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没说完,额头处就被人用掌心猛拍一下。
略微疼痛,但?不至于让她完全陷入大脑懵掉的力道?。
贺屿薇之前额头有?伤,此刻痛得眼前发黑。她不敢怒也不敢言地呜了声。
余温钧竖起手指在唇上?一笔,示意她保持安静。
他拿着录音笔,把她和栾妍的对话听完一遍。接着,又重新放了一遍。随后,他把录音笔交给她。
余温钧抱臂开?口:“你认为录音笔刚才为什么没有?声音?”
贺屿薇也不明白。
他简单解释几句。
“偶尔,我?会邀请一些特殊人物来五楼开?会。而有?些谈话内容不可外传。”
余家的五层并?没有?像别人猜测那般,摆放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或机密的资料,但?唯一特殊的是,整个五楼楼层都装有?信号干扰器,不允许连接外网。
无人机在升到?五楼的高度时,会自动失灵。与此同时,五楼也装有?防止电子?设备被监控和录音的干扰器。因为这个设备的存在,录音笔在他房间里播放时,只会发出?沙沙的信号干扰声音。
但?等来到?露台,录音笔也就恢复正常工作。
贺屿薇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又想起来别的。
不能连接外网。但?,自己的手机在五楼就能上?网和正常使用呀?
“你用的是我?旧手机。它和普通手机不一样。”余温钧说。
贺屿薇依旧听太不明白,但?内心的一块石头掉下地。
有?录音在,至少可以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吧?
但?她偷窥着余温钧,对方依旧是那一张扑克脸,也不知道?是相信她还是怎样。
“纸鸢这件事,除了你和栾妍还有?谁知道??哲宁了解多少?你怎么想到?要录下和栾妍的对话?”
当余温钧知道?,贺屿薇被栾妍威胁后感到?不安,她偷偷用录音笔录下和栾妍对话来进行自保,他什么也没说。
贺屿薇陷入比刚才更为强烈的不安。
正常人,都会对自己的对话被录音感到?不舒服和警惕。余温钧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心思?叵测的人吧?毕竟,他刚开?始似乎是打算找一个“纯良无辜”的小白花来照顾弟弟。
余温钧淡淡说:“我?不反感懂得自保的人。”
他说话的同时,顺手拿起她肩头的毛巾,帮她擦了一下依旧湿漉漉的头发。
贺屿薇略微一愣。
她很快想到?,余温钧之前在车上?帮自己处理伤势,动作也是自然而然。
这个余董事长在贺屿薇眼里,既不属于男人也不属于女人,好像是一个模糊性?别的长辈——换句话说,他亲口说不喜欢她,贺屿薇听在耳朵里只是觉得沮丧和尴尬,却没有?任何?伤心。
余温钧只是给她擦了几下湿头发,就懒得管她,自顾自地想什么。
贺屿薇也不敢说话,可如果保持沉默,她实在又很不安,便问了一个和现状毫无关联的问题。
“……您喜欢收藏纸鸢?”
原本以为,他会不理睬自己。
但?余温钧随口回答了:“曾经?读《红楼梦》,知道?曹公?喜欢纸鸢,就买了几个收藏。”
完全没提他前女友的事啊?贺屿薇也不敢多问,再鼓起勇气说:“您愿意相信,不是我?弄坏的纸鸢吗?”
余温钧平淡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与其说相信你,不如说,我?一开?始就认为不是你做的。”
贺屿薇一怔。
他明知她是被冤枉的,却在她和栾妍之间的拌嘴中一字不发。这态度下在表面?上?看似公?正,实际上?,却是偏倚着栾妍。
如果她没有?拿出?录音笔这种关键性?证据,余温钧大概也会任由她自生自灭。
——实在是应该感觉到委屈和愤怒的事,实际上?,贺屿薇也确实有?点委屈和愤怒。
余温钧看小孩陷入沉默,他也知道?,她受伤了。
他做好了被盘问或质问的准备。但?,贺屿薇最终只是很轻地叹一口气。
再抬起头,她的话语里毫无怨怼、讽刺或恨意。
贺屿薇只是换了另外的话题:“您刚才把那纸鸢烧掉并?扔出?去了,真的是很可惜。我?联系过专门做纸鸢的师傅,他说纸鸢可以拿到?店里修好,您喜欢什么图案,都可以让他给你画一个,花花草草鸟鸟虫虫,都能画上?去,老板说他是非物质遗产的继承人,平时招徒弟……”
头上?擦拭的动作停了,余温钧冷冷说:“捂住额头。”
贺屿薇不明所以,但?乖巧地照着他的话做。
余温钧在黑暗中端详眼前的小保姆几秒,接着抬起手。
响亮“啪”的一下,他居然再度不客气地用宽大掌心拍了她的脑门。
力道?和刚才相同,贺屿薇也再度疼得发出?相同的哀鸣。
他皱眉说:“现在把你叫出?来是了解情况,不要总是对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她哪里说莫名其妙的东西!她不是告诉他哪里可以修好风筝吗?
