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撑到三轮的藤椅上,耗力更少了,能让他一口气将自己从后院的南头推到北头,足足五六十步。
休息片刻,赵璲将自己推回原位,至此,他后背出了一层汗,心中却一阵轻松。
有了这把三轮的藤椅,兴致来时,他可以自己去逛园子了,虽然还是需要前行一段距离便休息,至少在后花园,他可以想去哪就去哪,不用青霭飞泉再跟着,就算他在某个地方停留的时间太长,也不用担心身边人是否愿意这么枯燥地陪着他。
纵使他是王爷,赵璲也不想让伺候他的这些人承受不必要的煎熬,不想有朝一日他们为伺候他这样脾气古怪的主子敢怨不敢言。
沐浴过后,赵璲在午饭前回了明安堂。
姚黄笑着来迎他:“怎么样?”
赵璲:“三轮带推轮的紫檀、藤椅可以让邓师傅多做两把备用,四轮的还是用上次的轻便旧款。”
他自推轮椅的速度远远不如旁人推他,外出时与其浪费时间,不如继续交给身边人。
姚黄:“光听王爷说我也感受不到差别,下午我去竹院试试。”
王妃早就把轮椅当代步用过,赵璲自然不会反对。
黄昏时,姚黄来了竹院,两把三轮轮椅都在前院摆着。
姚黄坐到最轻便的三轮藤椅上,握住两侧的推轮,用力往前推。
用到七成力的时候,藤椅终于动了,待她双臂发酸再也推不动,姚黄回头瞅瞅,发现她离最初的位置才五六步远。
姚黄看向坐在一旁旁观的惠王爷:“王爷能坚持多远?”
赵璲:“三十步左右。”这是比较从容的距离,身上不会出汗。
姚黄:“……”
钦佩过惠王爷的臂力,姚黄一脸憧憬地道:“木轮王爷都能推这么远,真换成邓师傅说的金料轮子,王爷岂不是能推五六十步甚至更远?”
赵璲:“这把已经足够我在室内使用,无需再研制新的。”
姚黄略带嫌弃地拍拍仿佛一个大胖子一个小瘦子并排挨着的藤椅大轮与推轮,嘀咕道:“这个不好看,王爷又俊又雅的人,合该配把跟你一样养眼的轮椅才是。”
赵璲垂眸,避开王妃灼灼的视线:“室内用的,正如你编的蒲团,舒适便可。”
姚黄一怔,真不高兴了:“好啊,我说我编的不好看是自谦之词,原来王爷真嫌我的蒲团丑。”
赵璲:“……”
姚黄把躲在角落里的青霭叫了出来,指着竹院上房道:“王爷嫌我送他的蒲团丑陋不堪入目,你去拿出来,丢进厨房烧了!”
青霭听完,只想给王妃跪下。
赵璲示意他退下,安抚王妃道:“是我失言,我没见过别的蒲团,错把你的谦言当了真。”
姚黄还是幽怨地看着他。
赵璲朝她伸手。
他此时坐的是那把家用的轻便紫檀轮椅,足够结实,姚黄一边将手搭上惠王爷的手,一边熟练地坐到他腿上,靠着他的肩膀轻声问:“王爷真没嫌丑?”
