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他方呼唤我by小狐濡尾
小狐濡尾  发于:2025年0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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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不会有第二个和他这么默契的人了。所以她吃完晚餐之后到底补过唇色吗?他想不起来了,可是她的嘴唇颜色在现在变得很生动。
季辞闭着眼睛道:“吃饭的时候听你讲高考完填志愿的事,我突然想起来我们那时候失联过半年。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刚到大农村,什么话都听不懂,英语也烂得要死,整个人就跟聋哑人一样,全靠比划。超市里的东西不认识,瞎买回来的吃起来都特别恶心。没有智能手机,连笔记本电脑都没有。我想跟你打长途电话,你又还在准备高考。有时候打通了,信号又差,我已经讲到第三件事了,你还才听到第一件事。那时候我真的崩溃,连电话都不想跟你打了。你也没有主动给我打过。我以为你那时候只是因为要高考没空跟我联系,今天才知道那时候你跟你爸闹成那样。”
季辞的话勾起了陈川一些很久远的回忆。
陈川道:“我那时候也挺想给你打电话的,不过我感觉你比我更惨。而且那时候我爸给我停了三个月的生活费,不许任何人偷偷给我钱,我连给你打电话的钱都没有,所以最后也没打成。”
季辞记得他们是2008年的元旦才开始恢复联系的,但那时已经时过境迁,彼此都不谈那段时间孤立无援的苦楚。似乎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两个人突然就长大了,不再像过去那样无话不谈,而是各自有了自己的世界。
季辞忽然道:“陈川,你是不是不敢?”
她猛然睁开眼,陈川已经背对着她,望着前方。
虽然刚才闭着眼睛,隔着薄薄一层眼皮,她也能感觉到眼前的光亮被遮挡。她闻到了熟悉的气息。陈川喜欢用香水,每年都要托她从欧洲代购许多男香寄给他。无论和客户见面,还是和女生约会,他都喜欢把自己打理得很妥帖,外形上下足功夫。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她鼻子敏感,这次回来之后和陈川的几次见面,陈川都没有用任何香水。
她知道陈川刚才离她很近,近在咫尺。哪怕他刻意隐藏了自己的声息。
季辞调直座椅,道:“刚才吃饭的时候,你同学说我是第一个你带过来和他们见面的女生,是真的吗?”
陈川忽的一下子压过来,左臂撑着她这边的窗沿,额头几乎抵住了她的额头。
季辞的目光毫不避闪地盯着他因背光而半隐在昏暗中的面孔。
陈川伸右手拉过季辞的安全带,插进了插扣里,将季辞固定在了座位上。
呼吸相拂,陈川微微侧着头,鼻尖错开她的鼻尖,嘴唇只有毫厘就会相触,可是距离凝固在了那里。
季辞的左手沿着他的小臂滑上大臂,感受到了他衬衣衣料下肌肉的紧绷。
她低声道:“你亲啊,又不是第一次。”
陈川的呼吸颤动了一下。
那还是两人上四年级的时候,季辞放学回来,晚上偷偷问他,你接过吻吗?
他说没有。季辞就说她也没有,但听说接吻会很开心,要不要试一试。
那时候陈家在江城的房子还很小,两室一厅,陈川和季辞住同一间房,陈川在下铺,季辞在上铺。季辞的身体很柔韧,她从上铺弯下上半身,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陈川说你像个女鬼,谁要跟你接吻。季辞说试试呀,试试呀,他只好坐起来,靠近她,两个人四片嘴唇接触了一会儿。
陈川闻到了季辞口中蓝天六必治牙膏的味道,香香的,清清爽爽的。但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季辞摸了摸嘴唇,疑惑地说,也没有很开心啊。她就这样带着疑问和失落睡了。
后来季辞再没有要求尝试过。直到六年级,他早恋了。在他表白成功当天季辞就知道了,当晚问他,你和她接过吻吗?
他其实还没来得及和那个女孩接吻,但这时候他已经知道了正确的流程。他觉得如果说没有的话,未免有些丢人,于是就骗季辞说当然了。季辞问他,是和我们之前那样吗?他继续装,当然不是。季辞问,那是哪样的?他说反正不是那样的,更复杂。季辞追问到底是哪样的,他支支吾吾,说不出细节。季辞仿佛看穿了他的谎言,犀利地说,你骗我的,你们根本没有接过吻!
