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听?她开?口?,将原本要?对李婉婉说的话收了回去,转而说道:“好,那依十七宫主看,难道合欢宗的做法半点?错处也没?有吗?”
崔莹淡淡一笑,随即正色说道:“母亲所做确实有失妥当,我回上仙界后听?闻此事,也着实痛心。”
这前半句话说下来,堂内顿时一片安静。众人早就?知道李婉婉和小女儿感情不?好,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十七宫主竟然?真的敢公然?忤逆她。
李婉婉的脸色也有微妙的变化?,然?而下一刻,这份微妙就?变成惊涛骇浪了。
只?听?崔莹接着说道:“因此当我知晓此事之后,就?立刻安排十七宫的人给每位过劳致死?的男子的人家发放银两,并为他们?准备丧葬所需的物品,让他们?有能力安排后事。现如今,大部分人家都已将逝者体面地葬入湖底了,也算是安了心。”
众人听?闻此言,脸色各自变化?,现出了有好戏可看的笑意。
李婉婉和陈夫人则笑不?出来了。
“你这是何意?”李婉婉声音微颤地问道,在宴席上接二连三地吃瘪,终于让她有些按捺不?住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不?先与?我商量一声?如今犯下这样大的错。”
崔莹却惊讶道:“我犯下了什么错?”
李婉婉见到?她如此模样,气得心尖发颤,却又无能为力,强行压抑着道:“那盐湖有过滤杂质,隔绝水里水外之效,因此湖底藏的宝物是天地自然?最干净的精华所在。然?而现在,这么多人的尸首被投入湖底,那些宝物就?要?被感染,从此成为一堆废品了!”
合欢宗和陈家往来谈判,所为的正是那些宝物,可谁曾想到?那些宝物竟然?在悄无声息间全部毁于一旦了。
然?而,面对这样的指责,崔莹非但?不?怒,反而甜甜地笑了起来。“谁说要?成为废品了?”
她笑得越发天真温柔。“我从小世界带回来了一件法宝,可以吸收世上的怨气,我只?需施展法术,将那些宝物上面的怨气吸收了,这些东西不?就?如同从前一样了吗?”
此话一出,堂内众人,陈夫人,李婉婉终于都在同一时刻恍然?大悟,什么都明白了。
如今既然?只?有她有吸纳怨气的法宝,这些东西也就?必须经过她手才能分配了。
她从来没?想过怎么在谈判中向李婉婉和陈夫人两边讨利,她要?的是把盐湖的全部都收入自己的掌控。
从最开?始她同意将陈夫人请入宴会起,她就?将一切都算计好了,先是借用两家矛盾铲除异己,然?后再亮出底牌,坐收渔翁之利。
陈夫人看见李婉婉脸色难看,心里无端爽快起来。她和崔莹原本就?是仇人,而李婉婉可是崔莹的生母啊,却也落得和她一样的对待,可见比她凄惨多了。
不?过当她从短暂的喜悦中移开?注意力面对眼前的局势时,却又一筹莫展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眼看着就?要?将湖里的宝物拱手让人,再无办法了。
陈夫人知道十七宫主的性格,这事既然?已经让她占了上风,在接下去的谈判中,她又怎么可能会失误呢?她们?在此事上恐怕就?要?一败涂地了,甚至连谈判的话语权都没?有。
却在此时,灵波的光华浮动,有人收剑落地,在厅堂门口?站定,向大堂中央缓步而来。
只?见他白衣飒然?,身姿清逸,举步之间皎若流星映夜,说不?出的圣洁高邈,又如同高岭雪莲迎着冬阳绽放,蒙上一层柔光暖意,仿佛温柔可亲,却又带着无法打破的疏离感。
他眉目清冷,银发披散,自有一种无人可攀的冷光玉晕,让人恍惚间以为身在梦中,才能见到?如此倾世绝俗的仙人之姿。
崔莹的心脏猛然?间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他怎么会来?
今日席间,她分明确认过陈家参宴的人里并没?有连淮……他此时忽然?出现,是想做什么?难道他不?想再与?她默契地相互回避,把凡间往事一笔勾销了吗?