误以为自己还需要再哄哄的惠王爷心头一松:“嗯。”
姚黄笑了,随即扭头,指着远处那两把带推轮的新轮椅道:“可我嫌它俩丑,我就要王爷坐金料大轮的轮椅,如果不是黄金太软,我都想直接用真金给你打造轮子,什么铁啊铜的都配不上王爷。”
赵璲:“……我只在竹院用,保证你看不到。”
姚黄:“那也不行,我能想象出王爷坐在上面的样子,王爷明明有十分的英俊,坐上那俩一下子只剩七分了,凭什么啊,我就要王爷一直都是十分英俊。”
十分英俊的惠王爷:“……”
第82章
趁热打铁,姚黄要惠王爷现在就把他的腰牌拿出来交给曹公公,让曹公公去兵器坊跑一趟,免得隔了一晚第二天惠王爷忽然反悔。
赵璲看看天色,道:“兵器坊应该已经停工休息了,且明早我还要递折子请示父皇。”
姚黄装糊涂:“还要请示?上次我想打杆新枪,郭枢说直接去兵器坊交待一声就行啊。”
赵璲:“枪是小件,兵器坊早就打熟了,临时造一杆不算麻烦。椅轮锻造工艺复杂,耗时必久,最好跟父皇打声招呼,以免因此延误了兵器坊的正差。”
姚黄听了,就觉得惠王爷的顾虑也有道理,一个小铺子里的伙计们遇到麻烦都会互相推卸责任,兵器坊担着整个大齐的军械打造以及皇宫所需,万一哪个官员因为别的事情耽误了差事,灵机一动却把错过推到惠王爷让他们打造金料轮子上,惠王爷岂不是背了黑锅?即便能查清,中间也坏了心情跟名声。
“幸好王爷想得周到,不然真出事,便是我连累了王爷。”
赵璲低头,在王妃清亮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后怕,更多的是钦佩。
王妃经常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仿佛他会的那些真的是什么惊人之才。
“你也是为了我着想,谈何连累。”
姚黄笑了,指着院子里的石桌道:“那王爷现在就把折子写了吧,我能看吗?我还没见过奏折呢。”
赵璲示意她先下去,再让青霭、飞泉去取折书以及文房四宝。
秋日的白天开始变短了,就着夕阳,赵璲言简意赅地写完了折子。
姚黄看着惠王爷清雅的字迹,小声道:“事是这么个事,就怕父皇觉得你跟他太见外了。”
赵璲委婉地提醒王妃:“先是君臣,再是父子,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
姚黄好歹是茶楼常客,知道前朝有些皇子就是跟皇帝老子太不客气了,才被猜疑冷落甚至废黜砍了脑袋。
不过惠王爷要俩轮子而已,距离那些差了十万八千里吧?
次日,宫中。
下了早朝用过早膳,永昌帝正在批阅中书省递过来的折子,汪公公双手托着几张新折子来了。
除了亲王可以直接给皇帝递折子,有些直接听命于皇帝的臣子也能绕过中书省。
汪公公恭敬地将折子放在御案一侧。
永昌帝随意瞄了眼,第一张竟然又来自老二惠王。
永昌帝笑了,老二自打娶了王妃,跟他的话倒多了起来,以前可是非公事不奏的。
毕竟是今年的第三回了,永昌帝没有第一次收到惠王折子时那么激动,先批完手里的折子,再打开这第三封,字迹依然不多:启禀父皇,儿臣得了一张改善轮椅之图,限于民间工艺,需调兵器坊研制金制椅轮,期间所耗金料花费儿臣愿自行承担,望父皇恩准。
永昌帝对着这张奏折,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被贤妃推一下才会动一下的老大小时候还跟他要过风筝,老三、老四被母妃宠着就更敢要了,只有老二,从三岁生辰的时候开始,每次他问儿子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小家伙都是摇头,一副无欲无求的呆板模样。
就是呆板,而不是被贵妃呵斥过想要礼物而不敢开口的畏缩,亦或怕被父皇拒绝的忐忑。
如今,老二终于开口了,跟他要宫匠们帮忙打造椅轮,还说什么自承消耗!
若非知道老二的性子,永昌帝都要以为这儿子故意在讽刺他做父皇的小气抠门!
永昌帝丢下折子,负手在书房里转起圈来。
转着转着,永昌帝想到了老二之前坐的那把紫檀大轮椅,谁给打的?老二府里人自己找民间师傅做的吧?还有老二进宫时自带的搭门槛的木板……
永昌帝转不动了,颓然地坐在近处的一把椅子上。
他是不小气,他也真的心疼老二的腿,可除了心疼,他还给过老二什么?