他有些生气了,觉得被季辞揭穿很没面子,就问她要怎样她才会相信,季辞说那你教我啊。于是他就吻了季辞。其实他很紧张,还要装得很熟练,舌尖缠上季辞的舌尖时满脑子都在惶恐这个方式究竟对不对,会不会又被季辞看穿。好在季辞似乎终于相信了,没有再追问。只是过了几天,季辞闹着要他分手,他不同意,两个人就冷战了很久,最后季辞搬出了他们家。
所以他的确吻过季辞,是他的初吻,也是季辞的初吻。
可是……可是……陈川握紧了拳头,心中痛苦不堪。他看出来季辞爱他,虽然他不知道季辞对他的爱从何时开始,或许和他一样是重逢之后?可是当他明了这个事实,却更加受到煎熬。季辞对他的爱意越明朗,他越痛恨自己的卑劣。
他终究没能吻下去,手上一松,任由自己的头砸进了她的颈窝。他把头埋在她的肩颈,单手紧紧抱住她温热的身体。
“怎么会这样……”季辞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她感到陈川似乎被什么苦楚的情绪纠缠,却无法理解。
“你怎么了?”季辞推了推陈川。
陈川闷声道:“季辞,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陈川抬起头,道:“我给你和家婆重新做个屋,做个跟现在一模一样的,更好的,你们搬到云峰山另一头去,行不行?”
季辞猛地推开陈川,“你什么意思?”
陈川的头在车顶撞了一下,把顶灯弄灭了。黑暗的一瞬仿佛有什么沉重的、硕大无朋的东西压下来,令人窒息。
陈川坐回驾驶座,重新按亮了顶灯。
他道:“就当是帮我个忙吧。一切都会比之前更好,我跟村里申请,给家婆重新换一座山,换一座比现在更好的,家婆什么都不会少。”
“不可能。”季辞说,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我怎么就忘了你跟辰沙矿业还有这一层关系,它是你们的大金主啊。”
她下车,重重合上车门。黑暗之中,她点亮了一支烟,一星火光在深沉的夜色里幽幽暗暗地亮着。
陈川也下了车。“它不是我们的大金主,是我是它的奴才、孙子、狗。”
“不用这么贬低自己。”季辞说,“你回去吧。”
陈川知道此时多说无益,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临到大门口,对季辞说:“你也出来吧,里头虫子多。”
季辞说:“你走吧。”
陈川一步三回头,季辞却始终没有挽留。他最终离开了,踩着杂草的沙沙声渐渐远去直到消失。
季辞在黑暗中抽完一整支烟,锁了车,走出丁家老屋,掩上铁门。
新牵的电灯从墙头落下昏黄的光,让季辞觉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她沿着高高的墙壁踽踽独行,走到了季家老屋的大门口。
“季辞。”
一个声音响起来,让季辞倏然一惊。声音又是熟悉的,一抬头,叶希木背着书包站在门边,被墙上的灯光投出长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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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章需要jj二审所以提前了两小时发

叶希木在晚读中,心情并不平静。
那个江城日报记者的话始终在他心头敲打:「你一个涉世未深的未成年人,不应该参与这种事情,所以我不能给你。」
记者告诉叶希木无法从徐晓斌那里得到回应之后,叶希木问记者能不能直接给他徐晓斌的手机号,让他自己去说,记者给了他这个回答。
这个回答在他听来有些冷酷无情,但他清楚记者很可能是出于好意,也知道不泄露受访者隐私是他们的职业道德。
记者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向他释放出“我只能帮你到这里”的信号。
对于陌生人的帮助,他已经万分感激,可是那句话还是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堵在他心口。难道他真的能置身之外吗?把一切托付给律师和袁叔叔,自己什么都不管吗?他害怕自己将来会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尽力。
可是这些路子都走不通的话,他还能怎么办呢?
做题已经成为他的肌肉记忆,在6点到9点的三个小时里,纷乱芜杂的思绪当中,他还是把作业与试卷全都做完了。
下了晚自习,叶希木去校门外的车棚取车,又遇到了孔子牛和孟小眉这对小情侣。叶希木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骑车匆匆离开了。
孔子牛望着叶希木远去的方向,露出了迷惑不解的神情。
孟小眉拉拉他的衣角:“怎么啦?”