他若有所感,抬眸看时,恰与?正中高座上的她目光相对。
两人的目光穿越过整座热闹的大堂和席间的宾客,就?这么隔空相望,相顾无言。
“这是陈夫人的长子连淮吗?真是气质超卓,叫人见过一眼就?再难忘记。”
“这样的人物,倘若从小生长在上仙界,真不?知如今会有怎样的成就?。”
众人不?自觉地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连淮身上,低声感叹,然?而没?过片刻就?安静下来。
他们?望了望高座上的崔莹,又看向这位晚到?的来客,总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过于微妙,却又仿佛合情合理。
陈家和合欢宗本来就?是仇敌,他们?二人又是两家中最杰出的小辈,见面时自然?别?有一番微妙了。
只?有陈夫人在见到?连淮的时候,又惊又喜,又有些担忧,之前因为盐湖的事而显得焦灼无比的心,如今也分出一半来放在他的所作所为上了。
众人安静的瞩目之中,只?见连淮已向崔莹坐前走去,到?她面前时行了一礼。
“我听?闻十七宫主在此宴请宾客,特来送上一份贺礼,还望宫主笑纳。”
连淮说着,在掌心摊开?一件晶莹剔透的饰品。
崔莹闻言依旧觉得有些莫名,然?而她低头去看,见到?那饰品里隐隐浮动的灵波之后,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那里面是已经被净化?的贪欲和怨气,被超度后混沌成最初模样的气息里还带着盐晶湖特有的咸色湿润之气,正来自那些湖里安葬的尸体。
——那些能够污浊宝物的怨气已经被他进化?了!
倘若连淮当即把这个消息说出来,那么局势立刻就?会变化?,她再也没?有能力掌控盐湖了,宝物的定夺权也要?重新流失,几方争夺。
好在,他没?有那样做,而是只?告诉了她一人。
崔莹见到?这礼物,心中早已转过了千万种念头,随即嫣然?一笑说道:“多谢了。既然?公子如此有礼,我也该有所表示。”
“盐晶湖的事,十七宫与?公子可以再谈一谈,多让几分也无妨,谁让我与?公子投缘呢。”
陈夫人,李婉婉和一众合欢宗弟子听?的这话都差点?惊掉了下巴。这么多年来,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崔莹说出这种话。尤其是投缘……可从没?有谁投过她的缘,除了杀缘。
陈夫人在突如其来的惊喜过后,又有些担心,她知道连淮虽然?处事能力极佳,但?自从他飞升上界之后,仿佛冷了心一般,一直神色淡淡,心如止水,说自己只?心修道,若非必要?不?问其余之事,因此肯定会拒绝亲自谈判这么麻烦的事。
尤其是对方还是合欢宗有名的天才少女,恰是他最不?愿接触的类型。
谁料到?,他却喉头微动,淡淡道:“好。”
宴席散后,陈家众人留了下来,无?声地与合欢宗形成对峙之势。
两边的剑拔弩张被十七宫主庆宴的由头掩盖,强行维持了表面的平静。
陈夫人对连淮道:“淮儿,盐湖之事你当真愿意参与吗?娘知道你?不喜多问世俗之事,今日有如此做法,对你?而言已是分外之事了。”
连淮曾说?过不会参宴,今日却又忽然过来,还送给了十七宫主一件礼物,让陈家柳暗花明,她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些都是上天赐给他们?的巧合。
陈夫人又道:“谈判之事勾心斗角,劳心废神,你?喜欢清静,应当最厌烦这些。若你?不愿去?谈,娘绝不逼你?,娘只求你?开心。”
连淮的神色依旧平静,温和道:“无?妨,母亲和善音阁为了盐湖付出如此之多,我?既是?宗门继承人,也理?应出力,这都是?我?该做的。”
之前他没有过问此事,是?因为没有过问的必要,但如今陈家落于下风,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因此才在陈家差点落于陷阱的时候主动参与进来。
只是?他没有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凑巧之事,盐湖落葬之事背后的推手恰是?十七宫,而他和她彼此间默契地想要避开的场景,这么快就到来了。
陈夫人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眉眼间带着不尽的欣赏与慈爱,心中?却有些酸楚。她被迫与这样好的孩子分?别了十几?年,也不知他在下界受过多少苦,每一想到这些,她就忍不住泪水盈眶。
她又嘱咐道:“娘知道你?的为人处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十七宫主此人阴晴不定,冷酷无?情,你?也要多加小?心。”
“不会有事的。”连淮以笃定的口吻承诺道。
即使有事,有的也不会是?这方面的事。
陈夫人自然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柔声说?道:“好。”
此时,李婉婉和崔莹已然向这边走来。李婉婉笑?道:“两位贵客往书房里请吧,那里没有闲人打扰,更方便我?们?说?话。”
陈夫人听出了她话中?之音,看?向崔莹,见后者点头,方才答应。
她心中?想到,这对母女相互的提防果然比外界所传还要厉害百倍,这合欢宗宗主大约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利益受损,一定要来旁听他们?谈判,既然如此,她也可以参与谈判了。
于是?四人转过长廊,行过一炷香的功夫,在书房里落了座。
谈判的规矩是?只有十七宫主和连淮可以说?话,余者只能旁听。
崔莹摊开盐湖的地图,向连淮道:“我?想将这湖分?成东南西北,十七宫取西南,善乐阁取东北,公子意下如何??”
