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娥姁气喘吁吁:“那哪来的?”
刘盈偏头:“不告诉你!”
吕娥姁举起母亲的大巴掌。
刘盈躲到了追过来的韩信和刘肥身后。
韩信虽然被驴拱了,但也护住了身后的刘盈。
吕娥姁更加生气:“你们都惯着刘盈!迟早惯得他惹出大事!”
刘盈从韩信身后探头:“能比阿父即将惹出的事更大?”
韩信低情商道:“是啊,怎么也不会比义父造反的事更大。”
刘肥惊恐:“你说什么!别胡说!”
吕娥姁的巴掌落不下去了。
虽然她也知道家里会造反,但怎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口无遮拦地说出来?
信儿真的是……唉!
吕娥姁正在族中为韩信找婚配,现在很担心韩信坑害亲家。
但她转念一想,韩信要坑也是先坑自家,只能沉沉叹了口气。
“如果你不说明来历,我们家不能养它。”吕娥姁吓唬,“家中发现没来历的财物,是会被拉去修长城的!”
刘盈冷哼:“当我没读过《秦律》?没有这一条。再说了,外人又不认识驴,说它是一匹营养不良的小马驹不就行了?”
刘邦笑道:“盈儿聪明。”
吕娥姁气得抽了刘邦胳膊一下:“你笑什么?!还夸!!盈儿变得顽皮,都是你纵容!!”
刘邦伸手摸驴脑袋。
灰兔甩头。
刘邦再次笑道:“盈儿突然得到一匹我们从未见过的通人性的异兽,我怎么能不开心?”
吕娥姁怒容一滞。
她皱眉,不断打量灰兔。
韩信和刘肥也意识到了刘邦话中的含义,略有些惶恐地对视了一眼。
刘盈见危险解除,从韩信身后背着手踱步走出:“就是如此。嘿嘿,其实灰驴不是什么异兽。它是新疆……呜,是西域常见的家畜,吃苦耐劳,培育容易,能拉车能推磨,比马好养活。等打通西域商路后,我们把驴引进来,寻常百姓家也养得起驴。”
“西域的家畜,在中原就是异兽了。”吕娥姁收起怒容,嘴角微微上翘,“它是叫灰兔吧?果然如兔子般,有很长的耳朵。它吃什么?”
刘盈道:“寻常马儿吃什么,它就吃什么,不挑嘴。”
吕娥姁从地上捡起一把干豆子,放到灰兔驴脑袋边。
灰兔驴眼睛眨了眨,不在意豆子中还有泥土,一同吃了进去。
吕娥姁摸了摸灰兔驴的脑袋。
灰兔驴乖乖让投喂者揉脑袋,还蹭了蹭吕娥姁的手心。
吕娥姁笑逐颜开:“果然通人性。”
刘邦随意从院子里拔了一把草,灰兔驴吃草也吃得很开心。
投喂之后,刘邦也摸到了灰兔驴的脑袋。
刘肥和韩信眼热,忙找东西投喂。
吕娥姁把曹氏叫出来,给她展示了一下儿子从神灵处获得的灰驴。
一家人围着灰兔驴转,把灰兔驴投喂得肚子鼓鼓,侧躺在地上直哼哼。
刘邦半跪在地上,戳了戳灰兔驴的肚子:“它的警戒心有点小,会不会跟别的投喂者跑了?”
刘盈摇头:“不会。我让它亲近你们,它才会亲近你们。不信……灰兔,咬他!”
灰兔驴眼神瞬间变成了倒三角,一口咬住了刘邦的衣角。刘邦扯了许久,也没把衣角从驴嘴里扯出来。
他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它很聪明了。让它松口。”
刘盈得意地让灰兔驴松口:“它最大的本事是驾车。阿父快帮我做一辆小驴车!”
刘邦突然想到什么:“你去年突然想学驾车,就是因为它?”
刘盈点头。系统的事不能说,但这个可以点头。
刘邦道:“好,你想要什么样的车?”
