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吧,嗨,那你是第一个真正知道我秘密的人。”刘盈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我,刘盈,你信吗?”
贾诩想了想,道:“我信。”
“我就知道你不会信,肯定要说我是阿父……”刘盈瞪大眼,“啊?你信了?”
贾诩看见刘盈惊讶的神色,眉眼间多了一抹柔色,竟显得面目不那么平凡了:“信。汉哀帝不该是你这模样,那为何不能有一位汉惠帝,是你这模样?”
贾诩确实立刻就信了。
若刘盈自称“刘邦”,贾诩可能还有思量一下,刘盈是否开玩笑。
但汉惠帝,真没什么好冒认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眼前之人是汉高祖刘邦。汉高祖或许会假借自己儿子的名字胡来。
但贾诩了解刘盈,刘盈偶尔表现出的灵动气质,表明他定是被家里人溺爱的儿郎。
他收集的“张盈”的信息,也表明“张盈”是个活泼开朗的年轻人。
汉高祖或许洒脱,或许不羁,但以他起兵时的年龄,已经扮不了年轻人。何况汉高祖绝对不是在衣食无忧父母溺爱下长大的富贵子弟。
小皇帝在衣食上还是蛮挑剔的,一天要吃好几顿的肉。
刘盈和贾诩相处时,没有和贾诩透露太多自己的秘密,贾诩没有一开始就锁定刘盈或许是汉家祖宗。
但刘盈自称“刘盈”了,贾诩便很好确认刘盈的身份了。
还是那句话,汉惠帝有什么好冒认的。
身为汉人,贾诩有些唏嘘:“读史书时,我时常想,若汉惠帝再年长些,在汉高祖无暇顾及他之前便已经长于汉高祖膝下,接受汉高祖悉心教导,长成如汉高祖那般的人物,大汉会如何。不过文帝、景帝、武帝都是明君,若换掉他们,我会更遗憾了。”
刘盈乐道:“那你不用担心了。我儿子就叫刘恒。”
“什么?!”贾诩比之前还惊讶。
刘盈笑道:“我没说他就是你所知道的汉文帝。只是我还没成婚时,阿父就给我的长子定下了‘刘恒’这个名字。弟弟们的名字中正好缺了‘刘如意’和‘刘恒’。冥冥之中或许真有什么定数吧。”
贾诩心神激荡,阖目静了一会儿心,才遗憾道:“可惜你英年早逝。”
刘盈骂道:“屁,谁英年早逝啊,我还没死呢。”
贾诩再次震惊,这次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刘盈坏笑道:“你就当我做了一个梦吧。梦里我在当刘协,醒来后我还是汉太子呢。明年我才接受阿父禅位。啧,阿父那孽子,我刚弱冠他就想禅位,还好我跑得快,带着壮壮跑去西域玩了。哦,壮壮是我妻子,萧伯父的女儿,我的青梅竹马。你要看我妻子的画像吗?”
刘盈对贾诩扔了一大堆让贾诩消化不良的信息,凭空拿出一张画轴,对贾诩炫耀自己的妻子。
贾诩把画轴接过来,把刘盈凑过来的大脑袋推过去:“你多少岁了?怎么还如顽童一般?”
刘盈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已过弱冠,二十多岁,未满而立。”
贾诩话语中不由带了一丝嫌弃:“快而立的人,怎么还如顽童一般?”
刘盈耸肩:“那没办法。父母尚在,我为何要成熟?”
贾诩沉默半晌,才无可奈何道:“高祖高后肯定对你很头疼。你刚刚甚至称呼高祖为‘孽子’??”
