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将好by九鹭非香
九鹭非香  发于:2025年0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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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赶紧避雷吧,这个主播恶意伤人,把人腿撞断了,知道人家是个大主播,然后天天在人家直播间里面找存在感,等把人家大主播的粉丝招揽走了,转头自己就开始卖货了。”
“有的人腿还断着呢,有的人就在吃人血馒头了。”
“这种德行的人开的店,情侣买了还能长长久久啊?我不信,免费送,我考虑要个最贵的。”
“要最贵的那位,J人卖J货,没有最贵的,只有最J的。”
种种留言,看得莫霖眉头紧皱,只觉好像脸上被人莫名扇了一巴掌一样,倍感羞辱且愤怒。
她想帮程露露反击,但她又几乎在生活当中从未遇到过这样毫不讲理的辱骂,她胸中脑中翻来覆去的都是一句:
“你们怎么能这样说?”
但这样一句话在所有恶毒的评论里显得非常的软弱和可笑。
心堵了半天,莫霖看向程露露:“露露,你……”
“对不起……”程露露眼眶红红的,“我好像搞砸了,但真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是借何野的直播间涨粉了,但就一千个,够开播了我就再也没去过了,当时我都是在他直播间发红包给奖励的,何野跟我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他都讲得很清楚的,我给他钱,他帮我吆喝两句……我们都说好的。”
“露露。”莫霖抽了至今,蹲下身来,轻轻帮程露露擦了擦眼泪,“我相信你的。”
这一下,莫霖好像不是接住了程露露的眼泪,而是帮她打开了泄洪的阀门。
她的委屈化作更多的泪水涌出,一会儿就将莫霖手中的纸巾全部浸湿:
“我是推了何野一把,他撞上电瓶车伤了腿是我不对,我带他去医院了,医药费我也都负责了,我也道歉了,在医院也陪护了,你知道的……”
“我知道的。”
“可我不能陪他一辈子啊,我已经尽心尽力陪了很久了,我还给他找了医院的陪护了,另外花的钱,我真的没有抛下他不管……”
莫霖难过的看着程露露,只看着她,直到她的委屈与难过通过眼泪被代谢出身体,直到她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莫霖才开口:
“我们写个公告吧,说明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何野呢?我去联系也可以,让他跟我们一起发联合声明?”
“我昨晚就联系了。”大哭之后,程露露有些抽抽噎噎的,“他说是有几个之前的粉丝在故意挑事,他已经在请律师写声明了。”
莫霖点点头,想了想还是坚持“我们还是需要发声,将前因后果写一遍,事实不能任由别人的嘴去说。”
程露露摇头:“没人信的。”
她一边带着鼻音抽噎着,一边止不住的抖着手翻开手机更下面的评论。
然后莫霖看见,从凌晨一点到早上八点,程露露将每一条评论都反击了。
骂她的她骂回去了,污蔑她的她也据理力争了。前因后果她写了无数遍,说了无数次。
一条评论下面有二百条回复,其中一百条都是程露露在和人“对线”。
除了这条评论,还有更多的评论都这样。她的回复论不清条数,只有时间。
她对线整整七个小时。
然后心态崩了。
因为不管是评论还是她的回复,得到的回应都是更疯狂的质疑和谩骂。
早上八点,到现在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这两小时里她没有再回复,也没有睡觉,就坐在这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霖看着她哭红的眼和憔悴的神色,心疼的拍了拍她的胳膊。
程露露的思维那么活跃那么快,这两个小时足够她的思绪去很远的地方了。
程露露的手机跳了一条信息,莫霖不小心看见了,是何野发来的文字:声明已经发了,不用担心,事情很快能平息下去的。
莫霖将手机还给程露露,程露露点开消息,里面还有声明的附件,程露露认真的看了起来,莫霖没打扰她,想把桌子旁边收一收,劝程露露回去睡会儿。
可她一回头,忽然看见店外还站着一个人。
是何野拄着拐棍,拿着手机巴巴的站在外面,担忧的看着程露露,不敢进来。
莫霖愣了愣神然后提醒程露露:“露露。”
程露露抬头,目光也落到了店外,他们四目相接,何野好像被打了一拳一样,第一个反应竟然是低头。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走到门口,推开门却又不敢进来。
“露露。”
“你来干什么?”
