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龙飞知道这件事?后,百分百会跑来用一些新词来痛骂她。唉,她还是躲着点余龙飞吧。
贺屿薇刚这么想的?时候,手被余温钧握住了。也许是刚刚摸过冰袋,他的?五指很?冷。
“薇薇,你曾经跟我说过,你是属于自己的?。对?不对??”余温钧在桌子对?面定定望着她。
贺屿薇点点头。
余温钧稍微加重握住她手的?力道:“看着我的?眼睛。”
“我现在就在看着你啊。”她茫然地说。
“不要等待别人选择你,你永远都可以?主动选择别人。好不好?保持住自己的?节奏,今天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我在,不要怕。”余温钧也就看她一眼,再松开手,目光里?划过什么东西。
他用餐举止依旧不缓不慢,像是已经做出什么重大决定,又?像是胸有成竹。
咖啡馆在圣诞节当?天,举办了一个自带杯咖啡的拉花活动。
贺屿薇下午去帮忙,六点?多才被催着准备回家。
她出咖啡馆前,重新换上裙子和高跟鞋。
一个咖啡师好心地说这?样穿不冷吗。另外?的人扯扯他,人家薇总每天只需要在室内和车里活动。
夜色中,她被妥善送回余宅。
贺屿薇走入大门?,居然?碰到了特意跑来迎接她的小钰。
小钰的头上戴着麋鹿的发夹,还送了她一个,说是圣诞礼物。
小钰说厨房里做了烤火鸡腿,非拉着她吃两?口,贺屿薇稍微地算时间,打算先回房间把包放下,再快速地洗一个头——咖啡馆的纸质杯托有种受潮后的牛皮纸味,混合着咖啡渣,熏得她满脸和满头发都是味道?。
贺屿薇哼着圣诞歌,独自一个人,轻快地沿着走廊往电梯走。
路过一座被大花惠兰、帝王花和冬青树装饰的天使雕像,前方突然?出现一个人。
是余哲宁。
他没有穿西装,在余家盛大且欢庆的节日气息里有些格格不入。
余哲宁似乎一直在等她。
两?人看到对方,都是一怔,却?谁都没有主动打招呼。
贺屿薇记得早上遇见余哲宁,他的态度就怪怪的。
他还说……想要她做女朋友之类的玩笑。
她当?时吓一跳,也有浅浅被冒犯的感觉。
余温钧早上出门?的时候好端端的。中午却?带着伤,他平静地让她别多管闲事?,但?现在想想,能让余温钧脸上受伤且不计较的人选,世界上有几个?
如同漫长空白拍停顿的时间里,两?人同时开口。
“圣诞节快乐。”
“你打了余温钧吗?”
贺屿薇的第一句居然?问的这?个,余哲宁感觉到某种巨大挫败。
但?,这?样也好,省得他也想应该如何?委婉地切入话题了。
“那?你呢,现在成为他的情人了?”
余哲宁露出一个也不知道?该说是温和或是讽刺的微笑,他眼睁睁地看着,贺屿薇的脸上露出某一种闪躲且狼狈神色。
她的声音很小:“不。我是他的……女朋友。”
余哲宁不信。
下午的时候,他慢慢地回想很多事?情。
“有段时间,你求我让我带你离开,但?问你理由,你又不说。在那?段时候,我哥强迫了你?”
余哲宁缓步走上前,贺屿薇下意识地后退,像面对一个无?法掌控且让她畏惧的人。
“对不起,屿薇……我没有发现,我不知道?他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我哥这?种
人,毫无?廉耻道?德感可言。”
贺屿薇忍不住蹙眉。
姑且不论余温钧对自己如何?。余温钧应该没有任何?一件事?是对不起他心爱的弟弟吧?