刘邦和刘盈的对话就像是说什么暗号,吕娥姁等人听不懂,但都没有询问。
刘盈浑身都是秘密,不差这一个。连韩信都不会询问。
灰兔驴到手,刘盈倒坐在小驴上,和步行跟随的刘邦叽叽喳喳描述自己想要的驴车模样。
驴车要有遮风挡雨的棚子,要有软软的被褥,还要有很多很多吃的!
刘邦笑话道:“你是想把你的小驴车当家了吗?”
刘盈嬉笑道:“说不定真的会有那么一日呢?”
刘邦笑不出来了。
乱世将起,盈儿不会真的“预言”到他坐着驴车独自求生吧?!
刘邦带着刘盈去找人做驴车时阳光灿烂,不到两百公里外的蕲县,却是阴云密布,大雨滂沱。
蕲县大泽乡,一队前往渔阳戍守的役夫被困雨中,愁眉苦脸。
他们已经超过规定的到达日期了。
押送的县尉一点都不紧张。押送者失期也就罚点钱,他还有正当理由,罚钱也罚不了多少。
但他吓唬戍卒,说戍卒失期会有很严重的刑罚,让他们冒着大雨赶路。
戍卒都是贫苦黔首,对《秦律》不精通。
他们唯一知道的是,《秦律》今年比去年还要严苛,原本不会掉脑袋的事,现在可能就要掉脑袋了。
押送戍卒的县吏为了更好地管理戍卒,在戍卒中点了两个长得最强壮的人为屯长,协助他管理戍卒。
这两个屯长,一个叫陈胜,是给别人耕地的长工;一个叫吴广,是贫苦的农人。
但他们都有名有姓,祖上阔过,比寻常黔首略通文墨。
所以,他们的担忧比其他人更甚。
陈胜对吴广叹气:“戍卒失期,比徭役失期惩罚更重,说不定会斩首。即使不斩首,戍卒丧命者十之六七,我们也不一定活得下去。现在什么都不做是死,干一番大事后再死也是死,何不为国事而死?”
吴广意动:“何为为国事而死?”
他们的声音被哗哗的大雨声掩盖,无人听到。
大雨冲垮驰道, 被迫滞留大泽乡的九百戍卒并非普通戍卒,而是谪戍。
何为谪戍?即遣有罪之人去边疆戍守。
寻常服兵役的黔首还能算着日子归家,他们是罪人,未来已经没有了指望。
那么他们犯了什么罪?
秦始皇刚统一天下时, 发犯罪的小吏、商人和赘婿谪戍边疆。
如果当时夏侯婴没有咬死为刘邦做伪证, 刘邦就要进入谪戍队伍了。
北击匈奴, 南征百越, 伟大的皇帝要建立不世的功业, 原本的秦兵远远不足。
征正常的兵役对秦朝的负担太大——正常兵役, 秦朝是要保障兵卒生存的, 还是谪戍划算。但犯罪的小吏、商人和赘婿已经没有了, 接下来谁当戍卒,谁有罪?
秦始皇说父母是市籍(商人籍贯)的人有罪, 他们该去谪戍;这样人也不够,祖父母辈曾是市籍的人也有罪, 也发去谪戍。
以秦朝的行政能力, 只能查遍祖孙三代,戍卒仍旧不足。
接下来又该让谁当戍卒?该定谁有罪?
在秦朝, 城中区域按照阶级贫富严格划分。
里巷的大门称为“闾”, 靠近闾,在城的最外围那一圈居住的黔首, 最为贫穷。
“戍者曹辈尽,复入闾, 取其左而发之”, 称“闾左”。
闾左有罪,谪戍边塞。滞留在大泽乡的九百戍卒,皆为“闾左”。
当闾左发尽了, 就该轮到闾右有罪,被秦兵押送谪戍了。
闾右发尽了,又该轮到谁有罪?闾左们不知道。就像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成为罪人,被押送去谪戍一样。
他们只是在瓢泼大雨中抱紧了自己的身体,三三两两挤在一起取暖。
已经有人病死了。
押送的秦吏们不明白,大热天的淋个雨怎么还能冻病?
