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窋沉默了许久,压低声音道:“说得好像你能看到未来似的。”
刘盈得意:“说不准会呢。”
吕台围观了许久,终于开口:“盈儿,你看到的我们的未来是什么?”
刘盈语带嫌弃:“除了阿兄韩信有传记,你们的名字只是作为叔伯继承人的一行记载。哦,曹窋兄长倒是记载稍多一点,他因为劝说已经为相的曹伯父别过度饮酒,被曹伯父狠狠鞭笞了几百下,好可怜啊。”
曹窋:“……”
萧禄道:“是曹伯父做得出来的事。”
萧延道:“比起曹伯父,我突然觉得父亲也不错了。”
吕台同情地看了曹窋一眼:“要不你还是别太孝顺了?”
吕禄傻乎乎地站在一旁,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
曹窋:“……我不信。”
刘盈诚恳道:“你都快哭出来了,还说不信?”
曹窋真的要哭出来了。
刘邦对外人隐藏了刘盈的神异,但曹窋怎么会不知道刘盈那灰兔驴是哪来的?
哦,不对。他不知道灰兔驴是从哪来的。那是连他阿父都不知道哪来的西域异兽!
再想着刘盈超出年龄的学识和武力,刘盈说他有个神仙老师,曹窋都会信,何况一个小小的相面能力。
刘盈也知道曹窋会相信。
连秦始皇都相信神仙,世人谁不相信神异?
“你就说你要做什么吧。”曹窋哭丧着脸道,“阿父真的会鞭笞我?不会吧?阿父现在也只是踹我几脚,怎么会用上鞭子?再说阿父自己饮酒无度,怎么还能揍我……”
曹窋絮絮叨叨,碎碎念念,心态完全崩掉了。
他是个真正的大孝子,不是刘盈那种大孝子。
得知父亲未来会做的事,曹窋实在是难以接受。
鞭笞几百下,这是要让他死啊!
阿父,你怎么能为了几口酒,连儿子都不要了?
刘盈说的话都是真的,只是说了一半。
曹参鞭笞曹窋,主要是因为曹窋擅言国家大事,而不是单单劝说他饮酒。
但刘盈也觉得曹参不对。曹窋也是朝中官吏,凭什么不能说国家大事?难道曹家除了曹参,谁也不能谈论朝中大事?
或许是的。
不仅曹参如此,萧何也如此。
他们都认为自己的功劳已经够大了,所以儿子躺在功劳簿上睡觉就行,不可冒尖,这样家中富贵才持久。
曹参和萧何的做法很正确。
虽然汉武帝时期,开国功臣大多削去封国。但他们只是降爵,仍旧是豪族。汉宣帝时,还为开国功臣之后提了一次爵位。特别是萧何,每次后人犯罪失去爵位,各代汉帝都会寻其他后人袭爵。
他们不愧为千古名相,其智慧无人能及。
如果曹参和萧何的儿子自己想去闯荡一番事业,恐怕曹家和萧家未来的延续就没这么容易了。
但这和刘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他自己当皇帝的时候,容得下功臣之后也建功立业。至于儿孙容不容得下,功臣的子孙能不能永续富贵,刘盈才不管呢。
大汉会灭亡,皇帝制度会灭亡,连地球未来都会灭亡,管那么远干什么?
现在,刘盈要搞事,搞事需要人手。叔伯是不可能为他所用,他当然要“策反”勋二代。
当什么听话的乖宝宝,全来陪我搞事!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凭什么只让父亲立功?
刘盈再次遗憾,若不是他实在年幼,想搞事也搞不了太大,就把阿父一脚踢出开国皇帝序列,让他和李渊坐一桌,这才舒坦啊。
“说吧,盈儿,你要做什么?”心态崩了的曹窋破罐子破摔。
萧禄、萧延都站在刘盈这边;吕台连个家丁都没有,还有吕禄拖后腿。自己独木难支,反对也无用。
被强迫入伙也会挨打,主动入伙也不过是挨打。
反正将来阿父都要鞭笞我几百下了,我还在乎现在挨打吗?哈……哈哈哈!
