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带上他再度开启太空漫游。”
半个月之后，为了应对辛西娅的增援主力，赫塔航道口再度出现了一波新的星舰编队，数量整整六千艘。而这六千艘星舰，在转向天启要塞的航道前一分为二。分出的一支三千艘星舰编队走向了另一条航线。
星图上那些密集排列的小点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移动，它们的目的地正是自由城。

第82章
赫塔主航道和自由长廊星域交汇处，几十艘货船队伍正在自动模式下常规航行，它们刚从资源星分布集中的拉维星系回来，要先去自由长廊内的一处中转站卸货。这种专为贸易往来而设置航空港站点的小星球，自由长廊内有好几千颗，只用编号命名。
赫塔这条开通不到一年的新航道因为位置原因，热闹非凡，队伍的前后都有其他航行中的星船。距离JC1121站点还有三小时航程，货船的船长已经在思考卸完货之后是立刻返航回联盟，还是先去自由城休整一下，毕竟船员们也需要休假。
打破轻松祥和氛围的是主控制室突然响起的警报，负责监控的工程师张大了嘴巴，有些语无伦次地拨通了视讯：“船长，超……超强空间震动波，强度远超安全等级！”
公共航道内航行，空间震动波一般是由体型较大的货船和星船造成的，而对于货船队伍本身来说，这些强度是可以忽略不管。能超出货船安全等级往上的，只有军用舰艇了。
匆忙赶到主控室的船长，看着投影上密密麻麻的快速靠近的点阵集群，明白那是什么之后，快速反应过来：“是星舰编队！改航线，让路，快点！”
他根本还未能仔细看清到底有多少星舰正从航道进入自由长廊，但确定的是，以目前的规模，对方再稍微靠近一点，挡道的船队就会被强震动波整个掀翻。
但航道内从未有信息预告说会有星舰过道，这只能是突然袭击。结合前段时间开始的联盟和赫塔在天启要塞外的战争，目前战火应该是烧到了自由长廊。
工程师一边忍住手抖，快速调整数值参数，一边还有些犹豫，“可……偏离航线的话，船队风险会增加。”
公共航道内一切确定而安全，未知星域内星图和引力分布等信息都不明了，还有可能遇到潜伏在那里的海盗。
船长抓了抓头发，现如今只能保命为先，“先远离！不要引起它们的注意，保住船队再说！”
随着银色星舰队伍的逐渐逼近，航道内上百艘货船星船仓皇失措地开始偏移航线，尽量让自己远离这批闪电般突然袭击的舰队。它们制造的一点波动，都能让这些几乎手无寸铁的民间船队瞬间灰飞烟灭。
“指挥官，快要进入自由长廊星域，航道较为拥挤，那些星船已经注意到舰队。”
舰队中心的一艘无名星舰上，红发的年轻人面色冷淡地坐在主位，看着投影上的那些货船，下达指令道：“占道的就驱逐开。”
只是驱逐的话，这些目睹了舰队的星船，会让赫塔入侵自由长廊的消息马上传到自由城。助理副官询问道：“情报安全的问题……”
“屏蔽掉他们的星网权限，切断通讯。”卢卡斯道。
三千艘星舰组成的庞大舰队，经由主航道进入自由长廊星域，如飓风一般席卷而来。所经之处路遇的货船星船迫不得已全部偏移了航线，中断了星网只能原地悬停静止，整整十个小时后才恢复过来。
不过除了一些轻微的碰撞损伤，航道内的绝大部分星船货船都安然无恙，在星网恢复后快速逃离了自由长廊。他们要在日后看到当天自由城星域内发生的事情，才后知后觉地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进入自由长廊后，这片从未有过大型军事行动的星域对于赫塔的舰队来说，防御力量微弱得几乎可以无视，跟本如入无人之境。
长廊两端靠外部的位置零星分布着几百个小哨点基地，实在是太小了，那些机动性非常差的圆环形的悬浮哨点里，每个大约有一千人驻守。
卢卡斯单手撑腮，冷淡地开口道：“不反抗就不动它们，主动攻击就炸掉。”
舰队径直往前行进，那些惊惶之下动用火力的哨点，发射的光子炮擦过星舰的外壳炸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星舰随身放出的十架战机围了上去，五分钟之后，哨点伴随着火光和爆炸的碎片消失在太空里。