余哲宁继续苦涩地说:“他是我哥,我不能对他如何?,但?是——”
走廊尽头房间的门?再次被打开,余温钧、墨姨和玖伯从旁边的储物间走出来。
一楼的茶室,每当?圣诞到春节期间会当?作礼物间使用?。堆放着余家收到却?尚未清点?入库的礼物,也同样收纳着准备送给宾客的各类礼盒。
余温钧走在最前面。
玖伯和墨姨抱着满怀字画,三人正核对回礼名单什么的。
贺屿薇如蒙大赦,立刻准备向?众人方向?走去。
擦身而过的瞬间,余哲宁却?一把抓住贺屿薇胳膊,她早有防备,机敏地往后一躲,但?依旧被扣住手腕。
她还戴着小天才手表,拉扯间,表被扯掉在地面。
会摔坏的!贺屿薇不禁蹙眉:“我不走,你别拽了。”
前方的三人也听?到这?里传来的动静,目光看过来。
余温钧脸上的创口贴被摘掉,经过整个下午的冰敷,伤口已?经接近看不见。
他的视线在余哲宁握着贺屿薇的手上打了个转,嘴上继续平淡地吩咐:“……金农的隶书留给龙飞。剩下的字帖给周局长和张理事?长送一份。放我车的后座。”
墨姨和玖伯答应后,迅速低头离去。
不远处,佣人们佩戴无?线电接收的间断杂音和客人们交谈的喧嚣仿佛被照在一层亚克力的硬壳之外?,此处只有仿若被凝冻的空气,依旧怒绽的鲜花,和——沉默的两?男一女。
余温钧看着他们。
他双手插着兜,在原地站着不动,旁边圣诞挂件散发的剔透灯光照在头发上,而这?种状态,信息量特别大。
贺屿薇再次试图挣脱余哲宁的手。
红色指甲油越发显得她手指如葱,而这?双手,却?已?经不会再像去年,她当?小保姆那?般,温柔触碰到他。
余哲宁对上她哀哀求饶的目光,贺屿薇今天穿着蓝色毛衣,脸变得漂亮极了。
他内心再次产生某种彻底沸腾的东西。
仿佛电影看到最后,所有的背景音乐调低,只能听?到最后一个演员在落幕前关灯和拉桌子的声音,而余哲宁想抛弃自己作为人所在乎的东西,打破一切障碍,把她留在身边。
余温钧冷冷开口:“听?说,哲宁你把我办公室的弓砸了?”
余哲宁慢慢地扭过脸,手臂上青筋直爆:“现在还叫你一声哥,不代表我尊重你——”
“我不需要你尊重我,但?少爷你必须乖乖听我话。放手!”
这?番话落地,余温钧已经快步来到他俩面前。
与那?一把出奇柔和的嗓音相比,他面沉如水,眼角下垂,低含着下巴,周身仿佛带着一层不详的薄光。
在这?股威慑与压迫的气势下,贺屿薇也顺利挣脱余哲宁。
她没有躲进余温钧身后,赶紧弯腰捡起表。
幸好,没有摔坏。
余哲宁也稍微地松一口气。她,应该还不是哥哥手里提着的傀儡娃娃。
余温钧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两?个小孩,他从兜里掏出手帕递过去:“擦手。”
贺屿薇接过手帕,条件反射地要去帮余温钧擦手。
余温钧凝重表情有一丝裂痕,他冷然?说:“没让你擦我的,擦自己被人碰过的地方!”
余哲宁厉声说:“你是把她当?奴隶?”
“家里没给你做衣服的钱吗,”余温钧打量着余哲宁的常装,“还是说,今晚想穿这?一套衣服拍合影?也行,少爷向?来有少爷自己的独特想法,我尊重。但?是,我跟自己女人说话轮得着你插嘴?”
“女人?你说她是你女人?”余哲宁怒极反笑,他指着贺屿薇的鼻子,“你确定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强迫过她?千万不要说什么贺屿薇喜欢上你了?你不会认为,自己的做法很有魅力?”
“把手指收回来。”
余温钧背着手,斜视着弟弟,再次低声截断余哲宁的话:“讲重点?,讲诉求。”
余哲宁胸膛起伏,克制着对兄长大吼的冲动,不行,不是说这?些废话的时候。
他的余光看到贺屿薇。
争执的中心在她身上,但?这?个安静柔顺高中女同学仿佛还慢一拍似的。睁着一双翦水瞳仁,事?不关己又茫然?无?措地旁观一切。
她对即将而来的事?情,隐隐有种判断,但?这?种判断让她浑身不舒服。
余家兄弟俩每次争吵,都有一种外?人无?法轻易插嘴的氛围,何?况,他们说话语速太快了,她根本插不上嘴,只能先闷声听?着——就是一株如此柔弱和无?法自救的金色芦苇。
余哲宁想,要冷静。
比起和哥哥争吵,他最紧迫的事?情是把她从哥哥的囚禁里……解救出来。
“哥,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吗?”他问。
余温钧冷冷地看着弟弟:“劳烦提醒。”
“你曾经说过,区区女人对你没那?么重要。”
说这?句话,旁边有轻微的响声,粉色的小天才表再次摔落。
余温钧仿佛漫不经心地往旁边投去一眼,这?个眼神很短,转瞬即逝。随后,他用?一种平静的口气接下去:“但?少爷的自尊心不是很高吗?少爷喜欢奋发图强,你哥给你的一切,你都瞧不起看不上。”
余哲宁深呼吸好几口气,稳定住自己。
沉默了一会,余哲宁硬是压着盛怒露出微笑:“呵,我现在变了。我现在就‘求’你把她让给我。你愿意吗?”