刘盈自得道:“我当着他的面都这么叫,他也这么叫我。阿母嘛,她终于已经习惯,不会被我和阿父气哭啦哈哈哈哈。”
贾诩很难把高后和“气哭”二字联系在一起。
但他转念一想,如果刘盈从小就是这副模样,那高后或许会少许多磨难,可能心底真的能柔软到被不孝子气哭的程度。
一个正常人,见到儿子和丈夫互骂对方孽子,是一定会气哭的。
他展开画轴,仔细端详画中女子的模样。
贾诩夸赞道:“灵秀之气充盈,萧相国的女儿,就当是如此模样。”
刘盈摇头:“萧伯父说,他没有这样的女儿,这样的女儿不是她和萧伯母生养的,是从河里捞回来的。”
贾诩:“……养女?”
刘盈继续摇头:“亲女儿。可能因为壮壮的性格和我比较相似的缘故吧。那没办法啊,壮壮就是这么优秀,和我一模一样。”
贾诩卷好画轴,不忍再看画中女子。
萧相国真是辛苦了。
他不再打探刘盈的私事,免得刘盈说出更多刺激他心脏的皇家秘闻:“既然你说现在的你只是入梦,那你梦醒时,难道能将梦中的事告知高祖?”
刘盈烦恼道:“对啊。阿父要求可多了。我这次回长安,就是他特意叮嘱我,让我去长陵帮他炫耀,他有一个好儿子。”
贾诩嘴角微抽。
嗯,高祖之风就是如此。所以汉高祖让儿子覆灭大汉也是正常的。
虽然面前之事太神异,但刘协变成张盈之事已经足够神异。贾诩之前只在书中见过神异之事,如今亲眼见到,倒也能接受。
刘盈说这只是他的一场梦,贾诩也能接受。
书中有写,一些贤人说自己是在梦中,大梦一场后回到现实。
如庄周梦蝶,蝶梦庄周,有何不可?
刘盈比他们神异的地方,大概是能断断续续做许多次梦吧。
贾诩突然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那你家中所藏半卷留侯兵书?”
刘盈捂着嘴笑:“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张伯父还蛮勤快的,或许你有生之年能看到全卷。”
贾诩眼眸发亮:“还有其他的?”
刘盈点头:“淮阴侯兵书看吗看吗,我的阿兄可没死!”
贾诩带着仿佛朝圣般的肃穆神情道:“我不适合学淮阴侯的兵书。淮阴侯的兵书该你来学。萧相国和曹相国的治国之道你也带来了?”
刘盈道:“萧伯父很忙,没写多少。你想问什么,我帮你带回去。曹伯父你就别想了,他在正事之外就是个酒蒙子,别说你有生之年,我看他自己有生之年,都不一定攒得出一本治军治国的心得。”
贾诩脸上肃穆的神情崩塌了:“你不……高祖不劝劝?”
刘盈讥笑:“阿父只会和曹伯父肩膀搭着肩膀,一起酗酒!”
贾诩重重深吸了一口气。
好吧,是啊,高祖之风就是如此。
贾诩十分遗憾。以曹相国与高祖相似的洒脱性格,恐怕真的难以留下多少心得。
曹相国恐怕连口述让别人记载都懒得做。
贾诩浑身难受:“使君,高祖纵容友人,你可要好好照顾他们的身体啊。”
刘盈难得露出痛苦神色:“在努力了,很努力了。”
贾诩失笑。
听刘盈所言,汉初贤才们大抵都还活着吧。汉高祖都要当太上皇了。
刘盈为了长辈的身体,肯定很努力了。
贾诩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态,不适合在乱世中苟活。
但人非草木。他在长安与刘盈几乎日日相处,对待在家乡躲避的孩子,都没有如此用心过。