“我……想见你。”
有点耳熟的一句话,莫霖莫名的想到了昨天的姜远慕。
只是今天的何野跟昨天的姜远慕情况又完全不同。
他小心翼翼的问程露露,“我能见你吗?”
“我说不能,你能走吗?”程露露回得硬邦邦的。
何野在门口僵了一会儿,随后低头,真的退出去,拄着拐杖要离开。
程露露握着手机想了一会儿:“你等等。”
何野回头看她,眼中微微露出期待。
“你的那些粉丝都是什么人?为什么忽然开始捕风捉影的造谣?”
何野没了声音,他想了半晌,似决定了什么,他抬头看向程露露,眸光坚定:“没有那些,就一个,前女友。”
店中,空气寂静。
莫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尴尬。
再隔了一会儿,程露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现一样,迈到何野身边“啪”的给了他一个巨响亮的耳光。
何野挨了打,脸上立即红肿起来,他垂着头,一言不发。
程露露红着眼瞪着他:“我凭什么要因为你的情史遭这种破罪啊!”
“对不起……”
程露露没有再搭理他,拎上了自己沙发上的包离开了店里:“昨天播够了,今天不播了。走了。”
莫霖没有插话,看着程露露走远,又看着何野拄着拐杖去追她。她叹了口气,此时只还在感慨,世间的情爱总是太纠葛复杂。
她坐下来,打开自己的电脑,打算好好完成之前的设计,她以为事情真的像何野说的那样,声明已经发了,真相会大白,事态会平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把火,竟然还会越烧越大……
“珠宝店女老板为卖货,恶意撞人博流量。”这件事确实伴随着何野的声明反转成了“知名游戏主播前女友因妒生恨,恶意诬陷。”
吃瓜的人们来看热闹,但有看热闹的人又随手发出了一个视频:“这家店我知道啊,前几天里面还在打架呢。”
视频里,是莫霖和章玉华的争执。
章玉华撕心裂肺的哭喊在视频里面非常的清晰:“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妈妈!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母亲”的哭泣令人心碎,她质朴的穿着,被生活折磨过的面容和双手无不拉扯着“观众”的良心。
于是“善良”如约而至,“审判”亦是如此。
事情就这样再次反转了。
流量铺天盖地而来,书写的题目却不再是“带上这家的首饰能收获美好姻缘。”
他们说:“这个珠宝店的女老板,弃养生母。”
而这个标题掀起的情绪,远超之前的所有。
莫霖在自己什么变化都没有的情况下,就这样在互联网上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罪犯”。
她冷漠,没有人性,犯下了滔天的罪,她甚至该去死。

只是店里再不像之前那么热闹了,倒是店外,常常有人围着拍照。
许愿把放在门口的桌椅都撤了,来围观的人们没有坐处,看一会儿也就走了。
姜远慕几乎每天中午都到莫霖这边来一趟,或是跟她吃个饭,或是带着小边牧过来跟她见见。晚上回家,天天都能刚看见姜远慕。
程露露也每天都来,她不搞直播了,只陪着莫霖看店,虽然也没什么客人。
姜渝来逛了一圈,挑了几件莫霖店里单价最高的几件首饰,她半分没提最近的风波,只跟莫霖讨论了一下她想把款式怎么调整一下。
姜远慕的妈妈陈晏也打来了电话,闲聊了两句生活,关心了一下莫霖的身体。
他们都没做多余的事,但都用各自的方式参与了莫霖的这段时间。
莫霖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明白,她能感受到恶意当然也能感受到善意。
她回应所有人的关心,对他们保持微笑,展现稳定的情绪。
她没有哭过,也没有崩溃过,网上的评论她像没见过一样,冷淡的处理,门口围观的人,偷拍的人她也全当看不见。
她自认为自己在“生活”里没有漏出任何的破绽。
但……她却总忍不住在深夜打开那些评论。看着人们的愤怒与咒骂,评价与审视。
她数次在夜里坐起,来到电脑前,敲下自己的“一生”,想要自证一个清白,可临到发出去的前一刻,她又将所有文字都删掉。
露露做过了。
莫霖心里告诉自己:这种时候 ,说得越多,只是将越多的“破绽”和“刀子”递送出去。
所以她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然后继续看着。
然后她开始吃不下东西,胃里像是总有一块石头顶着,她喝点水,吃口饭,就饱了。
她也变得懒惰,身体没有力气,心中也好像没有了情绪,面对热情的小边牧,她的回应也显得敷衍。
她不爱言语,还经常走神,其他人在面前跟她说话,她却好像只看到了他们的嘴唇在动,声音从耳边划过,听不进心里。
莫霖感觉……自己跟自己这具身体像有了一堵墙一样。
她知道自己应该屏蔽掉所有的言论,让自己安静下来。
她更知道评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真正了解她,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长大,怎么生活的,所以他们的评论都是他们自以为正确的观点。
观点并不是事实。
她都知道,可她停不下来。
她每天稳定的工作,如常待人,夜里却任由手机屏幕冷色调的光落在她脸上与眼中。
她停不下来。
终于,在这件事发酵到舆论最铺天盖地的时候,一天晚上九点半,莫霖在工作室收拾准备回家了。
程露露也跟着一起收东西:“我看你今天画的这个设计还不错哎。”她跟莫霖搭着话,“是渝姐定的吗?”