余温钧对这?个要求似乎并不意外?。
他没向?贺屿薇的方向?看一眼,断然?作出答复:“可以。”
明明是余哲宁自己提出的,但?听?到这?一个回答,余哲宁的表情瞬间变成不可置信的愤怒:“你还真是把别人当?成玩物!她来到我们家的时候,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却?被你随意践踏——”
余温钧依旧只点?评了两?个字:“别闹。”
余哲宁的胸膛剧烈地起伏。有的时候,哥哥简直像某个接板电路被烧掉一块的机器人。
“今天是圣诞节。就当?你陪我玩最后一场过家家。”
余温钧看着余哲宁,他的瞳仁很深邃,每次定定看人的时候,仿佛藏着窅暗漩涡:“只有今天,只有今晚。哲宁你负责提要求,我就负责满足。”
余哲宁冷笑:“好大的口气。”
“知道?我为什么搬出去住?妈妈去世后,我就开始失眠,只能白天补觉。如果继续住这?里,你和龙飞,迟早得跟着我的作息走。但?,我希望你们过上正常的生活。”
余哲宁一怔。
许多年,两?个弟弟们好像没有看兄长露出大喜大悲。
余龙飞被常青藤大学录取,关上电脑后满宅邸地奔跑和鬼叫,余温钧也不过是微笑掏出手机,拍下余龙飞狂喜的样子。
轮到余哲宁自己考上大学,余温钧评价了句挺好,在本市读大学,他不用?浪费时间坐飞机去看弟弟了。
“哲宁想要钱,我可以在一夜之间抽干一家商业银行的钱。想要权力,我就现在就从机关往上全力托举你。如果你恨谁也没有必要脏了自己的手,我会让他后悔到这?个世界上。只要你开口,身为哥哥都有义务帮你完成。我想好好照顾你们两?个,也一直要求自己这?么做。”
余温钧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商量,却?明显地在克制着什么东西。
“最后一次的机会。哲宁,今年圣诞节的礼物想要什么?取代我来当?余家的家?”
余哲宁再次被兄长话里话外?的傲慢东西激怒。
身为他最亲近的人,余哲宁也能强烈地感觉到,一定也有什么正撬开余温钧向?来气定神闲的表面镇定。他是踩着哥哥的高压警戒线而前行。
“我只要她。”余哲宁再次说。
余温钧的手指微微一动,他睨着余哲宁:“低级趣味。”
他配说自己吗?余哲宁冷笑两?声,再次伸手要扯贺屿薇的胳膊:“屿薇,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个恶心的地方!”
然?而,手捉了一个空。
“不要怕,我绝对不会像我哥那?样伤害你——”余哲宁想拉贺屿薇。
贺屿薇往后退的时候,鞋跟重重地踩到再次掉落的小天才手表上。
有什么东西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余哲宁再次想拉她:“屿薇?”
这?一次,贺屿薇没有躲。
空气里传来“啪”的一声,余哲宁伸过来的手被打开。
“即使,余温钧答应说要把我让给你——可是,我根本不需要听?你们任何?人的命令吧?我,是属于
自己的!”