贺屿薇用掌心捂住发烫的额头,终于忍不住辩解:“我?、我?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才隐瞒纸鸢坏掉的这件事。我?可是专门为了您才跑去问的风筝店店主呀!”
这句话脱口而出?,余温钧的脸色更为不佳。
贺屿薇是否知道?,这句话在男人的耳朵里听起来无异于一种勾引?
不,她倒不是勾引他。
因为,她喜欢的对象确定无疑是余哲宁。
只不过,这孩子?身上?有?一种无意识的天然感。
比如,她半夜居然敢毫无防备地跟他走进总统套房。比如,她的身上?有?一种微弱的混沌中立气质。穿着最素的衣服,总是喜欢低头和沉默,但?偶尔抬头露出?的一丝弱气和娇柔,会让男人感觉自己在她眼中是特殊的。
抚养贺屿薇的爷爷奶奶都是高中教师,在小城市里绝对的一个体面?家庭。难听点说,她就是一个在简陋温室里被保护着却没见过任何?世?面?的奇怪小孩。
巧了,余温钧很擅长去处理奇怪小孩。
他有?两个比自己岁数小很多的亲弟弟。半大小子?都闹腾得跟疯狗似的,不知道?曾多少次闯入哥哥的房间,弄坏多少东西,余温钧也忘记多少次他在疲倦工作回家,还要面?对弟弟们闯祸后的糟糕局面?。他必须当一个法官,快速地判断真相,处理纠纷。
偷偷用录音笔录下证据,余温钧对她的机敏略微惊奇,但?这行为本身没有?超过他的认知。在工作里,他见过太多下属倚老卖老或者彼此推脱责任,更甚者有?各种不入流的手段诬赖对方。
区别于其他人的仅仅在于,贺屿薇发现录音笔不能用的时候,她没有?气急败坏,甚至也没有?捅破栾妍的诬陷,她很干脆地放弃辩解了。
而当余哲宁为她和栾妍开?脱,试图把意外揽在他自己身上?的时候,余温钧瞥了贺屿薇一眼,小孩的表情却没有?感动,居然是持有?一点冷、不屑和无所谓的。
她不是很喜欢哲宁吗?
……搞不懂的家伙。
沉思?当中,余温钧也是绝对没想到?,他眼前的小保姆也正大胆地用相同的词来评价他。
贺屿薇边抽着清鼻涕边暗自心想,余温钧到?底把自己叫出?来要做什么啊?他不是都听完录音了吗?他知道?她是无辜的,但?怎么说着说着话就突然动手打人?
唉,完全搞不懂的家伙。
关键是,余温钧没用任何?力道?,但?他用手掌轻轻拍人也依旧特别疼。狮子?就是用这个力道?拍死小白兔的吧?
她沉不住气了:“我?……”
“你……”
异口同声的情况下,余温钧通常会理所当然最先继续对话,但?此刻,他有?了一点好奇。
他说:“你先讲。”
贺屿薇迟疑地问:“您真的会和栾小姐举办婚礼吗……”
余温钧再次缓慢地举起手。
都已经?被打过两次,她对余温钧的这一个危险动作存有?肌肉记忆,刹那间就用双手挡住额头。
他命令:“放下胳膊。”
贺屿薇不吭声地站着,心里痛苦地默念:拒绝暴力!拒绝对普通人动粗和使用暴力!
但?余温钧像雕塑般地举着手,她最后也只能非常不情愿地放下胳膊,唉,额头又要被打了。
余温钧第三次拍她额头的力道?却很轻。
对方伸出?两根手指,就像按电梯上?行键似的,稍微地点了点她已经?火辣辣的脑门。
“不会。”
抛下两个字,余温钧便如同往常一样,干脆地离开?天台。只剩下贺屿薇大惑不解地盯着他的背影。
余温钧能不能说明白。
他不会开?除她?他不会和栾妍结婚?他不会再打人了?