刘盈对他交付信任。他为刘盈保守秘密。
几年后重逢,他一眼认出了曾经的弟子,曾经的弟子也再次对他交付了所有信任。
罢了,既然逃不掉,那就洒脱一些吧。
身为汉人,听从汉高祖的命令,协助汉太子覆灭大汉,重建新王朝真是一件极有趣的事。
只想在乱世苟活,为家人寻得富贵的贾诩,只因“帝师”二字,竟生出些使命感了。
刘盈不意外贾诩会选择自己。
贾诩,又一条在赛博斗蛐蛐中评价“三国中的大汉忠臣”中的漏网之鱼。
为了自保,贾诩曾怂恿李傕等人攻打长安,让长安被战火焚毁,吏民死伤过万。
但同样是贾诩,多次在董卓、李傕、郭汜处周旋,保全汉献帝的性命,帮助汉献帝东归。
贾诩一生中,唯一一次没有选择更稳妥的道路,也是因为汉献帝。
李傕、郭汜等矛盾日益激烈时,张绣劝贾诩与他一同离开长安,贾诩却因汉献帝在长安,拒绝了张绣的好意——“吾受国恩,义不可背。卿自行,我不能也。”
直到汉献帝被曹操接走后,他才奉还印绶,辗转几处,去投奔张绣。
这乱世之中,许多人都如此矛盾。
贾诩献策长安之乱,但也极力在李傕、郭汜处周旋,常出些济民之策。在他未离开前,李傕、郭汜保持着表面的和平,关中大致还算安稳;
贾诩为自保可以不顾长安城中汉献帝的性命,也从不在意在曹操处的汉献帝,但他却冒着性命危险帮助汉献帝东归。
此次副本,贾诩为自保制造长安之乱前,刘盈便在董卓与吕布拼杀的混乱中逃走。
贾诩只是在西凉军阀中缝缝补补,还未曾扬名。
刘盈相信,自己承诺给贾诩富贵安稳,贾诩或许更想当萧何、曹参。
不过毒士也没什么不好,陈平非常非常好。
谁要是说陈平的坏话,刘盈就去掀谁家屋顶!
哦,周勃和灌婴除外。这两人陈平说很热闹,看着他们嫉妒的嘴脸很开心。
既然坦白了秘密,刘盈打开了话匣子,嘀咕起陈平和周勃、灌婴二三事。
贾诩皱着眉头,表示非常不想听。
“你还是赶紧出去,安一安你友人的心。”贾诩道,“他们虽才高,但年少,恐怕正在忧惧中。还有孙策和周瑜那里,你不解释吗?”
“嗷,行吧。我还想让他们多忧惧一下呢。贾诩你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刘盈放下腿,站起来。
贾诩叮嘱道:“虽然你可能不习惯,但还是别把高祖之气带出来。我便罢了,若其他士人有字,你不可太过无礼。此时与汉初不同……”
刘盈捂住耳朵,瘪嘴:“贾师傅,你好烦。”
“师傅”,乃是对老师的尊称,也是教导太子之官的称呼。
刘盈还是傀儡小皇帝时,就叫贾诩“贾师傅”。
听见熟悉的称呼,贾诩眼中难以抑制地涌出热意。
他为内在已过弱冠还如顽童般的小陛下理了理衣襟,板着脸道:“你若听了,我便不烦你。”
刘盈放下手,有气无力道:“好不容易逃离了长辈的碎碎念,怎么在梦里还有师傅念我,好烦啊。”
贾诩哭笑不得。
他轻轻拍了拍刘盈故意弓着的背:“背挺直。”
刘盈叹气:“好。”
贾诩眨了眨眼睛,忍住了眼中的热意,声音柔和道:“这些年,辛苦了。”
刘盈笑道:“还好还好,我很厉害,不辛苦。”
贾诩大概明白,刘盈快到而立,还能如顽童般的原因。
恐怕不止高祖高后,就是萧相国、曹相国等长辈,也不忍对刘盈念叨太过吧。
刘盈这样的孩子,总是容易招人溺爱的。
重新打开房门,刘盈询问小伙伴们在干什么。