连淮道:“那么,若将这片湖分?成内中?外三圈,善乐阁取内外,十七宫取中?圈地带,不知宫主是?否觉得可行?”
两人不约而同地都装作彼此头次相见,说?话公办公事,配合得天衣无?缝,除了两人都有意无?意地回避与对方目光接触以外,让人看?不出丝毫端倪。
“这样我?们?两家都只能收到单一类别的东西,不见得好。”崔莹道。
李婉婉听到这里已经?十分?诧异了,说?话这么平和温柔,没有给人制造半点不安全感和心理?压力,哪里像是?崔莹的谈判风格?
“确实如此,但我?们?可以等东西打捞上来之后再相互交换。”连淮道。
陈夫人听到这里也已经?十分?诧异了,她听九州连家人说?,连淮做事的风格向来是?请君入瓮,步步为营,可是?听他今天说?话,竟好像真的只有字面意思一样。
难道是?他们?都不愿多做纠缠,想要速战速决吗?陈夫人和李婉婉不约而同地想到。
崔莹道:“这样太麻烦了,之后还会再生事端。还是?按东南西北的好。”
连淮将目光落在地图右侧道:“按东南西北分?并不平均,盐晶湖最早的湖中?心在南边,因此南方含有大部分?湖中?心地貌所成的宝物。而且,湖中?圈有漩涡,有些强力的漩涡可能会在动工的时候改变湖底的地貌,让原本分?布在其他地方的宝物转换位置。”
崔莹心中?不由地赞叹,知道这回是?遇到对手了。这两个考虑都是?她已经?预料到了会做手脚的地方。
她恍惚间感觉像回到了两人在鸳鸯楼前下棋时,那种你?来我?往的交战。时隔如此之久,他们?还是?旗鼓相当,而且又在另一盘棋局上相遇了。
只可惜,如今他们?之间的爱恨纠葛已经?算不得数,只剩下各为利益,单纯的谈判而已。倘若不是?公事需要,他们?根本就不会再见面。
“那么,将这片湖分?成里外两层,我?取内层,你?取外层如何??”崔莹又道。
“陈家想要湖中?心附近的晶石,可否调换一下?”连淮道,“有了湖中?心,其余的可以稍作让步。”
“可是?十七宫也想要湖中?地带。”崔莹思忖了片刻,开口说?道。
陈夫人微微蹙眉。
连淮垂眸思索片刻,又道:“湖中?深不可测,开采危险,倘若宫主愿意把湖中?位置让出,陈家将负责全部的开采,并把采来物件中?的两成送给十七宫。”
崔莹沉默不言,但显然并不同意。
她不说?话时,连淮也没有任何?催促之意。他们?彼此相视,任凭时光安静流淌,原本清白的目光竟渐渐含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纠缠。
过了一会儿,陈夫人忽然开口道:“这湖中?地带盛产的晶石是?锻造神兵的好材料。淮儿从小?修的就是?无?情道,我?想为他造一把神剑。十七宫主从不用刀剑铁器为兵器,又觉得与淮儿有缘,那不如让了陈家吧。”
崔莹闻言却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更不能让了。湖中?地带十七宫非要不可。”
此言一出,李婉婉和陈夫人都感到了其中?的微妙。他们?两人之间莫非有仇?