他究竟在“不会”什么啊?
纸鸢这?件事,以栾妍第二?天清早搬离余家作为告终。
“栾小姐说她可以不搬走,但必须要?解雇贺屿薇。”
中午的时候,墨姨走进余哲宁的房间?。她透露栾妍临走前对余温钧提出的要?求。
栾妍的这?个要?求,似乎一点也?不令人意外。
贺屿薇低着头,她声如蚊鸣:“那,那么……”
余哲宁看上去很平静,甚至转头安慰她:“你都说纸鸢不是?你弄坏的,而我相信你。你不用走。”
墨姨低着头,她只是?通知他们:“栾小姐现在已经离开?了。”
四楼已经空了。
这?一次,栾妍从国外回来的各种大件行李也?□□脆地被送走,余家似乎也?是?很迫不及待地想抹除她的痕迹。此刻,四楼也?只有?各种漂亮的家具,地毯和最上方也?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灯具。
贺屿薇一个人走进房间?,凝视着它们。
明明自己才?是?纸鸢事件里被卷入那一个人,她此刻却有?一种心?虚感。就好像自己成为别人生?活的破坏者。
栾妍从这?里搬出去,她和余温钧的婚约怎么办。余哲宁和余温钧的关系会产生?裂缝吗?余哲宁现在会恨她吗?
她居然没被赶走,真的合适吗?
墨姨领着清洁人员进进出出的,瞥了在墙边惆怅傻站着的女孩子?一眼。
“好了。不管家里娶谁进门赶谁出门,给你发工资的只有?一个人。你只要?记住这?点,继续做好自己的工作,也?就够了。”
以前就有?隐约的感觉,但现在,贺屿薇逐渐确定——墨姨对余龙飞和余哲宁的态度很恭敬,但是?,她似乎只把余温钧看成真正?做决策的主人。
余家,是?很排斥外人的。
什么女主人,什么未婚妻,那还不都是?某人动动嘴皮子?一句话的事?
或者说,不光是?墨姨,整个宅邸都以根本一个不住在这?里余董事长的个人意志在运转。
而余龙飞和余哲宁,更像是?这?里的高级房客。
晚上的时候,贺屿薇陪着余哲宁到一楼使用健身器材。
原先放着西式圣诞树的地方,一天之间?,已经换成了一棵用黑瓷花盆装得三米多高的灌木花树。
好像是?叫灯笼海棠,花苞微合,枝干细长,专门用来妆点中式春节的节日绿植。
贺屿薇仰着头,从弯弯曲曲的花枝侧畔看着别墅的挑高穹顶。
余温钧是?真的很喜欢搞这?些?装饰啊。嗯,等她从余家离开?前,一定要?去户外花园去看看这?人买得各种珍稀树种和灌木。
而这?时候听到余哲宁低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花了好一阵,贺屿薇才?把目光从花前收回来,她说:“什么?”
“昨天把你丢到半路上……”
贺屿薇眨了眨眼。
眼前对她道歉的人影,和记忆中另外的一个人重合。
父亲是?一个酒鬼。
在他偶尔不喝酒,可以保持清醒的时候,文?质彬彬又和蔼可亲,他夸奖她,给她零用钱,耐心?地听她说话。但每次喝完酒就变成另外一种人,经常半夜敲上门,砸爷爷奶奶家的各种东西。
贺屿薇小的时候总是?困惑不已。
她喜欢父亲,却对父亲反复的态度而难过。如果说从父亲身上学会到一件事,那就是?,不要?相信酒鬼的道歉。
眼前的余哲宁就像一个酒鬼。
他此刻的道歉虽然是?真心?的。但时光倒流,余哲宁依旧会为了栾妍而把自己抛到半路,她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个真相。
不过,贺屿薇觉得她的性格也?有?缺陷。
她知道真相,也?不忍心?去指责余哲宁。
“我听说,余董事长在栾小姐以前曾经有?一个女朋友?”贺屿薇随口扯开?话题。
余哲宁从不主动说起哥哥的事情,而现在,也?许是?心?怀歉意。他透露了余温钧的过去。
“我哥曾经交过一个叫 Sarah的女朋友,比他岁数大,是?一个特别优秀的姐姐,长得美,学历和工作都厉害。我和龙飞小时候经常会在家里见到她,他们谈了挺久的,都以为她就是?我们嫂子?。但后来,Sarah把我哥甩了,而他俩分手没多久,我哥就和栾妍订婚了。所以……栾妍才?这?么闹腾,她对他们的关系很不安。我其实也?知道,栾妍靠近我也?是?利用我的意思。”
余哲宁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
“哥跟我说,可以‘让给我’。”
“他说如果我或龙飞提出来,他都可以把他的女人或婚约全都让给我。”余哲宁唇角下撇,这?句话似乎让他记忆深刻,“我哥说,这?就是他身为‘兄长’要遵守的天然道德义务。”
男人,都是竞争的动物。
余温钧这句“兄长的义务”,似乎默认弟弟比自己差,无法当一个平等的竞争对手,他有?义务把女人让给自己。
“我很尊敬我哥,也?希望他能幸福,不过,我确实也?在他们的关系里越界多次——”余哲宁沉默了下,“屿薇,纸鸢的事情……”
啊,好麻烦。余哲宁绝对要?问这?件事了!