他带着贾诩前往临时驻地的校场,看张绣和赵云切磋。
张绣虽心眼不多,但年龄已经快到而立了,与赵云相仿。
两人切磋有来有往,看得孙策手痒,也上去打了一场。
孙策经验不足,不久落败。但张绣已经对孙策的身手十分惊讶。若孙策再多些磨砺,可能自己就会败于孙策之手了。
打过一场,大家就是好兄弟。
孙策勾着张绣的脖子道:“我算什么?张盈才是个畜生。每和他打过一场,他就比之前强一些。”
周瑜见孙策可能猜出“张盈”的真实身份,还口无遮拦继续骂“张盈”是畜生,又是敬佩孙策的洒脱(缺心眼),又是担忧孙策和“张盈”过分要好的友情。
“啧啧,背后说人坏话可不太好。”刘盈高声道,“谁是畜生?我这叫天才!天才懂吗?唉,我能理解,太优秀的人就会招人妒忌。你看看你妒忌的嘴脸,难看,太难看。”
“谁妒忌你啊!妒忌你这张嘴永远吐不出人话吗!”孙策松开张绣,就要去狠踹刘盈。
刘盈抬脚挡住孙策的狠踹。
两人使出无影腿,“噼啪”对战后,同时捂腿痛呼。
张翼已经在两人互踢的时候去拿膏药。
周瑜和法正一人按住一只大顽童,帮他们把乌青揉开。
一番折腾,周瑜心中也忧虑不起来了。
真实身份是谁有什么关系?“张盈”的性格难道还会变吗?!
“有客人在,你们俩能不能安分一点!”好脸面的周瑜怒道。
刘盈抠鼻,孙策学刘盈抠鼻。
“客人?哪里有客人?”
“对啊,不都是自己人?”
周瑜抽出剑,要砍掉刘盈和孙策抠鼻子的手。
诸葛亮冲上去抱住周瑜的手臂:“算了算了,别气别气,气不完的。”
刘盈和孙策放声大笑。
贾诩扶额。
唉,这里过分热闹了,看来今后有的是头疼。
有刘盈和孙策这样不正经的人带动, 气氛怎么也严肃不起来了。
刘盈向小伙伴们介绍贾诩为“贾师傅”时,小伙伴们也假装不知道“师傅”另一个含义,只当刘盈好不容易得到一个正经谋士,顺着杆子往上爬, 拜其为老师了。
刘盈设宴宽待贾诩和张绣, 然后压低声音对贾诩道:“贾师傅今日就和张绣住吧。他快吓坏了。”
贾诩嘴角浮现笑意。
张绣自以为掩饰得很好, 陛下还是看出来了。不愧是陛下。
刘盈拉住还想找张绣胡闹的小伙伴们:“你们没有问题想问我吗?”
法正把孙策和周瑜推到前面:“我们没有, 他俩可能有。”
孙策抱着手臂道:“我问, 你就答吗?”
刘盈也抱着手臂道:“先跪下来叫阿公。”
孙策攥紧拳头, 要砸向刘盈那张可憎的嘴脸。
之前刘盈说的是认其为主, 现在变成叫阿公了?!
周瑜帮刘盈挡住孙策的拳头:“你小心伯符当真。”
刘盈惊讶地瞪大眼睛:“什么?伯符会当真?”
他把瞪大的眼睛笑成弯月:“那也没关系, 我可以认下伯符这个儿子。”
周瑜不拦了。
刘盈长那张嘴,就是为了讨打。自己为何要阻拦?
他兜着手, 看着刘盈和孙策一边厮打,一边往刘盈居住的院落走。
周瑜和法正等人缓步跟在两个幼稚鬼身后。他们今日都要宿在刘盈院落了。
“张盈这样的人, 你们真的能真心跟随他?”周瑜满脸嫌弃。
法正笑道:“为何不能?不是很有趣吗?”
诸葛亮频频点头:“很有趣。”
庞统和张翼没说话。
他们二人其实认为“张盈”的性格还是改一改更好。但他们知道“张盈”更多的秘密, 就猜测“张盈”的性格恐怕是改不了了。
既然“张盈”不能改,他们就只能自己适应。
周瑜道:“匡扶大汉这么严肃的事, 你们追寻的是有趣?”