孔子牛道:“希木回家,我记得不是这个方向啊……”
孟小眉道:“也许他有别的事呢?他不是每天放学回家,都要给他妈妈带一束花吗?”
“有道理。”孔子牛被说服了,“也许那条路上的花他都看腻了……跟你一样喜新厌旧。”
孟小眉暴力扯他耳朵:“你有完没完!”
翟放放和文骁走过来,翟放放扇扇鼻子下的风,“大老远就闻到了恋爱的酸臭味,受不了了。”
文骁:“嗯嗯!”
孔子牛:“受不了就走远点!”
翟放放道:“偏不。”他拉拉文骁,“来我们一起喊——”
翟放放和文骁两个人一起捏着嗓子:“璐妈——这里有人——”
孟小眉也捏着嗓子:“拉屎啦——”
成功把翟放放和文骁两个人的话堵在了嗓子眼儿了,俩人噗地笑了出来。
翟放放骑着小电驴,驮着文骁,慢吞吞跟骑自行车的孟小眉和孔子牛并肩而行。
文骁念叨今天叶希木怎么跑那么快,孔子牛给他们讲了自己刚才和孟小眉的对话。
翟放放道:“可能今天是他妈妈什么特殊的日子。不过也没听他提起过。”
孟小眉忽然插嘴道:“说个不相关的,有件事让我觉得蛮奇怪。”
文骁问:“啥事?”
孟小眉说:“你们注意到叶希木今天打球的时候穿的那件运动服了吗?”
孔子牛秒速敏感:“你干嘛盯着别人的衣服看!”
文骁嚷嚷:“眉姐的眼睛是自己的,你不许管她!”
翟放放:“就是。你不许说了,让眉姐说。”
孔子牛妥协:“好吧,他衣服咋了?”
孟小眉激动起来:“你们都没发现吗!叶希木今天穿了一件新衣服啊!耐克的,之前没见他穿过。”
孔子牛急了:“你不但今天看他的衣服,你还天天看他穿了什么衣服!”
孟小眉怒道:“傻牛!这叫观察能力强,不服憋着!”
文骁回想了一下,惊叹:“好像真的是,眉姐,你不愧是要考警校的人。”
翟放放奇怪道:“耐克的衣服咋了?”
孟小眉瞥了翟放放一眼,说:“耐克的衣服对你来说稀松平常啦,但你什么时候见叶希木穿过?”
翟放放一拍脑袋,“啊呀,真是。我记得叶希木说过,他平时穿的运动服都是他爸单位逢年过节发的,基本上都是李宁和鸿星尔克。”
孟小眉道:“对呀对呀。而且你们不觉得他今天穿的这件特别合身吗?颜色也很配他。不是我看不起各位,在挑衣服上在座的各位都是——”她双手脱把,向空中竖起两根小拇指。
翟放放警觉:“不会是李佳苗买的吧?”
文骁说:“不可能!叶希木不喜欢收别人礼物的,别说李佳苗了,大哥买给他他也不会要的吧?”
孔子牛不满道:“你们这些八卦的人,是不是想多了?”
文骁沉吟:“那眉姐的意思是……”
孟小眉说:“我也不知道哦。”她望着前方一直延伸进无边黑暗中的大路,“我总觉得他爸爸那件事,没他说的那么简单……”
叶希木在季家老屋前面焦急地等待。
九点多钟,他到季家老屋的时候季婆婆已经睡下,老屋里见不着光亮,只有外面墙壁上挂着的电灯亮着。
打开手机对话框,季辞回给他的最后一条信息还是几天前,季婆婆出院回家的时候。季辞在花盆里找到了他放在那里的钥匙,并给他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面,花盆里的蘑菇已经完全萎缩,一滩烂泥一样瘫在钥匙上面。
叶希木分辨不出季辞是在告诉他钥匙已经找到,还是在对他发出无声的谴责。他只好四平八稳地回复:「祝季婆婆身体康健!」
季辞没有再回复。
今天早上,他突然看到家里的月历还停留在三月份。月历平时都是父亲在翻,现在父亲不在家,四月过去了这么多天,他才想起来。
把月历翻到四月,他拿笔在月历上标注一些时间死线,记录父亲已经被拘留了多少天,警方的侦查工作大约会在什么时候完成。
笔尖移到4月12号,也就是明天,他突然想起季辞该飞走了。
找季婆婆的那天,季辞告诉他,她把机票延期到了4月12号。
时间过得好快。他发了一阵子呆,最后在12号上重重涂了几个圈,画了一架很胖的小飞机。
在下晚自习之前,他最终做出了最后再找一次季辞的决定。
这个决定让叶希木觉得对季辞冒犯且愧疚,所以他想如果能面谈就面谈。
他决定去季家老屋等季辞。如果季辞明天走,那她今晚应该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她会回季家老屋来,再陪至亲季婆婆一个晚上吧?