莫霖反应了一会儿,回答:“不是,只是单纯的画一个新款……”
“啪!”
一声块砖头,砸在他们的落地玻璃窗上,窗户质量很好,没有被砸到边角,所以没有丝毫裂纹,但巨大的响声足以惊动整条街的人。
莫霖和程露露第一时间向窗外看去,只看见一个带着鸭舌帽穿着黑卫衣的男人站在外面,他还拿着手里还拿着半块砖头。
他举着半块砖头再次扬手,而这一次是推开了她们的店门直接站在了门口。
“啊!”
在程露露的惊呼中,那块砖头直冲莫霖的脑门砸来。
“咚”的一声。
头晕目眩里,莫霖感受到了程露露扑过来的温热身体,她被程露露抱在了怀里,她的朋友几乎下意识的用身体来帮她遮挡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但程露露还是慢了一步,莫霖已经被半块砖头砸中了脑袋。随着砖头落地,莫霖只觉眼前一黑,人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往地上摔去。
程露露抱不住她,连带着被莫霖拽到了地上。
莫霖的手下意识的在地上撑了一下,剧烈的疼痛在手腕处传来,但紧接着身体所有的部位都变得麻木。
她感受不到头上的痛,也感受不到手腕的痛,□□像一块木头,只有撞击感而没有痛感。
“抓住他!他想杀人!”
程露露爬起来,第一时间冲到了门口,指着黑卫衣的男子大喊。
对面咖啡店里,刚准备下班的许愿早在第一声砖头响时就冲了出来,在程露露喊之前他已经动了,对着那人追了出去。
程露露跟着跑了两步又反应过来,连忙回到店里。她看见莫霖摔在地上,满头的血,当即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发抖。
她不敢动莫霖,不知道她伤到哪儿了,害怕她的移动会导致莫霖伤得更重。
“120,120……”
程露露抖着手,在店里到处摸找手机,然后尽量控制住自己发抖的声音,叫了救护车又报了警。
做完她脑子里能想到的所有措施,她跪在莫霖面前,看着地上的血又看着莫霖,眼里的泪水啪嗒啪嗒的就往地上掉。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程露露愤怒又后怕,“不开了,我们不开店了,莫霖我们不开了。”
“不行。”莫霖声音哑哑的,却十分坚定,“闭店了,我们就输了。”
“我们认输我们认输不行吗……”
“不行。”莫霖看着地上的半块砖头,还有混乱的血迹,声音似蒲草,柔软又坚韧,“不行。”
救护车来了,其实莫霖自我感觉没有伤到那么重,但她还是跟着上了车,去做了检查。
轻微脑震荡加皮外伤,伤口清创之后简单包扎了一下,甚至都没有缝针,轻微脑震荡也能自愈,不算严重。
倒是她的左手手腕摔出了一个骨折,打上了石膏。
程露露陪着莫霖做完了的治疗后,把莫霖带去了大厅坐着:“你在这儿等等我哦,警察来了,我去跟他们做个笔录。”
莫霖没有反应,程露露又凑到莫霖面前晃了晃手:“听到了吗莫霖?”