曹窋把萧禄和萧延的手臂甩下来,咬牙道:“说吧,你要做什么,我全力配合!”
什么阿父,我不管啦!
我还是总角少年的时候就开始为喝醉的阿父收拾烂摊子,这次我要让阿父给我收拾烂摊子!
见刘盈三言两语就把曹窋的心态说崩,萧禄和萧延对视了一眼。
罢了,他们是最先心态崩的人,能理解。
当刘盈让萧壮壮给他们传递书信,他们心态老早就崩了。
阿父是千古名相,韩信是阿父认可的国士无双,我们兄弟二人呢?给阿父遣到军中为将,功劳立了不少,爵位一个都没捞着,阿父生前死后都不能在朝中为官,后世人都认为他们是犬子。
刘盈一番添油加醋,让兄弟二人辗转反侧,气得双目通红。
他们现在正是最具有反叛精神的年龄。或许经历过乱世争夺后,他们会认可父亲的做法,家族的安稳才是重中之重。
现在萧何自己都还没有出人头地,萧禄和萧延可一点都不服气。
父辈造反也是造反,他们造反也造反。现在刘叔父已经反了,阿父肯定偷偷在帮助刘叔父谋取沛县。他们就算惹出什么大事,去投奔刘叔父就行。
有刘叔父兜底,不怕!
“你们和你们家丁,都服从阿兄的指挥。阿兄会迅速把你们训练成能打仗的模样。”说服兄长们后,刘盈图穷匕见,“丰县虽被秦始皇撤销,但丰邑仍旧是县城的规格,驻兵却不多。只要逼迫王伯父和雍叔父站在我们这边,丰邑唾手可得。”
曹窋问道:“你要怎么逼迫王叔父和雍叔父?”
刘盈笑道:“沛县令让他宠妾的兄长镇守丰邑。只要我把那人的脑袋给王伯父和雍叔父看,他们就不得不反。除非他们把我们都杀干净,否则他俩就是我们的同伙。不说我们父亲和他们的情谊,就说我阿父在外有兵,他们敢杀我们吗?”
曹窋瞪大眼睛:“盈儿,是不是过了?”
刘盈摆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再说了,王伯父和雍叔父迟早也会跟随我阿父谋反。我们不是从大秦手中夺走丰邑,而是从父辈手中夺走占领丰邑之功,抢在他们动手前动手。你们都蒙面,谁也认不出你们,只知道我带着阿兄谋反,别怕。”
他们一想,还真是。
如果他们自己不报出名字,谁知道他们是谁?
至于刘盈带着韩信谋反,他们本就是已经谋反的刘叔父之子,县令都没对刘叔父谋反做出太多反应,又能对他们做什么?
曹窋看向韩信:“你真的会练兵?”
韩信淡淡道:“试试就知道了。”
曹窋道:“好,那就试试,干了!”
他伸出手,握拳。
韩信还不理解曹窋要做什么,刘盈已经握拳,碰上了曹窋的拳头。
萧禄和萧延也笑着与他们碰拳。
吕禄眼巴巴地看向吕台。
吕台骂道:“你还知道看我的意见?我还以为你什么都能自己做主呢。”
骂归骂了,吕台也只能与几人碰拳。
他连家丁都没带,阿父也已经带人帮姑父谋反,他还能怎么办?
吕禄激动地伸出手。第一次,这是第一次啊!他也有朋友了!
