二三岁的小少年的领头羊。
平日呼来喝去,作威作福,动辄就让人抽惹了自己不开心的侍女的大嘴巴子,或者叫人给自己当狗骑,骑不好就打人板子。
这么个年纪虽小,却已经是十足纨绔子弟模样的小孩,见到小弟们蜂拥过来说自己被人打了,他当老大的岂能善罢甘休?
当即带着小弟们就要为小弟们出头。
他觉得他天下无敌,其实是比他大的小弟们捧着他,下人们奉承着他,母亲则是宠溺着他,其实他啥也不是,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熊孩子。
熊孩子不让家丁护卫上,而是自己迈着四方步,拽得贰万八五地要让江城知道天高地厚。
熊孩子发起了冲锋,熊孩子被揍得哭爹喊娘。
熊孩子的护卫家丁见状,一窝蜂冲过去护主。
江城从护卫家丁的惊呼和呵斥中,也知道自己惹了祸,而且家丁护卫一窝蜂涌过来,江城也知道自己肯定讨不了好,当即就选择跑路。
跑了之后,怕被找麻烦,心慌慌的江城就急忙找到江野,把老祖宗往背上一背,打算背着老祖宗提桶跑路。
哦,桶是老祖宗的,不知道老祖宗打哪儿来的,里头还放着几尾才钓上来,还活蹦乱跳的鱼。
“莫慌,什么二老爷大老爷,都是老祖宗的孙子,且放下老祖宗,老祖宗为你出头。”
江野的口气很大。
江城不打算听他的,但他被江野按住肩膀,愣是动不了。
无奈,江城就只能原地留了下来。
江府的家丁护卫来得很快,他们当然来得快,护卫主子不利,他们统统都要遭殃。
不是他们心大,放任五岁的熊孩子去挑战一个十多岁的小孩,还是刚刚挑翻了同龄人围殴的小孩。
而是,以熊孩子的身份,谁敢真的对他动手呢?
家里孔武有力的家丁头头,都得败在小小少爷手下。
谁知道那泥腿子少年他胆大包天,竟然真的敢动手呢?
不是,他怎么敢的啊?
家丁护卫们乌泱泱来了一片,把一老一小围得严严实实的。
他们恨啊。
泥腿子少年胆大包天,真敢动手,连累了他们一片。
无妄之灾,妥妥的无妄之灾,他们能不恨么。
首先主子的母亲肯定要发作他们,发作完小主子肯定还要发作。
指不定老爷知晓了,也要发作。
他们心里苦,但他们不敢怨恨主子,就只能怨恨牵连了他们的泥腿子少年了。
“上,只要不打死就成,到时候留一口气,交给大少奶奶处置。”
大少奶奶就是小胖子的母亲了,大少爷的妻子。
他们乌泱泱冲过来就要动手,江野手里的拐杖重重捶地气沉丹田:“老夫可是姓江,我看你们谁敢!”
家丁护卫们顿住,还真不敢了。
普通老人也就算了,什么尊老爱幼,和他们当下人的有什么关系。
需要名声的是读书人,是士人,是有所图的贵人们。
可如果这个高龄老人姓江,那问题就大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放人是不可能放人的,打一顿?
这万一打完,发现自己打了老爷的祖宗……
算了,自认倒霉,把人带……请回去交由主子定夺吧。
江野被请回去江府的时候,江老爷正在逗弄自己花费大代价买来的名贵鸟儿。
据说这种鸟是会说话的。
江老爷试图教会鸟儿说话,下回去到宴会上,叫人对自己羡慕嫉妒恨。
所以,他不断开口,“来,叫老爷,老爷~”
鸟儿用充满睿智的眼神瞅着江老爷,就是不吭声。
江老爷继续哄:“听话,叫老爷,老爷给你吃香的喝辣的。”
鸟儿用屁股对着他。
江老爷绕过来,继续哄。
本来教鸟儿说话不顺利,老爷心里头就堵着气,下人这时候还跑过来大惊小怪大喊:“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江老爷一脚就踹了过去,“住口,你才不好了,老爷好着呢。”
下人不敢躲,挨了踹自己跪直了身体,“老爷,小小少爷让人打了。”
江老爷愣了一下,愣完勃然大怒:“大胆,谁干的?家里头的护卫家丁都是废物不成,怎么能叫我家耀哥儿被人打了?”
