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挺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夏吟捂住眼睛揉了揉:“自从我通过那只妖兽解决他们以后,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听到这样的词了。”
当初她一直不肯封印那只妖兽的原因便是在于此,欧阳家的手段从不外传,且传男不传女,因为他们都认为女人都会嫁出去,就像是泼出去的水,胳膊肘只会往外拐。
夏吟当时深受其害,便利用了妖兽除掉了当时正在结盟的复姓家族。
真要说起来,夏吟手上也不干净,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事情,她也不是没有做过。
但是时隔多日,再次听到欧阳家,她还是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也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没有人在背后做推手,让她必须去走这条路,但如今都已成定局。
“如果是欧阳家的人,那他对我有所怨恨,再正常不过了。”夏吟闭了闭眼睛,她当时心软,妇幼都放过了,因为不可能得到传承。
但她不希望……
她会为她的心软付出代价,即使这个代价不是她来承担。
殷罗把照片收了起来,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夏吟应该是知道有这个可能的,但是她没有去想。
或者说是,不愿意去想。
第018章 夜半别低头(四)
欧阳家被设为头等嫌疑人,会议中的其他家族却觉得她过分在意已经过去的事情,对欧阳家耿耿于怀。
“虽然我们知道你对于欧阳家的法术向来不太认同,但是已经过去三年了,你不应该还拿他们做借口。”钱明义说:“你说的有关于案子的事情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你为什么会限量使用镇妖符,这样会导致多少的伤亡你不知道吗?”
钱明义说着,又看了一圈桌子边上的人:“我相信大家也都是这么认为的吧?”
没有人接他的话。但眼神都不约而同的显露出赞同的神情。
比起这个案子,显然还是自己的命更加重要一点。
倒不是说怕死,世界的和平总要有人来维持吧?
要是被夏吟知道他们此时的所思所想,八成会一口水喷在他们脸上,让他们清醒清醒别留在中二时代。
蓝星没了谁都照样转,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不多。
但此时夏吟依然还是要解释镇妖符无法超额使用的原因,因为她必须要限制住这群人的滥用,以免她最不想看到的局面的到来。
“说实话。”周云长难得站在了夏吟这一边:“虽然镇妖符的减少让很多人惶恐,但是我是站在夏会长这边的,无论是案子还是新颁布的限令。”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家族是操纵傀儡的,镇妖符你们本身也用不了。”王兴运阴阳怪气的接了一句,此时他胆子倒是大了许多,说话也直冲冲的,不难听出其中的火气。
夏吟将容蹊放入天师界这件事本身就是和王兴运的利益冲突了,再加上至少积攒的怨恨,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足以让近几天不怎么顺利的王兴运支楞了起来。
脾气大了,胆子也横了,这一句话却说出了其他人的心声。
毕竟仅存的七大家族中,一半都是没有自保能力的,基本上都是靠着镇妖符的作用或者的。
现在镇妖符限量,分发到每个人手里的数量有限,即使他们手里留有一定的存货,却也不一定能够整个家族的人使用。
“王族长此言差矣。”周云长微微扯了扯嘴角:“办法总比困难多,以前能发明出镇妖符,现在未必不能发明出灭妖符,是不是啊,纪族长?”
纪诗岚扫了他一眼,模棱两可的说:“嘛,算是吧。”
“这可不能草草了事,妖兽的尸体不都送到你家了吗?你研究出什么来了?”钱明义一拍桌子,道:“不会你们私吞了拿来炼制新的法器了吧?”
纪诗岚闻言冷笑一声:“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你又怎么知道研究一个新符咒的难度?也罢,也不指望你知道。”
浓浓的嘲讽意味让钱明义直接拍桌而起,夏吟坐在首位看着,内心估计着这是这个月被钱明义拍坏第几张桌子。
“你是什么意思?说我脑子不好使?”钱明义指着她,怒道:“我敬你是个族长,但你可别忘了,你们纪家可是排在我们钱家后面。”
纪诗岚毫不示弱,冷冷道:“可不是吗?按照武力排的排名,有什么可以参照的地方吗?”