“阿兄,你愣着干什么?”刘盈偏头看向韩信。
“来了。”韩信握拳,轻轻与其他几人碰在一起。
这感觉有点奇怪,但心情不坏。
刘盈重新登上驴车。
曹窋等人把守在一旁的家丁叫过来,假借父亲的名义,让他们听从韩信的指挥。
曹参、萧何让儿子带来的家丁都是心腹。他们都知道自家主父会跟随刘邦造反。
曹窋、萧禄、萧延三人一直都是父亲的孝顺儿子,从未违背过父亲的话。家丁一点都不怀疑他们的命令。
再说了,萧家/曹家的小主人也是这么命令,肯定没错。
沛县离丰邑有三十多公里。韩信要在这短短三十多公里的行军拉练中,让这十几人练出最基本的默契。
韩信认为,小菜一碟。
才十几个人算什么练兵?他都不需要费什么心思,轻轻松松就能做到。
不过他很好奇,十几人显然不可能强攻丰邑秦吏的家。
刘盈说一切不用自己操心,只需要练兵。
盈儿能想出什么办法?
韩信一边练兵,一边思考如果是自己,该用什么办法杀掉镇守丰邑的秦吏。
他脑海里排兵布阵,快要琢磨出来时,刘盈却说要先拜访雍齿和王陵。
不是拿了脑袋再去见他们吗?
刘盈再次超出韩信预料。韩信颇有兴趣地继续跟随刘盈胡来。
他坚信自己的聪明一定超出大部分人。只要和军事有关,许多人的行为在他眼中都一目了然。
就连义父刘邦在外募兵,韩信都能猜出刘邦之后会做什么。
唯独刘盈,韩信从来猜不透。
“我们打个赌吧。”刘盈分别对王陵和雍齿笑道,“我如果能摘下县令妻兄的脑袋,你就帮我夺了丰邑,献给我父。雍叔父/王伯父已经同意这个赌约了。我现在就去。”
王陵惊讶:“雍齿居然会同意?!盈儿,别乱来!”
雍齿挠头:“王陵居然会同意?好吧,我也同意。”
当他们聚在一起,发现被刘盈骗了。
刘盈抱着个盒子道:“被我骗了又如何?你们已经在我面前露出反意,现在不帮我,我就去告发你们。”
王陵和雍齿:“……”刘季的儿子比他还混账啊!
但他们确实有夺丰邑的想法,只是畏惧镇守丰邑的秦吏。
不过他们没有指望刘盈能成事。
刘盈这个赌约只是给了他们一个鼓起勇气的借口。
刘季都已经起兵,他们不能不如刘季。
雍齿向来不服刘邦,不想屈居刘邦之下;王陵则自己有大志向,也不想跟随刘邦,只是想与刘邦为同盟。
他们都以为这个计划是刘邦出的,目的是让他们服从。
如果刘盈能砍下秦吏的脑袋,就证明刘邦就算不在丰邑,也能轻松夺取丰邑。
刘邦与他们打赌,是想展现出自己的本事,以招揽他们。
他们不仅惊讶刘邦如此自信,还惊讶刘邦居然已经猜到他们有自立之心。
刘邦才起兵呢,就已经开始行帝王心术了吗?
这难道是和大儒读书学到的吗?
王陵和雍齿会错意后,同意带刘盈去见镇守丰邑的秦吏。
他们不仅是丰邑豪强,也是丰邑的吏,想见上峰十分容易。
现在民贼四起,秦吏心里紧张,不会让他们带家丁前来。
王陵和雍齿只能让家丁守在院外,自己独自进屋。刘盈也不能带太多人。
韩信等人都只能等候在外,等刘盈“砍”了秦吏的脑袋,再负责摆平其他兵卒。
跟随刘盈的,只有冒充刘盈父亲的张苍。
王陵和雍齿看向那个换成一身短打的大儒,都不知道张苍能起什么用。
难道他还能帮刘盈砍人脑袋不成?
韩信等人也很担忧。
就刘盈和张苍二人,能做什么?
吕台拉着刘盈的手:“盈儿,别乱来。你的安危最为重要。”
“我可安全了。”刘盈安抚道,“我这人最重视的就是自己的命。如果没有十分把握,我不会行动。”
韩信无奈:“就算是我领兵打仗,也不敢说有十分把握。除了人为,还有天意。盈儿,不要太自负。”
刘盈嬉笑:“我说十分把握就是十分把握。现在你们不信,等我干完这事,将来可不要再质疑我了。张苍,走!”