法正摇头:“他可不会匡扶大汉。”
周瑜瞥了法正一眼:“他怎会不匡扶大汉?”“张盈”就是大汉皇帝, 大汉皇帝怎会不匡扶大汉?
诸葛亮戳了戳周瑜的手臂:“你焦虑什么?再走几步路,让张盈自己给你说。”
周瑜深深叹了口气。
他就是焦虑啊, 越接近真相越焦虑。
“别焦虑,你越焦虑, 张盈就越会逗弄你。”诸葛亮继续戳戳,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恶趣味。”
周瑜阻止诸葛亮作乱的手:“好,好,不焦虑了。别戳。”
虽然诸葛亮年纪最小, 但周瑜莫名和机灵古怪的诸葛亮最合得来。两人相处仿佛兄弟,周瑜很是宠溺纵容诸葛亮。
孙策笑话周瑜,周瑜就是想要一个和他一样聪明的弟弟,才把诸葛亮当弟弟。
刘盈持反对意见。他说周瑜是想要一个诸葛亮那样聪明的儿子,把诸葛亮当儿子。
周瑜以追打刘盈但不追打孙策的方式,证明孙策的猜测可能是正确的。
刘盈等人打打闹闹回住处时,贾诩已经和张绣关上了房门。
“张使君让我劝慰你。”贾诩开门见山道,“他看出你在装傻。”
张绣脸色瞬间煞白。
贾诩失笑:“他看出了却让我悄悄劝慰你,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张绣支支吾吾了半晌,道:“张使君真的是陛下?不应该啊,陛下的年纪……”
贾诩道:“他自幼就比别人长得高大,几年过去,你们认不出他很正常。是我的错,我不小心叫出了他的身份。”
张绣局促不安道:“会不会给他带来很大麻烦?给他带来很大麻烦,他会不会杀了我等?”
贾诩轻轻抚了抚张绣的背:“冷静下来。你应该看得出张使君一点都没有慌张。只有你很慌张,来,喝点水,深呼吸。”
屋里已经备好了一壶热水,就放在屋内的小炉上温着。
贾诩为张绣倒了一杯水。
张绣拿着杯子就喝,把嘴皮子烫到了,差点把水杯丢出去。
疼了一下,他倒是稍稍冷静了一些。
“是啊,陛下……张使君很冷静,似乎不在意身份被叫破。”张绣愁眉紧皱,“他真的不在意?”
贾诩道:“他在意什么?”
贾诩把他和刘盈关于刘盈身份暴露后可能会有的发展那一番对话,精简了一下,告知了张绣。
“你我就算暴露了他的身份又如何?或许张使君有麻烦,但我们会有更大的麻烦。”贾诩道,“我们与他没有仇恨,不会做此事。”
张绣仍旧很忧愁:“我们是董卓的部将,怎么会与他没有仇恨?”
贾诩笑道:“他唤我为师傅,让心腹与你交好,就证明他认为与你我没有仇恨。”
张绣双手抱着头叹气:“我只能归附他吗?”
贾诩摇头:“以他的性格,你不归附他也没关系。只是张小将军,你不认为张使君很神奇吗?”
