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翻身,和刘盈面对面道:“你的意思是……”
刘盈贱兮兮道:“他若打出名声,有了自己的势力,将来长辈还会依附他呢。”
孙策催促:“直接说,你有什么计策?”
刘盈道:“算不上什么计策。你我都是同龄人,我们当白手起家,自己打下一个偌大的名声,将来无论投奔谁都很从容。周郎何尝不想轻狂一把?只是碍于家学,他只能压抑自己。这时候,就只能友人推他一把了。”
他看着孙策的神色,就知道孙策认可了他的话。
如何与孙策一起“谋划”周瑜,他太熟练了。
不然周瑜是那么容易被他坑的吗?
后来周瑜连对孙策都没了好脸色,自己居功首位。
“贤弟啊,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别自称兄长,我才是所有友人的兄长!”
“啧,我就知道你的性格,绝不是传闻的那样。说吧,我们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生米煮成熟饭呗。”
“哇哦,刺激。他会砍死我们。”
“不会不会,他打不过你我。”
“也是……”
周瑜正打算睡觉,和刘盈抵足而眠的孙策来寻他喝酒,说自己心有苦闷。
善解人意的周瑜当即放弃睡觉,与孙策喝酒聊天,直到半醉才睡下。
第二日,周瑜感到身下摇晃,艰难地睁开宿醉的眼。
孙策就坐在他身旁,对他报以歉意又顽劣的笑容。
周瑜动了动身体……嗯?动不了?我被捆住了?怎么回事?
他张口询问,发现嘴也被绑住了。
周瑜:“……”彻底懵了。
旁边的华佗悄悄路过。
华佗和张仲景在袁绍处切磋一番后,张仲景虽不喜华佗,但也很不舍分别。可他挂念家人,在刘盈再次启程时, 还是返程回家。
回家前, 张仲景也如华佗一样, 将自己精心整理的医书交给刘盈, 希望刘盈能替他教授给更多的人。
对刘盈给予的“已故隐士孙思邈的医书”, 张仲景非常郑重地以家门发誓, 一定会用心钻研, 竭力造福病人。
已故隐士……没出生怎么不算一种已故?
刘盈总是能吸引怪人。本性离经叛道的华佗, 和刘盈相处极为融洽。
眼见乱世降临,自己四处乱走可能遭遇危险, 华佗在刘盈的劝说下,选择暂时留在刘盈身边。
若刘盈真能在益州站稳脚跟, 他便把家人接来, 让家人换个地方隐居。
至于研究医术所需要的活着的、死了的病人,华佗相信刘盈会鼎力帮忙。
既然给刘盈当客卿了, 那么绑人这点小事, 华佗也只能照做。
他背着手摇摇头,总感觉自己上了贼船。
但思及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华佗便也无所谓掌舵的人是贼头子了。
孙策为周瑜解绑。周瑜麻木地填饱肚子。
孙策讨好地笑道:“公瑾,别生气了, 我只是不想离开你。”
肚子里有了些东西, 周瑜僵住的脑子终于转动起来。
他郁闷地瞥了孙策一眼:“你可照实对我说。若你请我与你同行,我会同意。”
刘盈猛地一拍旁边人的大腿:“我就这样说,他非不信你!”
法正回了刘盈的大腿一巴掌:“你拍你自己的腿, 拍我的腿干什么!”
刘盈理直气壮道:“谁让你离我这么近,活该。”
法正忙把诸葛亮拉过来,插他和刘盈中间。
叼着一只烤麻雀的诸葛亮:“???”
他如兔子一样蹦起来,逃到庞统身边。
老实人张翼怕族兄尴尬,便主动来到刘盈身边。
法正把张翼挤走,继续与刘盈挨着。
张翼:“……”
庞统又把被法正故意欺负的张翼拉到了自己身边。
他心很累。
庞统曾经对外表现出的二十多岁的年龄是假的。他真实的年龄和张翼差不多。
但他怎么发觉,自己可能真的是伙伴中最为成熟的?