大约是这些人本来身上就带着病吧。
陈胜和吴广走过戍卒身边,命他们行动起来,砍伐树木,拾取茅草,搭建临时的窝棚。
吴广取来火石,努力了许久,才把潮湿的枯草点燃。
烟雾弥漫,十分呛人。
戍卒们都围过来取暖,取走火种去其他窝棚生火。
县吏掩着耳鼻,躲进了驿站温暖的房屋里。
他们离开前训斥戍卒,就算现在大雨冲垮了驰道,待雨稍小一点,戍卒立刻要从山路绕道继续前行,没空搭什么简陋的窝棚。
戍卒们唯唯诺诺,躬身垂首躲避县吏的视线。
陈胜去讨好县吏,帮他们生火斟酒煮肉;吴广继续安抚戍卒,让他们能在夜晚来临前搭建避雨的窝棚,在窝棚里点燃一簇小小的篝火,好用篝火烤热干粮,温暖湿透的身体。
雨声很嘈杂,戍卒们却很安静。一切都像以往重复许多次的押送谪戍一样,没有半分异样。
县吏们喝得酩酊大醉,半点不担心戍卒会逃跑。
戍卒逃跑,不仅全家,左邻右舍都会被株连。大秦统一天下至今十二年,他们押送的戍卒众多,谁敢逃?
“总算灌醉了。”陈胜寻到吴广,长长舒了口气。
吴广道:“再等会儿,营地马上搭建好了。”
陈胜笑道:“一起去。”
他也进入伐木砍草的人群中,一同为搭建营地忙碌。
县吏喝醉,没人训斥,戍卒们终于在夜晚来临前,搭建了一个能栖身的简易营地。
陈胜搭棚子的手艺非常好。
他向吴广回忆道:“我这手艺,全是给人帮工时练出来的。”
他们决定不坐以待毙,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便对彼此说起了自己的曾经。
陈胜和吴广的姓名在闾左不常见。
他们甚至有“字”。陈胜字涉,吴广字叔。往上几辈曾为士人。
但自他们有记忆起,家道早已经中落成普通黔首;而秦始皇刚统一天下五年,他们就沦落为最贫困的黔首。
这一切源于“自实其田”。
何为“自实”?黔首要自己去官府上报,才叫“自实”。
能“自实其田”的黔首首先要知道这一条律令,其次要懂得如何向官府上报。他们不仅要有走进官府的勇气,官府中的秦吏还要肯给他们办事。
这些条件在关中秦地或许是能达到的,但陈胜和吴广知道有这一条律令时,为时已晚,只剩下很少的劣田。
陈胜和吴广好歹还是能听懂律令的人,想去“自实其田”的时候已经迟了。他们邻里大部分连改朝换代都不清楚,自己已经变成大秦人都不知道,就更无所谓“自实其田”了。
秦皇和秦臣肯定不是蠢的,所以陈胜和吴广坚信,他们就是纯粹的坏,用这样的方式从自己手中强夺本来就已经很少的土地,逼自己去死。
秦朝发闾左之人谪戍,更让他们确信了这一点。
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了。
陈胜和吴广的亲人大多饿死,想找个近亲的族人都难。
他们已经决定去做大不韪的事,便不在意隔墙有耳,终于可以痛骂暴秦。
如果不是怕耽误起事,他们一定会用最高的声音宣泄自己心中的愤怒。
戍卒驻扎在郊外。
因失期物资不够,陈胜和吴广需要去大泽乡里购买食物。
购买的食物大部分都是给县吏,特别是两个县尉食用,所以需要陈胜和吴广这两个屯长亲自去采购。
他们买完酒肉后,绕道去了乡中会占卜的人那里。
每个乡里都有会占卜的人,这些人还兼会用符水治病。乡里请不起医者的人,都靠他们活命。
他们都是乡村里最有声望的人之一,陈胜吴广想要见卜者,也要等候在门外,让仆童先通报。
卜者正翻动面前的木牍,听闻有人求见。
他放下木牍,披上画着装神弄鬼符号的长袍,走向大堂。
陈胜吴广在大堂里等候。
他们奉上自己身上不多的钱财,请求卜者为他们占卜。
卜者打量他们的穿着,猜测他们的身份,又看向天边未停息的雨。
他笑了,笑得很开心。
“足下会心想事成。但是足下最好问一问鬼神。”
说罢,他把钱财退还,恭恭敬敬地亲自把两人送出了门。
陈胜和吴广在门口伫立了一会儿,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拱手离去。
仆童趴在窗棂眺望两人离去,回头问卜者:“先生,为何不收钱?”
