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丽萍顿时对孟箬敬佩起来,敬佩她走一步想三步。
于是,不出意外的,只要是想过来买卤味的顾客,一闻到她们摊位的香味,就不会再去大婶那边了。
大婶气得鼻孔出气,却拿她们没办法,因为她们不过是用之前她对付罗丽萍的法子,转过头来对付她罢了。
大婶在这个摆摊点待了一个多时间,就忍不住搬去下一个点了。
孟箬朝罗丽萍使了个眼色,两人继续跟。
在跟到第四个摆摊点的时候,大婶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你们到底要怎样才不跟着我?”
罗丽萍直接站出来说:“这几个摆摊点本来就是我这半年摸索出来的,让你几天就抢走了,当时我问你的时候,你还理直气壮地说你是靠本事抢走的。”
“怎么现在我们靠本事抢回来,你有意见?”罗丽萍叉起腰蹦得老高。
“这事很简单,这几个摆摊点只要你还敢来,那么当初你怎么抢罗妹妹的生意,现在我们就怎么抢你的生意,”孟箬冷笑道,“你要不怕一单都卖不出去,你就来。”
大婶低头一想,这样跟她们耗着确实不是办法。除非她能做出比她们更好吃的卤味,但这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于是,她只能认输:“好好好,不来就不来。”
说完,大婶就把小摊车给推走了。
大婶虽然走了,但罗丽萍还是有点不放心。
“孟姐姐,你说这个大婶会不会偷偷地来这些摆摊点?然后等看见我们就赶紧走。”罗丽萍问。
孟箬却是一点也不担心:“她偷偷地过来也没关系。”
“问什么?”罗丽萍问。
孟箬反问:“妹妹,你觉得顾客选择买我们卤味的最大原因是什么?”
罗丽萍:“当然是味道啊。”
“是了,因为味道,”孟箬说,“等过个几天,我们把这几个摆摊点都卖遍了,顾客都记住我们卤菜的味道了,大婶就算偷偷过来也没用。”
“吃过鲍鱼海鲜的人,还会愿意吃糠咽菜吗?”她笑着问。
孟箬这么一说,罗丽萍心里就有底了。
事实还真如孟箬预料的那般,大婶因为自己去摸索摆摊点,总是卖得不好,于是她又偷偷地推着车来到了罗丽萍的那几个摆摊点。
来之前,她远远地就看了,确定罗丽萍不在那条街才敢过去。
等过去了,又是提心吊胆,生怕被罗丽萍发现,又一整天都粘着她。因此,她吆喝声都不敢太大。
一开始也来了几个顾客,但顾客一看她的摊位,和卤的鸭货就知道不是自己经常买的那家,掉头就走。
有的还会说一句:“本来我还以为换人了呢,原来不是小姑娘那家啊,味道闻着都不香。”
旁边的人也跟着附和:“是啊,那小姑娘卖的,我在老远就能闻到那个麻辣的香味。”
就这样,哪怕那几个摆摊点大婶都跑遍了,卤菜还是没卖出去。
因为走过来的顾客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他们已经吃习惯了孟箬做的卤味,别家的都不好吃了。
于是,大婶一大早卤好的两大桶卤味,怎么过来的,还是怎么回去的。
大婶一边推着车回家,一边低头沉思,她在想就这个样子自己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卖卤菜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两人说话间,一个又一个顾客陆续过来。
顾客问:“有素的吗?”
孟箬掀开盖子答:“有,五毛半斤,八毛一斤。”
顾客口头算了一下账:“那我买一斤岂不是比单独买半斤还便宜两毛,给我来一斤吧。”
她们又卖了两个小时,两个桶里的卤菜都快见底了。
“姐姐,你是怎么想到素拌菜五毛半斤这么卖的啊?”罗丽萍凑过来问。
一开始孟箬说素拌菜五毛半斤时,她还有点惊讶,觉得素拌菜八毛一斤,五毛半斤,那不是相当于变相涨价嘛。
涨价会不会影响生意啊?
她以前卖素拌菜的时候,如果有人要半斤,她就给人四毛半斤。
结果今天卖下来,罗丽萍发现整斤整斤买的人变多了,但情愿花五毛买半斤的人也不少。
闲下来的时候,罗丽萍也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她发现素拌菜按照她以前的方式卖,更多的人会选择买半斤,四毛钱。
但是现在按照孟箬的卖法,很多人为了占这两毛钱的便宜,更情愿买一斤,这也是今天的素拌菜比以前卖得更快的原因之一。
当然,除了这个原因,最重要的还是味道比之前好太多了。
不是一两个老顾客反馈,是今天来小摊买卤味的老顾客都会说这么一句。
——味道怎么变这么好吃了?