三千艘星舰编队速度极快，只用了三个小时就扫荡完了几百个哨点，直逼自由城行星外。
实验中心里，程维洛摘下脑机连接设备，深呼吸了几次后睁开眼，神经刺激带来的异样感慢慢减退，她自己起身去了隔壁休息间，喝完黎绪给她准备好的小包能量补剂又坐了一会儿，脸色恢复了平静。
她拿了一包补充剂，递给走廊上焦躁不安来回踱步的克劳德，“你已经疲劳过度了克劳德，明天是休息日，我们后天再看结果。”
面色疲惫形容枯槁的克劳德接过她的补剂包，咬开后三两口喝完，在走廊的休息椅上坐下，长叹一口气道：“你的恢复速度越来越快，我如论如何都跟不上你的脑子反应速度。”
话她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但程维洛还是开口道：“以我自己的感觉，它只是很普通的大脑。”
她的原生智力是普通中上水准，来到这个时代也没有突然增强，仅仅只在精神力上面表现出来一点特别。
克劳德摇摇头，“大脑的一切都要靠那些微小的神经元细胞，像是组成星舰的每一块元件。每个人脑中大概有一千亿个神经元，和一个星系里的恒星数量差不多[注1]。而每个神经元又与千百个其他神经元连接，这样的连接数量又在千亿的基础上变成了百万亿左右。每个不同的大脑就由这百万亿左右的连接区分。”
“从精神力被发现应用开始，这个时代的研究者已经对人类大脑进行了细致入微的的研究。”他叹息一声，道：“可我面对你，就像在面对一块未被探索过的宇宙。我无法用仿生神经系统复制你的神经元连接情况。”
“以往的研究里，人类大脑和外界设备连接，契合度越高越需要神经元对连接刺激有非常敏锐的反应。”克劳德看着程维洛，“但我发现，你的大脑神经元相比之下对刺激的反倒是非常钝的，钝但又能完全连通。脑机连接的时候像是刚睡醒的人睁开眼，走出去和世界建立连接，自然、清晰，没有限制，连接稳定性非常好。我想过这种钝感是不是造成这种稀缺性的原因，但找不到关键因素所在。”
程维洛思考着克劳德的话，没有开口。
在印度教的传说里，宇宙是梵天神的梦境。这里于她而言，也像一场梦境，她坠入其中，观察探索充满好奇，用的是她原始原生的身体。精神力这种东西的存在和这个时代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已经是超进化过后的产物。她熟悉的地球时代一些认知已经不太适用于这里。
“是否也会有一种可能，不是她太钝，而是其他人太过锐利，因为这种锐利，大脑需要承担更多的代价。所以稳定性受到了影响。”
走廊墙壁上的进程指示灯亮起来，是佩因特插入了他们的对话。
如果说星际时代的人类大脑相对于她是超进化后的产物，程维洛迟疑着开口道：“如果想达到你说的那种钝，是不是也许可以把刺激数值降低，让影响稳定性的关键因素平静下来？”
但这和克劳德的实验目的关联性好像不大，她疑惑道：“即使找到了关键因素，能怎么影响那些仿生设备呢？”
克劳德想到了什么，“程小姐，你能在战场上通过脑机连接人为接管仿生战机，因为你的精神力值超出了它们。”
他自言自语地说着，程维洛没有打断他。这种场景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多次上演过了。
“影响精神力值的是那个能达到稳定的关键因素。确定它之后，事情就好办很多。如果不能找到那个'关闭'的关键，能实现让它们失去自主性，反被控制也是可以的。 ”
但程维洛的大脑是不可复制的。
克劳德站了起来，原地打转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你可以精神连接，甚至能联通数据世界，那么如果把你的脑部连接数值数据化实现，用做打开精神网的开门密码，让那个'关键因素'进入后进行复制，再对精神网内的所有目标物进行捕捉……”
他瞪大了眼睛，“对，复制、捕捉、感染控制，就像病毒一样，通过数据复制的方式实现！”
他盯着程维洛，眼神中迸发出狂热的光芒：“我可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了！”