卜者脱下外袍,重新拿起木牍:“他们要做一件先贤圣人般的大事,我怎能收钱?”
仆童摇头:“不懂。”
“不懂便不懂。”卜者道,“收拾行李,明日访友去。”
仆童嘟囔:“还下雨呢,访什么友。”
虽然抱怨,他还是手脚麻利地去收拾行李了。
待十几日后,陈胜、吴广攻占大泽乡,再去寻卜者占卜前程时,卜者已不知所踪。
此时,他们不知卜者已经悄悄避祸离去。
两人悟出了卜者的建议,“何不问鬼神”——何不利用鬼神造势。
陈胜将写着“陈胜王”的白绸放入鱼肚中,吴广悄悄钻入野外小庙等候。
夜篝火,狐呼鸣。
大楚兴,陈胜王。
汗青上永恒不灭的一幕,终于在风雨飘摇的大泽乡上演。
“阿父,你知道狐狸怎么叫吗?”刘盈给灰兔驴喂完豆秸,转头向打量小驴的刘邦问道。
刘邦不上当:“你说怎么叫?”他认定刘盈是要诓骗他学狐狸叫。
刘盈狡黠笑道:“大楚兴,陈胜王。大楚兴,陈胜王!”
刘邦茫然:“啊?天底下怎会有叫声这么奇怪的狐狸?”
刘盈神秘兮兮道:“想知道?求我啊。”
刘邦敲了刘盈脑袋一下。
懒得说,直接动手。刘盈露出这样的神情,就是想挨揍。
刘盈的脑袋已经硬到可以当创死人的凶器的地步,刘邦敲他脑袋,不痛不痒,晃都不晃一下。
刘邦不问,刘盈便不说。
他把手上的草屑擦到刘邦的衣袖上,拉着刘邦的衣袖晃道:“我要和阿母、阿姨、阿兄和刘肥去丰邑住。”
刘邦拍了拍衣袖上的草屑:“为何?”
刘盈道:“免得你连累我们坐大牢。”
刘邦先失笑,又叹气:“这么快啊。但我还没做好准备。”
刘盈眨眼:“阿父,黔首造反从来不做准备。”
刘邦半开玩笑道:“因为都是被逼反吗?”
刘盈抱着手臂闭目颔首:“对!”
刘邦揉了揉刘盈的脑袋,沉默不言。
哪怕早就知道自己会造反,刘邦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能怎么造反。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仓吏,没有兵,没有钱,就算想造反,又有谁会跟随他?
即使是好兄弟们,也不会冒着被灭族的危险帮他。
所以他在等待。
萧何、曹参等人也在等待。
他们都在等待那一个属于刘邦的天命时刻,一个他们会不顾身家性命,跟随刘邦踏上反秦之路的时刻。
刘盈驾着驴车回到了丰邑。
三位大儒在刘邦的劝说下,也来到了丰邑。刘交在三个大儒中来回求学,乐得每日合不拢嘴。
刘邦一边向好兄弟炫耀儿子的灰兔驴,一边试图把兄弟们也拉去一同求学。
别说雍齿,连王陵都十分感动,然后拒绝。
太史公点评过了,“陵少文”,虽然王陵有当丞相的才华,但真的不爱读书。
刘盈摸下巴。王伯父“少文”,还比一般读书人都厉害,天赋真是厉害。
不能浪费王伯父的天赋啊!
