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杀我by喜河山
喜河山  发于:2025年0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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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办法接受。她恨不得拔出枪来,现在就出去,出去和人拼个你死我活。
可不行,警长还在一遍遍提醒她,要她接受现实。
而她的身体好像有自己的意识,她张开嘴,想要痛骂这一切,可她听到自己说——
“我知道了。我不会出外勤,这段时间我失控了,给大家添麻烦了。”
警长见她态度温和,知道错了,松了一口气,道:“下去吧,后面我再想办法。”
上面给警长的压力很大,要他想办法辞退张冬明。
他一个时辰前才跟人争取到现在这个局面。
“怎么辞退?她现在名声很好。”
“把自己的情绪带进工作中来,一个女子警察,正事不干,天天去找老百姓麻烦,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谢老板的名声也不好。”警长提醒道:“张冬明这个人,你别看她年纪小,要是把她逼急了……”
他作为警长,对自己的这些手下还是很了解。
他停顿了一下:“报社那边好几个跟她关系不错。”
对方果然还是改口了:“你让她去档案室,她不去就算失职,失职总可以把人辞退了。”
于是,他把这事用警告的方式告诉了冬明,让对方自己留个心眼儿,不要被抓到了。
他清楚现在就是没有背景的张冬明往死里得罪了谢老板,如果辞退了,没了警察身份,下一个暴尸街头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张冬明了。
既然把张冬明调去档案室了,为了避免外面的人说闲话,警长准备把唐先书推去专案组那边。
“我?”唐先书很惊讶,之前她们想去,没能去成。
现在突然就能去了?
唐先书总觉得不对劲,问道:“冬明和我一起去吗?”
“冬明这段时间状态不好,上面让她去档案室里休息一段时间。”
唐先书一听这话,立马就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她能够想象,如果把自己调去更好的位置,到时候如果冬明和警局撕破脸,去外界需求公道,警局这边就可以把她拿出来说——
【我们很看重女子警察的能力,我们警察所的唐先书就是这样一个女子警察,她凭借自己的能力进入了……】
唐先书说道:“冬明状态不好,我这段时间和她一起去档案室工作。”
警长还想说什么,却对上了对方的看透了一切的目光。
这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妇女,此刻也露出了自己的另一面。
警长倒也不讨厌两个女子警察,毕竟也没有私仇,眼下,一条路走不通,他立马就换一条路,说道:“你能去看着冬明,倒也是一件好事。”
唐先书听到对方说道:“这段时间冬明不能再出错了,一旦出了错,肯定就会辞退她。”
唐先书这才知道这件事到了这个地步。
当初张冬明得罪谢老板,谢老板表面上并没有什么行动,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冬明。
唐先书有些后怕,还好自己没有选错。
在她心目中,冬明就不是一个能遵守规矩的人。
要挑她的错,可太容易了。
唐先书脑海里一下子就出现了冬明之前干过的那些事情。
好在,自己接下来可以看着她。
然而……冬明变了。
她沉默着把自己的东西都搬到了地下室,就是那个放了无数档案,阴沉无光的地下室。
如果只是这样,大家就觉得她知道错了,毕竟年轻人撞了一次大山,流了血,知道了头疼,就学会了低头,这是正常。
可第二天,唐先书去张冬明家找张冬明,怕她迟到,结果发现人已经走了。
住在隔壁的姑娘雪青说道:“已经走了吗?我怎么不知道,我还准备叫她吃早饭。”
唐先书觉得不对劲,赶紧回警察所这边。
一过来,一切如常。
她到处看看,没有见到冬明。
地下的档案室。
唐先书赶紧去地下室,哪怕是白天,下面依旧是一片黑暗。
今天有些特殊,黑暗中,唐先书看到了一点光。
她走过去一看!
好家伙!
张冬明搬了一张桌子下来,桌子上放了一盏灯,两边堆的全是档案,她手边是一叠她过去收的废纸。
她埋头,跟个中了邪一样,一边看档案,一边写着什么。
“冬明?你吃早饭了吗?”