“文和,你直呼我姓名即可,我又不是世家子弟,不在意这个。”张绣深呼吸,“神奇?是很神奇啊。他是怎么逃出的长安,又是怎么到达的汉中?我听闻张盈投奔米贼时,已经有部曲了。”
贾诩补充道:“不仅有部曲,还在关中有了令人侧目的战绩。”
刘盈袭击县城,掠夺粮草,虽没有行暴虐之事,也像个寻常黄巾贼和米贼那样的匪徒。
他的战绩在天下人眼中可能不算什么,但贾诩等人盘踞关中,还是略知一二的。
刘盈的消息自出现在贾诩等人面前,到刘盈进入汉中,可是从无败绩。
就算面对三四倍于他的其他匪徒联合围攻,刘盈都能从容获胜。
他的兵不像是刚拉拢的乱民,倒像是一直跟随他的部曲。
所以“张盈”自称留侯后人,落魄官宦子弟,不太出名的地方豪强,无人不信。
“张盈”有家养的部曲,家世肯定不错。
如果“张盈”是刘协,那就太令人震惊了。
小皇帝孤身逃出皇宫,别说没有护卫,可能连口粮都很少。
若是寻常人,可能已经在乱世中饿死了。小皇帝是怎么迅速拉起一支颇有战斗力的部曲?
更别提短短三年,“张盈”便以世家贤士闻名天下,得到刘焉、刘表、曹操、袁绍四位最强大的诸侯的认可。
“张盈”啊,真的太神奇了。
张绣压低声音道:“他莫非有汉家先贤庇佑?能三兴大汉?”
贾诩想起刘盈的话,失笑:“不,他说他想让大汉入土?”
张绣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贾诩坐在张绣身边,眉眼柔和,语气慈祥,就像是在提起自己喜爱的晚辈般:“张使君言,大汉腐朽,该破而后立。”
“总之,就是这样。”刘盈和小伙伴们在地上歪七扭八围成一团坐着,“不过别叫我刘协,我不认这个名字。我就是张盈。”
即使已经猜出,周瑜也暂时被震惊得不能言语。
孙策喃喃道:“天啦,你是怎么逃出来的?难道真的有汉家先贤庇佑?你要三兴大汉了?”
刘盈撇嘴:“兴个屁啊,我留侯后人,是要开创新的王朝。腐朽的大汉赶紧去死。”
孙策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像是做噩梦的时候想把自己拍醒。
周瑜身体一歪,被诸葛亮撑住。
诸葛亮对周瑜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他在周瑜问“张盈”为何不匡扶大汉时岔开话题,就是等着看周瑜被吓到。
周瑜无奈地瞥了诸葛亮一眼,又看向法正、庞统和张翼。
这几人脸上也带着看好戏的神色。
行吧,他们大概早就知道“张盈”那高远的志向。
好,很好。
周瑜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要隐瞒你的身世一辈子?”
刘盈点头:“等当了皇帝,我还要把自己的谥号去掉。不过一早逝的傀儡皇帝,有何资格上谥号?汉家公卿那些小伎俩真是上不得台面。”
刘盈嫌弃地摆摆手:“区区汉末帝而已。”
法正打断道:“行了行了,你自己的谥号你自己想。哪怕将来你给自己上个恶谥,要如何与群臣解释也是你自己的问题。贾诩是怎么回事?真的是你的师傅?”
刘盈将自己和贾诩的缘分提了提。
听闻贾诩已经察觉刘盈在装傻,却向董卓隐瞒了这一点,他们对贾诩的印象变好。
庞统道:“凭借他这点善意,倒也当得起你一声‘师傅’。”
孙策疑惑:“不对啊,张盈你学富五车,贾诩不过一西凉士人,能教得了你?而且你不是有很多藏书吗?你就带着几个宫人离开长安,藏书是哪来的?”
刘盈道:“我反驳一点,我是孤身离开长安,那几个宫人是见我武艺高强,擅自跟上我。至于我的才学嘛,那才是我真正的秘密。”
刘盈笑了笑:“汉哀帝这个身份,不算什么大秘密,只是没必要说。我一直和你说的,当你认我为主,我就告诉你的秘密,不是这个。”
孙策使劲深呼吸。
这都不算秘密?刘盈的秘密有多可怕啊。
他身体一倒,在地上滚了起来。
周瑜制止住孙策的打滚:“你干什么?”
孙策抱着脑袋:“不行啊,我忍不住好奇心了。要不我们认张盈为主吧!”