惠王府。
姚黄早早就起来了,虽然王爷说这种折子永昌帝最多批个“准”字便会发回来,不会像上次一样传来口谕,姚黄还是很期盼。
赵璲没有陪王妃等,王妃嫌弃那两把带推轮的三轮轮椅臃肿,赵璲很满意且正新鲜着,他想再试试。
考虑到王妃收到父皇批复的折子后会来竹院找他,赵璲只是慢慢地推着,保持不让身体出汗的力道与时间。
绕着后院转了一圈后,赵璲看看天空,猜测父皇今日政务繁忙,或许还没看到他的折子。
赵璲换回那把紫檀轮椅,让青霭推他去明安堂,他要劝王妃做点别的事。
到了明安堂后院,赵璲发现王妃在陪金宝玩耍。她在院子中间搭了一个半尺来高的横杆,蹲在一侧诱使另一侧的金宝跳过去,金宝听不明白,王妃竟提着裙摆跳过来跳过去地亲自示范,跳完发现金宝还不会要数落金宝时才发现停在游廊角落的他。
青霭站在轮椅后面,熟悉王妃的性情且发现王爷对王妃的纵容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了,但看着王妃轻盈跳跃的双脚,注意到王爷几乎黏在王妃绣鞋脚踝上的视线,青霭的心头就仿佛多了两根自己敲来敲去的鼓槌。
姚黄光看自家王爷了,瞅瞅日头,解释道:“折子还没发回来呢,可能今天父皇比较忙吧。”
赵璲:“不急。”
姚黄把他推到能晒到日头的地方,继续调教金宝,普通百姓里能出大将军状元郎,姚黄希望金宝也能长成一只威风凛凛的猎犬。
光说不管用,姚黄叫阿吉去厨房拿来一碟酱肉片,让阿吉陪着金宝站在一侧,撞倒横杆的金宝没有酱肉吃,高高跳过来的阿吉有,因为酱肉闻起来太香了,姚黄也给自己吃了一片,再伸长胳膊往惠王爷的嘴里塞了一口。
金宝馋得汪汪直叫。
赵璲:“……”
馋了几次,金宝终于明白要跳过去了,姚黄高兴地分了它酱肉吃,再得意地朝惠王爷笑。
就在此时,游廊那头突然走过来几道身影,领头的正是一身常服的永昌帝,汪公公微微躬着腰走在后面,青霭、曹公公神色紧张地位于最后。
惠王夫妻都愣住了,正在吃肉的金宝瞧见生人,汪汪叫了起来,被姚黄一把拉过来捂住了嘴筒子,再惊喜地朝永昌帝道:“父皇,您怎么过来了?”
永昌帝免了儿子儿媳以及身边小丫鬟的礼,笑道:“批完折子,朕见外面秋阳灿烂,干脆出来活动活动筋骨。这是你们养的狗?”