法正和刘盈真是坏得冒泡,每日不欺负个人就不舒服。
庞统将视线投向孙策。
很敏锐的孙策迎上庞统的视线,对庞统回以一个阳光灿烂且很好看的微笑。
颜值垫底的庞统默默收回了视线。
和刘盈同流合污的人又多了一位,希望那位周瑜是个成熟的人。
刘盈毫不客气地甩锅,若是别人做这种事,孙策就笑一笑把锅接住。
本来也是自己的决定,该自己承担责任。
但甩锅的人是孙策一见如故的刘盈,那孙策就不干了,立刻反过来把锅狠狠罩在刘盈头上。
你的错,是你的错。你的主谋,你才是主谋。两人幼稚地吵架,吵得周瑜刚苏醒的脑子嗡嗡嗡响,又要木过去。
周瑜忍无可忍,先扣住孙策的后脑勺,狠狠给了挚友脑袋一下,又对刘盈勾了勾手指,要和刘盈比试比试。
刚头部遭遇友情重击的孙策忙抱住周瑜的手臂:“你别和他比,他不懂得留手!我来我来,我替你和他比!”
周瑜深吸一口气:“在你眼里,我很弱?”
孙策耿直道:“不如我。”
周瑜想夺马拂袖离开。
刘盈大喊:“跳他背上!”
孙策一个纵扑,挂在了周瑜背上,差点把周瑜压地上。
周瑜怒道:“下来!”
孙策嘻嘻笑道:“公瑾别生气了。是我的错,我应该更信任你,直接请你与我同行。”
刘盈想去凑热闹,被法正捂着嘴拖走。
法正压低声音道:“周瑜……周公瑾原本未生气,都是你火上浇油才令他生气。”
刘盈扯开法正的手:“我知道啊,所以我才火上浇油。怎么能让孙策这么容易就过关?”
法正拉走刘盈的时候,庞统也带着另外两个小伙伴离开。
诸葛亮把烤麻雀的骨头都嚼碎吞了进去,舔了舔嘴角道:“张盈,你当着孙策的面亲亲热热叫他孙郎、伯符,背着他的面就直呼他孙策。这可不是友人的行为。”
刘盈纳谏如流:“哦,我以后会注意。”
庞统从诸葛亮和刘盈的对话中察觉了点什么,疑惑地看向刘盈。
张翼也已经成长了,听明白了诸葛亮话里的含义。
仗着自己是刘盈族弟,张翼直接问道:“兄长似乎并非完全认可孙策?”
刘盈毫不掩饰道:“孙坚和孙策这父子二人是吴地豪强,颇具吴地野蛮之风,做事底线很低,屠城灭族之事不会少干。不过此世大部分人都如此,所以我不认可,也不会对他们有偏见。何况孙郎的脸好看。”
张翼:“……兄长,最后一句话可以不用说。”
庞统阴阳怪气道:“看来你的友人中,只有我的脸不受你认可。”
刘盈点头赞同:“你是不是很自傲?自傲得都快膨胀了?你的才华和人品居然高到能填补你长相的劣势。”
庞统嘴角微抽:“你夸人的话,真是让人不想听。”
法正嫌弃地看了庞统一眼,飞速把视线移开。
看你笑成这样,就是嘴硬。
师承阿父的端水神功,今日刘盈也轻松打消了小伙伴们的嫉妒修罗场。
再见到孙策时,刘盈更加热情。背着孙策时,刘盈也再没叫错过称呼,与看见孙策的脸时一样热情。
其实刘盈直呼孙策的名字不是对孙策有意见,只是性格使然。
他骨子里还是那位大汉太子,对谁都爱直呼姓名。
每当刚进副本的时候,刘盈都得调整一下心态,重新融入一次角色。
周瑜确实好哄。
虽然被绑走很生气,但孙策说自己离不开他,周瑜就不生气了。
他若有气,也只会对刘盈发,认为是刘盈带坏了他的好兄弟。
刘盈早就习惯周瑜的迁怒,保证会再接再厉,更上一层高楼。
周瑜本只需要刘盈一个道歉,就能大度地原谅刘盈的乱来,并结交刘盈这个好友。
看见刘盈可恶的嘴脸,周瑜就硬着脖子不肯与刘盈和解。
孙策也不劝。他看得出来,周瑜已经认可刘盈为友人,才会发脾气。
不过这话他不能说出来。公瑾有时候脸皮挺薄,会恼羞成怒。
孙策和周瑜与刘盈同行后,刘盈行事就更为大胆。
虽然周瑜在和孙策同行时是孙策的谋士,但论骑马打仗,周瑜的本事也算佼佼者。刘盈便把周瑜当战将用了。
孙策试图让好友到后方躲着。刘盈三言两语,就激得周瑜主动披挂上阵。
孙策气得去踢刘盈的屁股:“公瑾受伤了怎么办!”
刘盈踢回来:“那正好,一定要伤到脸上,这样就没人与我比美了。”
孙策指着自己的脸:“你再说一次?”