想到这,她忽然觉得孟箬简直就是她人生中贵人。
不仅帮她赶走了那个烦人的大婶,还教会了她很多东西,比如搞试吃,比如搞价格优惠。
听到罗丽萍的问话,孟箬笑着解释:“我就是想涨价来着,但是直接涨的话,人家的接受度可能没那么高,但是这样一涨,看起来就好像没涨,因为你买一斤还是八毛。”
买得越多越优惠,这种促销方式,在后世可太常见了。
很快,最后一点鸭货和素拌菜也彻底卖完了。
罗丽萍看了眼卖空的两个桶,又抬头看了眼天,太阳还没下山呢,估计就四五点的样子。
现在收拾收拾回家正好能赶上家里的晚饭。
她简直不敢相信,今天收工竟然能这么快,关键是十斤鸭货竟然都卖完了,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以前她一天能卖出个三四斤的鸭货就算是很不错了。
今天孟箬跟着卖了一天的卤菜,虽然辛苦但收获也不小。
卖卤味的时候,她就一直在观察,鸭货和素拌菜的消耗速度,结果她发现荤菜和素菜的消耗速度竟然差不多。
这说明一个事实,只要你做得好吃,哪怕贵点,人家也是愿意买单的。
而且,九零年代初,穷人虽然多,但有钱的人也不少,至少普通工人家庭是消费得起卤鸭货的。
她们今天是十一点从家里出发的,到达第一个摆摊点估计就十一点多,现在是下午四点半,孟箬看了眼手腕上的腕表想。
除去跟大婶争斗的时间,真正卖货的时间加起来估计也就三个小时左右。
三个小时卖掉了十斤鸭货,三十斤素拌菜。
孟箬决定明天买二十斤鸭货试试。
今天她只买了十斤鸭货,原因有二。
一来,因为有罗丽萍之前的售卖数据在,鸭货罗丽萍一天只能卖个两三斤,虽然她对自己的手艺有自信,但也不敢太冒进。于是,保守地进货十斤。
二来,今天她不光要卖货,还要分精力对付搞恶性竞争的大婶,因此她也不确定能花多少时间用在卖货上。
卖完卤味后,两人找了个地方算账,今天一共卖了80多块。
她们原先定的是当天卖当天分账,按照之前说好的三七分账,这80多块,孟箬应得二十六块,罗丽萍得剩余的七成。
但罗丽萍非要分孟箬一半。
“姐姐,今天你陪我一起买食材,陪我一起卖,还帮我赶走了那个烦人的大婶,我怎么好意思只让你得三成呢?”
说着罗丽萍数出一半的钱,四十三块,塞到孟箬手里。
搞得孟箬怪不好意思的,其实她今天特地陪罗丽萍跑农贸市场,有自己的考量在。
她要摸清楚所有食材的成本价。
她工作日都要去食品厂上班,她只有摸清楚成本价,才能清楚地算出一天的利润,反正售价是固定的。
这样等到晚上分账的时候,她也能根据卖出的货,来估算出自己的三成应该是多少。
她跟罗丽萍才刚认识,不清楚对方的人品,留个心眼,总是保险的。她不想算计别人,但别人也别想算计她。
而罗丽萍却实诚得很,一点没有那些花花肠子,搞得孟箬又是心虚,又是不好意思。
罗丽萍都把钱塞到孟箬手里了,她也就没再扭捏,收下了那钱。
分完账,孟箬又拿出小本子记了一下账,主要就是记录食材的成本,当天的收入,以及各自的分账。
收完摊,孟箬开始安排明天要做的事。
“明天我要上班,卖货的事就只能交给你了。”孟箬说。
“没事,之前都是我一个人卖货。”罗丽萍一脸无所谓道。
“明天早上八点我就要去厂子上班,所以食材什么的都要提前准备,”孟箬皱眉道,“也不知道农贸市场几点开门?”
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鸭货要想入味,最少要卤上一两个小时,那等于说她差不多六点就要开始卤。
罗丽萍:“姐姐,这个不用你担心,你提前跟我说好要买哪些鸭货就行,我可以找老板提前定,到时候直接去他家拿货就行。”
“那就好,”孟箬点点头说,“如果有必要的话,素菜我们也可以提前一天买好,这个天气一两天还是能放的。”
“明天的鸭货我打算买二十斤,今天鸭脖卖得挺好的,鸭脖可以多买点,买个8斤,鸭掌5斤,鸭翅4斤,鸭头3斤。”
罗丽萍一听,说道:“姐姐,二十斤鸭货一天能卖出去吗?”