怀着这样的期待,叶希木来到季家老屋等季辞。
如果季辞不回来,他只好微信上说。只是在他看来,见面或许还有一成的把握,微信上就微乎其微了。
然而季辞并不在老屋。
他看着季辞的微信出神了一阵子之后,又点开了她的朋友圈,意外发现她在昨天发了一条新的内容。
季辞的朋友圈没有做时间限制,也没有刻意屏蔽他,他甚至能看到季辞在去年朋友圈功能刚上线时发的东西。她很少写文案,通常只发照片,内容主要是她在国外的日常生活,美丽的和滑稽搞怪的各占一半。她一直很活跃,每天都会发,有时候甚至一天发几条,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她回到江城。最新的这条是她回来后发的第一条朋友圈。
这条和过去的风格很不一样。她拍了季家老屋修复之后的样子,还附上了多年前的老照片。她难得地写了一句话,但是西语。叶希木用翻译器翻译了一下,发现内容是:「如果我论文改写这个,Valerio能让我过吗?」
一阵惊喜不知来由地掠过心头。季辞的毕业论文要写老屋的改造吗?那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会花更多时间在老屋上,从而在江城留更长一段时间?
但如果她真的修改了行程计划,是不是意味着她今晚不会回老屋来了?想到这里叶希木的心又沉了下来。
他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微信上问一问季辞,可是他担心自己一旦问了,以季辞的脾气,连见面的机会都不再给他。
就这样焦灼地徘徊了十几分钟,老街破旧的公路上突然传来汽车的声音。来了一辆车——不对,有两辆。季辞不是骑摩托的吗?这车是她的吗?
但两辆车径直冲着季家老屋而来,就算是季辞,也不止她一个人。叶希木把自己藏进了阴影里。
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了季家老屋前的路边,一辆奔驰,一辆的标志很陌生,但是有印象。叶希木很快想起来是现在特别火的特斯拉,翟放放的梦中情车。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特斯拉的真车,没想到江城居然有。
两辆车上分别走下来一个人,一个是季辞,另一个他不认识,是个穿着衬衣西裤、高大帅气的男子,年龄与季辞相仿。
衬衣男子沿着老屋院墙周围走着,似是在检查新修墙的质量。他和季辞说话的语气熟稔亲昵,聊了几句,他忽然抓住季辞的手,带着她往老屋旁边走。
叶希木懵了一下,又担心他对季辞不轨,就也跟了过去,却看到他正在开隔壁那座已经破败多年的老屋的铁门。他熟门熟路的样子,让叶希木不得不得出一个结论:他曾经是那座老屋的主人。
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叶希木慢慢退了开去,独自又踅回季家老屋大门旁边。
他注意到季辞开的那辆奔驰车是崭新的,还没有挂牌照,只在挡风玻璃下放了张临牌。
季辞买了新车,看来是打算在江城留下来了。他好像有点高兴,却又不怎么高兴。
没过多久,季辞和衬衣男子又走了回来,看起来季辞要去开那辆奔驰新车。然而衬衣男子从季辞身后抱住了她,很亲密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季辞就笑着走开了,把驾驶位让给了他。
原来季辞有男朋友,叶希木想。也是,她怎么会没有男朋友。
衬衣男子上车时,墙边的灯光正好打在他的脸上,让叶希木更加清楚地看清了他的相貌。炸花眼尾,标准M形的嘴唇,是很风流寡情的长相,但让叶希木更意外的是这个长相让他感觉很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车往后院开去了。叶希木独自在路边的阴影里,胡乱地想着一些事情。一只流浪的母狗带着一只小狗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做出了乞食的样子。但叶希木没有食物可以分享给它们,母狗和小狗等了好一会儿,失望地走了。它们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找到食物了,身体扁扁的,母狗甚至能看到肋间的骨头。叶希木感到抱歉。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叶希木被一阵特殊的汽车启动的声音从恍惚中拖回了现实。特斯拉雪亮的大灯亮了起来,随即开出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季辞的男朋友自己走了吗?叶希木的思绪还有些迟钝,季辞还在不在?她会从后门进老屋,还是走前门?他是不是应该去后面找季辞?