刘盈驾着他的小驴车去拜访王母:“我的老师说王伯父很有天赋,好好读书就能成为贤人。但王伯父惫懒,不肯去求学。”
王母一听王陵有机会向大贤求学,居然因为惫懒不肯学,找出了她十几年没用过的慈母棒。
刘邦帮刘盈拖住王陵。
等刘盈驾着驴车回来,双手在头顶合拢比“O”后,刘邦先向王陵告罪,然后说出了自己和刘盈做的“坏事”。
王陵看着向自己作揖的父子二人,表情复杂难以描述。
他对刘邦扬了扬拳头,步履艰难地归家。
王陵是大孝子,明知回家就挨揍,还是在母亲爱的呼唤下立刻归家。
雍齿牙齿上下打颤:“盈、盈儿没去我家吧?”
刘盈对牙齿打颤的雍齿,露出自己的七颗牙齿(掉了一颗门牙):“等王伯父被迫读书,一定会强迫你一同读书。既然有王伯父代劳,我就不费心了。”
他说完,重重颔首,重复道:“不用我费心。”
“扑哧。”刘邦握拳,轻捶嘴唇,在雍齿的怒视下道,“我没笑。”
雍齿气得一拳打向刘邦:“你自己不想读书,就拉我下水?你怎么不拉卢绾下水?他不是你最亲近的兄弟?!”
刘邦接住雍齿的拳头,无奈道:“我倒是想,但有的人就算把竹简木牍往他嘴里塞,他都咽不下去。你和陵兄长年幼时被严师教导过,比卢绾他们更容易听懂大儒讲课。不过我也没放过他们,他们也重新看书了。”
听了刘邦的话,雍齿气发不出来了。
刘邦夸赞他,他还怎么生气?
雍齿闷声道:“正因少时戒尺挨多了,才不想读书。罢了,读就读。不过现在朝堂这么烂,我都不想出仕了,读书还有什么用?”
刘邦道:“会有用的。”
雍齿看了刘邦一眼,对刘盈招手。
刘盈走到雍齿身边,雍齿把刘盈抱起来颠了颠:“又长壮了。”
刘盈得意笑道:“我以后肯定比阿父高很多。阿父现在把我拎来拎去,等他老了,我也要把他拎来拎去!”
雍齿笑道:“好志气。”
听到刘盈不孝顺的话,雍齿的气就顺了。
“读就读吧。”雍齿放下刘盈,“刘季,我认真读书,肯定比你厉害!”
刘邦敷衍应道:“嗯嗯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谁要和你比读书啊。你要比读书,我就把刘交叫来。
王陵果然一回家挨揍。
挨揍后,他果然把雍齿拉下水。
刘邦和刘盈父子二人相视露出奸计得逞的坏笑。
其实刘盈很清楚,王陵伯父和雍齿叔父读不了多久书了,一两月的临阵抱佛脚对提高他们的学识没什么用处。
他只是非常非常单纯地知道王陵伯父和雍齿叔父不想读书,非常非常单纯地收割经验值罢了。
王陵和雍齿每当听着课掐自己大腿的时候,脑海里就会闪过刘盈比刘邦还可恶的笑容。刘盈这里经验值立马到账。
刘盈笑得牙床都露出来了。
经验值就是要这样赚才有效率啊!