这下算是点了火药桶,钱明义几乎跳起动手,看了半天戏的吴乾行这才动手阻止,他召出自己的本命剑拦在两人中间,脸色严肃:“不要在会议室动手,钱族长,这已经是这个月毁坏的第三张桌子了。”
夏吟熟练的拿出一张财务损坏单签上字,推到钱明义的面前:“喏,你的单子,记得及时清缴。”
钱明义太过没脑子,干什么事都容易上头,力气还特别大,赔偿桌子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他习以为常的“哦”了一声,接过单子揣进兜里,准备路过财务部时顺便缴了。
经过一番闹剧,会议也是不欢而散,夏吟出台的新规定还是只有半数同意票,但她依然是继续执行。
而对于这次的案子,几个家族的人都不予理会,但他们都说不曾见到过类似欧阳家的人。
欧阳家的人在几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就算是存活了下来,估计也是改头换面,隐藏到了茫茫人海之中。
时间越久就越不利,夏吟必须想办法找出这个人的端倪,不然很可能会出现下个受害者。
寻人的网还没有撒下去,隔天夏吟再一次接到了安全合作部门的电话,告诉她又有新的案子出现了,这一次的死者还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死亡的地点是在出租屋的洗手间里。
死亡的姿势和上一个死者一样,被扭断了脖子,双手紧握在身前,神情惊恐,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然而这一次,却没有监控给他们看了。
“受害者所在的小区太过于老旧,这个地方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周围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听力都不好,问了好几个都说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殷罗道:“这一次凶手比上一次更加谨慎了。”
“死者都是女性,都是三十四岁。”夏吟思考着这唯一的共同点:“是什么样的原因,导致凶手想要杀害这一类的人?这一次他留了纸条了吗?”
殷罗说:“留了,并且是和前一位被害人同样的纸张,初步推测,这应该是同一种类型的纸,上面写着一个数字:2。”
这是在挑衅?还是在计数?他到底有几张纸?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夏吟捂住眼睛,闷闷的问:“死者生前最后的动作,你们查处是什么意义了吗?”
“根据少部分资料得出,这是一种祈祷的手势。”殷罗摆出资料:“他们在祈求神明的宽恕。”
“……邪教?”夏吟看着图片中跪地祈祷的人,昏暗的烛光下,他们每个人都双目紧闭,双手交叠攥紧在胸前,跪倒在一片空白的墙壁前,神情庄重。
“他们在拜什么?”夏吟微微皱眉,墙壁上明明什么都没有,但每个人都宛如见到了神明一般虔诚。
“什么都没有。”殷罗说:“据说这种教信奉的是‘真我’,说白了就是你想信什么就信什么,其他的都是其次的,你只有自己的信仰足够纯粹,关于你的愿望才可以被实现。”
“这不就是纯纯的在忽悠人吗?”夏吟有些无奈:“这样连个标志都没有的邪教,确实难查了点。”
“他们打着‘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信奉我教方能荣华一生’的旗号,吸引了不少人,毕竟既得利益比往生更让人向往。”殷罗说道:“这样的邪教其实连个聚集地都没有,毕竟只要心够诚,哪里都是教堂。”
“看来死者都是在死前进行了祈祷,希望她们自己的神明能够拯救自己。”夏吟笑了:“看来这个凶手还有点正义色彩啊,竟然在打破这些人可笑的妄想,告诉他们这些都是不存在的,你一样还是会被杀死。”
夏吟话语一顿,回忆了一下剧情,忽然对殷罗说:“去查查我们协会中或者其他家族中,有没有人的母亲或者亲戚之类的人,因为信仰邪教而死的。”
“是!”殷罗立马执行。
夏吟看着桌子上的资料,愣了愣神。