脚步迈出去,没走几步,就看到季辞独自沿着院墙走了过来。她似乎也在出神,想着什么事情,都走到跟前了,依然没有发现他。
叶希木于是叫了她一声:“季辞。”
她果然吃了一惊,甚至回头看了一眼刚才停车的地方。
“叶希木?这都几点了,你来做什么?”她忽然预料到什么,脸色沉了下来,“不会又是为了那个徐什么的来找我吧?”
很难开口,但叶希木已经在漫长而折磨的等待中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徐晓斌。”他说,“我找了律师还有别的人,都没有办法联系上徐晓斌。所以……还是想来找你,或许你能找到徐晓斌的联系方式……”
“我上哪儿找去!”季辞不耐烦地打断他。她本就心情不好,更难容忍叶希木为了同一件事反反复复地纠缠。
“你妈妈的手机……或者电脑,或者通讯录,她肯定有徐晓斌的联系方式。”
“我没有见过我妈的手机。”季辞粗鲁地说,“别的也没有,要有我早看到了。”
“可以麻烦你再找找吗……”他近乎央求。
“叶希木,我现在还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别逼我赶人!”
叶希木沉默了下来。
季辞拿着钥匙开门,锁是好几年前的产物了,十分难开。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有意帮助叶希木,抑或是因为陈川的事心烦意乱,季辞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打开,烦躁到甚至连钥匙都插不进锁孔。她暴躁地把钥匙摔在了地上。
“别以为我故意不告诉你,因为我妈留下的那些烂摊子,我跟律师都快把她家里和公司翻个底朝天了,没有就是没有,你还想让我怎样?凭空给你变一个出来?”
“再说了,你这么执着要一个手机号有什么用?别说徐晓斌,就算是我,一个陌生人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一堆,我也要么拉黑要么报警!”
过了好一会儿,叶希木说:“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季辞点起一支烟,靠在墙上不说话。她烦透了。
叶希木弯腰从地上捡起钥匙,插进锁孔,用力按着锁环尝试了三四次,这把满是锈迹的锁“咔哒”一声,终于开了。
季辞拿起锁推开门,冷淡道:“谢谢。”
一只脚踩进门槛,忽然转身,问叶希木:“你到底凭什么认为我妈一定有徐晓斌的联系方式?”
“迟老师帮我找了个记者,记者也说以前要找徐晓斌,最快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你妈妈牵线搭桥。”
季辞哼了一声,“‘最好最快’,连记者都这么说。”她冷笑道,“没想到我妈还有这么大的本事,迟万生给你找人都联系不上的徐晓斌,我妈就一定能‘牵线搭桥’啊?我妈跟徐晓斌是多好的关系啊?”
说着,她抬头挑衅似的望了一眼叶希木。
叶希木脸上掠过一丝不寻常的神色,欲言又止。
他恰好站在电灯下面,而季辞恰好捕捉到了他这一闪而过的微妙神情。
她立即警觉起来:“你知道什么是吧?你说说,我妈跟徐晓斌是什么关系?”
叶希木张了张嘴,最终说:“我不知道。”
季辞倏然把烟丢在地上,上前抓住他胸口的衣服,恶狠狠命令道:“说啊!”
叶希木依然紧闭着嘴唇,眼睛里反而透出几分绝不会屈服的凛然神情。
季辞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孔,和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她推了他一把,道:“看来你是个不擅长撒谎的人。行,你不说,那我来替你说吧。”
“你认为我妈和徐晓斌,有不正当男女关系,对不对?”