张苍半耷拉着眼睛:“你这个孽徒,不仅不肯叫我老师,现在甚至连张伯都不叫,居然直呼我姓名了。”
“你都知道我是孽徒了,还抱怨什么?”刘盈抱着大大的木盒子,也能蹦蹦跳跳。
两人扮作商人父子,被王陵和雍齿引荐给镇守丰邑的吏人。
吏人喜爱新奇和奢侈的物品。听闻有西域商人来贡献奇珍异宝,又是王陵和雍齿引荐,他立刻同意与商人见面。
吏人知道王陵和雍齿与刘邦有旧,该有的谨慎不会少。
王陵、雍齿不仅没能带家丁进屋,自己的兵器也不能带进门。
张苍腰间的长剑也被取下,连刘盈都被搜了身。
见张苍和刘盈都不慌张,王陵和雍齿更加好奇。没有武器,他们还怎么刺杀秦吏?
张苍和刘盈这对假父子在脸上黏了点奇怪的东西,又画上了据说是西域而来的纹路,口音也奇奇怪怪,偶尔还夹杂着几句胡语。
吏人鄙夷地打量他们。
别说吏人没怀疑他们蛮夷的身份,连王陵和雍齿见两人变装,都觉得十分陌生。
张苍说了一大堆好话,大概含义是现在中原有了乱象,商路被阻,他希望能投靠沛县县令。
但以他蛮夷身份,无法轻易见到沛县县令。他听闻将军是沛县县令的妻兄,特意前来拜见。
吏人听张苍叫他将军,脸上露出自得的神情:“蛮夷能有什么奇珍异宝?”
他这么说,就是同意给张苍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了。
刘盈抱着木箱子走上前。
张苍后退一步,以显示自己坦坦荡荡,不是坏人。
见只有一个垂髫小童走上前,吏人放松警惕,听刘盈给他介绍箱子里的奇珍异宝。
“将军,这是羊脂烛,但不是普通的羊脂烛。”刘盈对吏人介绍自己的商品。
羊脂烛被装在密封的陶器中,陶器画着十分精美的图案,并用保留了鲜艳色彩的干花干草作为装饰。
露在外面的羊脂也五颜六色,其中有花瓣点缀,不仅看着十分美丽,还有奇异的味道。
吏人动了动鼻子。这奇异味道和他印象中的任何味道都对不上。
刘盈从周文王伐纣说起,将羊脂陶瓷灯夸得天花乱坠,各种找不到谱的引经据典,听得张苍的手指头微微颤抖。
吏人疑惑:“不过就是羊脂烛,有什么神奇?”
“将军,你看好啦!”刘盈拿出火折子吹了一口,点燃了一支羊脂烛。
羊脂烛点燃后,居然不是普通的火苗,而是迸发出漂亮的火星。
直到靠近羊脂面时,火星才变成普通的火苗。
吏人睁大眼:“这、这是为何?”
刘盈神秘地笑道:“这就是西域不传之秘了。我们的羊脂烛灯还有个漂亮的名字,叫火树银花。将军,等光线暗下来后,火树银花会更加漂亮。”
刘盈又点了一根羊脂烛。
他看着吏人心痒的神情,给吏人选了一个手掌大的半球形羊脂烛灯:“将军,要不要自己试试?我去给将军关窗户!”