“二十斤还保守了呢,我的目标是一天卖掉三十斤。”孟箬自信道。
如果一天能卖掉三十斤鸭货,那两百块钱是有的,按这样计算她两三个月就能还掉借孟军的三千块钱。
罗丽萍点点头,怀疑归怀疑,她还是选择相信孟箬。
“明天卖货的时候,你可以留心注意一下,哪个卖得最快,以及所有的鸭货多久卖完。如果卖得比较快的话,鸭货的量还能继续加。”孟箬说。
罗丽萍听话地点点头,她感觉孟箬就像军师,而她只要听军师安排就行。
罗丽萍将小摊车推到楼下锁好,然后提着两个不锈钢铁桶上楼。
才卖了这么一会儿竟然就入账四十多块,她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之前孟箬跟她说什么保证她能日赚一百块,她当时也就听听,并没有信,现在很多工人的工资都是一个月两三百块,怎么可能日赚一百块?
现在看来,孟姐姐不是吹牛,她真的可以让她日赚一百!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罗丽萍感觉自己好像闻到一股肉味,这肉味还是熟悉的肉味,就是她妈妈烧肉的味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她妈竟然舍得买肉吃了?
今天她和孟姐姐为了能快点把卤味卖完,就都没回家,午饭就随便买了两个烧饼对付,现在肚子早就饿空了。
本来她上楼都感觉浑身没劲儿,现在一闻到肉味,顿时就来劲儿了。
她走到家门口,将手上的桶放下,开始敲门:“我回来了。”
罗丽萍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却没人过来开门。
她还以为家里的人都在忙,又敲了一遍:“我回来了。”
然后,她听到嫂子黄秋娥的声音:“来了来了。”
黄秋娥给她开了门。
一进门,罗丽萍就发现爸妈哥嫂正在桌上吃饭。
“都在吃饭,怎么敲门也不开。”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黄秋娥正好听见她这声嘀咕,回道:“你不是有钥匙?”
罗丽萍将手上的不锈钢桶放门口,没理黄秋娥。
她嗅了嗅空气中的肉香,笑着问:“妈,你今天是不是烧肉了?”
说着罗丽萍的视线就往桌上扫,发现竟然没有肉。
那她刚刚闻到的肉味是哪来的?
她正纳闷时,罗母何春花一脸不自在道:“你那什么鼻子?桌上哪有肉?”
嫂子黄秋娥也笑着附和道:“是啊,这不年不节的,哪舍得烧肉吃,是隔壁哪家烧肉,丽萍你闻错了,以为是咱家烧的吧。”
罗丽萍疑惑地皱起了眉,心想难道真是自己闻错了?
刚刚她明明闻到的是她妈妈烧肉的味道啊。
见罗丽萍还盯着桌上扫,何春花有些不高兴道:“吃饭了没?没吃饭赶紧盛饭吃。”
罗丽萍“哦”了一声,连忙去厨房拿碗盛饭。
可是她一进厨房,就百分之百确认她妈就是烧了肉,因为厨房里有一股很浓的红烧肉的香味。
她盛好饭,低头一瞥,就看见了放在碗池里的一个空盘子。
罗丽萍连忙凑过去闻了闻,她可以肯定这就是装红烧肉的盘子,空盘子还留着几滴晶莹透亮的猪油。
她很快意识到,家里人在背着她吃肉。
而且这肯定不是第一回 ,她平常去外面摆摊,等摆完摊回来,一般早就过了饭点。罗母会给她留点剩饭剩菜,单每次都是素菜,没有一次带有荤腥。
她记得有一回,她实在是馋了,就撒着娇问何春花能不能买肉吃,她馋了想吃肉。
结果何春花劈头盖脸就骂过来,说她一天到晚就知道馋,说她每个月交给家里的钱就只够勉强支撑一大家子生活的,哪里还有钱买肉吃,还说她要是真想吃肉,就多赚点钱,给家里多交点钱。
所以,她亲妈对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不止她亲妈,是全家都把她当外人,吃肉背着她。
她妈整天跟她抱怨家里穷,家里没钱,然后一转头,全家背着她吃红烧肉,你说这事气人不气人。
罗丽萍又生气又难过,她咬着唇走出了厨房。
她刚走出厨房,就看见嫂子端着碗,掀开她不锈钢桶的盖子,在看里面是不是剩了没卖完的鸭货。
之前,她都是等卖完素拌菜后,再卖一会儿,如果鸭货实在卖不动就回家。
然后,剩下的鸭货基本都被嫂子和弟弟吃了,没她的份儿。
有时候她吃一个还要被何春花骂,骂她嘴馋,骂她不懂事,骂她不懂得省给弟弟吃。
所以她后面要是真馋卤鸭货了就在回家之前吃。
“丽萍,今天鸭货都卖完了吗?”黄秋娥说着,还凑到桶边仔细嗅了嗅。
“好香啊,我闻着这味道怎么跟你平时卤的味道不太一样?”