刘盈嘲笑孙策:“你这么重视容貌,会不会脸上划个口子,就把自己气死?”
孙策没气死,他气乐了:“我打仗时脸上没少划伤吧?”
周瑜把老说着没有营养的话的两人赶走。
闭嘴,一边去,别吵我与其他人开会!
怎么去长安,怎么回汉中,他们需要谋划路线。
刘盈和孙策都是甩手掌柜。
与西汉不同,整个东汉时期,关中都遭遇了很严重的打压。
没有朝廷的支持,关中很容易遭遇匈奴和西域袭击。关中士族就是在此时缓慢转变成了关中豪族,与凉州、巴蜀豪族、胡人大族等合流,脱去了楚楚衣冠,露出了肌肉鼓鼓的膀子。
法正在袁绍处拜访的半隐退的公卿,除了少数真的心系大汉,见大汉走入末路而心灰意冷的大汉忠臣之外,大多是关中士人。
能跟在袁绍身边的关中士人,在本地都是建了坞堡自给自足的豪强。法正获得了他们的认可和介绍信,刘盈回长安的路线,就可以以这些人的坞堡为“补给处”。
虽然会稍稍绕一些路,但有补给和支援的益处更大。
作为交换,刘盈会帮坞堡清理附近匪患,并借此机会招揽壮士。
公卿从长安回到中原,讨董联军也全部回到自己的地盘。别说关中,连赵地大部分区域都处于无人管理的地带。袁绍、曹操、袁术所盘踞的中原地区,几乎就是从洛阳那里竖着画一条线。
从东往西,依次是黄巾军残余的地盘、黄巾军中分裂出的黑山军的地盘,然后,便是西凉军军阀盘踞之地。
董卓虽死,西凉军阀实力尚存。
原本历史中郭汜、李傕等人占据长安,并在之后几年因内战将西凉军的实力几乎消耗一空,关中也更加萧条。
因刘盈诈死,他们没有挟持小皇帝,也没有因为是否放小皇帝东归而产生矛盾,倒是维持了表面上的和平。
不过西凉军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郭汜、李傕等人皆是匪徒而非枭雄,西凉军涌动的暗潮定会爆发。
年轻人总是很有野心,很想做一番大事。何况一群天才青少年。
法正拿到了关中豪族的推荐信,想要平安走到长安和汉中并不难。
即使在西凉军的地盘上,如果只是路过,他们也会行个方便,不会特意得罪人,消耗自己的力量。
几个西凉军的兵头子自己也知道内乱一触即发,没人会想主动削弱自己。
可法正等人商议着商议着,就不肯只在关中路过。
既然袁绍、曹操、袁术都无暇西顾,关中这么大片地,他们是不是能图谋?
曹操的主力也不过两万人。他们有一千余名精壮兵卒,再招揽些壮士,凑个两千余人很是容易。占据几个从汉中到关中的关键据点,应该不难吧?
周瑜立刻觉察到了法正的勃勃野心:“从汉中到关中?米贼和刘焉的儿子可没有这等魄力。你们除非拿下益州和汉中,否则耗费这些精力也无用。”
他狐疑道:“你们别说是想拿下益州和汉中。”
法正大大咧咧地摆手:“益州和汉中这点小事,张盈自己一人就能做好。我们要考虑的是之后的事。”
周瑜倒吸一口气。
他被迫加入这个小群体后,常常倒吸一口气。
诸葛亮严肃道:“公瑾,我们离开父辈庇佑,不就是想做下比父辈更厉害的功业?你要退缩?”