姚黄:“是啊,从灵山带回来的,儿媳给它起名叫金宝。”
永昌帝:“……是个好名,听起来就吉利喜庆。”
姚黄让阿吉抱走金宝,推着惠王爷靠近游廊。
永昌帝陪小两口聊聊家常,问起新轮椅的事。从儿子口中得知两次轮椅的改善都是儿媳妇督促邓师傅做的,永昌帝看儿媳的眼神越发慈爱了,出身百户之家又如何,规矩礼仪上不够端庄又如何,儿媳事事为儿子尽心,在他这里就没得挑。
一行人移步到前院,这时姚黄才发现院中还站了三位随永昌帝同来的官员。
“下官兵器坊卿季准拜见王爷、王妃。”
“下官兵器坊监造官周伟、丁思孝拜见王爷、王妃。”
姚黄:“……”
赵璲叫三人免礼,心情复杂地看向自己的父皇:“一把轮椅而已,父皇……”
永昌帝握住儿子的肩膀,笑道:“一把轮椅而已,璲儿不必跟父皇见外,来吧,把你改善轮椅的法子跟朕说说,也让他们听仔细了,回头好交待下去。”
赵璲只好让青霭、飞泉去竹院取邓师傅的那箱图纸,顺便推来一把四轮新轮椅、一把三轮新轮椅。
图纸可能难懂,两把轮椅摆在面前,永昌帝与三位兵器坊的大人就都明白更好的金制椅轮该怎么打了。
永昌帝还亲自试了试两把轮椅。五十多岁的年纪,越来越疏于练武,最多秋猎时跑跑马拉几回弓,导致永昌帝的臂力只比姚黄强上那么一些,能把三轮的藤椅推出十来步。
“这么费力,必须把金料轮子打出来。”
真正明白了儿子行动的辛苦,永昌帝给兵器坊下了严令,光有图纸怎么行,他还命三人把邓师傅带去兵器坊,跟着他们一起打造新椅轮,务必用最短的时间打造出最耐用好推且外观精美的金料大轮。
赵璲怕兵器坊把心思都放在轮椅上,只能提醒他们不得耽误公事。
兵器坊卿季准道:“请皇上、王爷放心,下官一定会安排妥当,两边都不耽误。”
三位官员告退了,永昌帝不想儿子儿媳因为他拘束,也要回宫了,临走前才从怀里取出惠王那封折子,带着气似的丢到儿子腿上。
赵璲不明所以,只能拿起折子,目送父皇登车。
待圣驾拐出巷子,姚黄将惠王爷推回王府的第一进院,好奇地催促道:“王爷快看看,父皇的那通脾气肯定跟你的折子有关。”
还留在大门外的曹公公、郭枢、青霭等人一听,立即都闪到了王府的院墙两侧。
赵璲回头看看,这才打开奏折。
在折子的空白处多了一行携带着龙腾虎跃之势的朱红色御笔批复:朕是你爹,还养得起你!
赵璲:“……”
姚黄看完,在惠王爷背后笑弯了腰。
已经走远的圣驾上,永昌帝一人独坐,想象老二看到批复的错愕神情,永昌帝先是笑,笑着笑着,他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儿子早已长大,不再需要父皇的关心,他能给的,也只有一些身外之物罢了。
第83章
过了两日,皇上命兵器坊为惠王打造新轮椅的事就在宫里的妃嫔之间以及一些官员家里传开了。
贤妃对前来请安的康王道:“之前惠王闭门不出,你做大哥的不好过去打扰,如今惠王日益开朗起来,你若有闲暇,可去惠王府陪他下下棋论论差事,不必太频繁,一个月去一趟,尽了兄弟情分便好,多了反倒显得刻意。”
康王:“我这里好说,就怕他不想见我。”
二弟从小就是个书呆子,只有在书堂或宫宴或父皇宣见的时候才会露面,明明是亲兄弟,康王却觉得自己跟二弟一点都不熟,如果不是他主动上前攀谈,二弟大概这辈子都不会跟他多说一句话。
要是二弟憎恶他,康王大可以当自己没这个兄弟,偏二弟对他并无怨愤,纯粹就是孤僻,独来独往的,于是父皇夸赞二弟时,康王也生不出什么嫉妒之心,等二弟残了腿,康王对这个弟弟越发怜惜起来,帮二弟推轮椅也并非全为了在父皇面前表现。
贤妃:“情分都是处出来的,只要你有诚心,惠王自能感受到。”
康王明白了。
贤妃看着儿子忠厚有余智谋不足的方长脸,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惠王一废,但凡儿子有她的五成城府,又占了长子的名分,东宫之位还用争吗?
如今文武才干包括容貌气度都不如老三,儿子只能打稳感情牌,期冀皇上会念在儿子能够善待弟弟们的宽厚仁爱上把那个位置留给儿子。
柔妃这里,母子俩也提到了惠王。
庆王:“二哥以前不声不响的,今年倒是出了好几回风头。”
先是父皇下令各处宫门预备木板只为方便二哥的轮椅通行,又是亲自带着兵器坊的官员去二哥府里筹备新轮椅。
柔妃笑道:“他在战场出的事,皇上既疼且愧,只能在这些小事上想办法弥补,你可不能因为这事去跟他争风吃醋,不然就算你有理,只看他坐轮椅你却好好站着,皇上也会怪罪你。”
庆王:“您放心,儿子没那么傻。”
柔妃:“后日就要大婚了,王府里筹备的如何?”