她翻了一个白眼,在心里吐槽,这黄秋娥是狗鼻子吧,这都能闻出来。
“哪有不一样,嫂子你闻错了吧。”罗丽萍同样敷衍道。
她进门之前,原本是想跟家人分享她和孟箬合作的好消息的,顺便再把今天赚了四十多块的事告诉大家。
她这边赚的多了,以后每个月给家里的钱自然也能更多。
原本这是一件可以让大家都高兴的事,但是因为全家背着她吃肉,让她瞬间改变了主意,她突然不想说了。
全家背着她吃肉是一件很小的事,但这件很小的事却折射出一个事实。
在爸妈眼里,她迟早是要嫁出去的,迟早要成为别人家的人,所以哪怕她是亲生的,在他们看来也还是外人。
闻言,黄秋娥又凑上去闻了闻,肯定道:“没闻错,一股麻辣的香味,之前你做得哪有这么香。”
“对了,”黄秋娥像是想起什么,说道,“丽萍,你今天怎么没在家卤鸭货啊?”
罗丽萍没在家卤,她想吃个刚出锅的卤鸭翅都吃不到了。
“哦,家里的锅太小了,我每次卤都要分好几锅,我去借人家的大锅,直接在他家卤的。”罗丽萍随便编了个理由说道。
之前她在家里卤鸭货的时候,黄秋娥一闻到味儿就要过来顺几个吃。
有时候她觉得她吃得多了,就会说一两句。
“嫂子,你别吃太多了,我等会儿还要卖呢。”
黄秋娥就会不高兴地把这事告诉何春花,然后何春花就会跑进厨房来骂她。
“你个掉进钱眼里的白眼狼,你嫂子吃你一两个鸭翅,你还舍不得了,那你舍得给谁吃?”
“以后你嫁人了,在婆家受了委屈,谁给你撑腰?还不是你哥哥嫂子。”
“真是一点事儿都不懂。”骂完,何春花总要狠狠地用手指点一下罗丽萍的脑门。
她妈的性格向来跋扈,骂人也很难听。
罗丽萍也气啊,她洗菜切菜的时候,不见黄秋娥过来帮忙,卤好了她就跑过来吃现成的。
如果就是尝一下,吃个一两个,她也不会说什么,可黄秋娥的嘴巴就跟停不下来似的,一吃吃三四个。
何春花一听女儿借人家的大锅,连忙问:“你借人家锅要钱吗?”