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那她大概知道凶手是谁了。
在一年多以前,她曾参与过一个案子,在案子里被妖兽蛊惑的人信奉它为神明,并为它提供新鲜的人肉作为养料。
而那时,有一对母子被拐了过去,母亲受到其中感染,迅速成为了妖兽的信徒,并期望生活能变好,儿子能成才,他们能更好。
这样的想法在信徒里屡见不鲜,但是妖兽需要血肉,很多信徒便自戮以求家人繁荣,人口频繁的失踪引起了天师协会的注意,夏吟带着人一路顺藤摸瓜,摸到了妖兽的老巢。
这个时候妖兽感受到了威胁的气息,便急促的催促自己信徒给自己供奉以增强实力,鲜血染红了神探,孩子被母亲推出门,母亲让他快跑。
孩子哭着跑出门,撞上了正赶过来的夏吟等人。
夏吟至今记得他的眼神,那在一片漆黑的绝望中看到光亮的模样,让她难以忘记。
男孩哭着说让她救救他妈妈,夏吟摸着他的头说会的。
但最后也没能救下来,母亲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门板,母亲的本能战胜了妖兽的控制,救下了男孩。
于是夏吟看到男孩眼中的光灭了,带着仇恨的火焰盯着门板上大片大片的血迹,泪水无声无息的滚落,在布满灰尘的脸上蹭出一道道水痕。
自那之后,夏吟没有再见过那男孩,她愧疚犹在,却也不相信男孩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男孩并不是欧阳家的后人,但他当时的资料还被留存在档案室。
夏吟拿了钥匙前往档案室,宁愿相信自己是错的。
“啪。”
她按亮灯光,顺着年份查找起当时的案子。
找了一圈,却没有看到。
她记得当时的案子名字叫……
“《惑人妖兽邪教案》。”
一道清脆的男生在她身后想起,念着她脑海中想着的名字。
她转身,看到一个男生站在阴暗处,手中捏着被拆开的文件,封面上写着:
惑人妖兽邪教案。
第019章 夜半别低头(五)
男生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眉目有几分似夏吟记忆里的人,一年多过去,男生的气质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至少很难和以前那个拽着夏吟衣服哭着让她救妈妈的男孩联系起来了。
他穿着一身黑,站在阴影里就像是将要化开的浓墨,手中拿着往日案件的文件夹,不紧不慢的从里面拿出一沓厚厚的纸,其中最前面一张贴着他和他妈妈的照片。
像是看到了以往哭的鼻涕泡都出来的蠢样,男生轻笑了一声,抬眼直直看向夏吟:“看来你还记得我?”
“我记得你。”夏吟淡淡道:“那种事情很难让人忘记。”
“是吗?”男生意味不明的道:“但是你现在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是不是如果我不再露面,甚至不做出什么,你也永远不会想起我?”
男生一双眼睛就那么看着她,让她又和记忆中的男孩交叠了起来,从那件事以后她没有再听到过她的相关消息,只听协会里的人说已经送往福利院了。
现在看来,这个所谓的送往福利院并不是真正的送到了福利院,而是交给了某个人抚养。
“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夏吟平静道:“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究竟代表着什么。”
男生笑了:“他当然知道,还非常清楚。是他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拯救了我,让我重获新的生命,让我活着还有意义。”
他忽然抓着文件晃了几下:“这些东西你很想要吧?你认为我是凶手吗?”
夏吟不置可否,文件的存在与否都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目前这种情况下,男生似乎很难保持冷静。
“你的驭兽之术,是谁教你的?”夏吟问他:“也是你背后的人吗?”