“嗯?”莫霖炸了眨眼睛,“对不起,有点耳鸣,头也有些晕。”
“你有点轻微脑震荡,会头晕耳鸣和短暂想不起事情都是正常的,警察本来说也来找你,但你现在这样肯定不行,你就在这儿歇着,等等我,我去把事情说清楚了就带你回去。”
“好。”莫霖点点头,坐在了大厅的凳子上。
程露露一步三回头,见她坐得乖巧就放心离开了。
程露露把情况跟警察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又告诉他们,隔壁咖啡厅的老板帮他们去追人了,但那个人对周围环境很熟,咖啡店老板跟丢了,没追上,只捡到了那人掉下来的帽子。
帽子现在在咖啡店里。
警察约了明天的时间去他们店里调监控和拿证据,聊完这些事,送走了他们,程露露这才想起来,她是不是还有一个“家属”没有通知。
可还没等她掏出电话来打呢,手机屏幕上就跳出了“姜总”两个字。
“喂?……”
“你们在医院哪儿?”
他语速很快,是程露露没听到过的急切。
“你怎么知道……”
“在哪儿?”
“我在大厅外面做完记录啊,莫霖在大厅里面。”
“……她不在。”
“什么!?”
程露露惊恐回头看向大厅里面,打眼一扫,确实没见人,她又跑进去两步,发现莫霖刚才坐的那个地方真的空空荡荡。
程露露慌了:“莫霖?”她一回头,没看见莫霖,反而看见了被她一直遗忘的“患者家属”。
家属身后还跟着两个人,纪鸣和何野都来了。
三个人高马大的人急匆匆的冲她走来,跟一堵墙向她压来一样。
“你怎么样?也受伤了吗?”何野拄着拐杖还先一步迈到她身边,焦急的左右打量。
“我没事……”程露露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姜远慕,“莫霖刚我让她坐这儿等等我的,就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上厕所去了……”
“我刚去这层楼的门口问过了,里面没人。”
程露露一愣,打量着明显是刚下班过来的姜远慕,想着他这样的打扮站在女厕所门口喊莫霖的名字,她就觉得这场景诡异得吓人。
但他也是真的急了。
“那她会去哪儿?”程露露打开通讯录就给莫霖拨了个电话,但电话铃声却从姜远慕的手上传来。
程露露又是一惊:“怎么……”
“刚我们来的时候就先打了嫂子的电话。一直没人接。走到大厅才听到铃声在这个座位上。”纪鸣在后面解释,“只有手机,没见到她人。”
程露露彻底慌了:
“完了完了,她有些轻微脑震荡的,现在肯定还是迷糊的,她手也骨折了,这会儿外面还飘雨呢,她手机都不拿,能去哪儿啊?不能是被人绑走了吧!?什么人这么深仇大恨……”
“你别乱猜。”纪鸣有些无语的瞥了姜远慕一眼,眼看着程露露的话把姜远慕的脸都说黑了,“你们这会儿关心则乱,这么大个医院,保安医护和患者,这么多人,谁能把大活人悄无声息的绑走,肯定是她自己走的。”
“那她去哪儿啊?回家吗?我明明让她等等我的……”
“我回去看看。”姜远慕落下话,迈步就走了。
程露露跟着追了两步,又拍了拍脑袋:“还是分开找,我回工作室看看。”
何野立马跟上她的脚步:“我跟你一起。”
“不要!”