“吃了。”冬明的眼睛没有离开档案。
“你这是做什么?”
“当个管理档案的警察。”她的声音没什么感情,仿佛此刻,她就是只有整理这些案件这一个任务。
唐先书心头一痛,冬明年纪不大,经历了这样的大起大落,经历了认识的人的死亡却无能无力,她现在在用这种方式麻痹自己。
她抬起头,冬明快速的翻着档案,一边翻一边记录,仿佛在让自己一刻都不要停下来,仿佛只要停下来有了一点缝隙,那些悲伤就会追上她。
这个情况……比唐先书想的要好,至少冬明不会被抓到把柄,不会被辞退。
但这个光这么弱,眼睛受不了,唐先书给冬明挑了挑灯芯,灯光亮了一些。
然而,下午就不对了。
“冬明,回家了。”
冬明头都没有抬,说道:“我不回去了。”
“什么?”
她拍了拍她身后。
唐先书这才发现,她后面还有一个有些宽的长板凳,那上面放着两床棉絮。
她把她家里睡觉的家伙也带过来了。
“你要睡在这里?”唐先书头都大了。
“我要当个管理档案的警察。”张冬明又重复了一遍,她仿佛走进了她自己的死胡同里,非得用这种自我折磨的方式来表达对这个世道的不满。
并不是说这里是警察所的地下室,这里就比外面安全。
而且张冬明还是个年轻姑娘。
唐先书道:“回去睡觉,明天再来。”
“不要。”
唐先书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姑娘……是不是在和上面的人赌气?上面让她管理档案,她就不要命了地管理档案?
“你这样做没必要,咱们只要按时在这里出现就没事,熬过了这段时间,我们肯定还可以出外勤。”
冬明摇了摇头,油灯亮了一天,这个点也暗了下去,冬明几乎整个人都在黑暗中,她的声音也不像过去那么轻盈:“你回去吧。”
在唐先书看来,张冬明像个脾气上来了的犟牛,用自己的方式折磨着她自己。
唐先书叹了一口气,只能回家。
她回家,拿了洗漱的东西,又去了冬明住的地方,又去把冬明的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拿了。
能怎么办?她不可能不管张冬明,两个人一同进教培所,一同来了红石路警察所,一起办了那么多案子,尽管两个人年龄相差很大,可早就是关系最好的朋友,现在对方有了事,她自然要守着。
雪青真是个好姑娘,一听说这事,立马也想到一块去了。
“我也去陪你们。多一个人也安全一些。”
晚上,张冬明还在继续整理档案,偶尔眼睛太累了,就闭闭眼睛,其他时候,她都在整理档案。
唐先书和雪青劝了一会儿,没用,只能在旁边睡觉。
警察所里大家都知道冬明这个事情,觉得她……疯了。
警长却担心冬明这样做会不会是想要做个样子出来,然后再告诉报社?
然而并没有,接下来冬明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瘦,她从地下室出来后也不怎么和大家说话。
张冬明终于有了这个世道中所有人都该有的模样。
她总是低着头,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身上仿佛压着整个世道的不公。
唐先书很想帮她承担一些,可张冬明只是说:“我没事。”
这天晚上,下着大雨,唐先书和雪青依旧在这边,她们已经撑不住睡着了。
张冬明给两个人盖了被子,继续回到桌前,今天的档案是一些很多年没有整理的文件,很多纸张都粘在一起了。
张冬明轻轻撕开,像往常一样记录有用的东西。
记完完一张,又翻下一张。
【谢道常一家被毒害案】
张冬明努力打起精神,但也不一定是同一个谢字。
她继续往下看,这大概就是一个灭门惨案,主人家几乎都死了,下人没事。
后面还有家里的下人的口供。
张冬明翻看着这些下人的口供,突然她停了下来,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名字。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那两个字依旧在。
那个菩萨座下红布中出现过的女人,那个和谢家有大仇的女人。
而秋凤说过,平城的林娘和谢老板一直都有仇。
她一直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林娘也是就是那个在红布上想要杀人全家的林笑。
她重新倒回去看这个谢家。
主家被毒死,只有一个在外读书的二儿子还活着。
一瞬间,张冬明脑海里调动着所有的信息,她记得秋凤说过,谢老板在她逃跑那天去祭拜他父亲!