连淮却依旧神色淡淡,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两人又谈了一段时间,依旧你?来我?往,旗鼓相当,瞧不出最后到底会如何?。
也许是?谈得时间久了,他们?反而越说?语气越平淡,竟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崔莹有点说?不出的烦闷,于是?道:“先停一会儿,我?出去?走走。”
连淮和陈夫人对此并无?异议,李婉婉原本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收回了。
崔莹出门后,过了一会儿,连淮也站起身?说?道:“屋内有些闷,我?出去?一会儿。”
陈夫人本想跟着一起,却见他微微摇头,于是?作罢了。
崔莹在后院走着,最终停步于桃林前的一座小?亭。
她拿出庭里藏着的酒壶,给自己斟了几?杯,静静望着眼前一林绿叶,准备离开时,回转过身?,却恰与连淮相对。
两人凝视着彼此,理?当无?话可说?,眼波却片刻不离地牵连着对方,仿佛转过了千言万语。
崔莹向上退了两个台阶,又转过身?去?,对向最靠近亭门的那根木柱,感到身?后那人踏步走入亭子,离她越来越近……
风静,步止。
“宫主在这里做什么?”他问道,目光落在了酒壶和酒杯上。
“如你?所见。”崔莹淡淡道,和他的语气一样,温和却疏离。
他似乎顿了一顿,最终还是?好意提醒道:“宫主若是?醉了,我?倒不能趁人之危,再接着谈下去?了。”
崔莹却道:“我?怎会醉?”
连淮没有说?话。她察觉到了他的不置可否,顿时提壶斟酒,一连喝了三杯,语气微扬道:“这是?仙人醉。”
连淮看?了一下酒瓶的雕花和上面的标志,果然是?仙人醉。那可是?上仙界出了名的烈酒。
“十七宫派人打探出湖心漩涡的方位,由善乐阁负责开采……”她又开始说?谈判的事,果然言辞清晰,条理?分?明,没有半分?醉意。
连淮凝视着她,目光中?复杂的情绪好似能吸走她的心神。他想起了那个只喝一杯果酒就醉得乱涂乱画,拿火烧穿绒布的少女,他的莹莹。可是?,她的酒量原来是?如此之好,再也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崔莹说?着,渐渐地轻了声音,最终不说?话了。她沉溺在他的注视中?,那颗淡漠无?情的心好似被撩动,慢慢生出酸涩的情愫,无?限蔓延。
她忽然重新?在亭中?坐了下来,又斟了杯酒一饮而尽。
然后又是?一杯。
然而这杯酒刚刚倒好,她就感到身?前忽然一暗,拿着酒杯的手被他的手握住。
亭子转角处的空间很小?,他侧倾过身?子,穿过她身?前伸出手臂,就像是?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连淮似乎也没想到眼前的场景竟会显得如此暧昧,霎时间心脏微紧,喉头微动说?道:“别喝了。”
他握着崔莹纤细的手腕,将酒杯慢慢往下放,然而在此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使两人的上半身?离得更近了。
崔莹感到他掌心的温暖重新?覆盖在自己手背上,心尖发颤,仿佛有些无?措。
她似乎想要站起来,然而在狭小?的空间里没有站稳,只起了一下身?就重心一歪,伸手前探,正好勾在他的肩上。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顺势圈住她的腰,不让她摔倒,分?明有意彼此远离,却变得越发亲密。
起落之间,她的唇瓣险些擦过他的。
彼此间琐碎的发丝轻轻扫在两人裸露的肌肤上,引起一阵战栗。
再次回神睁眼时,他们?已能清晰地看?见彼此眼中?自己的倒影,看?见对方清澈的眼瞳和纤长的睫毛。
呼吸相闻,气息相交。
“我?们?……”崔莹勉强自己冷静下来,声音酥软发颤,似还伴随着轻微的喘息,“还是?接着谈吧。”
“好。”他的目光更加深邃,答应之后,轻轻松开了搂着她的手,似要起身?。
却终于没能起身?。