“听起来似乎可行，不过也可能会是第七万零一次失败尝试。”
没怎么说话的佩因特又插了进来，语气遗憾地说：“但你们没有时间了，赫塔的舰队已经到了自由城外。”
“什么……”
程维洛点开手环，惊讶看着佩因特转给她的影像投影，数不清的战机编队把整个自由城行星完全围住，外环是静静悬停的星舰。
“我来就是要提醒你们。探测返回的信息显示，它们速度极快，三个小时前现身在自由长廊，已经扫荡完了外围的防御哨点。目前共计十万架战机和三千艘星舰。”佩因特说。
这个舰队和战机编队的规模，全面发动攻击的话，可以自由城内活着的生物在几个小时内全部消失。
走廊那边，开完会的黎绪快速走了过来，“阿洛，马上和实验项目的核心组成员一起，跟沉臻进自由城官方的地下掩体。”
“那仪器呢？”克劳德看了一眼实验室。整个实验中心有好几层楼里全部都是仪器设备，离了它们，实验没办法进行下去。
“机器人运送，一起进地下。”
逃亡经验丰富的克劳德立刻跑进实验室和研究员们保存备份数据，准备转移。
变故发生得太快，程维洛还有点懵。黎绪伸手握了握她的手，低头盯着她的眼睛深深看了一眼，语气平稳地重复了一遍：“和克劳德他们一起，去和沈臻汇合，注意安全。”
“那你呢？”程维洛反握住了他的手，没有动。
黎绪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我和他们谈过了，去整合自由城内能用的防御编队。离这里十小时航程的一颗小行星上有我让辛西娅驻留的一千艘星舰编队，刚发现赫塔舰队的三小时前我就发了消息，他们应该已经在全速赶来的路上。只要能拖住赫塔直到支援舰队赶到，我就能解围。”
程维洛还想说什么，黎绪俯身快速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这次先不征求你允许了。”
随后他转身离开，身影迅速消失在长廊上。

第83章
走廊上到处都是忙碌的机器人，克劳德还有研究员们换了内部工作服后往外走，程维洛带着罗伯特随着人流一起到了实验中心大楼门口，那里已经停着几辆大型飞车。
手环上收到了林琪问候，两人互相报了平安和之后安排。官方已经将消息通知给了民众，现在自由城行星内网络通讯无影响，星网、独立通讯频等联通外界的一切通道都被切断了，航空港也全部关闭。
机器人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跟着她一起上了飞车。不远处的克劳德坐下后，翻找出自己不怎么用的手环戴上启动，犹豫片刻，还是发了消息。
程维洛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又有一些人上车坐满后，飞车启动，飞上了天空。
变故发生得太快了，刚刚还在思考实验问题，如今整个星球就要面临生死存亡的考验，而她满脑子都是刚刚黎绪离开时的背影。
身旁的空位有人坐了下来，程维洛抬眼，是沉臻。
她看着那张和黎绪极为相似的脸，打了招呼：“你好。”
“你好，程小姐。”沉臻和善地笑笑，“行程安排你清楚吗？”
程维洛点点头，“黎绪走之前和我说了。”
飞车平稳地上升到高空，从北半球的城市区域往西南方向飞，时间已经是傍晚，天光暗了下去，程维洛看到了下方城市亮起来的灯火，和远方天际出现的点点星子。
“很担忧吗？”沉臻问。
程维洛摇头，轻笑了一下，“谢谢关心，我还好。”
沉臻顺着她的视线，看到天边那些亮点，犹豫片刻，开口道：“我曾经因为……斯坦因，而处于一个愤怒的状态，所以当他做出和斯坦因一样的选择的时候，我内心愤怒又悲哀。后来抽离出那个环境，我想我只是迁怒于他了，我……很对不起他。”
程维洛明白沉臻说的“他”是谁，她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我这些年在自由城，确实用自身力量做了一些事，但自由长廊最为一个独立政体弊端非常多，导致我对军事有了一些改观。现状就是，战争是自卫的手段，当对方觊觎你的时候，讲道理是没有用的。”