吏人颔首,接过刘盈手中的火折子。
刘盈带着谄媚的笑容,去给吏人关窗户。
张苍也起身去关门。
路过想走向前观赏奇珍异宝的王陵和雍齿时,张苍压低声音:“跟我走。”
两人虽不明所以,也跟着张苍一起,装作去关门关窗。
吏人已经吹燃了火折子,将火苗凑近了羊脂烛灯。
这一个羊脂烛灯露在外面的灯芯特别长。火花迸发了好一会儿,才变成普通的火苗。
吏人把羊脂烛灯凑在眼前,观察羊脂烛灯为何能迸发火花。
羊脂烛灯静静燃烧,融掉薄薄的羊脂面,露出黑乎乎的内在。
吏人又凑近了一点。
他眨了下眼睛。
“轰隆”一声,惊雷乍起,吏人惨叫。
羊脂烛灯炸了。
王陵和雍齿猛然回首。
张苍比他们二人更早转身。
在爆炸声响起的那一刻,张苍如猛虎一般,冲到满脸鲜血的吏人面前,反手拔出吏人腰间长剑。
一道剑光从下划到上,又从上狠狠斩下。
吏人的惨叫声骤然停止。
“嚓。”
张苍的剑尖落地。
“啪。”
吏人血肉模糊的头颅也落地。
刘盈将窗户推开。
韩信带着曹窋、萧禄等人在爆炸声响起的那一刻冲进院内,被屋中惊雷吓到的兵卒还未动作,就已人头落地。
刘盈走到张苍身边,抓着吏人沾血的头发,将吏人已看不清面目的脑袋提起来。
他如往常般嬉笑着道:“王伯父、雍叔父,是否认输?”
雍齿天不怕地不怕,现在有点怕。
他嘴唇哆嗦,竟发不出声音。
王陵呆滞半晌,垂目苦笑:“我……认输。”
刘盈笑嘻嘻地提着吏人的脑袋,蹦蹦跳跳往门外走:“那就随我关城门,谋反啰。对了,我要想一个响亮的口号,不能比陈胜吴广差。”
“对了,你们听这个口号如何?”
白帝子死,赤帝子立。
岁在壬辰,天下大吉!
刘盈高举着脑袋向韩信挥挥, 血洒了一地,还有几点血落在了他的脸上。
韩信的眼皮狠狠一跳,吓得后退一步。
刘盈嘲笑韩信:“阿兄,你居然被脑袋吓到!”
韩信上前把刘盈手中的脑袋抢过来, 骂道:“我是被你吓到!”
他不满地环视了周围年长者一眼。
这群人在做什么?居然让盈儿玩脑袋?
现在刘盈还只是顽皮, 如果将来他把人的脑袋也归于自己的玩具, 从顽皮变成了暴虐, 岂不是义父也要二世而亡了?!
曹窋第二个冲进来。
他看到刘盈脸上的血点子, 尖叫:“盈儿!你受伤了?”
刘盈擦了擦脸, 把血更均匀的涂抹在脸上:“没啊, 是别人脑袋的血。曹窋, 我厉害吧?”
曹窋看向韩信手中提着的脑袋:“还真的砍下来了啊。”
萧家兄弟和吕家堂兄弟也冲了进来。
他们都围着刘盈嘘寒问暖,夸赞刘盈厉害。
韩信干咳了一声。
几人立刻谨慎, 乖乖站好。
“趁着混乱,与我去劝降秦兵卒。”韩信吩咐道, “主吏被杀, 他们也会受惩罚。应该能劝降。”
刘盈往外跑:“我去我去……哎哟。”
张苍把刘盈的后衣领抓住:“你安心地待在这里。什么事都你做了,你的叔伯做什么?”
刘盈回头看着张苍, 表情严肃道:“当然是什么都不让他们做, 把他们的功劳全部抢光。”
曹窋等人都露出了笑容,十分赞同刘盈的话。
做事之前他们很忐忑。现在主吏已伏诛, 他们也战胜了守护院落的兵卒,曾经的担忧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丰邑是我们的了!是刘盈和韩信率领我们抢先一步打下来的!
我们真厉害!
王陵回过神, 狠狠给了雍齿背上一巴掌:“回神。跟我去干活。你难道希望什么都让盈儿做了, 等刘季回来狠狠嘲笑你还不如垂髫孩童?”
雍齿狠狠打了个冷颤:“绝对不行!”