贺屿薇是?觉得,余温钧知道事情真相,栾妍搬走,她的小命儿估计就算险险保住了。而在此基础上,她懒得解释自己和栾妍的纷争。
还是?继续讨论他哥的八卦比较安全。
“余董事长说愿意让出女人和婚约。他这?么说应该不是?瞧不起你,而是?和他脑子?被切掉有?关系。因为,每个人判定重要?事情的标准不一样吧,就像打人,每个人的痛感也?不一样——”
贺屿薇真的很记恨昨天晚上余温钧连续拍打她三次额头的事,语气?里
忍不住加重了点。但没说完的话被余哲宁的大笑所打断。
他笑得太厉害了:“……你不提醒,我都快忘记了他还有?这?个人物设定。对,没错,没错,谢谢你的提醒。”
而此刻,她赶紧收口:“对不起,我不该说他坏话。”
“没什么没什么。”余哲宁停止住笑声,“还是?要?谢谢我哥,他把你送到我身边来了。屿薇,昨天的事真的是?很对不起,我绝对不会再抛下你。”
贺屿薇安静地看着他。
她喜欢余哲宁,不论是?他的缺点还是?优点。老实说,并不是?所有?青春期的英俊男生?都能反思自己的行为,并对女孩子?说“对不起”。这?让她感觉到,自己被尊重,好像自己的心?灵本身是?一个值得呵护的礼物。
世界上有?太多被宠坏的小公主和小公子?,他们轻松、惬意地上演各种爱恨离合的剧情。
这?是?他们丰富人生?的一个小剧情。
就像在余家当保姆,也?肯定是?她人生?里的一个小剧情。
假如,再为栾妍喋喋不休地责备他,余哲宁肯定会在接下来的短暂时间?远离她,而她绝对会为此感到寂寞的。
所以贺屿薇轻声地说:“……没关系,我也?并没有?很当真的。”
余温钧约着栾妍吃饭的地点是?在一家高级茶馆。
米纸纱窗,他们坐在榻榻米上。
余温钧脱了外套,内里罕见地穿着纯黑色衬衫,看上去像是?一个不那么富有?,甚至不怎么有?欲望的男人。他现在会把自己伪装成不那么一手遮天而只是?有?点手腕的男人。
而栾妍已经知道,这?是?一个像太阳的人物。当太阳从东方升出来,就算他的心?意不明,连尘埃都能清清楚楚地照到。但当他失去兴趣且从你身上转开?视线的时候,你同?样会感觉到一股彻底的寒冷。
他注意到她的视线,抬头看着她。
“今天的你很漂亮。别的男人恐怕都在羡慕我。”
栾妍看着他。
时隔多年,余温钧再次用这?种口吻对她说话。但与此同?时,她也?预感到有?什么东西即将彻底的结束。
“我会记住今天的你很漂亮。因为这?是?你我之间?最后一次的见面。”
她下意识地问了句你说什么,余温钧没有?重复,他知道她听得很清楚,在桌面上把一个绒盒子?推过去,那是?上次她送他的手表。
栾妍盯着那个盒子?,忽而笑了:“……比我预想得要?早。”
余温钧抬起眉。
“本来还猜,你会拖着至少等过完情人节才?提出取消婚约。”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得往下低落,栾妍咬住嘴唇。
余温钧很欣赏地看着栾妍:“刚订婚约的时候,我在各方各面都更像一个成年人。但现在,你也?已经长大了。”
在两人刚开?始相处时,他望着她眼眸里也?有?过一些?温度。栾妍的眼泪不停地坠落,她捂住脸:“如果,如果……你弟弟当初没有?向我告白,我、我们是?不是?就能顺利……”