庆王露出一个真心无比的笑脸来:“万事俱备,就差表妹过门了。”
柔妃:“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既然这么喜欢元贞,等她过门,你可得收收原来的风流性子。先皇勤政,你父皇年轻时也一心扑在国事上,君王贪色乃是短处,你好不容易才成了皇子里面最拔尖的那个,切不可因为几个女人被你父皇不喜。”
庆王:“知道,娘快别为这些操心了,仔细白了头发。”
八月二十三,庆王大婚。
庆王府的席面从早上就开始了,来吃席的除了姚黄已经熟悉的皇家人,还有沈柔妃的娘家——吏部尚书沈尚书一家。
到这边后姚黄就跟惠王爷分开了,挤进了女眷堆里,女眷们又带着未出阁的姑娘以及几岁大的男娃。
姚黄可太喜欢这样的热闹了,惠王爷俊归俊,夜里也很有本事,但白日里的惠王爷太静了,绝不适合陪她打发时间,这些官太太们不一样啊,随便聊点什么姚黄都爱听,最妙的是基本上没几个敢得罪她,姚黄听到感兴趣的追问两句,她们便得配合地解答。
早饭吃得快,姚黄正跟人聊着,阿吉过来了,凑近了耳语道:“王爷那边吃好了,可以走了。”
庆王府今日的宴席要持续一整天,府里有给男女客休息的客房,女眷们亦可去花园里赏景游逛,不过像惠王爷这样吃完就回自己府邸休息的也有,午席、晚席前再来就是。
姚黄同样低声道:“跟飞泉说,让王爷自己回去吧,我跟人约好了一起赏花。”
阿吉看出了王妃眼中的光彩,笑着退下。
她转告飞泉,飞泉再去禀报王爷。
赵璲想想王妃的性子,倒也不用担心她留在这边会吃什么暗亏。
同桌的康王见二弟要走了,一直帮着将轮椅推上惠王府的马车。
赵璲:“……”
大公主、二公主带着陈萤去福成长公主的夫家济宁侯府为郑元贞送嫁,在那边待了半上午就来了庆王府。
此时姚黄都跟康王的两位侧妃聊熟了,陈萤一来,她笑着帮两边介绍,之前三人虽然在宫里见过面,却都守着规矩且也没有时间私交。
顾侧妃、阮侧妃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待陈萤跟妹妹一样和善,顾侧妃还很会调侃:“趁现在你还是陈姑娘,快叫我们多喊几声妹妹占占便宜,等你跟大殿下的好事成了,再见的时候我们可得拿出对待王妃的规矩来了。”
陈萤被两人闹得脸颊通红。
二公主远远地轻嗤一声,大公主听见了,看陈萤的眼里悄然多了几分同情。
选秀之后,母亲特意考过她,问她可知道贤妃为何选了一个偏远之地知县的女儿为大哥续弦。
大公主本来没有多想,母亲问了,她才品味一番,跟着就明白了。
大哥的两个侧妃娘家要么位居高位要么广结人脉,大嫂虽然病逝却留下了一个小世子,有小世子在,大嫂的娘家镇国公府便会继续支持大哥。这个时候,贤妃与其挑个高官之女在父皇那里落个“野心勃勃”的猜疑,不如娶个无依无靠绝不可能给小世子或两个侧妃带去威胁的新王妃,稳住现有的势力。
大哥若一直都是王爷,陈萤至少还能保有王妃的正妻之位,他日大哥真若坐上那个位置,两个侧妃真能不争?