他看?着她水波潋滟的美目,脉脉含情,眼中?仿佛只看?得见他,竟无?论?如何?,也再不舍远离。
而她也一样。
“盐湖……”他喉头微动,与她近在咫尺道,声音干净清冽,说?不出的动听。
然而她什么都没听进,脑海中?仿佛非常混乱,揉杂了千万种情绪和信息,又仿佛无?比单纯,所有的感受都只归为一种。
不知何?时,说?话声停了。
渐渐的,他们?离得越来越近,似乎从彼此的目光里看?到了那一夜两人相拥共赏的璀璨星辰。
离得太近了。
他们?本就对对方的气息十分?敏感,此时此刻,无?论?是?身?体还是?神识都早已有所反应。
所有的爱意都再也无?法用理?性压抑。
近在咫尺的唇瓣互为枷锁,被彼此封住,似爱似恨。
不知谁先主动,玷污了这个尚可被强行称作意外的吻,让两人相拥着坠落,深陷到本不该有的爱欲里。
温柔缱绻,不止不休。
林中?的微风拂过,撩起两人鬓边的碎发,显露出晕红的面颊,拨动过起伏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连淮放开了她,耳根红透。
崔莹脸上烫热,兀自低头轻喘,没有说?话。
她在感到他松开自己的刹那,肌肤触到微凉的风,竟有一种难言的失落。
她也从他的中?衣里松开手,看?见他皓洁如仙的白衣被自己弄得暧昧靡乱,莫名有几?分?称心如意。
可她依然有些混乱,茫然地看?着他。
他为什么忽然与她水到渠成地这样,又忽然停下。
“你?喝醉了?”他问。
“没有。”她说?。
“那刚才现在算是?什么?”他道,在得到没有的答案时越发认定她现在已然醉了,因此语气还算温柔。
她微微摇头,表示不知道。但她至少知道了一件事,于是?又开始倒酒,然后在他来不及阻止前饮尽。
随后她说?:“多试几?次,也许就知道了。”
连淮的目光深了,带着一种清冷的宛如仙者下凡的压迫感。“知道什么?”
崔莹被他看?得心中?一紧,却装作醉时天真烂漫的模样,转而嫣然笑?道:“盐湖的事情怎么办啊。”
这是?一句全然答非所问的答案,可是?这答案妄图隐藏下去?的情绪却更加彰显了。
“该怎么办?”他问道。
然后又是?一场无?声的温存。
她坐在她怀里,被他抱着,耳鬓厮磨,将口中?的甜香渡给他。
她被他的气息和怀抱所包围,颤栗在他的爱抚之下,她挑逗着他那最擅长波澜不惊的心,撩拨着他的清冷和高洁。
她的指尖滑过他柔软的银发,那样光洁无?瑕,如雪瀑般披散,让她恍惚间感觉自己在亵渎神明。
但是?很喜欢这种感觉。
心跳一下又一下。
她爱他。好像已经?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了。
“你?喝醉了。”他将她按在肩膀上,压下呼吸的起伏说?道。这一回是?陈述的语气。
“没有。”她将声音拖得软软糯糯,像醉了一样,贴在他肩上的唇角却偷扬起一抹笑?意。
“你?前几?天的表现,不是?已经?证明了你?想就此机会和我?分?手吗?”他说?,抱紧她不让她再有机会乱动,“那就先松手。”
“好吧。”她却不松手,抬起一双水蒙蒙的眼睛,眨了眨眼,“我?从前只有过一个恋人,既然我?们?已经?分?手了,那现在,你?是?我?的第二个恋人对吗?”
连淮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再和喝醉的人说?话。
“我?送你?回去?吧,今天先不谈了。”他说?道,试探性地松开手。
“我?站不起来。”她无?辜地说?道,用满怀信任的眼神看?着他,“所以没法回去?。”
“你?直接站起来就可以。”连淮耐心地道。
“不行,你?站起来抱我?嘛。”崔莹用最天真娇软的语气胡搅蛮缠。
连淮:“……”
她眼下正对着他坐在他腿上,他怎么能站起来?
“我?扶你?站起来,好不好?”他深吸了一口气,用从前哄她的语气柔声说?道。
崔莹却忽然委屈起来。“你?不哄我?,我?就不起来了。我?从前的爱人平日都叫我?莹莹的,可你?却对我?好冷淡。”
她说?着眼中?蒙起晶莹的泪花,哭道:“我?不要和淮哥哥分?手,我?好想他,我?真的很想和他和好!”