祭拜,那天是他父亲的祭日。
秋凤逃跑的日子是哪天?
此时此刻她无比感谢自己当初让秋凤跟她一起住了一段时间,因为那段时间里,两个人睡前喜欢聊各种事情,就包括了当初秋凤逃跑,逃跑失败,被关起来,再逃跑的事情。
张冬明赶紧回忆了起来!从她找到自己那天开始往后推——
张冬明脑海里很快有了答案。
12月3日。
她赶紧低头看这个案子的时间。
12月……3日!
对上了!这一件件!都对上了!
她双手捏住了档案,煤油灯的光线在沉沉黑暗中摇摇欲坠,年轻的女警察目光如炬,敏锐地捕捉着文档里每一个字眼,她的身体因为没吃东西和亢奋而微微颤抖。
找到了。
她终于抓到了谢老板的过去了。

第54章
在其他人眼中,张冬明过去的确太张扬了,树大招风,那个时候很多人都觉得她肯定会栽跟头。
真栽了跟头,看到这姑娘跟疯了一样,每天就看档案,像折磨身体一样地处理档案,大家就都沉默了。
尤其是这两天,张冬明总是一个人待在某个地方,眼睛看着某处,嘴里叽叽咕咕的,等人一过去,她就不说了。
偶尔又能看到她两只眼睛放狠光,仿佛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那些档案里能有什么?
“冬明啊,你这是在做什么?”
张冬明一看到他们,立马就防备了起来,道:“没什么,我在想午饭吃什么。”
午饭不是已经吃过了吗?
大家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张……张冬明是不是疯了?
唐先书也担心,她不止一次问冬明:“冬明,你跟我说说话,不要一个人憋着,有什么事情也跟我商量一下。”
每次,张冬明就会说:“我没事。我也不憋着。”
两个人过去无话不说,张冬明就连私下里偷偷拿证物柜的东西,唐先书都知道,她虽说不同意,可也从来没有干涉过。
而现在,唐先书看着自己的朋友,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朋友的生命在流向一条可怕的不知名的河流,那里面险象环生,随时可能要人命,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旁边看着。
唐先书能不着急吗?
张冬明知道唐先书想要帮自己,她知道唐先书对她好,可越是这样,她越不能把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告诉唐先书。
她害怕,害怕杨大姐的事情在唐先书身上重演。
张冬明不愿意去深思杨大姐的事情,因为只要一想,她就会觉得是她害了杨大姐。
她过去太不知天高地厚,总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到,那个时候她被自己的一点点外界夸奖冲昏了头脑,还真以为自己厉害了,实际上她把杨大姐置于危险而不自知。
她现在不断地看那些档案,去翻看平城的旧案,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的确需要用这些东西来忽略自己的愧疚之心。
她只要停下来,她脑海里就会出现过去那个张扬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以及死在郊外的杨大姐。
张冬明太年轻了,还不懂得如何处理这种事情,她只能一遍一遍地用对凶手的仇恨压过愧疚。
她把谢家中毒案件中相关的人都能背下来,脑海里都是怎么通过这些人来找到打倒谢老板的方式。
于是,在众人看来,她总是出现一些奇怪的行为。
她嘴里总是念着一些名字,大家都没有听说过。
真看着一个年轻姑娘这么疯了?谁也不是滋味。
就在这个时候,张冬明提出了一个要求。
“我不想继续整理档案了,我想去整理户籍。”
整理户籍和整理这些档案都是在警察所这边,整理档案完全不需要出外勤,整理户籍有些时候需要出外勤,去核实户籍上的信息,和之前的巡街查案还是有区别。
要出外勤。
警长有些不放心,之前张冬明正常的时候,她就能去找谢老板麻烦,她现在看上去已经不太正常了,把她放出去?