罗丽萍抬眼看向何春花,她妈这么问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担心她乱花钱,最后交到家里的钱少了。
“不要钱。”罗丽萍冷着声音答。
她刚说完,一瞥眼就看见她弟弟罗宝生筷子上夹着一块红烧肉。
罗丽萍眼睁睁地看着罗宝生吃完那一块肉,咂吧咂吧嘴,然后又从碗里的米饭中翻出另一块红烧肉。
刚刚她在厨房看到那个盛肉的盘子时,就想发作,但是她忍住了。
她忍并不是她习惯了忍气吞声,而是她知道光一个盘子,何春花肯定不会承认,不光不会承认,还会反过头来把她骂得狗血喷头。
但是现在罗宝生就在吃肉。
这事如果没被她抓到现行的,也就算了,现在被她抓到了现行的,就没那么好糊弄了。
“罗宝生你碗里哪来的红烧肉?”罗丽萍突然大着嗓门吼起来。
她这突然一吼,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罗宝生刚夹起想送到嘴里的红烧肉也给吓得掉进了碗里。
何春花也是给罗丽萍的大嗓门吓得一怔。
罗宝生知道自己闯祸了,偷偷吃肉的事被二姐发现了。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办,然后就张开嘴巴大哭,光听得到哭声看不到眼泪的那种哭。
他知道只要他一哭爹和妈就会过来哄他,什么都依着他。
罗宝生就坐在何春花旁边,何春花听到宝贝儿子哭了,气得把手上的筷子拍在桌上,冲罗丽萍吼道:“叫什么叫,吓到宝生了你知道吗?要是吓掉了宝生的魂,你娘老子跟你没完。”
说着,何春花连忙把罗宝生抱在怀里哄。
“罗宝生碗里哪来的红烧肉?”罗丽萍冷着一张脸继续问。
黄秋娥一见这架势赶紧把埋在碗里的红烧肉扒进嘴里。
刚刚他们一家确实背着罗丽萍吃红烧肉,其实不止今天,自打罗丽萍每个月往家里上交七八十的生活费,他们一个星期至少吃两顿肉,而且次次都背着罗丽萍。
其实也不算是故意背着她,罗丽萍要出去摆摊,他们吃饭的时候罗丽萍都不在。一家六口人吃一盘红烧肉,哪里还有的剩。
既然罗丽萍吃不到,那就更没必要让她知道了,不然,她还有理由在家撒泼。
今天他们谁也没想到罗丽萍会在这个点回家,以前她都是到晚上七八点才回家的。
何春花一听到罗丽萍的敲门声,反应最快,连忙把盘子里的红烧肉给每个人分了分。
他们也才刚吃饭,红烧肉都还没吃几块呢。
“宝生,赶紧把肉都埋进碗里,别让你二姐那个馋鬼看见了。”分完肉,何春花还不忘压低声音交代。
“肉肉肉,天天就知道吃,馋嘴的死丫头,你上辈子是饿死鬼投胎吗?”何春花搂着宝贝儿子骂道。
“你们背着我吃肉?”罗丽萍扫了他们一眼,每个人或看戏或冷漠或不耐烦的表情都被她收入眼中。
此时此刻,她只感觉自己的心浸在刺骨的冰水里,连带着她整个人也从头凉到尾。
“所以,我每个月给家里交七八十,是连一块肉都没资格吃吗?”罗丽萍带着哭腔质问,说完,眼泪便滑落下来。
黄秋娥眼看着事情发了,赶紧凑上前当和事佬。
“丽萍妹子,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哪里是背着你吃肉,”黄秋娥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也想给你留的,但是你也知道咱们家这么多张嘴呢,咱爸和你哥在水泥厂干的又都是体力活,宝生也小,那一小盘肉一会儿就吃完了。”
“你要是再来早点,肯定有你的份儿。”黄秋娥说。
罗丽萍红着眼睛看看何春花,又看看黄秋娥,恨恨道:“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着我吃肉肯定不止一次。”
“我在外面辛辛苦苦摆摊,你们在家吃肉,还背着我,我摆摊这半年多,风里来雨里去的,回到家就只有你们不想吃的烂菜叶子。”
罗丽萍越说心里越委屈,其实不止烂菜叶子,回回还都是凉的,还要她自己再开火热。
天气暖和的时候,她开火热菜热饭,她妈还要骂骂咧咧地讲她几句,说天气热,就那样凉的吃不挺好,又开火不浪费煤炭吗?
是啊,不管她对这个家怎么付出,她不仅不配吃块肉,连热饭热菜都不配吃。
这时,罗父罗根平终于忍不住发了话:“差不多行了啊,为几块肉,伤了一家人的和气犯得着吗?”
“对啊,二妹,”她哥罗成才也接话道,“你不要总是以为这个家是你在养,我跟爸也是天天去水泥厂扛水泥。”
“就你每个月给的那几个钱,够养活这一大家子人?”何春花也骂骂咧咧地说,“别以为你每个月交那几个钱,我们就得看你的脸色,你吃家里的住家里的,那是你应该交的。”
“还想吃肉,想吃肉,每个月交一百块钱上来。”何春花咬牙切齿道。
罗丽萍像是被他们彻底寒了心:“有时候我都在想,我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啊,还是说我是你们捡来的啊。”
“这是几块肉的事吗?你们从来都没把我当一家人。”她咬着牙说道。
一旁的黄秋娥发出一声冷笑,说:“丽萍妹子,你这话说得就不怕寒了爹妈的心?爹妈怎么就不把你当一家人了?”
这话像是一下激怒了罗根平,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罗丽萍怒道:“你这是要反了天了?我老罗家怎么就生出你这么没良心的白眼狼?”