这么一想,大公主看向虽然与两位侧妃相谈甚欢却句句圆滑的二嫂惠王妃,竟觉得二嫂才是三个嫂子里能把日子过得最轻松舒坦的那个。
待到黄昏,庆王终于把他的王妃接回来了。
姚黄左手牵着陈萤,右手牵着大公主一起去前面看热闹,视线在守在前院的男客里面扫了一圈,没看到自家王爷,再回头朝北面的堂屋望去,这才瞧见端坐在主桌旁边的惠王爷。视线相碰,姚黄朝他笑笑,继续往外走了。
庆王一身大红礼服,说话欠揍却长了一张俊脸,牵着新娘下轿时笑得跟百姓家的新郎一样透着股傻气。
姚黄见了,悄悄问大公主:“你二哥接我下轿时,有这么笑吗?”
大公主:“……我们一直在后院等着,没去前面观礼。”
姚黄:“……那我今日带你过来看热闹,你是不是很高兴?”
大公主飞快扫眼周围的宾客,未语却红了脸。
二公主就站在三人身后,看着姚黄分别与陈萤、大公主紧握的左右手,气得咬牙,单单丢下她不牵,显得她多不讨人喜欢似的!
庆王夫妻在宫里拜过堂了,这对儿直接去新房就行,姚黄几人再跟了过来,看着庆王喜滋滋地挑盖头。
庆王难掩喜意,新娘子郑元贞羞涩又矜持。
待庆王离去,将由姚黄、陈萤、两位公主以及尚书夫人婆媳陪新娘子吃席。
姚黄给陈萤夹了几次菜,心疼她在深宫里久等出嫁实在辛苦,不过王爷们娶妻聘礼太多太杂,礼部、工部需要时间筹备,隔三四个月办一次婚事已经够快的了。
二公主看着两人的亲昵劲儿,故意问:“今晚我们是为三嫂作陪,二嫂为何只管给陈姐姐夹菜?”
姚黄笑道:“虽是作陪,三弟妹却是这里货真价实的女主人,哪里还需要我劝她不要认生呢?三弟妹你说是不是?”
郑元贞笑了笑。
吃饱喝足,人家新婚夫妻也要洞房了,姚黄跟着大公主等人一起告辞。
在王府的第一进院稍等片刻,康王推着惠王爷出来了,除了照顾弟弟,他还要护送妹妹与未婚妻回宫。
姚黄随着惠王爷上了马车,车门一关帘子一落,姚黄吸吸鼻子,竟只闻到淡淡的酒气,想来男客们都不敢给轮椅上的惠王爷灌酒。
赵璲看见的是王妃红润润的脸,一看晚宴吃得就很尽兴。
“哎,我真羡慕三弟妹。”
王妃突然低声感叹道,还幽怨地看着他。
赵璲:“……为何?”
姚黄:“人家庆王接她进门、挑盖头的时候都笑得像个傻子,一看就是特别满意他的新娘,王爷娶我那天,肯定没怎么笑吧?”
赵璲:“……我不习惯情绪外露。”
姚黄:“这么说,你在心里笑了?”
并不想撒谎的惠王爷:“庆王与王妃自幼相识,你我成亲前只见过一面,那时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性情。”
姚黄:“现在呢,如果让王爷重新挑回盖头,王爷会怎么笑?”