警长没想到的是,张冬明说道:“我不出外勤,我只是不想在地下室了,这段时间眼睛痛。”
下面光线不好,所以要用煤油灯,煤油用完了,用的是桐油灯,看久了眼睛是真的痛。
整理户籍是在上面。
警长见她两只眼睛都有了红血丝,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还年轻,这一次的事情也算是长了个教训。下一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就先想一下你这眼睛。”
张冬明只是附和了一声:“以后不会看不清自己的地位了。”
因着她此刻的老实巴交,也因着警长对张冬明了解还是不够多,他以为张冬明不会撒谎。
于是张冬明就开始接触平城的户籍资料。
谢家散了以后,这些下人要么散落在平城各处,要么继续跟着谢老板。
她记下了那谢家的下人的信息,只要在户籍登记这边挨个比对,得益于这这几年适应的平城户籍制度,她能找出来她们现在在哪儿,也许能够通过这种方式找到谢老板背后的人。
张冬明现在在做的事情,雪青之前已经做过了。
雪青知道谢老板背后的人是谁,她甚至知道谢老板在外面还有一个家庭,还养了一对母子。
这个事情,她告诉了林娘。
告诉林娘有用,如果雪青没猜错,林娘现在应该在想办法绑架那对母子,然后用这对母子把谢老板引出平城。
这个事情告诉冬明这个警察就没用了,一冬明不能绑架人暗地里使坏,二是现在冬明被盯着,如果去找那对母子,谢老板肯定能知道,到时候可能直接把冬明灭口了。
于是,雪青知道谢老板的一些秘密,她并没有告诉冬明。
冬明这段时间的经历也让她意识到了女子警察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好。
雪青本来不准备再和林娘那边的人有任何联系,但她实在是担心冬明,担心她困在杨大姐的死里走不出来。
于是,雪青还是找了王春雨,让她帮忙问问,有没有人知道是谁杀了杨大姐。
雪青在这种事情上比张冬明有经验,她觉得张冬明从杨大姐抱个鞋子就得出谢老板的结论没错,但可能只是说是谢老板的人杀的她。
谢老板这样的人,不会亲自动手了。
而杀人的人,私下里也许会吹嘘给认识的人。
这个人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真正的凶手,冬明如果把人抓到了,可能也能舒坦一些。
王春雨和雪青本身也有感情,雪青让她帮个忙,她没有和林娘那边说,私下里偷偷帮忙问。
几天后,雪青就来王春雨这里询问结果了。
“我让她们都留意了,都说没听说,先不要急,可能这段时间是风头上,凶手也不敢说出来,后面如果有听说消息,我来找你。”王春雨一边说,一边拉着雪青进了屋,要给她倒茶。
她对雪青还是像之前那样尊重,王春雨对雪青的尊重来源于她是个读书人。
“麻烦你了。”雪青也能接受这个事情。很多事情就是这样。
“说起来,你开店开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我这边帮你牵线?”王春雨问道。
雪青道:“还在准备,明年应该就能开店。”
王春雨在旁边坐下,拘谨得像是在别人家里。
雪青也留意到了,王春雨的手一直捏得很紧,说话总是看着她,似乎有什么事情想跟她商量,但又不好说。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说?”
王春雨看着雪青,她的确有事情,想问问雪青的意见,可她看着雪青现在的样子,又不好把人再一次拉回林娘这边来。
她其实很羡慕雪青能够脱离林娘这边,她自己几乎不可能脱离了。
她心里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没问。
雪青见她不说,也没有逼问,只是说后面有事情都可以找她。
她也没待多久,她还得回去给冬明送晚饭。
雪青走了以后,花姐很快就过来了。
“你把人准备好了没?确定都信得过吗?”花姐一边说一边喝水,这一趟过来,把她给累死了。
“都是我能信得过的人。”王春雨依旧不放心,说道:“这样做能行吗?如果被抓到了怎么办?”