周瑜翻了个白眼:“我总算明白伯符是怎么被你们骗入伙。”
那个不安分的家伙,就是被“张盈”这群人画大饼骗了。
周瑜撸起袖子:“谁要退缩?把你们的谋划说一遍。”
真不好意思,周瑜现在也是年轻人,他也挺不安分。
父辈太稳健,他就更不安分。
否则原本历史中他就不会带着周家全部政治资源,去支持才十七岁的孙策。
小伙伴们在开会的时候, 刘盈并没有闲着。
他拉着无所事事的孙策,每驻扎一地,就去当地村镇晃悠,在田间地头寻人聊天。
兵荒马乱, 还有人活着的村镇, 不是依靠豪强的坞堡, 就是自己组织了乡勇。
他们无力阻拦刘盈驻扎在附近, 对刘盈十分警惕。
孙策本以为会看刘盈碰壁的笑话, 刘盈却比他想象中的脸皮还厚。
无论对方地位再低, 穿得再破烂, 身上的气味再难闻, 刘盈都能贴上去嬉笑,用热脸去贴别人的冷脸。
刘盈带着刀, 即使对方很不想和刘盈说话,态度也不敢太强硬。
此时乡勇的领头人总会来寻刘盈, 却一个错眼, 刘盈又去随机找一个“老乡”拉家常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刘盈如此热情,“老乡”们的警惕总是不知不觉便缓和。态度变化速度之快, 让孙策瞠目结舌。
“放轻松点, 我驻扎几日就会回益州,现在不抢你们, 之后也不会抢你们。”
“赶紧讨好我,小心我生气, 现在就抢你们。”
老人看着威胁自己的刘盈, 脸皮狠狠抽搐了几下,沉沉叹了口气。
他看似对刘盈无可奈何,但孙策却发现, 老人的神色很柔和,眼神中甚至带着几分对晚辈的宠溺。
太奇怪了。
一个埋头田野的老农,怎么会对领兵的小将军宠溺?
平日里骄傲得如同连胜不败大公鸡的刘盈,此时却像是没有自尊似的。他无论见到多落魄的人,都能满口阿叔阿伯阿公阿媪,哄得别人笑容满面。
没几日,在刘盈身旁监督的乡勇也憋不住话,常和刘盈聊天了。
刘盈记忆力十分出众,最初还要肢体比划,后来一口流利的当地口音,混入当地人中毫无违和感。
孙策抱着双臂,艰难地听刘盈用奇怪的口音,问些没有意义的话。
“阿伯,这水渠能灌溉多少地啊。”
“唉,原本全村的地都能浇,现在就这么点了啰。”
“不能疏通疏通?”
“不敢耕太多田啊,要是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也对。阿伯,你知道石磨吗?”
“知道,以前村里有富人用过。”
“不做一个?”
“哈哈哈,麦壳砸碎了,少多少粮食啊。”
“碎了也能吃,好下咽些。用水车带动,费不了多少事。我军中有石匠木匠,帮你们做!”
“啊?”
“还有碓床,比舂米强。”
“小将军,这……”
“交给我!又不收你东西。我闲得发慌。”
刘盈说罢,就去军中找来石匠木匠,给他们画了图,让他们把东西雕出来。
只是一个小东西,有铁器在,花费不了几日。
那些小东西省不了多少事,刘盈仍旧浪费了自己的时间。
他还弄出可以用木头、石头做的农具,比如隋朝和明朝的犁和锄头、收割工具,并把图纸赠送给村庄宿老。
“这、这怎么使得?”
“拿着吧,虽然不知道能活多少日,活着的时候,还是尽量能轻松点,就轻松一点。”
老伯沉默良久,哽咽道:“你要回益州,离这里如此远,做这些干什么?”
孙策也想问。
刘盈笑眯眯道:“我乐意,我开心!”
老伯被刘盈噎得说不出话。
他本应该感激,但又有些憋闷,竟没有第一时间表现出自己对刘盈的感谢之情。
待他回过神,刘盈已经换了个话题,问他们渔樵狩猎之事。
乱世很矛盾。
道路旁都是饿死人的尸骨,尸骨上卧着的野狐野兔却很肥美;
村庄附近的小山坡寸草不生,都被砍了拔了当柴火,再远一点的山坡上的密林中,老虎悄悄探头;
小河道中别说鱼虾,连水草都捞不到几根,大江大湖中鱼多得能冒出水面,河滩上河蚌密集,《三国志》记载,袁术的大军曾靠捡河蚌充当军粮……
人少了,“野味”便多了。只是活着的人不敢离开聚集地,无“福”享用。
他们不敢去茂密山林中求食,山林中的野兽却能趁着人烟稀少下山食人。
不是时时刻刻都有乱军掠夺,乡勇大部分伤亡,都是阻止野兽下山。