何野唇角一抿,似有些受伤,但还是拄着拐杖尽量跟上程露露。
纪鸣对着姜远慕的背影喊了一句:“你找人,那明天的事我就安排了啊。”
理所当然的,没有得到心急如焚的人的回应。
没事,习惯了。
纪鸣瞥了瞥嘴,在手机里点开各种对话框,发起一条条消息来。

第28章
五月初的夜雨还不算大,但因车速过快,雨点在挡风玻璃上不一会儿就积成一片,模糊实现,雨刮器不停歇的“唰唰”刮着,彰显着驾驶人的心急如焚。
从医院回小区的这段路姜远慕很熟悉,三年前莫霖奶奶去世前,他经常开车载着莫霖去医院,又带着她回来。
让奶奶安心,这本就是她找人结婚的主要目的,姜远慕认为配合她是合同里的义务,是理所当然。只是莫霖在这件事上总会格外的感谢他,每次陪她看完奶奶,莫霖多多少少都会在其他事情上“补偿”回来。姜远慕推拒了很多次,但莫霖总有自己的办法达到感谢他的目的。
车程不远,姜远慕几乎是漂移进了车位,飞快的开门下车,冲入电梯,一气呵成。
电梯里,他盯着数字从B1升1楼,停了,其他人上了电梯,姜远慕无比焦灼的按了几下关门键,动作急躁,引得旁人侧目。
到了楼层,他疾步迈出电梯,开锁,开门,“呼”的一下拉开房门。
屋中黑漆漆的,只有小边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欢天喜地的扑了过来,姜远慕几乎是肌肉记忆一样的摸了一下它的头,眼光在客厅和莫霖卧室门口都扫了一圈。
她没回来。
电话铃声适时响起,姜远慕立即接听了。
“莫霖没有回工作室啊。她不在家吗?”
“不在。”
“那她会去哪儿啊,她手机都没带……”电话那头,程露露的声音几乎都带了哭腔,“她会不会想不开啊?”
不止程露露会这样想,连姜远慕的脑海里也忍不住浮现出了这个念头。
这一瞬间,他忽然回忆起了这些日子以来的好多细节——他每天中午去找莫霖的时候,莫霖虽然跟他交谈如常,但吃饭却少吃了很多。他晚上带着小边牧去接莫霖的时候,她摸着小边牧,却也只是轻轻揉了两下,就像……他现在一样。
像是肌肉记忆,像是敷衍,像是……根本没有在思索当下。
那她会去哪儿?
在这种时候姜远慕才发现,他好像了解莫霖也并不多。
他之前以为自己跟莫霖像拼图一样契合,他们的思维逻辑能如齿轮一般能严丝合缝的嵌合在一起,但并没有。
他没办法运用自己的逻辑去推断莫霖的逻辑,就像他之前也从没猜想过,莫霖想要个孩子的原因,只是想和这个世界有个链接。
等等……
姜远慕忽然眸色一亮,他立即把小边牧推回了房门里,再次将它关了回去。不再搭理小边牧不满的“汪汪”声,姜远慕拿着手机又按了电梯要下楼。
“你和警察聊了多久?”姜远慕问电话那头的程露露。
“十五分钟?也可能二十分钟,我没记着时间,我刚聊完,你就给我打电话了,莫霖不见了我就慌了……”
“就算是二十分钟,她也没办法从医院走回家里和工作室。”
“哦,对……”程露露反应过来,“那我在工作室再等会儿?”
“你在工作室等,我会让人来我家门口等着。”
“让人?你不等着吗?”
“我去别的地方找。”
说完,姜远慕挂了电话,他又回到了车上,车胎在地坪上磨出“吱啦”一声尖锐的鸣叫,发动机轰鸣,车辆再次开了出去。
这一次比先前更急。
开到他猜测的地方了,只有露天的停车场,他拿了车里的备用伞,将皮鞋踩在地上的雨水里,迈大步向阶梯上走去。
大门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在夜里来这个地方——安乐公墓。
雨不大,淅沥沥的,公墓年岁很长了,道两边都是参天的大树,姜远慕的脚步急促,台阶总是两三阶并做一步迈,楼梯高低不一,他好几次险些摔倒。
他一边爬着阶梯,一边好像在雨声中听到了莫霖的声音,是他第一次和莫霖来这里安葬奶奶时,她在他耳边轻声说,这个地方是奶奶自己挑的,地势高,看得远,极目远眺,能望到莫霖买的房子。
老人家说,希望自己走后不拖累她了,还能保佑她。
祖孙俩情感笃深,姜远慕在她们的言语间的就感受真切。
所以在奶奶走后,莫霖想要一个孩子了,她想要一个链接,是因为她失去了和这个世界的唯一链接。
气喘吁吁的爬上最后一级阶梯,在一个个公墓墓碑之间,姜远慕一眼就看到了蹲在最前排一个墓碑前的莫霖。
她头上还包着绷带,手上也打着石膏,她没打伞,整个人说不出的狼狈。
姜远慕踩破地上的静谧,向她走去。
半夜在公墓听到了这样大的脚步声,饶是现在的莫霖也忍不住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城市总免不了光污染,雨天也依然,平日里睡觉都要掩着窗帘,感觉心烦,但此时,却庆幸这光污染让她在夜里也清楚的看见了来人模样。
“姜远慕?”