沉臻轻叹了口气，“暴力手段不可取，但暴力手段不可缺。这是人类社会永远避免不了的问题。”
程维洛点点头，这是从她那个时代到这里一直都存在的问题。想了想，她还是开口道：“他说对你没有怨言，所以你不用觉得对不起他。”
“……什么？”沉臻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程维洛语气平静，道：“因为我们现在过着很满意的生活，希望你也是。”
沉臻眼神闪缩，笑容有些苦涩和释然，她看着神色平静的程维洛，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飞车在一处空旷无人的开阔地停下，研究员们开始往外走。不远处就是起伏的山脉，地下掩体的入口应该就在附近。这块地方程维洛之前从未在自由城的公开地区信息上看到过，还以为这颗星球上不存在这样的地方。
沉臻要先行一步，去和下属安排工作。转身之前，她看着程维洛，道：“程小姐，我能明白为什么他会喜欢你，应该很多人都会喜欢你。似乎无论何种境地，只要在你身边都会让人感觉到平静。”
程维洛目送她离开，牵着罗伯特的手下了车。在无人区荒凉的地面上，她抬头看向天空，天边密集的亮点划出长长的拖尾，像是长时间燃烧不灭的绚丽焰火。随后她反应过来，那不是星星，也不是焰火，是黎绪带领的整编起航的作战队伍，正在穿越大气层。
手环突然弹出了消息，程维洛低头看了一眼，戴上了随身携带的半敷面面罩。
“我要不带偏见地说一下，关于烦人精和你说的防御计划。”佩因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只想告诉你，根据我的预测分析，那是绝对不可能做得到的。”
“三个小时前察觉到赫塔舰队的时候我就已经预警了，听到他们商量的结果是用自由城内仅有的驻军来整编对抗，我不知道是自由城政府那些当权者太天真，还是那个烦人精自大过头了。对方可是三千艘星舰和十万架战机。”
自由城本身的军事力量有多弱她是知道的，但佩因特说这些也绝不只是为了冷嘲热讽。
程维洛道：“他是要拖住对方几个小时，等待救援的联盟舰队赶到。”
“即便是真的拖住了，只有一千艘星舰，对抗三倍数量的敌军舰队，以及那十万架战机，你觉得可能吗？谁有这个指挥才能？他能活到那时候，并且以一人之力穿越赫塔的包围圈到联盟的舰队里去？”
程维洛沉默不语，佩因特继续道：“赫塔围上来的时候，曾经给官方发了消息，声称不会无故攻击屠杀平民，让政府接受被占领接管，并且交出三个人，三个小时内答复。”
而这三个人是谁不言而喻，赫塔已经知道了他们就在自由城做精神力研究。
程维洛道：“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不要再绕弯子了。”
“预警生效后我并不认同官方的做法，但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但在我听到你和克劳德的谈论内容，生成了一个计划，预测成功率可以有60%。需要你和克劳德，且这件事只有我配合你们才能做到。”
“不过，”佩因特顿了顿，“我的一切目的都是为了保住自由城，也就意味着你的优先级不是最高的，有一定概率你会死。烦人精是不会同意让你冒风险的，他只会选择用自己的命来换你的，所以我没有和其他人说这个想法。”
手环弹出来新的消息，程维洛低头，点开投影上的详细计划看完后，开口道：“我加入。”
她决断得很干脆，“我不去地下掩体了，帮我把航空港的飞船弄出来。”
摘下面罩后，不远处守在原地等着实验仪器送到的克劳德回头看着她，也点了一下头。

第84章
给自由城官方的消息发出去过了一两个小时都没有答复，卢卡斯耐心耗尽，决定采纳下属建议，先轰炸自由城人员分布稀少的郊区给对方提个神。
程序锁定了二十个区域后，银色的小型炮弹射出，在进入自由城的大气层之前，被迎面而来的舰队精准拦截，二十发绚烂的火光在天上炸开，自由城地表配合监控的人们士气为之一震。
卢卡斯看着离开自由城行星轨道到达战场星域的战机编队，轻笑了笑，“不错，还算有骨气。”
“用光能炮把他们逼退，尽量别全炸光了。”他交代道。