三位大儒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刘盈最近不去上课,他们也不催促。
谁来听课,他们就给谁讲课。
张苍现在只有刘盈一位入室弟子。毛亨写信唤来自己的侄子毛苌,浮丘写信唤来弟子申培。
毛苌、申培、刘交三人一同伺候两位老者。
至于张苍,毛亨和浮丘不准弟子们照顾张苍。
“他年轻,自己照顾自己。”
张苍知道,毛亨和浮丘又在排挤自己。
呵,他们俩就是在嫉妒我的才华。
刘邦收拾了一下在丰邑的房子,借口刘太公想念孙儿,让妻妾孩子回到丰邑居住。
他又悄悄拜托热爱打猎的吕泽,在丰邑附近的山中修缮猎人小屋,囤积粮食柴火。
“别告诉吕释之。”刘邦想起刘盈的提醒,对吕泽道,“我不是不信任他,只是他藏不住话。”
吕泽很想为弟弟辩解,但想起连刘盈都能给吕释之挖坑,默默叹气应了。
当刘盈催促着刘邦为家人寻找避难的去处时,大泽乡民乱的风声传到了沛县。
大泽乡距离沛县只有一百多公里,寻常黔首不知道大泽乡的消息,但沛县的官吏们不到三日就知道了大泽乡有暴民作乱。
沛县令起初不以为意。
秦始皇刚统一天下的时候,也出现过民乱。秦兵轻轻松松将其镇压。
大泽乡属于蕲县。听闻作乱的民贼不过是九百闾左戍卒,手中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秦国的官吏都认为,这群民贼肯定没几日就被蕲县的秦兵击溃。
沛县等邻近的县邑加强防备,只是担心民贼上山为寇,流窜到自己管辖的地方掠夺而已。
他们对大泽乡民贼的不屑,在蕲县被攻破的消息传来后,变成了仓皇不安。
而当大泽乡民贼的作乱口号传到沛县后,仓皇不安变成了恐惧。
“现在我们已经失期,失期当斩。哪怕逃过一劫,当了戍卒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暴秦不给我们活路,左右是个死,不如干点大事!”
“那些王侯将相,难道都是天生的贵种吗?!”
陈胜提着县尉的脑袋,目眦欲裂:“伐无道!诛暴秦!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戍卒袒露右臂,削尖木棍当做武器,举起竹竿当做旗帜。
他们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手握精良兵器,驱使着坚固战车的精锐秦兵。
是曾经扫六合的大秦铁骑。
拿着木棍去和手持兵戈的秦军战斗,听上去就像个笑话。
但怎么种田也填不饱肚子;
寥寥无几的劣田也被夺走;
战战兢兢遵守每一条秦律,仍旧随意被定为有罪,被迫谪戍边疆;
无论怎么顺从,无论怎样卑微求活,暴秦仍旧要他们去死。那拿着木棒与手持利器的秦兵拼死,又有何惧?!
左右不过一死!!
“伐无道!”
“诛暴秦!”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杀!!!”
九百闾左筑高台,以县尉头颅为祭品,揭开了反秦的序幕。
蝼蚁朝着大象,露出了它细小得几乎不可见的獠牙。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当这句话传到刘邦耳中的时候,沛县令又凑够了一批刑徒,让刘邦押送刑徒去咸阳做苦役。
这事本轮不到刘邦这个仓吏来做。
但咸阳徭役太频繁,亭长等小吏严重不足。
这次轮到沛县派人押送刑徒。沛县令因刘邦拒绝与他家联姻,又想起刘邦夺了吕娥姁一仇,便给刘邦穿小鞋,让刘邦去做这个苦差事。
所有县吏都有义务押送刑徒去咸阳服役。如果沛县令下令,连刀笔吏萧何也可以成为押送刑徒的秦吏。
沛县令还是忌惮刘邦上面有人,就算厌恶刘邦,也只是让刘邦出趟差而已,不敢太折磨刘邦。
不过就算刘邦上面没有人,沛县令也不敢做得太过,顶多不让刘邦晋升。
刘邦喃喃念着这句话,拔出了腰间的剑,仔细擦拭。
前来传令的萧何,静静地看着刘邦擦拭长剑。
擦拭完长剑后,刘邦提着长剑,一招一式缓慢地舞动。
陪着刘盈读《诗》读多了,不爱读书的刘邦也能背一两首《诗》。
他一边舞剑,一边唱道:“肃肃鸨羽,集于苞栩。王事靡盬,不能蓺稷黍。父母何怙?悠悠苍天,曷其有所?”