“别想。”余温钧打断她,“这?些?问题是?你和哲宁需要?共同?讨论的。但我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形式的以后。我身边不会有?你的位置。出了这?扇门,我会亲自见你父母,把情况说清楚。”
两人又聊了几?句,栾妍终于伏在桌面痛哭,余温钧走出来并带上门。
他很平静,甚至于松了一口气?。
这?一场闹剧终于结束。
余温钧其实最烦弟弟哭或解释,尤其是?余龙飞,特别犟,经常在闯祸后还明知故问被惩罚的原因,弄得人不得不上手。
余哲宁却是?最省心?的那个。
犯了什么错,他只需要?不咸不淡地说一句“你真缺心?眼儿”,小男孩就会摸着头,露出尴尬的笑容。
余龙飞在美国上学,余温钧甚至还抽空飞去检查,不允许碰酒药毒。他从来没有?对余哲宁提出这?些?要?求,因为和小弟弟最默契。
当初余哲宁对栾妍告白后,余温钧也?没有?生?气?,他对栾妍说完话后,也?只是?对余哲宁说了句“你真缺心?眼儿”。
这?一次,弟弟没有?笑。
少年低下头就哭了。
余哲宁很少哭,他的眼泪令余温钧觉得极其难受,而从那天以后,余温钧也?再也?没有?用这?句话说过余哲宁了。
但……余温钧也?觉得,他为自己弟弟的眼泪也?付出代价了。
晚上临睡前,贺屿薇正?给余哲宁做理疗。
说是?理疗,就是?轻轻地把余哲宁的膝盖朝着胸部上下移动,余哲宁仰天躺着,手臂伸展着。贺屿薇松开?余哲宁的腿,刚要?按摩别的部位,听到门口有?人问哲宁是?否还醒着。
余温钧走进来的时候,扫了贺屿薇一眼。
她默默要?走,但他却好像又改变主意。
“你留下也?行。我说几?句就走。”
余哲宁坐直身体?,他仿佛也?感受到什么,整个人紧张起来。
余温钧说话永远没有?任何预告和寒暄。
“你可能已经知道栾妍从家里搬走了。不仅仅如此,我和栾妍的婚约取消了。”
余哲宁因为震惊而面无表情的神色,居然和兄长有?一些?神似。
半晌后,他说:“……是?因为我?”
“这?个婚约当年就应该取消。是?你说绝对不希望我和栾妍解除婚约,甚至搬出了咱们死去妹妹的事,折腾着自己去北戴河读书——我当时答应你了。你请求我做的事,我身为哥哥,全部做到了,不打一丝折扣。”余温钧声音很轻,语气?里有?某种东西让别人不敢打断他。
余哲宁的脸色发白:“但现在为什么要?取消——”
看得出来,这?个话题让余温钧厌倦。
“你喜欢栾妍就去追求她。假如有?人敢多说一句话,我会亲手处理对此感到不满的人。顺便说,我还没有?碰那孩子?一根头发。”
余哲宁胸口起伏:“不,栾妍喜欢的人是?你。”
“恨我爱我的人都太多了,我计较不过来。但,我在世界上只有?你和龙飞这?两个亲弟弟。”
余哲宁却一下子?坐直身体?:“现在放弃栾妍是?身为哥哥所要?必须履行的‘义务’吗?只要?我看上的东西,你都会拱手相让?”
“如果是?区区女人,答案是?,是?的。我绝对会让给你。我在妈临前承诺过她,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和龙飞——哲宁,老实告诉你,这?件事真的很麻烦。从小到大,只要?你俩采取行动,我即使在工作也?必须去收拾各种烂摊子?。也?是?你对我提出想让我继续维持婚约,我才?能勉强容忍闹剧的继续进行。
余温钧说话的时候没有?提高声调,贺屿薇却感觉自己呼吸都特别困难,她亲眼看到他的两根手指轻微抖动一下——他想打人吗?