自由长廊几乎没有自己的军工产业，这些设备大多是从各种民间渠道购买来的，即便自身科技水平十分发达，但自由城对于装备自身的军事实力没有兴趣，他们更愿意把技术用在别的地方。
探测器发回的分析显示，这里有五千架左右的小型战机，这种战机的灵活度不错，但攻击力很弱，可装配的能源和火力的量以及口径大小都十分受限。
所以对于他们提出的要求，自由城官方给出的回应就是派出了这支攻击力十分可笑的队伍。
“人只有经历过绝望之后，才会后悔莫及。”卢卡斯道。
他愿意给他们一点机会，意识到自己的选择有多么愚蠢，同时他也不想背负上冷酷无情屠杀者的骂名。他没用动用自身的战机编队，舰队几乎悬停不动，只是单纯地开火。
对于他来说，眼下这场景很像是一只大猫捉到了老鼠，又并不想吃它，于是在放了捉、捉了放的回合中，享受着身为支配者的乐趣。
对方机群的坚忍和耐心也相当强，攻击策略是集中火力打引擎舱，这招算是聪明人的选择，但他们所有的行动准则都以保护自身为上，打得畏首畏尾，卢卡斯不明白他们到底在干什么。那些弱火力炮弹打在星舰外壳上能造成的损伤很有限，目前只有十几艘星舰的引擎舱报告了异常。
是以双方兜了一两个小时后，他的耐心快要被耗尽了。如果他放开手脚，原本五千艘的攻击力可以忽略不计的编队，星舰集火二十分钟就可以把它们全部炸光。而现如今，即便赫塔几乎没怎么攻击，自由城的编队现在也只剩下一半了。
有点没完没了，主控室里的所有人对于这种不能尽兴的攻击方式感到了烦躁。
“指挥官，”助理副官斟酌着开口道：“对方似乎是在拖延时间？”
是想要灭国的时间尽量晚一点吗？但拖延一两个小时也没有什么意义，明天到来之前，赫塔一定已经拿下自由城了。
卢卡斯不置可否，只是示意道：“加重火力。”
小幅度的炮弹攻击停止，不少星舰的重型炮台升起，武器口处射出的炮弹开始发生变化了，战机受轰炸命中率极高，再耗下去就只会是白白送死。
“感恩牺牲者和幸存者。”通讯频道中黎绪的声音冷静，“接下来我掩护你们，全部退回自由城。”
原本阵列整齐的编队开始分散后退，位于最外围的战机主动挡住攻击，掩护后方的战机迅速远离战场。而在这之中，有一架极为大胆的战机，在整个编队的前方来回巡航，拦截那些飞来的炮弹。它的准度极高，几乎百发百中，原本瞄准后方的炮弹飞至半途就炸开。
这架不知死活的战机吸引了绝大多数的火力，但灵巧得像是暴风雨中的雨燕，反应能力明显超出其他很多倍。
主控室里的助理副官们都不知不觉地关注那架“打不中”的战机，赫塔最优秀的驾驶员估计也很难有这样的水准。
“水平不错，但已经让它表演很久了。所谓'打不中'的战机是不存在的。”卢卡斯手指敲敲主座的扶手，“火力加重集中攻击，炸掉它。”
密集的银色炮弹划过战场，织成了一道围击的网，安全区域逐步缩小退无可退。终于，一发重炮瞄准后射出，快打中它的一瞬间，战机仍然反应极快地往旁边偏移了些许距离，但重炮的威力难挡，监控屏中火光亮起，碎片四散炸开。
副官汇报道：“击中。”
卢卡斯轻笑一声，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在战机解体的一瞬间，弹射出来的驾驶员黎绪被碎片和火光掩盖，即便不被对方发现，暴露在太空中也仅能存活几分钟。但十几秒后，有什么东西快速掠过，接着他人就被精准捕捉，拖进了一艘飞船的舱内。
至少窒息危机解除了，黎绪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呼吸着，有人走过来从背后扶他起身，帮他顺气。一把掀掉头盔后，眼前人是紧张地着看着他的程维洛。
黎绪愣住，“阿洛，你怎么……”
程维洛摸了摸他的脸，快速检查了一下，确保他全身没有受伤的地方后，松了口气。
“我们来帮你离开赫塔的包围圈，去和联盟的增援队伍汇合。”一个机械音在头顶响起。
“佩因特？”黎绪马上明白了它的意思，但增援队伍还有至少三个小时才能到，“自由城这里还能顶住吗？”
佩因特马上接话道：“自由城当然还有后手，行星上隐藏的驻点基地里还有一支二十万人的太空编队，可以抵挡一阵子。所以官方决定送你出去，和联盟赶来的队伍汇合，由你来指挥胜出的概率会比较大。而能在当前战场里精准捞人的只有程小姐了，所以我把她叫来帮忙。”