唯独被刘邦嘲笑,雍齿绝对不能接受。虽然他时常被刘邦嘲笑。
“那还不快走。”王陵稳住心神。
他走到刘盈面前,把刘盈抱在怀里, 用袖子给刘盈擦拭脸颊上的血迹:“首功是你的。接下来交给我。什么都让孩童做了,我在刘季面前丢不起这个脸。”
“好吧。”刘盈打了个哈欠,“我也正好困了。”
王陵把刘盈放下来,雍齿又把刘盈抱起来。
他狠狠揉了揉刘盈的脑袋:“我以后都不敢点羊脂烛了。”
刘盈大笑:“哈哈哈哈哈。”
雍齿也笑了。
他把刘盈交给张苍:“张伯勇武。”
张苍又恢复了耷拉着眼睛的模样:“还行,一般。快去吧,别浪费时间。留两个人和我一起保护刘盈。”
韩信本想留下,但刘盈不出面,韩信身为刘邦义子,就要代表刘邦劝降丰邑剩下的兵卒。
吕台犹豫了一瞬,拉着吕禄留了下来。
阿父已经去帮姑父的忙,自己和吕禄又是刘盈的表兄,将来荣华富贵不会少,没必要和人争功劳。
何况保护刘盈也是功劳。
现在这群少年郎满脑子都是功劳,野心已经点燃。
刘盈看到系统里突然解锁的经验值,掩着嘴又打了个哈欠,暗自痛骂系统。
他还以为勋二代的经验值解锁之后,会补上以前的经验值呢。没想到所谓补发,居然只限制在今日。
真抠门。
刘盈毕竟还只是个六七岁的孩童。
先驾驶了驴车在丰邑和沛县来回奔波,又精神高度集中地完成了一场演技爆发的刺杀,刘盈的身体和精力都已经到了极限。
他爬到吏人之前坐的软榻上,肚子一翻,仰面呼呼大睡。
刘盈入睡速度过于迅速,韩信等人刚分配好任务,还没出门。
听到刘盈的呼噜声,韩信回头看了一眼,深深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萧禄问道,“担心盈儿会做噩梦?”
韩信面无表情道:“我担心他将来迷上砍人脑袋,变成暴君。”
萧禄:“……”
勋二代们集体沉默。糟糕,他们也开始担忧了。
刘盈如此年幼便能砍人脑袋,将来可不得了。
“以后少让他上战场。”曹窋严肃道。
众人纷纷点头。
王陵和雍齿听着晚辈们的窃窃私语,都颇有些无奈。
造反呢,能不能有点紧张感?
而且我们才刚造反,怎么都在讨论刘盈成为暴君的事了?刘季都还没当上君王呢。
“不得了不得了,我有点紧张了。”雍齿自言自语,“这就是张伯说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还没辉煌过呢,就要被后辈胜过去了?这怎么行?”
王陵默默在心里赞同。
刘盈一觉睡醒,已经换了个地方,身上衣服也换了。
吕娥姁坐在刘盈床头默默垂泪,吓了刘盈一大跳。
刘盈拍着胸脯道:“阿母,你别吓我,我还以为是女鬼呢。”
丰邑到手后,韩信立刻去山中把吕娥姁等人接回了丰邑。
为了刘盈少挨打,韩信为刘盈增加了许多柔弱的戏份。
吕娥姁没想到儿子居然能拎着滴血的脑袋哈哈大笑,真信了韩信的话,以为刘盈受了惊吓。
刘盈沉睡不起,吕娥姁越想越难过,忍不住抹眼泪。
这悲伤,在刘盈醒来时烟消云散。
吕娥姁狠狠一巴掌拍刘盈脑袋上:“女鬼?!”
刘盈捂着脑袋道:“阿母,别生气,我是夸你漂亮!”
吕娥姁不明白女鬼和漂亮有什么关系,但刘盈挤出了讨好的笑容,吕娥姁便骂不下去了。
她抱着刘盈哭道:“你阿父一个人危险,我们母子二人等着他打天下享福就够了。你还年幼,去争什么功劳?你哪还需要争什么功劳?你阿父的不都是你的?”