连淮顿时浑身?僵住,不敢动一下。
他心中?似有狂涛海浪拍过,她所说?的这些……
“不要走,和我?在一起好不好?”她抱着他撒娇道。
他的思绪一片混乱。
“求你?了。”她贴在他耳畔说?道,嘴唇轻轻蹭过他的耳垂。
他只觉得浑身?的灵力流都要开始爆炸了,他本就无?法忍受崔莹受半分?委屈,往往是?她没开口,他就把她所想要的东西奉上了,更妄论?她这样软声细语地求他。
他重新?伸手搂住她,柔声说?道:“我?没走。”
她喝醉了,他为了安抚她多留一会儿也没有什么。
“不要离开我?,”崔莹抱紧他,眼中?蒙起泪光,“我?爱你?。”
连淮心里一颤,不自觉地抚过她的脸庞。
她将脸颊贴在他手心里,眼中?泪光莹莹,却片刻都不离开视线。
“莹莹和十七宫主都爱你?。”
他忽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若在梦中?,浑身?却已紧张的发烫。
“那你?呢,你?也还爱着我?,对不对?”她甜甜地道,与其中?却又有些忐忑,仿佛他只要说?个不字或是?摇一下头,她就能当场心碎得再也拼不起来。
“可是?……”连淮还有很多话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那你?说?你?爱我?嘛,我?想听你?说?。”她又软软地亲了他一下,娇俏至极。
她的声音是那样娇美悦耳,牵荡着他的神魂,宛如天籁。
连淮知?道自己此刻最应该做的就是立刻推开她,因为她喝醉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也不能为她的话负责,需要负责的只有清醒着的他。
可是他又怎么忍心看着她失落伤心,泪眼朦胧的样子,更?何况是为了他。
最后一次。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尽管他明知?道她曾经对自己意图不轨,明知?道她在上仙界也许还有其他情缘,明知?道她最擅长蛊惑人心,甚至都?不知?每句话的真假……
他也想与她一样醉了,才有理由对她说出那?句话,才有理由放肆地这样荒唐下?去,再也不拒绝她的亲近。
他忽然伸手将石桌上的那?一壶仙人醉提起,斟了一杯,当即饮尽。
崔莹看见?这一幕的时候,想要阻止却来不及了。
她连忙伸手去抢他手中的酒杯,然而?清甜的果水已然触及了他的唇。
连淮正待将这杯酒一饮而?尽,喝了一口却觉得有些不对。
入口酸甜可人,确实是佳品,然而?里面怎么连半点?酒味都?没有?
这哪里是果酒,这就是果汁啊!
他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她从前那?样一杯就倒,怎么可能忽然变成了海量呢?因为这分明不是酒啊,只是贴了仙人醉的标签而?已。
崔莹看到了他的目光从错愕变得恍然,知?道他看出来了,脸上顿时通红。
他现?在知?道她根本?就没有醉了,而?她刚刚的那?些表现?……崔莹羞涩欲死,简直想当场消失在空气里。
“原来你是装的。”连淮的声音恰在她羞得低头时传来,雪上加霜。
崔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索性假装自己消失了。
连淮心中既气且笑,想到她又在骗自己,恨得想要起身就走,但又舍不得。
差一点?,就被她套出那?句话了。
“不是说爱我吗,现?在怎么不敢看我了?”连淮低声道,又爱又气,伸手去托她的下?巴。
崔莹眼看情况危急,索性抱紧他,将脸埋进他胸膛里,整个人死死躲进他怀里不出来。
甚至还解开他胸口外衣的衣领,挡住自己的侧脸。
连淮:“……”
他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毕竟都?分手了还被她这样摆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气不起来,好似有什么情绪都?被怀中的温软化开了。
“松开我。”他低声道。
崔莹却伸手抚着他,带着一种没有人能抵挡的温柔小意。
“这就是十七宫主的待客之道?”连淮按住自己被她弄乱的衣襟道。
崔莹假装没听见?。
“再不松手,盐湖都?归我了。”连淮确实拿她没办法,想了一个由头道。
“没关系,但是你归我。”崔莹说道。
还真是一点?都?不亏啊,反而?多要了一个人。
连淮被气笑了,又觉得无奈。
“可我为什么归你,我们已经分手了。”
这一回?,崔莹沉默了许久。
如果他愿意和她重归于好,也许经过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他就不会再提分手了吧。
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想来也是,他为了和她在一起,不惜选择死亡的命运,经历那?一切苦苦挣扎和谋求,最后若非天道感恩图报,就死在九州祭坛上了。可那?些对她来说却不过是下?凡世界的黄粱一梦。她在九州一无所知?地享受着他的爱,却并没有为他做过什么,直到他因为自己的欺骗而?有了心魔,自愿献祭,她也来不及补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