程维洛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它继续说道：“程小姐把你那架战机带来了，另外我也已经帮你更新了离线星图，即便连不上星网，你仍然可以航行。可以用星域内的脉冲星、小型星云、小行星等做参照物，精确度有保障，确保你不会迷航。这块星域内的通讯和星网都受赫塔的屏蔽和扰乱磁场影响，和增援舰队汇合后必须先制定应对策略，贸然踏入会有危险，最好让它们察觉不到舰队来了，我想你已经很清楚原因。”
“我交代完了，时间有限，你最好马上就走。”佩因特催促道。
“所以这个计划是你提出的？”黎绪问道。
“当然。”
黎绪看着程维洛，又问道：“那阿洛你之后怎么办？”
“等确定你成功离开之后，她会返回自由城。目前飞船和战机的隐身模式被我加密过，对方要解码识别到需要一定的时间，足够你飞出包围圈，也足够她不引起任何注意地飞回去。”
两位罕见地和谐相处没有互呛，黎绪挑了一下眉，“谢谢。”
一直没说话的程维洛思考片刻，开口道：“带上罗伯特，它的脑袋里有备用连接芯片。”她转头看着身后的机器人，“有问题吗罗伯特？”
“好的！”罗伯特比了个手势，走到黎绪腿边，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紧急情况下可以用我做连接媒介。”
虽然感觉可能用不到，但黎绪没有拒绝，点头道：“好。”
这个计划似乎是完美的，黎绪还未能来得及深想细节的可行性。而眼前的程维洛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随后她走上前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黎绪怔住，但配合着微微低头，正要开口，她仰脸吻了上来。
是很深的一吻。
程维洛性格和情感都很内敛，相处这么久以来，很少主动有这样的亲密行为。即便两人已经亲吻过很多次，她动作还是有些生涩鲁莽，被动的黎绪却任她肆意妄为，碾压唇瓣，唇舌纠缠，即便外面战火纷飞，他忍不住呼吸加重，伸手扣住了她的腰。
如果世上还有神明，这几乎是从神明处偷来的一个瞬间。黎绪脑中再也不想其他，只有眼前的这个人。
红着脸喘着气放开他后，程维洛忍不住又抱了一下，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味道，道：“平安离开，平安回来。”
黎绪鼻尖蹭蹭她的脖子，轻声说：“我会的。”
他扣上头盔，带着罗伯特走向后舱通道，飞船舱门出口处连接着战机的舱门，小维已经控制着连接机械帮他打开了。
程维洛收回视线，回到控制室开始操控飞船。
“这种场景里吻了五分钟，够奢侈的。”佩因特点评完，又说道：“不过也可以理解。”
不清楚它一个人工智能怎么理解，如果它有人形态，大概要边啧边摇头了。程维洛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轻抿了抿唇，看着监控屏里那架战机越飞越远。
“我和养育者交代过了，在我们失败前，请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坚持到最后。”
“那很好。”
“对了，养育者有话要转达，你听吗？”
程维洛摇摇头，她想说的已经和沈臻说过了，“不用了。”
“烦人精要是发现我们没说实话怎么办？”佩因特又问。
程维洛沉默一瞬，垂下眼扯起嘴角轻笑道：“谎话是你说的，我可从来不骗人，只是没说完全而已。”
“不过想想之后他会因为这件事恨我……”佩因特的语气里的兴奋有些掩盖不了，“但同时他也会对你更加印象深刻。想想在肾上腺素飙升的生死之际，赶来营救的是自己的爱人，爱人还在离别前给了一个缠绵悱恻的吻，大概他余生都很难忘记这个瞬间。”
程维洛看着舷窗外漆黑的太空，脸上的一点点笑容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