什么老虎、野猪、熊瞎子,权贵餐桌上的美味佳肴,都是乱世中乡人的活阎王。
若村庄的柴火不够了,乡勇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密林中砍柴火。
其实盛世也差不多。
盛世人口多,村庄城镇附近的柴火更难寻。樵夫走个几日,入深山砍柴,再返回村庄城镇贩卖,常能养活一家人。若稍好一些的木炭,有时候价比黄金。
下水打鱼,入山砍柴,赚得比寻常种地多,若是熟练的猎手,还能免徭役,就是危险了些。
刘盈和他们交流狩猎经验,询问他们附近山林情况。
他又向村人传授了一些好用的狩猎和打鱼工具,比如宋时才出现的刺网。
若在黄河丰水期,刺网应该能捞到不少大鱼。
刘盈告别一个村庄,在马车上写写画画,记录下村庄的位置,和他们在乱世中保命的经验。
尤其是见缝插针耕种收获的经验。
这些都是萧何要求刘盈带回去的资料。
乱世中耕种的经验若用在盛世,就算遇到荒年也可以熬过去了吧。
还能活下去的村民个个凶悍狡诈,和淳朴没有半点关系。
刘盈白送东西,原本该是被当冤大头欺负。但他带着精兵,路上遇到的劫匪虽在遭遇战后永远不能再说话,也能帮他宣扬战绩。
一个强大的人做好事,村人就不会得寸进尺。
他们会表现出自己的感激,会替刘盈扬名,甚至会从牙缝里挤出粮食,来感谢刘盈对他们的帮助。
还有些家中已无老小的乡勇,在全村人的支持下,拿着村人凑出来的武器马匹,跟随刘盈离开。
刘盈说要趁机征兵,但没有一次主动征过兵卒。有人跟随,他就收下;若这一处没有人跟随他,他就笑眯眯地挥手离开,神色没有半点遗憾不满。
有些乡勇,在刘盈离开好几日后,追上了刘盈。刘盈也不担忧对方是否是奸细,统统编入队伍。
孙策提出异议,刘盈笑着答道:“我相信你我带兵的实力。就这些流匪,即使摸清了我们的情况又如何?摸清了我们的情况,他们反倒是不敢来了。”
孙策和刘盈打赌。他不信流匪有这个头脑。
打赌的结果当然是刘盈获胜。
沿路的黄巾军残余和黑山军只零星试探了刘盈几次,就算遇到刘盈,也会派人来打声招呼,主动绕路离开。
刘盈的脾气很好,除非匪徒主动袭击他,或者碰巧遇到匪徒袭击城镇,否则他不会主动出手。
黄巾军势力已经很微弱,不敢与刘盈硬碰。黑山军的头领居然主动拜访刘盈,询问刘盈可否学习刘盈传播的耕种渔猎经验。
刘盈的小伙伴们惊诧地发现,黑山军名义上是匪徒,实际上已经与许多城镇“狼狈为奸”,仿佛割据军阀。
他们不仅干着乡勇的活,甚至劝课农桑,包揽诉讼。虽然他们会劫掠路人,但大部分军粮都来自自己的屯田。
这一点,倒像是张角还活着的时候,黄巾军最初的模样。
刘盈进入黑山军的地盘后,几乎没撞见黑山军主力,便是沿路村人通知黑山军避开的缘故。
“好啊,你们想学什么?”刘盈十分慷慨地分享了自己教授给沿路村庄的一切,“你们好好干啊,能不劫掠就别劫掠。干得好了,等袁绍和曹操他们打完,或许就来招揽你们,避免一场大战了。”
黑山军头领问道:“将军为何不招揽我们?”
刘盈答道:“我倒是想,但你们大多是当地人吧?乡土难离,你们想护一方乡亲安稳。我能招揽你们其中几人,但招揽不了整个黑山军。”
黑山军头领又问道:“将军可以留在这里。”
正低头擦拭武器,不想和匪徒说话的孙策猛地抬头。
刘盈叹了口气,道:“抱歉,以我目前的力量,留在这里也待不住。我先回益州,待种个几年田,再来收拾河山。”
黑山军头领向刘盈拱手抱拳,不再多言。
他带走了刘盈给的图纸,留下了不少粮草。
他还向刘盈承诺,刘盈还在赵地时,黑山军不会攻打赵地豪族的坞堡,以免刘盈为难。
黑山军头领走后,孙策瞪大眼睛:“为难?我们为难什么?”
刘盈道:“他认为我会为难。”
孙策默默地看了刘盈一眼。
刘盈嫌弃地瞥了孙策一眼:“想说什么就说,别扭扭捏捏,像被我始乱终弃的小媳妇。别坏我名声,你的脸再好看,我也对我妻子一心一意,看不上你。”
孙策差点被刘盈的戏言给恶心吐了。
他气得要用长矛戳刘盈一个窟窿。刘盈轻松避开。
孙策骂道:“你这张嘴,怎么能活到现在?”
刘盈歪头:“因为我很强?”
孙策:“……”打死这只张盈算了,他不需要这样的朋友!