但余温钧只是?站起来。
“你心?思细自尊心?强,也?很聪明。这?些?不是?缺点。我也?知道,给我余温钧当弟弟不是?很容易轻松的事。但是?——”
他再指了下贺屿薇,“你俩今年都已经21岁了吧?得分得清什么事是?别人能迁就你,什么是?别人不想再去迁就你!都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
余龙飞听闻家里的变故,也赶紧就从日本飞回来。
他带回来很多?名?贵的滑雪板,还给墨姨带了一盒日本的巧克力白色恋人,除此之外足足16个托运箱,放在走廊里就像兵马俑罗列着
贺屿薇不得不侧着身子才?能经过。
余龙飞叫住贺屿薇,他问:“我?家的狗血连续剧,你看的爽吗?”
这个问题好危险。贺屿薇不语。
“问你话呢!”余龙飞脸色一沉。
她老实地说:“我?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还没被开除。”
余龙飞转了转眼珠,笑着说:“盆栽姐,我?还挺喜欢你的——你叹气什么?站住。”
贺屿薇现在敢主动?跑了,她溜进余哲宁的房间里,把他锁在门外。
栾妍的离开,就和她来的时候一样,没有给余家造成任何影响。
小钰也只是表情丰富地“哦”了声。
该说是墨姨(或余温钧)管理有方,佣人也会在私下讨论主人的事,但同时,他们有一种置身事外的乐观态度。
余家会报销一半探亲交通费,但需要交发票。而余家佣人们彼此都算知根知底,他们边商量订票边讨论各种事。
贺屿薇听他们所积极讨论的事情,分别是春节期间的轮值表(小钰乐滋滋地说她要去香港见她的恋爱对象,大家都以为她单身!)、余温钧在春节期间会给佣人群发的大红包数额(据传说,运气最不好的人至少也能领个1000元),厨师长从福建买的象拔蚌里居然抠出?了三颗小小的黑珍珠(厨师长几乎给每个人都看了照片,并?说他不是第一次抠出?珍珠但黑珍珠很罕见)。
以及,余龙飞开除了贺屿薇的同事,也就是之前照顾余哲宁的男护工。
龙飞少爷让对方给自己按摩滑雪后酸痛的大腿,对方似乎笨手笨脚,他直接就把对方踹开(小钰说:不稀奇,余龙飞也就只能欺负他哥懒得管的临时工)。
与此同时,余宅也开始接受大量送来的春节礼物。
各大企业送给股东的拜年礼物,球队和车队送给赞助者的贺卡和车模,信用卡银行?送来的鲜花和纪念银币,商场对高消费顾客的礼赠商品,奢侈品牌公关的各种礼盒,奢豪酒店送来的年糕食盒——食盒一般都是登记下后直接分给家里的佣人,还有各种兑换券、商场代金券、和各种门票。
墨姨给了贺屿薇十张环球影城的入场券,有机会去玩,没机会可以把票转手给票贩子。她对此兴趣缺缺,最后被沫丽拿走了。
余家也会给其他圈子里熟稔的人送礼物。
有一次,墨姨把账单放在桌上准备交给余温钧清点,她不小心看到,密密麻麻的数字就很像她的高中学号,足足有七位数。
余哲宁已经能一瘸一拐地行?走了。
兄长和栾妍的婚约取消,阻挡在余哲宁和栾妍的屏障已经没有了。
但余哲宁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喜悦和如释重负。
为什么他明明喜欢栾妍,却又要他哥和栾妍保持婚约呢?
贺屿薇真?的搞不懂。或许,只是余哲宁内心想要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吧。
这些天除了参加康复训练,他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他默许余龙飞赶走男护工,似乎什么事都没改变。不过,他又独自去了几趟城里,说去和自己的朋友玩桌游。
一个具有颠覆性的细微声音在贺屿薇心中升起,也许余哲宁是去偷偷见栾妍了。
贺屿薇想到这里,用力地摇了摇头。
高教授出?差了,英语课暂停。但贺屿薇在余家很忙。
她被墨姨指使得上下乱跑——承担着负责验收三楼的四个卫生间和厨房清洁的收尾工作。
贺屿薇甚至第一次敢走进余龙飞的套房。
万万没想到,看上去最喜怒无常且打扮时髦的余龙飞套房里有足足三排的书墙,还有各种拍卖行?得来的字帖。
“我?可是普林斯顿大学的学霸,有没有对我?改观啊?”余龙飞问她。
藏书都是大部头,关于微观经济学和货币的精装本。并?不仅仅是市面上二三十块那种畅销书,其中几本书看上去都被反复翻过。
贺屿薇小心地看了余龙飞一眼:“这都是你工作要看的书吗?”
“有我?看的。还有一些是我?哥看完后扔在办公室不要的书,被我?捡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