这可是他的长孙,江老爷平日宠得不行。
隔代亲隔代亲,江老爷对自己的第一个好大孙,比对自己的儿子还要好。
他着急忙慌地跑去看孩子,看到了一个青紫交加的猪头。
有点嫌弃。
微妙的嫌弃之后才是心疼。
“哎哟,我的孙孙哟,别怕,爷爷这就给你出气去,去,把狗胆包天,打了我孙孙的贱奴给我带上来!”
下人们面面相觑。
江老爷一下就怒了:“别说你们没抓到人,叫我孙孙白挨打了!”
“不是,老爷,打人的是个少年,也是江姓族人……”
“别说他是江姓族人,他就是我爹,他也得为打我的好孙子而付出代价!”
这话才落下,外头传来冷哼:“江老爷好威风,可惜你爹骨头估计都烂完了,你爹骨头烂完了,你娘的老骨头倒是还在,你可是要对你娘大打出手啊。”
江老爷一秒变怂:“哎哟,我的老娘哦,你前些日才说身体不适,郎中叫您静养,您怎么还出来了?”
江老爷一边说着迎上身体瞧着还算硬朗,面容苍老,却带了些许死气的老妪,一边偷摸拿眼斥责下人。
谁叫你们惊动老夫人的?
江老爷头上压着两座大山,一座是他亲哥,一座是他亲娘。
亲哥离得远,亲娘好糊弄,江老爷过得倒也还算逍遥。
他老娘毕竟当年只是个大字不识的普通农妇,自然是好糊弄的。
但同样的,他要是没能糊弄成功,他娘可不管他如今是什么老爷不老爷,那是拎起手里的拐杖就要追着他捶。
江老爷混账归混账,但由于头上还有个亲哥作为威慑的缘故,他不敢对老娘怎么样,被追着捶也只敢跑。
好在老娘年纪大了,近些年越发精力不济。
要不是亲哥在京城往家里头不停寄各种名贵药材养着,老娘早进棺材了。
上次老娘病了一场,瞧着越发不行了。
不过江老爷没通知大哥,他怕大哥为了尽孝,会选择辞官归家。
他大哥要是回来了,他江老爷哪里还能如此逍遥自在。
所以江老爷瞒着老娘的病情不报,即使老娘念叨,说想见大儿子最后一面,他也假装已经传消息出去了,其实根本没传。
等老娘死了再说吧。
不过生病的消息可以传出去,因为大哥肯定会想法子寄各种好东西回来的。
这些好东西用不用在老娘身上,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江老爷还委屈呢,大哥要接老娘去京城,老娘自己不去,说待不惯,她非要留下来,江老爷也得被迫留下来照顾她,为老娘尽孝。
江老爷的大好前程都叫老娘给耽搁了。
老妪可不管小儿子的谄媚,推开他的手:
“我听人说下人把一个老人和小孩绑到了府里,这才来看看,你个混账东西,你哥在外头如履薄冰,不晓得多少人盯着你哥,盯着咱们家,你若是在后头为非作歹,给你大哥扯后腿,老娘饶不了你!”
江老爷火冒三丈,谁?谁告的秘?
叫他逮出来,看他不打死他。
江老爷阴沉地扫了一眼四周的下人,这才开口哄老娘:“什么绑,咱们明明是请,而且也不是儿子我为非作歹,是对方欺人太甚,把耀哥儿打的哟,我都认不出来他了。”
老妪不信,坚持要留下来听完前因后果,以及江老爷的处置结果。
江老爷无奈,他试图把肿成猪头的好大孙推出来,叫自己老娘心软。
可惜,好大孙被宠得无法无天,曾对着老妪大骂老妖婆,还诅咒对方怎么还不死,老妪对这个重孙没什么好感。
不但没好感,还每每严加教导,想要把对方的性子扭回来。
奈何她精力不济,而江老爷只管宠,别的不管。
我儿我孙类我,才华横溢,自会起飞。
不需要,我儿天生大才,我孙也一样。
就如江老爷自己,若不是被大哥打压,早就超过大哥的成就了,而不是只能窝在老家,当个乡下佬。
江老爷满心不耐,却只能照做,扶着走路颤颤巍巍的老妪前往前厅。
前厅,江野已经坐在了首位,并一副主人家的架势,喝起了茶。
一旁的江城站立难安,怕自己进来就出不去了。
不行,他还要保护阿娘,还要为死去的父亲报仇,他不能死在这儿!