她们今天晚上要直接去纺织厂那边运货出来。
这便是王春雨纠结着要不要问问雪青的事情——
王老板自己惨死了,他的工厂是他儿子接手。
接手的自然不仅仅是表面上的生意,还包括了王老板和林娘他们这边签订的黑色产业链。
原本的老奸巨猾王老板还活着时,他的整个流程是工厂使劲生产,他负责把这些货物以正常的流程和隔壁城市的货商签订合同,运出城后,林娘的人把这些货物打劫了,再由王春雨的人负责卖回城里。
他不仅能够避开税,还能以这个作为由头,避开官府的人接二连三地来找他要钱,税是其次,后者是最重要的。
王老板的儿子并不懂这个,他只看到要把货物先运出去再运回来,还要给林娘的抢劫团队一笔钱,而且打劫本身也有风险。
王老板的儿子是个有文化的人,算了这笔账。
“我爹老糊涂了,折腾这么大一圈,也没多挣多少钱。”
不如省去中间的过程——
“王春雨她们直接来厂里把货物带走。”
这个时期,很多人都不知道货物还可以投保险,王老板的儿子作为有文化的人,他自然知道,他给自己的货物投了保。
如此一来,他能挣两次。
王春雨起初不同意:“我们的人只卖货,不冒这个险。”
“跟你们之前卖货也差不多,就是我的货给你们卖,到时候会给你们再多分一部分钱。”
王春雨心里不安,可其他人已经同意了,
王春雨只能自我安慰,她们不算偷,毕竟货主都同意了。
她就这样就拉上了船。

平城今年的冬天,一若过去的每一年,天亮得很晚。
唐先书来警察所时,张冬明又点着煤油灯在挨个看户籍登记的文书。
“你这个眼睛还要不要了?你不会看了一晚上吧?”唐先书把人拉了起来:“等天亮了再看,又不急在这一时。”
张冬明控制不住,她只要停下来就会浑身难受,她赶紧把手上这一份的名字看了。
此刻,她脑海里二十五个人名在轮流转。
对不上。不是。
“去吃早饭。”
张冬明也饿了,还是跟着一起出去吃早饭。
“你这段时间怎么回事?”唐先书依旧想要进入张冬明的世界,她也看了张冬明在看的东西,她之前觉得这姑娘在赌气,但现在却觉得对方可能有一个详细的计划,要干个大事。
哪怕她什么都不知道,她都能够感觉到这件事情肯定非常危险。
唐先书并不是一个会躲着危险的人,之前所有的案子,她都在积极参与,只是她年长一些,做事更稳重,所以给人一种她会退缩的错觉。
“我准备做个好警察。”张冬明脑海里还是那些档案,嘴里随便说说。
唐先书看着她,道:“你本来就是。”
张冬明道:“我现在才懂在教培所的时候,教官经常说的那句话。”
“哪一句?”
“女子警察的出现能够补男人们在女性犯罪问题上的不足。”这是当初教官天天念叨的事情。
她看档案时,真的有这种感觉。
根据档案,张冬明也能够想象,谢家肯定是个有钱大家族,毕竟档案里提到了,在谢家当家人们突然暴毙后,旁系亲属侵占了多少财产,家里一些下人也偷了不少东西。
谢家这样的大家庭,自然也有不少官司,她在地下室重点找谢家相关的记录,也记录了不少老百姓告谢家的案子,其中有一个在谢家的商铺旁边开了铺子,被谢家的人直接把铺子砸了,当然谢家一点事都没有。
这样一个在老百姓心目中无法撼动的家族,在一个早上,主家能够主事的成年人几乎全部暴毙,除了一个在外读书的少爷。
主家的孩子们没事,下人们也没事,这样的事情,超过了所有人的处理范围,谢家的管家有了歪心思,他不报官府,而是去找了旁系的谢家人来。
旁系谢家人进入谢家后,是把这个事情瞒了下来,开始侵占谢家的财产。
直到主家那个活着的少爷回来,这一切才重见天日,可谢家那个时候已经被掏空了。
对于谢家人的死,当时办案的人给出的结论是——
“旁系的谢贾出于对主家的财产觊觎,于是趁着来府上打秋风,在主家的饭菜里下了毒药。”
尽管这个旁系的谢家人起初不承认这件事,可那段时间里,就只有这一个外人,再加上主家死了以后,旁系对主家的人已经死亡真相的掩埋和事后的侵占财产,让整个事情看上去像真相。
张冬明细细地看过当时的警察对下人们的审问。