曾经余温钧告诉过她的一切“你要变脏点?”、“做出选择”、还有他在无?数深夜在自己耳边低语那?些不明所以的话,在此刻有了一个确切的答案。
当?别人没有选择你,世界上只剩下孤独的你和脆弱的自尊心,你也不需要退场。
你还有一件事?要考虑到。
那?就是自己的决心。
既没有不屈不挠的心态,独一无?二的美貌,也没有贯彻到底的信念、或是丰富的知识,而一个“普通女孩子”能够办到的……
就是即使全身上下被枪林弹雨贯穿,也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稳稳地站在原地。
余哲宁压着怒火和不耐烦:“你现在吓坏了吧,跟我走,我们离开这?里再说话——”
对贺屿薇伸出的手,在空中被另外?男人的手指牢牢握住,紧接着,袖口被抓住。
余温钧的表情宛如恶魔般地恐怖逼视着余哲宁:“我的原话是可以‘让’,从来没有说允许任何?人碰她。你今晚可以用?你那?张嘴劝她离开我。除此之外?,千万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
余哲宁用?力地甩开哥哥。
余温钧答应他带走贺屿薇,他松了口气,却?没想到自己是在贺屿薇这?里碰到了另外?的变数。
他侧过身。
贺屿薇表情和神态依旧像是待宰的羔羊,楚楚可怜,睫毛和嘴唇都在颤抖,然?而那?双眼睛里,其实又干干净净的。
她对他摇了摇头。
“不要怕,屿薇。”余哲宁鼓励她,“跟我走……”
嗡嗡嗡,余温钧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今天是圣诞节,余家正在举办宴会。
他们所站的走廊是最为精心装饰的主干道?,有宾客和佣人们来往不断。但?此刻却?静悄悄的。只有三人已?经完全压制不住的声音。
盛装打扮的宅邸如同一个白色城堡,就在圣诞夜里静静地伫立。贺屿薇完全有理由相信,家里所有佣人们在竖着耳朵聆听?着他们这?一场争吵。
余哲宁手背上青筋暴起,他低声说:“哥,不管你玩什么文字游戏,我今晚绝对会带走她。”
“无?论能否带走她,你今晚得从这?个家里搬出去。”余温钧说,“分家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贺屿薇和余哲宁同时愣住。
余哲宁率先反应过来,他淡淡说:“这?招对我已?经没什么用?吧?”
“你不会真的以为,求我一件事?,从来都不需要付出代价?兄弟之间,从来都不是你想不想,而一直都是我让不让。身为男人,我不可能允许觊觎我女人的玩意儿和她住在同一屋檐下,即使这?人是我兄弟。”
余温钧的手机还在响,刺耳的震动声,他漠然?地举着手机,没看屏幕直接挂了。
“哲宁,我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
余哲宁冷笑重复着:“限度。这?种时候,你怎么不提妈妈了!”
“好,你提到妈妈,那?么我们多聊几句。妈去世前的最后半个月,她不想住院,而是选择回家住。余承前嫌家里气氛太压抑,去找别的女人而再也不肯回来。龙飞每天跑来问我,为什么不把妈妈送去医院治疗?我无?法回答。我答应过妈妈,答应过她不会让她像妹妹一样死在医院病床里。”
说这?些话时也极为凝定的成年男声,仿佛教堂璧龛里燃烧许久的蜡烛,明明是纯白的烛泪但?又有一种狰狞的态度。
“我内心有愧。是不是把妈送到医院,她就能活些日子,你和龙飞不会那?么快失去她。尤其是你,当?时还是个孩子,我是抱着你去参加葬礼的……但?无?论如何?,妈去世很多年了。”
余哲宁大怒:“别替别人输不起,也不要以为你能替我们决定一切!”
他冷冷说:“你就拿这?种幼稚态度跟我斗,还想争我的女人?哼,再喊得声音大一点?。”
贺屿薇已?经走到余温钧身边,她说:“别吵了,我想跟余哲宁单独说几句。”
两?兄弟几乎像是世界上最大的仇人,厌恶地彼此对视着。
贺屿薇再次扯了一下余温钧的胳膊。
余温钧率先从余哲宁的脸上收回视线,他似乎厌烦了这?场争吵,断然?抽离情绪,走到角落用?英文接听?那?通电话,但?语气很差。
再次剩下贺屿薇和余哲宁。
咖啡的液体是浓黑色,但是在贺屿薇眼里是洁净、坚强和清晰的芳香液体。
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手冲咖啡。
泡咖啡,是最简单也不难的体力工作,只需要花差不多十分钟的时间,最适合用?来?思考事情的工作。
贺屿薇在旁边空无一人的餐厅,给余哲宁泡了一杯咖啡。
“我欠你一个解释。和你哥哥是那种……关系,是从你搬出去?后开始的。”
余哲宁的表情很复杂。
端起她?放在眼前的咖啡杯,腾腾的水汽遮住他温润的眼睛,他讽刺地说:“你算他女朋友?”