曹参从门外走进来。
他听闻刘邦即将押送刑徒去咸阳,便又翘班了。
“肃肃鸨翼,集于苞棘。王事靡盬,不能蓺黍稷。父母何食?悠悠苍天,曷其有极?”
曹参也拔出腰间长剑,与刘邦对舞。
两人的剑招越来越快,越舞越激烈,仿佛在战场厮杀,生死相搏。剑锋碰撞声不绝于耳。
萧何看了一会儿,拔剑轻敲:“肃肃鸨行,集于苞桑。王事靡盬,不能蓺稻粱。父母何尝?悠悠苍天,曷其有常?”
刘邦和曹参的剑锋同时指向对方脖颈,又同时收剑换鞘。
“锵”的一声,剑影消散。
“保重。”刘邦对两位友人十分随意地拱了一下手,“下次见面,恐怕沛县已经天翻地覆。”
曹参笑道:“这声保重该我送给你。我和萧何有什么好保重的。”
萧何严肃道:“小心谨慎,不要乱来。”
刘邦耸肩:“我最惜命不过,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担心盈儿那孩子,可别趁着我不在家胡来。”
萧何摇头:“盈儿再顽皮,也不过稚童而已,胡来也有程度。你不用担心。”
曹参板着脸道:“那可不一定。盈儿的本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啊,你们俩干什么?!”
刘邦和萧何沉着脸,把曹参按在地上揍了一顿。
“哇哦,阿父都当仓吏了,还是要押送刑徒去咸阳吗?”刘盈得到了阿父即将滚蛋的好消息。
他犹豫了一下,对吕娥姁道:“阿母,我有一件事非常为难。”
吕娥姁心头一突:“为难什么?”
刘盈十分认真诚恳道:“阿母,不经磨砺难成大器。我屈指一算,你要有十年牢狱之灾,才能成为旷古难遇的美强惨大女主。阿母要不要为了后世粉丝开心,去坐个牢?”
吕娥姁:“???”
她不懂什么美强惨什么大女主什么粉丝开不开心,她只知道,刘盈的屁股又痒了。
可怜的刘盈,明明是为了自家阿母好,却挨了一顿毒打,屁股肿得小毛驴都骑不了。
“阿母不慈。”刘盈痛心疾首,“呀,阿父你回来啦。”
刘邦看着趴着的刘盈,愁眉不展。
怎么办,他真的担心自己离开后,刘盈会出乱子。
吕娥姁已经被气得眼睛都哭肿了。这孩子怎么这么欠啊!
刘邦出发之前, 县令请刘邦吃了顿饭,为刘邦饯别。
刘邦吃完酒席回来,把宴席上的好肉好酒都打包回家,连吃带拿, 颇为厚脸皮。
“他对我说, 让我去咸阳, 是给我机会去见那位看重我的贵人, 好帮我提一提位置。”刘邦笑道, “这人还真无趣, 没一点意思。”
韩信虽自己情商不高, 但评价无关自己的陌生人很中肯:“他既心胸狭窄, 又胆小如鼠,是个纯小人。”
刘邦颔首:“如沛县令这样的人, 不会对别人产生太大的威胁,只是很恶心人。不过我倒是放心了, 以他性格, 不会对我的家人动太狠的手。信儿,我去咸阳后, 家中男丁你最年长, 两位弟弟年幼,就靠你保护了。”
韩信这个老实孩子说老实话:“义父, 我管不住盈儿。”
刘邦的面皮狠狠抽搐了一下,给韩信碗里斟满酒:“喝酒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