那个时候虽说办事的已经是警察,但只搬了一个洋人制度的外壳,实际上办案还是沿用过去的“严刑拷打”。
严刑拷打之下,下人们招认的只是盗窃的事情。
而那个旁系的谢家人便是在这样的严刑拷打后,承认了自己下毒,最后被砍头。
可张冬明看了所有下人的口供,她觉得林笑这个丫鬟很可疑。
就算是排除她之前见过林笑在菩萨那里写的东西,她也觉得林笑很可疑。
根据其他人的口供——
一是林笑非谢家人,是嫁进来后被折磨死的少奶奶的贴身丫鬟。——她有了杀人动机。
二是有人见过林笑在那天早上进过厨房。——她有下毒的机会。
可这些都被当时的办案人员忽略了。
她是真想知道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能让人忽略到这些。
早饭就在张冬明东想西想中度过了,两个人吃完了饭,天还是阴沉沉的,太阳依旧没有要出来的迹象,不太像早上。
“平城是一年比一年冷了。”唐先书忍不住说道。
两个人走在平城街道的冷风中,张冬明还是准备回去再看看谢家审讯记录。
同样的街道上,当年的谢家下人们被一个一个地押了起来。
年轻的林笑在这群人中并不起眼,主家死后,她也无处可去,依旧是谢家的下人。
今天一大早,她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似乎是前门那边的婆子们,还有人大呼冤枉饶命。
她以为是在做梦,直到下一秒,她这个房间里的门被踢开,她和其他丫鬟赶紧爬了起来。
几个官府的人走了进来,最前面那一个中年男人道:“全都抓回去。”
林笑和其他几个丫鬟便被抓住了。
她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现在谢家当家的人已经被押在外面。
平常凶神恶煞的管家同样被押了起来,为了防止他们逃跑,还给他们戴上了脚链。
也许是因为脚链不够,也许是林笑她们这些小丫鬟看上去没什么危害,也不像是能逃跑的样子,所以这些小丫鬟只是被看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笑跟着其他丫鬟一起被押送。
街道两边很多人来看热闹,太多的目光看了过来,林笑小时候还见过这种事情,那个时候她在人群中,看着官差压着人去砍头。
她心里想到了砍头的场面,她和其他人一样,一直控制不住自己,在发抖。
因为恐惧,她的腿都是软的。
旁边一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婆子小声说道:“你们不要抖,你这一抖,这些官老爷们一看就知道你们有问题。”
林笑旁边的丫鬟道:“可我……我控制不了。我害怕……”
谁能不害怕?
她们都是普通人,对官府官差有着刻进骨子里的害怕。
那个婆子说道:“怕什么,这一次官府要查的是老爷们怎么死的,我们又没杀人……”
婆子心里头也害怕,她这些话像是给这些丫鬟说,也像是在给自己说:“要有事也是七老爷和管家他们,我们不会有事。”
她们只是犯了一点小罪,她们只是私下里拿了一点点东西出去卖。
林笑在旁边听着,她没有偷拿东西去卖,可她人抖得更厉害了。
她们就这样被押过去关了起来。
林笑小时候听过很多公案故事,故事中杀人的恶人,无论多厉害,无论多聪明都会被官大人识破,最后被送上狗头铡。
她到底只是一个乱世之中的普通人,怕死,怕强权,无论她愿不愿意承认,在她作为丫鬟的生命中,早就种下了对强权的恐惧。
她对个人弱小的无助最后变成了对菩萨这种强大力量的求助,整整一晚上,她都在不断地求菩萨保佑她。
一遍一遍地加强这一切都是菩萨让她做的,菩萨同意了。
她用菩萨的力量来对抗她无法抵抗的道德的束缚和对强权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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