江城小表情变换个不停,江野却老神在在十分文雅地品起了茶。
“大胆,谁叫你坐在主位上的?还有你们这群刁奴,老爷白养着你们吃干饭的不成?还不去把这老不修给老爷我拉下来?”
下人们刚要领命,江老爷扶着的老娘一声吼:“住手!”
老妪有些看不清人,她颤颤巍巍地凑近了细看,迟疑着出声:“你是,曾祖?”
但具体是哪一个老祖宗,那就不知道了。
这玩意江野选了随机,主打一个你猜从地底爬出来的老祖宗是哪一个,猜到有奖的惊喜。
至于被认出来,废话,那肯定要被认出来,要有人认识才行啊,不然他跳出来,站住,我,老祖宗,给我打钱,你看你会不会被打就完事了。
江野当然肯定不会被打,可这样一来,他老祖宗的身份,岂不是会被人质疑?
你可以质疑老祖宗的能力,可以质疑老祖宗的人品,也可以质疑老祖宗的人格,但你绝对不能质疑老祖宗的身份!
老祖宗这个身份,包真的。
不真不要钱。
认亲大会正在进行中,老夫人老泪纵横:“曾祖,您还活着呢?当时大家都以为您定是死在外头了。”
那时候在闹饥荒兵灾,当时老夫人还只是刚嫁过去的新媳妇,像是匪徒一样的官兵,到处拉壮丁,实在拉不到,那就只要是男的就拉走。
管你多大年龄,年龄再大,炮灰也是能当的。
人老身体不行,死在半路了?
那就死呗。
老夫人自己的丈夫,也是在她刚怀了小儿子的时候,因为担心她和家里孩子出事,偷偷从山里出来看望她,结果就被拉壮丁,一去不回。
这种年代,一去不回基本就是死在外面,再也回不来了。
老夫人咬着牙,把孩子生下来,拉着两个孩子长大,还送老大去读书识字。
也幸好,本来快不行了的朝廷,到底还是有着丰厚的家底,所以,没能真的亡国,天下大乱,那段时日的混乱,还是叫朝廷给压下去了。
不然老夫人再咬着牙,也不敢保证能把孩子养大,自己也能活下来。
老夫人记性不错,也没老年痴呆,尽管眼前的糟老头子越发苍老,可她还是把人和自己记忆里的脸对上了号。
对上号后就是莫大的惊喜。
老夫人是惊喜,江老爷就是满脸卧槽了。
啥玩意?
我眼看着要把老娘送走了,你给我说,又来了个我老娘的曾祖?不是,那我得叫他什么了?
江老爷觉得自己眼前一下子就灰暗了起来。
他灰暗,老夫人却不灰暗,拉着江野的手,一个糟老太婆,一个糟老头子,一个泪眼朦胧他乡遇祖宗倍感惊喜,一个虚着眼一副想当年老祖我一人单骑杀得七进七出的忆往昔姿态。
江老爷听得直翻白眼。
吹牛,一看就是吹牛的,真这么厉害,怎么不见他功成名就,荣归故里,是不想吗?
不过,这糟老头子是真能活,他老娘都六十多了,他如今也接近五十,他老娘的曾祖,最低也得八九十了吧?
除非对方是老来子……那也活很久了。
和个乌龟老王八似的。
“你这小王八,是我的几世孙啊?”
他才这么想着,就听到江野把话题扯到了他身上。
江老爷嘴角一抽,满心不爽。
你才是王八,你是老王八!
“回曾祖,他是您的五世孙。”
老夫人脑子还挺清楚的。
江野哦一声,“小王八瞅着不像好人呐。”
“你才不像好人!”
江老爷怼了一句,张口闭口小王八,你礼貌吗?