刘盈笑着抱在阿母的脖子:“我就是想气一气阿父,嘲笑他没用。他还在山里,我已经把丰邑拿下来了。哼,若不是我年幼,哪还轮得到他?”
吕娥姁由哭泣变得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好较劲?”
刘盈用脑袋拱了拱阿母:“就是要较劲。”
刘盈一撒娇,吕娥姁就心软。
虽然刘盈偷跑出山的时候她很生气,但听到刘盈带着韩信等人夺取了丰邑,吕娥姁又是害怕又是自豪,气是气不起来了。
“以后别冒险。”吕娥姁捏住儿子的脸颊软肉,“打天下那么危险的事,让你阿父去做。”
“哦,好。”刘盈随口应下,反正不会照做。
吕娥姁道:“你发誓!”
刘盈发誓:“打天下那么危险的事让阿父做。”
吕娥姁满意地又捏了捏刘盈的脸。
刘盈在心里道,我确实发誓,打天下让阿父来做,但没承诺我不做。阿母真好骗。
阿母很容易就被哄好,刘盈见警报解除,嚷嚷肚子饿,要吃肉。
吕娥姁知道刘盈醒来后会饿,早就为刘盈备好了吃食。曹氏还在厨房里忙碌,给刘盈做更多好吃的。
刘盈吃夜宵的时候,韩信和刘肥正好回家。
他们洗掉了一身血腥,才来拜见吕娥姁和曹氏。
“哪来那么多客套?赶紧来吃饭。”吕娥姁板着脸训斥道,“我看你们饿得说话都没力气了。多吃点。”
刘盈腮帮子鼓鼓,肉没咽下去也要说话:“还是阿父太没用了,害得我和阿兄们劳累。”
刘肥看到刘盈就想哭,但吕娥姁在这里,他又不敢扑上去哭,只能泪眼婆娑地瞅着自家吓坏了的幼弟。
韩信反驳:“盈儿,你我劳累,不是因为你想抢在义父回来前攻占丰邑吗?”
刘盈仰头把嘴里的肉咽下去,抓起羊奶咕噜咕噜灌。
他擦了擦嘴角的奶渍,打了个响亮的奶嗝:“那还不是阿父没用?如果他比我更快攻占丰邑,我不就没事可做了?”
“吃你的,话真多!”吕娥姁把切成三角形的肉饼塞进刘盈嘴里,“你们也别说话了,赶紧吃。”
见阿母生气,韩信和刘肥一个不敢再说话,一个不敢再哽咽,都乖乖吃饭。
曹氏笑着给两人的碗里添满肉羹,让他们多吃点。
刘盈吃饱之后,漱口洗漱,又倒头就睡。
这次他一觉睡醒,刘邦正坐在他床头默默地看着他。
刘盈抱怨:“昨天阿母扮女鬼吓我,今天阿父扮男鬼吓我。虎毒不食子,我怎么会有如此不慈的父母?真是太难过了。”
刘邦一腔愁绪被刘盈念没,只能给儿子翻了个白眼。
逃跑那晚吃完蛇肉,他第二天酒醒,就想到了用斩白蛇为自己造势。
刘邦刚用上赤帝子和白帝子的说辞,手下人增加到了一千人,已经占了几个小山村,抢了几伙秦兵,换了武器,有了军粮。
他正想联系萧何等人,与他们里应外合夺走丰邑。王陵策马来寻他,说丰邑被刘盈夺了,让他赶紧回去坐镇。
刘邦满头的雾水都快化作暴雨落下了。
谁?刘盈?
我儿子才多少岁,他怎么还能攻城略地了?
刘邦本以为是韩信发威,细问之后,韩信确实展现出了他的能力,但主导此事者,还真是自己六七岁的幼子。
他让奚涓和卢绾带着兵慢慢赶路,自己急急忙忙骑马连夜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