莫霖从一开始的茫然到震惊,她从蹲坐着的状态站起来,看着越来越近的他,莫霖哪怕是打着石膏的手,也忍不住动了动指尖。
雨伞带着姜远慕的体温停在了莫霖面前,轻薄的一层伞像某种玄幻小说中的法器,隔绝了冰冷的雨点,让姜远慕的体温在伞下得以温暖她冰凉的躯干。
姜远慕停在她的面前,没有更进一步。
很可惜,没有再进一步。
莫霖望着他,也在他眼中看见了自己。
“你……怎么来了?”
“我赌了一把我对你的了解。”姜远慕声音沙哑,半点不谈一路找来的焦急烦躁。他只是松了一口气,带着庆幸,“看来我赌对了。”
莫霖低头看见了他踩在小水洼里的鞋,也看见了他湿透的裤脚。
“对不起……”
“莫霖。”他打断她的道歉。
莫霖微微抿唇,等着他的指责。
“我可以……”他没有握伞的那只手轻轻放在了她胳膊旁边,没有触碰她,“抱抱你吗?”
低着头的莫霖因为这句意料之外的话而睁大眼睛。
雨声滴答,落在姜远慕的伞上,寒凉的夜里,只有面前的姜远慕散发着温热。莫霖来这里,就是在寻找温度的。
像小时候一样,不管什么时候,她回家都能在奶奶身上找到温度,而今天她来到了这里,她坐了很久,看着奶奶的墓碑,看着碑上她的照片,却再也等不来那样的温度。
理性告诉莫霖,她触碰墓碑上的照片索求温度的举止真的很可笑,但她还是这样做了。
而现在,散发温度的姜远慕问她:可以抱抱她吗?
其实,当他走过来的时候,莫霖就已经想拥抱他了。
莫霖伸出没有打石膏的手,有些生疏的靠近姜远慕,姜远慕刚才的话像带着温度的烛火,引她似飞蛾般靠近他。
莫霖动作生疏,甚至有些“卡顿”,她试探的轻轻还住了姜远慕的腰,然后才将自己的脸颊轻轻贴在姜远慕的肩头。
下一瞬,放在她身侧的那只手忽然有力的回抱住了她,他的手很大,摁在她的后背上,很用力,甚至带着点破坏性。
“嘭”的一下,他把莫霖抱在了怀里,让心跳带乱心跳,令体温温暖体温。
姜远慕很庆幸自己猜到了莫霖在哪儿。
莫霖也同样庆幸,自己被找到了。

雨声杂乱又有序的敲打着姜远慕的大黑伞,两人在奶奶的墓前依偎许久,直到体温趋同。
在感动与浪漫升温愈发快时,忽然“啊”的一声惨叫,配合着手电的惨白灯光将一切打散。
姜远慕和莫霖被强光照得都眯起了眼,他们转头看去,见着一个打着伞的值班大爷,他拿着手电,一转不转的照着两人,蹲着马步僵直的立在原地,做着随时要跑的准备。
“做……做什么的?”
莫霖从姜远慕的怀里退了出来,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吓着您了,我们马上走。”
“走?”
“我是说回家,您别担心。”莫霖解释,轻轻拽了拽姜远慕的衣裳。
动作轻微却隐隐透着亲昵。
姜远慕眼眸微垂,随后将莫霖的肩头护住,让她尽量靠在伞的中间。
他们向大爷走去,离得稍近些,大爷看清了两人,终于放心了些,然后又打量着莫霖头上的绷带和手上的石膏,他没说其他的,只嘀咕了一句:
“白天来呗,他们搁这儿又不走,这晚上还怪吓人的。”
莫霖不由失笑,她回头看了看奶奶的墓碑,几分怅然:“是,她不会离开了。”
坐在姜远慕的副驾上,莫霖浑身沾了雨水,黏糊糊的还有些冷,五月的天里,姜远慕把暖风开到了最大,座椅升温也开上了,车内温度快速上涨,让莫霖好受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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