闹了一番后,孙策自在不少。
他开玩笑道:“真的?你妻子那么好,回益州介绍给兄弟看看?我倒是要看看,何等的奇女子,能收得了你的心。”
刘盈道:“介绍不了。早死了,死透了。我儿子都死了。”全都死了好几百年了。
孙策表情僵住。
他本应该说“节哀”,但刘盈那满不在乎的表情,“节哀”二字实在是说不出口。
孙策郁闷道:“你开玩笑吧?”
刘盈见孙策果然郁闷,乐呵呵道:“没骗你。具体什么原因,以后可能告诉你,也可能永远无法告诉你。如果你跪下叫我一声大王,我立刻和盘托出。”
孙策只当刘盈又开玩笑,没放在心上。
他懒得理睬刘盈的玩笑,刘盈让他有什么说什么,他便把最近心里的疑惑讲了出来。
孙策道:“张盈,你做这些事有何用?是积攒声望吗?这些声望抵得过你送出去的好处?”
同行这么久,孙策若看不出刘盈想与袁绍等人比一比的志向,就是眼瞎了。
如刘盈告知匪贼头目所言,刘盈不可能留在河北关中,也留不住。
他在此地有了名声又如何?何况这些名声并非是在士族中,士族不会因为刘盈对庶人好,就来投奔刘盈。
相反,士族可能会认为刘盈自甘下贱,更为轻视刘盈。
刘盈若想在河北关中士族中宣扬名声,该积极帮坞堡剿匪,而不是勾连匪徒。
若只从善心出发,刘盈送出了这么多好处,当地村人积攒了更多物资,对当地人而言,也并非是好处。
村子有了更多的粮食剩余,反而会遭遇更多的劫掠。
村人不会过得更好,只会养肥将来占领这些地方的人。这岂不是给刘盈出关增加难度?
孙策相信友人的能力,不会看不到这点。所以刘盈的行为,实在令他费解。
刘盈笑着反问:“村中无余粮,他们就能活下去了吗?”
孙策皱眉:“这不是一件事……”
刘盈摇头打断:“就是一件事,就是活不活得下去的事。余粮多少,都不能让他们避免被劫掠杀戮。你知道曹操为何屠徐州?”
孙策道:“杀父之仇?”
刘盈笑出了声:“陶谦杀他的父亲,是一屠徐州后了。曹操屠徐州,一是自己缺粮,二是削弱陶谦。你擅长领兵,该懂得曹操的目的。”
他笑完后,看向东边:“群雄征战,还未有余力屯田攒粮。这粮哪里来?要么向豪强‘借’,要么向庶民‘要’。豪强有钱粮有人才,群雄需要豪强的支持,自不敢对豪强太过分。他们只能向庶民要,区别只是多寡。”
“曹操啊,真的是枭雄,在有利于自己的事上特别放得开,没有半点心理负担。袁绍缺粮时率先去捡河蚌,曹操毫不犹豫地挥刀向吃不饱穿不暖的弱者。为何屠城?因为要从贫贱者口中抠出粮食,就只能把他们全杀了。”
逼豪强拿出粮食,只需要勒索,不会伤及豪强的命,甚至不会伤及豪强的根基;向庶民讨粮,就必须得把人都杀得差不多了,才能从他们见底的瓦缸里,把那点谷糠残余给搜刮走。
项籍也爱屠城,但项籍屠城和曹操是不一样的。
项籍屠城只为泄愤,他屠城从不看利益,只看心情,常爱屠自己已经打下的城池,每一次屠城都是在削弱自己。
曹操屠城很少因为情绪,屠哪座城、屠到何种程度,他都经过了冷酷又精密的利益计算,确保能得到的好处。
所以曹操才是枭雄,能差一步就走上九五之位。
也因此,项籍身边的人若能安抚项籍的情绪,还能劝阻项籍不要屠城。曹操身边再亲密的心腹,都不可能劝阻曹操屠城。荀彧就曾劝阻失败。因为曹操在屠城前,就已经把能思考的利益得失都思考过了。
在乱世中,虽不是人人都如曹操那样冷酷利己,但在挣扎一番,发现实在是找不到粮草时,大部分人都会行同样之事。
刘盈道:“你应该明白的,领兵时缺粮草,不会因为对方贫穷就不劫掠。反而贫穷者难以还手,筹集军粮更安全。就像是野猪肉更多,但狩猎者更常去猎兔子一样。”
孙策想了想,确实是如此:“那你不也是做无用的事吗?他们都死光了,你也没有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