周瑜骂道:“你想认你自己认,拉着我干什么?”
孙策眼巴巴道:“我若知道了张盈的秘密,肯定会告诉你。我不能对不起张盈。”
所以你就要拉着我蹚这浑水吗!周瑜真想一脚把滚来滚去的孙策踢开。
“我一直没勉强你,是因为你将来可能会在江东自立。”有了贾诩,刘盈对未来的信心更足,便有底气招揽孙策和周瑜了,“不过就算你将来自立,也不过是被曹操等人打败,投降后给曹操当一个战战兢兢的公侯。那还不如跟着我呢,军功侯肯定比战败侯好。”
孙策不滚了。
他爬起来郁闷道:“你怎知我会输?”
刘盈问道:“以你的出身,江东世家会服你吗?”
孙策瘪嘴摇头。不是人人都和周公瑾一样,不以家世看人。
刘盈道:“你要如何慑服他们?”
半晌,孙策垂首道:“杀。”
“是啊,只能杀。本来这杀戮可以交给属下,你再给予豪族利益,豪族便不会把仇恨集中在你身上。”刘盈眼中带着一丝讥讽,“豪强的身子骨一点都不硬。可惜你连这点都做不到。你的麾下,只有你能打啊。难道你还能这事推到公瑾身上?”
孙策斩钉截铁道:“我自己做出的决定,绝不让他人承担责任。”
刘盈颔首:“就是如此。没有这点魄力,你怎么能在十七岁便聚拢一群人为你征战?”
孙策脑袋前倾:“啊?十七岁?我现在就已经超过十七岁了!”
刘盈笑道:“是啊,这次你父亲没死。”
孙策头疼无比:“什么叫这次?”
刘盈道:“我袒露一点秘密吧。我说现在是我一场梦,你们信吗?我在入梦前,就知道了若这世上没有我的你们的未来。”
孙策有气无力道:“你说什么我都信。你继续说。”
刘盈道:“可不能继续说了,你还没叫我阿公呢。”
孙策扑上去厮打刘盈:“你正经点!”
刘盈笑着挡住孙策,扭头对法正道:“你们还要继续猜?”
法正、庞统、诸葛亮、张翼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不猜了,我们先说!”
刘盈点头,把孙策推开后,对周瑜道:“说真的,跟着我,比他自己单干好。孙吴的政权,以他为开端,但以他的死为奠基。”
周瑜收敛心神,将颤抖的手指藏在袖子里:“我明白。若孙伯父早早战死,他恐怕要在江东站稳脚跟,恐怕要制造诸多杀戮。那时江东定会有许多人刺杀他。伯符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
因为孙策在占领江东后,身边的人肯定也大多是江东的士人。
谁能保证,那些沾亲带故的士人不会受姻亲影响?
周瑜问道:“他本会如何……”周瑜说不出“死亡”二字,话停在半截。
孙策忙爬到周瑜身边,哥俩好地揽住周瑜的肩头,无声地安抚好友。
周瑜瞪了孙策一眼。
你早逝,你自己倒是不急!
孙策对周瑜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虽心里更生气,但周瑜内心的惶恐被抚平不少。
“伯符二十六岁时甩开扈从狩猎时,被几年前所杀一士人的三个门客伏击,射中面颊而死。”刘盈没说孙策所杀的士人是谁。
孙策和周瑜也没想问。
现在他们没有仇恨,将来或许也不一定有仇恨。他们不会为没有的仇恨报仇。
他们只需要知道,孙策死亡的原因有多荒唐,死亡时有多年轻。
孙策唏嘘道:“这也死得太儿戏了。行吧,看来我是必死了。”
狩猎是会清场的,且猎场极大,居然能被三个“门客”正好伏击到,自己身边的人肯定通风报信了。
周瑜的袖子里的双手攥紧:“此事定论便是伯符被几年前所杀的士人的门客伏击而亡?除了刺客,没追究其他人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