他才怼完,他老娘一个巴掌就劈头盖脸地打了过来:“住口,你怎么敢你高祖不敬的?你高祖这个年龄,就是圣上见了,也得尊称一句老人家,更何况他还是你嫡亲的高祖,是你爹的爹的爹的爹……”
好,老夫人把自己都给绕晕了。
但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就是江家的老祖宗,你不敬祖宗就是不孝,再有下次,我便叫你大哥亲自来教训你。”
大哥大哥大哥,屁的大哥。
江老爷满心不忿,面上却一副乖巧模样。
有江家的老夫人担保,江野老祖宗的身份,真真的,不但真真的,江家还要大肆宣传。
这是喜事,家里有百岁老人,那是活着的人瑞,是祥瑞,甚至都能被当地的官员特意写奏折告知给皇帝听。
皇帝听了指定开心,他治下出了活得长久的老人,是对他的政绩最好的歌功颂德啊。
若不是他治下海清河晏,天下太平,百姓如何能如此长寿?
长寿老人的出现,就是对他本身功绩的一大认可。
就很烦,老娘还没送走,又来了个老祖宗,肉眼可见,这位老祖宗,必然很能活。
江老爷烦得都没心情教自己心爱的鸟儿说话了。
毕竟那笨鸟笨得够可以的,怎么教都只会拿一双豆豆眼看着你。
区别无非是,用它的豆豆眼,斜着看,竖着看你,横着看你,俯视你,仰视你,或者平视你罢了。
开口说话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老祖宗吉祥!”
才有着这种想法的江老爷耳尖地听到了尖细的奇怪声音。
最重要的是,那是从他豢养爱鸟的地方传来的。
此时距离老祖宗被江家老妇人认出来,彻底地认祖归宗来到江家,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图谋族人家产的事,让赖管事一个人扛了下来,江老爷识人不清,叫刁奴蒙在鼓里,十分气愤。
十分气愤的江老爷指责赖管事一家老小都在自己手底下讨生活,却打着自己的名义横行霸道胡作非为,败坏自己的名声巴拉巴拉。
指责完赖管事就认罪了。
认罪后江老爷秉公无私,直接便叫人把赖管事送去官办。
至于赖管事的家人,江老爷表示,他这人心善,更何况祸不及妻儿,赖管事犯的事,与他妻儿老小何干?
所以,赖管事家人还是在江府做事,只是失了势,不同于赖管事还在那会那么风光。
赖管事都被送官法办了,属于江城家的上好良田,自然也是如数奉还了。
江野本以为江城会让江老爷给糊弄过去,真以为赖管事才是万恶之源,是赖管事贪心他们家的地,涉及害死了他爹,然后从他们孤儿寡母手中抢东西。
但江城似乎格外清醒。
格外清醒的江城面对救了自己的老祖宗,言简意赅。
“没有江老爷的许可,赖管事一家老小都依仗着江老爷,他怎么敢在外头败坏江老爷名声?尤其江老爷虽然为人贪婪,志大才疏,可江大老爷却并非如此。”
赖管事能糊弄江老爷,却糊弄不住江大老爷,江老爷的一切,都源于他的大哥,江大老爷。
赖管事作为江府的老管事,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如果知道还敢背主,那他胆子是真大。
但江城觉得他胆子不算大。
况且,赖管事从崔氏手里获得的地契,归属人又不是他,而是江老爷。
合着赖管事自己胡作非为,败坏老爷名声,就是为了给自家老爷敛财?
总之,江老爷的话,江城一个字都不信。
他只是表现出自己信了的样子。
这小子是个俊杰。
这是江野的判断,他大喜。
好,好好好。
这小子是个俊杰,那应该不会轻易翘辫子。
不会轻易翘辫子,那他早晚能够走到位高权重的地位。
走到了那一步,自己想看的血流成河,难道还会远吗?
嘎嘎嘎嘎……
江野发出了鸭子叫。
但不管怎么样,江城家里地被抢这件事,都算是暂告了一段落。
至于赖管事被送官法办这个消息传出去后,立刻就有人找上赖二打算和赖二算他贼眉鼠眼甚至是言语欺辱自家女眷这种事,那肯定必然和一老一少是没有关系的。
毕竟,赖二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尸骨都烂在山上了。
他又不是主角,没可能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还被丢在荒无人烟,只有坟茔的山上,却还能大难不死,被人救下。
被人救下后,更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拜托,能喊莫欺少年穷的,起码得是个少年,他哪里和少年沾边了?
虽说现在不单单有莫欺少年穷,还有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以及,人死为大。
但他肯定是哪一个都不沾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