“……应该吧。虽然我觉得,女朋友吃穿住行都在男朋友家,好像有点儿不大合适。”贺屿薇居然保持有一种老实人的清醒。
余哲宁欣慰地看?着她?:“喝完这杯咖啡后,我就带你走?。”
他思忖,余温钧还算言之有信,今晚肯定不会拦着他们?离开,但之后就不太好说了。
“我对你来?说,应该没有那么重要吧。”贺屿薇发?现,她?居然也能把这么羞耻的话问出口,可是,她?确实不太明白余哲宁执意带自己离开的理由。
余哲宁张了张嘴。
“不,你很重要。”他转开目光,把那句“因为我现在喜欢上你了”咽下去?,“比起我哥,至少,我有良知,绝对不会剥削和践踏你。而除了我以外,这个家不会有人救你。”
贺屿薇深呼吸一口气:“但我不会跟你走?,我……”她?咬着嘴唇,却没办法把“爱余温钧”说出口,而只是说,“我知道?这么说很傻,但是,我想……给他幸福。我只想留在余温钧身边,只想让他碰我。”
余哲宁压抑着怒火,用?受伤的掌心,轻轻地抚摸着玻璃般光滑的大理石桌面。
桌面倒映着台灯、扶手椅和墙面上的赵无极的画,再在金色的边框处投出星星般晶莹、绚烂、天使般纯洁的光影。
贺屿薇此刻对哥哥产生的,却是相反的东西。是一种有毒、黏腻,只会陷入绝望的东西。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喜欢上他了?”
贺屿薇刚要说话,就被余哲宁打断:“这不是喜欢,仅仅是斯德哥尔摩症。是依存症。”
斯德哥尔摩症?依存症。贺屿薇在内心重复这两个词语。
“一开始,我哥仅仅想利用?你,他把你留在身边,可能是无聊也可能仅仅为了玩弄,在这期间囚禁着你,他只要对你好一点点,你就可以轻而易举地依赖上他。”
“你可能以为,我哥对你有感情,但那不过是图一时方?便所找的消遣。他让你重新?读高?中,还答应给你不少物质层面的东西?在我哥眼里,他给你的那点钱连我们?家里的每月电费都算不上。”
明明想平静的说话,余哲宁听到自己的声音彻底哑了。但是,他看?到贺屿薇的表情也变得逐渐苍白,于是快意地说下去?。
“我认识我哥多少年了,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这类型的女人,而你永远不是他的类型。你和他不可能有任何未来?,最终能站在我哥身边的,就是那种圆融且能与虎谋皮的女人,不可能是你
这种单纯善良个性的女孩子。这个圈子里的人不欢迎这样?单纯的女孩子。你想要的任何感情在他身上永远都得不到,而这地方?也不会有人真?正接纳你。”
每一个字,像被吸尘器吸到管道?里的红色塑料纽扣,提溜滴溜,混合着灰尘、绒毛和尘土,聒噪地在窄小空间里打转。
就好像当?面被开最软弱的部分,贺屿薇难过地低下头:“我仅仅想在恋爱的时候,全心全意地对他,也不想离开他——这个想法有什么不对吗?”
“这不是恋爱。我哥年纪比你大,只要腻了,随时能再找到更年轻更漂亮的宋屿薇和李屿薇。像是做你这种服务工作且没上过学的女孩子有一大把吗?但你是个很有灵气的女孩子,现在应该读书,学习、工作,看?世?界。你真?的要去?拿自己的青春去?赌他的专情?”
贺屿薇说不过他,急促地喘气。
余哲宁知道?劝说成功了一半,便暂时放弃追击。他怜惜地看?着她?,声音温柔:“你爷爷奶奶还是教育工作者。你打算一辈子当?他地下金丝雀里的一员,随时被抛弃?”
“即使两个年龄相仿且门当?户对的人,也不能保证他们?能走?到最后。你和栾妍,最后不也是没在一起?”贺屿薇的声音颤抖。
余哲宁脸色一白,他讽刺地说:“除了钱,我哥有给过你任何身份吗?他承诺过以后吗?他说可以把你让给我,你听到了吗?”
贺屿薇说:“我听到余温钧说的话了。但,你能不能也好好地听我说话?即使你哥赶我走?,我……内心也想留在他身边。”
余哲宁吃惊地看着她?。
他像是看?什么怪胎,轻轻地说:“我哥让你滚你还留着不走?,你——不要脸也不要自尊的吗?”