赵璲低眸。
姚黄翻出手帕,一手将帕子一角按在头顶,让垂下的帕子遮住大半张脸,道:“来吧,王爷再挑一次。”
赵璲看着帕子遮不住的王妃翘起的唇角,看着她泛着胭脂粉的腮边,顿了顿,握住她的手腕,将继续蒙面的王妃拉到了腿上。
就在姚黄以为惠王爷终于要挑帕子的时候,惠王爷低了下来,将微凉的唇印上她的侧颈。
姚黄手一松,帕子随着马车的颠簸飘到了轮椅之下。
姚黄被迫仰起头,一手抓着他颈后的领边,死死地咬住嘴唇。
惠王府位于皇城之西,庆王府则正好位于皇城之东,马车摇摇晃晃地走了三刻多钟才拐进惠王府所在的巷子。
姚黄还软绵绵地靠在惠王爷的肩头。
赵璲一手抱着王妃,一手挑起帘角,低声道:“该下车了。”
姚黄:“没力气,不想动,让他们把我一起推进去吧。”
赵璲:“……”
他坚持将王妃扶站了起来,确认她的衣裙都整理好了,才将人按坐在侧位。
第84章
嘴上耍耍赖可以,姚黄可不好意思真的一直在惠王爷的轮椅上赖着,再叫青霭飞泉将一个轮椅上的夫妻俩推下马车、推回明安堂,她就是想看看惠王爷肯定不会答应但又因为过错在他而不好开口斥责她胡闹的模样。
被按在侧位后,姚黄主动坐正,朝惠王爷露出一个精神满满的笑,跟方才的绵软慵懒判若两人。
赵璲还是避开了王妃的视线,毕竟这一路都是他在有违礼法规矩。
下了马车,姚黄推着惠王爷往里面走,快到明安堂的时候,姚黄俯身,在他耳边问:“等会儿我是直接睡了,还是给王爷留灯?”
今日非五非十,惠王爷该在前院睡的,可惠王爷才憋了一路,不解决大概很难睡着。
赵璲沉默,再在王妃询问的注视下垂了眼帘。
矜持的惠王爷如果不想做什么,他会直接开口,不说话基本都是默认。
姚黄笑笑,将轮椅交给青霭之前,趁着夜色摸了一把惠王爷美玉一般的侧脸。
赵璲:“……”
如果他是站着的,王妃岂敢做这样的小动作?
有那么一瞬间,赵璲动了沐浴结束就去后院的念头,可往常他都会打着习惯晚间看书的名义让廖郎中推拿两刻钟再过去,今晚提前的话,王妃会猜到他的急迫。
马车上已经失态一次,赵璲不想让王妃看低他。
于是,推拿、沐浴结束后,赵璲真的看了一刻钟的书才去了后院。
后院还留着灯,但往常会出来接他的王妃并未露面,阿吉紧张地道:“王爷,王妃一直在等您的,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刚刚奴婢去叫她,王妃睡得太沉,就……”
其实王妃醒了,但王妃懒得动,阿吉尽力替王妃遮掩“犯懒”而已。
赵璲摆摆手,示意青霭推他进去,秋夜渐寒,王妃已经改用绸料中衣,且刚睡下还不至于踢被子。
青霭很守规矩,将王爷推到床边,一眼都没往床上看就退出了拔步床两重帐外,低声问:“王爷,要灭灯吗?”
赵璲看眼王妃背朝他静睡的身影,同意了,平时她都有歇晌的习惯,今日在庆王府怕是一直在应酬,熬到此时确实该倦了。
随着青霭几乎听不到的脚步声,内室的灯一盏盏熄灭,最后只剩一盏留着起夜照路的昏黄小灯。
赵璲撑坐到床上,刚要搬腿,身后王妃水蛇一般蹭了过来,一双纤长玉润的手臂环上他的腰。
赵璲直起腰:“没睡?”
姚黄闭着眼睛嘟哝道:“睡了啊,你一来,被阿吉叫醒了,懒得动就没出去。”
赵璲笑笑,握着她一只手问:“那怎么没接着睡?”
姚黄从后面咬他的中衣,齿尖先将绸料压迫在惠王爷劲瘦的侧腰,接着将力道压迫在惠王爷身上。
赵璲扣紧床沿,他不想在这样的时刻去搬动自己废掉的双腿,便掀开被子抓住王妃,将她半个身子拉到床下,托着她的腋窝将她提到怀里。
他坏姚黄就跟着坏,一边撑着惠王爷的肩膀一边故意用脚尖去踩拔步床的木板地坪与床板相接的位置,这样,除非惠王爷手上用更大的力气,或是惠王爷自己往外挪挪,不然夫妻俩怎么都挨不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