“你说你不是我们亲生的,你说我们不把你当一家人,好,那你现在就给我滚出罗家,我罗根平就当从来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罗根平气得瞪着那双浑浊地眼睛骂道,边骂还边猛拍桌子,拍得桌上的碗筷一震一震。
黄秋娥一看要把罗丽萍赶走,连忙上前劝自家公公。
黄秋娥怕罗根平把罗丽萍赶走,倒不是她跟罗丽萍关系有多好,舍不得她走。而是罗丽萍走了,这每个月的七八十块可就没了,那他们的日子要过得多紧巴,就更别想每个星期有肉吃了。
“爸,你别动怒,丽萍一个丫头片子就是在气头上,说几句气话,您还真跟她一般见识啊。”黄秋娥笑着劝道。
罗根平端着一家之主的架子,从鼻子哼出气,转过头不接话。
黄秋娥连忙拽拽一旁的罗成才,让他也赶紧劝劝。
罗成才便也劝道:“爸,你别跟二妹一般见识,你要是真把二妹赶出家门了,二妹吃哪住哪啊。”
有大儿子劝,罗根平脸上的怒气才缓和了一些。
罗根平其实也没有真要把罗丽萍赶出家门,他也知道这段时间家里伙食改善,是因为罗丽萍每个月上交的七八十块钱。
但他也要罗丽萍清楚地明白这个家谁做主。
她一个丫头,以为自己往家里交点钱,就可以跟爹妈哥嫂叫板了?
丫头就要有丫头的本分,太有主意就真反了天了,他今天就是要借这件事好好敲打敲打她,让她知道她在这个家算个什么东西,别再不知天高地厚,尾巴翘上天了。
黄秋娥转头又去劝罗丽萍服软:“丽萍妹子,你看你把爸妈气成这样,确实不应该,这样,你跟爸妈道个歉服个软。”
“你是咱爸妈的亲生女儿,他们也不会真的赶你走。”黄秋娥笑着说。
有儿媳在中间当和事佬,何春花也顺势接话,她也怕罗丽萍真跑了,每个月的七八十块钱跟着飞了。
“你整天说你不容易,你以为你爹你哥又容易?做子女的哪有跟爹妈叫板的,那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你知道吗?”
“你就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都忘记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吧?没有我跟你爹,你能来到这世上,没有我跟你爹给你饭吃,你能长这么大?”
“你不知道感恩,不知道孝顺也就罢了,现在还跟我们对着来。”
何春花越说又越气,眼看着又要开始指着罗丽萍的鼻子骂了,黄秋娥连忙劝住。
“妈,你消消气,消消气。”黄秋娥拍着何春花的背,朝她使眼色。
何春花这才停住要骂罗丽萍的冲动。
罗丽萍红着眼睛,看向这唱戏似的一家人,想要她道歉?做梦!
是他们先背着她吃肉的,现在一个个都谴责起她来了?
她一张嘴骂不过四张嘴,她也不想在这继续跟他们扯下去了。
原先她觉得委屈,她质问,她控诉,是想要得到公平的对待,是想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但显然,他们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们只会觉得她不孝顺,白眼狼,竟敢忤逆生她养她的父母。
在她爹妈看来,父母的权威是不容许挑战的,尤其她还是个迟早要嫁出去的女儿。
既然如此,这个家她也没必要待下去了。
罗丽萍想想觉得很对,她要离开这个家。
她没理会黄秋娥的劝说,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然后跑到自己睡觉的床上,帘子一拉,将自己和他们隔绝开。
何春花见状气得胸膛起伏,作势就要冲过去拉开帘子,对着罗丽萍一阵臭骂。
好在黄秋娥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何春花,甭管罗丽萍道不道歉吧,反正这事能过去,罗丽萍不用被赶走就行。
“妈,妈,您消气,丽萍还是个孩子呢,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啊,别到时候再气着自己。”黄秋娥劝道。
罗根平也是气得一拍桌子,黄秋娥又连忙朝罗成才使眼色。
罗成才又同样劝罗根平消气。
何春花拍拍黄秋娥的手,一脸欣慰地看着自家儿媳:“秋娥,还是你懂事,丽萍那死丫头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也用不着天天动气。”
黄秋娥做出一副孝顺媳妇的样子,心里却极为得意,罗丽萍这一闹也挺好,她这一闹啊,只怕是以后在家里的地位更低了。而她呢,因为充当了和事佬的角色,不仅讨了婆婆的欢心,就连公公估计都要高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