“那你为什么又一边羞辱我一边又想带我走??”她?困惑地问。
“因为你病入膏肓——”
“我很病态,我承认。可是,我的人格比你成熟多了。余温钧性格里的缺点已经不太会伤害到我,我会享受他的优点。但你哥哥无论做点什么,都会严重刺伤到你。因为只有憎恨你哥哥的时候,你的心灵才能感觉到自由。你必须讨厌余温钧,才能坚持自己所谓的完美主义。你,太缺爱了,而你比谁都清楚,余温钧就是世?界上绝对不肯轻易放弃你的人。你,余龙飞和余温钧,你们?三人都在互相奴役着对方?。你们?之间才是最不健康的感情!”
啊,原来?这是伤害别人的感觉。
也就在这个时候,贺屿薇突然体会到某种悚然。余温钧曾说她?太干净了,要她?拿出点“脏东西”。
脏东西,大概就是伤害和反击别人的能力吧。她?明明知道?,余哲宁骨子里是好人,他说的话也普世?道?德观,他是为自己好,可她?还是用?话语伤害了他。
贺屿薇从小被爷爷奶奶教育的是,即使是自己退让……乃至牺牲,也要去?满足别人的要求。因为这才是善良,要去?努力地当?一个善良的人。
她?浑浑噩噩地照做。
人生中没有什么值得守护的东西,退让就退让吧。但现在,她?变了。贺屿薇知道?有一个东西必须要去?守护,那就是自己的感受。
他们?陌生地看?着彼此,过了一会,余哲宁什么也没说。他重新?坐下,静静地把最后半杯咖啡喝完。
“你一直说自己讨厌人群,不想工作,所以现在找到自己的理想职业,打算当?一个情妇?”
“如果……你认为我没有自尊,可以远离我。”贺屿薇重重地咬住嘴唇,她?的下巴深深地陷进衣领里,双手交握垂下:“一直以来?,我都很怕。就是很怕咱俩之间产生这种争吵。我特别害怕你看?不起我,怕你不高?兴,怕这个怕那个,所以也一直逃避,都没有敢把我和你哥的事告诉你。但现在,我想要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如果总是在道?歉,就和以前的自己一样?了。我也不想用?道?歉去?解决一切问题。所以,我和你哥的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会因为自己的隐瞒向你道?歉。你愿意接受或为此讨厌我,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我都接受。”
她?的话在寂静无声的房间里回响,余哲宁内心泛起一种极浓重的刺痛感。
曾经女孩子对他若有若无的情愫,就像是一朵野花。
初春时还静静地盛开,他在隆冬时分回头,一切好像从未发?生,只剩下灵魂的回荡。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哪个节点,开始失去?她?的?
“你说我斯德哥尔摩症也好,依存症也好,但凭什么说这不是恋爱?如果这不是恋爱,那我不想要其他恋爱。”贺屿薇轻而坚定地说,“即使余温钧以后和我分手,他也是我前半生遇到最重要的那一个人。今天是圣诞节,我现在能做的是至少今晚陪在他身边。我绝对绝对不会跟你走?。”
第123章 雨夹雪
余家圣诞节的晚宴,在刚开始40分钟的时候就?被紧急叫停,各门禁被放下,但有些已经在路上的受邀宾客依旧陆续前来。
主人也只是露面接待几个重要宾客,之?后没有再?出现。
尽管如此,庭院前巨大的篝火堆,还是成为了拍照打?卡地。
余龙飞带来他?的不少朋友,一溜儿颜色鲜明的低矮跑车,亮着车前灯,如同彩色的复活节蛋般大大咧咧地停在碎石子路面。
龙飞少爷正吹嘘自己新得来的爱鸟,有人绕开众人,走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哲宁今晚搬走?什么?情况?我哥和贺屿薇?这是什么??”
余龙飞立刻掏出手机。
无人接听。
他?皱起眉。哥的人呢?
贺屿薇离开餐厅后,也同样在寻找余温钧。
一楼没有人。游池没有人。书房没有人。五楼天台没有人。墨姨和沫丽在忙着提前结束宴会的工作,所有佣人见到她都默默避开,她也不知道该问谁。
最终,贺屿薇准备去户外?花园寻人。
跑回四楼,她把?一直插电但没来得及用的手机揣进外?套,却听到露台处传来低低的男人笑声。
寒风凛冽的露台,掀开低垂的帘幕能看?到熟悉的高大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