叶希木的表情果然现出一个不受控制的、诚实的波动。
季辞点点头,露出一个近乎扭曲的笑:“好你个叶希木,你一早就是抱着这个想法来找我的吧?你还挺能装的。”她伸手指向外边,“滚!以后别让我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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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野狗
季辞“砰”地摔上大门,把叶希木隔绝在了外面。她甚至关掉了墙外的灯闸,黑暗如倾盆大雨一般砸在了叶希木身上。
天边那一痕细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云层覆盖,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叶希木伸手按在了大门上,木质皲裂的底纹和糙硬的触感直达他的心底。
他是怎么搞的,怎么就把这件事搞砸了?明明可以好好说话的。
打开手机,想跟季辞再解释两句,信息发出去,却发现她已经把自己删了。
过了许久,他才确信事情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他打开手机电筒,步履沉重地走去对面路边,去找自己的自行车。
他的老式自行车上装了一个头灯一个尾灯,父亲叶成林给他安上的。母亲刚去世的那段时间,他不愿意一个人在家里住,经常晚上放学后骑车去叶成林值班的林场。
从老街到国道的这一段路没有路灯,叶希木只能就着自行车灯微弱的光缓慢骑行。车灯的照明范围只有很小一片地方,但至少能保障他的安全。
骑出去七八百米,叶希木忽然看到路中间黑乎乎的一坨不知道是什么,骑近了才发现竟是一条被轧死的狗。宽大的车轮从它的腹部一直碾压到头部,血肉模糊,白生生的肋条折断,从单薄的皮毛刺出来。叶希木听到呜呜两声,手机电筒照向旁边,才发现还有一只小狗。地上这只已经看不出形状和颜色,从小狗叶希木才辨认出它们就是刚才在季家老屋前看到的两只。
小狗呜呜鸣泣着,绕着死去的狗妈妈转圈。叶希木心中忽然涌起一种物伤其类的感觉,他把小狗抱起来,放进了自行车的车筐里。
季辞回到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倒在了床上。房顶上鼠尿洇渍的大片痕迹映入眼帘,她又猛然坐起来,下床,开了手机电筒穿过前后院之间的门洞,走到家婆住的房间前。
耳朵贴在门口,听到了家婆熟睡的鼾声,季辞才略略放下心。
陈川的问话给她一种不祥的感觉。
虽然村委会已经拒绝,辰沙集团却还没有放弃。他们甚至知道了抵抗的人是家婆,所以找了陈川来游说。这说明他们很清楚陈川和自己的关系。
陈川提出给她们换地方,甚至要给家婆换一座“更好的”山。
可是家婆会同意吗?换的新山里,还有地方可以让家婆种云峰茶吗?还有百丈潭和洄龙庙吗?
家婆不会同意的。她已经七十二岁了,在人世间走过了六个轮回。老屋是她对家族的记忆,云峰山埋葬着和她血脉相连的几代魂灵。
季辞悄无声息地离开家婆的房间,回到前院去洗澡。
老屋设施简陋,自来水甚至都是今年才做好的。之前家婆都用院子里的井水。
家里有一个改造过的做了防水和下水系统、贴了瓷砖的卫生间,里面甚至有一个崭新的浴缸,但淋浴和马桶还没有装好。
看起来季颖在今年有意改造这座老屋,然而工程才刚刚开始,她就命陨长江。
季辞洗干净浴缸,烧了水,把自己泡了进去。奔波一整天的疲惫在此刻排山倒海一般袭来,温暖的水让她昏昏欲睡。睡着之前,她还在想,她应该把季颖的这项老屋改造工程继续下去。或许季颖是累了吧?打算在她毕业找到工作之后退休,归隐田园?所以在今年开始了对老屋的现代化改造?她四十四岁了……
季辞好像看到了季颖,她坐在浴缸边上,长而乌黑的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洗完澡。她向她抱怨脚腕疼痛,季辞说,脚腕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疼痛?季颖于是当着她的面脱下袜子,整只脚到脚腕全都乌黑得像炭。季颖抬起头向季辞笑,我没骗你吧?她的脸也是乌黑的,牙齿也是乌黑的,季辞惊叫着醒了过来,发现自己依然整个人泡在水里,水已经变得冰凉。
季辞爬起来擦干身体,依然余悸未消。怎么会突然梦到季颖?明明过去一次也没有梦见过,回来这么多天,也从来没有梦见过。
一定是因为叶希木再次和她提起了季颖,甚至说出那些让她感到被侮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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