“驭兽之术?那是什么?”男生动作停了下来,似乎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我学的到底是什么。”
只是每天都在和各种奇怪的生物相处,为它们喂食,和它们做朋友。
他本来就没有朋友,和谁做都一样。
难道他背后的人是欧阳家的残余势力?夏吟微微皱住眉头,如果是这样,问题恐怕会变难许多。
男生并没有过多纠结,随手将文件抛到一边,装订成册的白纸砸落在地板上,他说:“我来是为了杀了你,你是我第三个任务目标,也将会是最后一个。”
他抽出一张纸,上面用黑笔写着数字“3”,和前两次几乎一模一样。
“果然是你做的。”夏吟不再心存侥幸,对于邪恶的人,不需要怀有任何怜悯之心。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是吗?”阴影处的男生缓缓抬手,黝黑的眼珠中亮起一抹红光:“一年前,你没有救下我妈妈,那时我就在想,你怎么不早一点过来呢?”
倏然,灯光闪烁了两下,资料室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听说,你们协会的资料室都有电子存档。他们都和我说,你不会来查看纸质的。”男生嘴角扯出一个阴鸷的弧度:“你看我,多么了解你,认为你一定回来。”
无边的黑暗中,邪恶的气息攀附着他的身体,仿佛要讲他拖入无边的泥潭,他似乎厌倦了再说什么,只想解决掉这一切,解脱掉对过去耿耿于怀的自己。
但总有人不愿意。
在妖兽钻出地面时,一抹亮光出现,散发着凛冽的寒意,夏吟单手执剑,宛如要划破这片黑暗一般,气势凛然。
男生似乎是知道她最擅长使用剑,主动拉开了距离,长恕的剑光似乎成了最好的定位,这些妖兽就像是航行中迷失的船只一样,扑向了她的方向。
或许也是因为剑光的原因,男生才选择让周围陷入一片黑暗,因为夏吟最擅长的便是剑,遇事时最经常使用的也是剑。
而无论是光剑,还是品质上乘的长恕,它们都带着法器特有的天地灵光,在黑夜中自然十分显眼。
空气中似乎传递着妖兽的呼吸,站在远处的男生仿佛打算拼了命一般,疯狂的从地底召唤出新的妖兽。
夏吟感受到周围邪恶的气息越来越浓重,几乎快要变成黏稠的空气附着在她的呼吸道里,随后她听到一声闷哼,紧接着是书架被挤倒的声音。
书架轰然倒地的声音就像是一个信号,四面八方的妖兽嘶吼着蹿了起来,飞扑向夏吟。
夏吟冷静的将符咒拍在脚底,一道无形的屏障以她为中心展开来,她就着剑光随意挥剑斩断了一只妖兽的头颅,她平静道:“驭兽之术是有限制的,你召唤的越多,你的损耗也就越大——它耗费的是你的生命。”
“是吗?”
某个角落传来细弱的声音,那男生似乎已经坐在了地上,超出正常范畴的驭兽之术让他此时灵气逆流,在他的经脉中横冲直撞,但他不在意,他只想让夏吟死。
“他说,我是杀不了你的。”
男生笑了一声,然后开始疯狂咳嗽了起来,夏吟看不见他在哪里,因为妖兽的嘶吼声扰乱了她的判断。
男生抹去嘴边的血,旁边有妖兽想凑过来舔一口,被他强硬的扭转了过去。
他说:“我不信,我今天一定会杀了你。”
为了他的妈妈。
夏吟说:“你想与我同归于尽?”
过多的妖兽冲击着屏障,屏障几乎已经承受不住了,能量越来越微弱,但夏吟依然很淡定。
“我死后,你也活不了。”夏吟说:“你现在已经没有余力将它们召回去了,而它们在吃了我以后,将会更加强大。”
“我不怕死。”男生闭着眼睛,回忆以前的点点滴滴,满腔恨意像是烧灼的火焰,让他痛不欲生:“只要不比你先死,就足够了。”
男生已经魔怔,夏吟心知再劝也没有用处,便握紧剑柄,微微叹了口气说:“你比起那只黑影,又算得了什么呢?”
说来也巧,那黑影用的也是人海战术。
银色的剑光划破黑暗,荡出一片恢宏的气势,剑气所指之处,妖兽哀嚎倒地,邪恶四散而逃。
夏吟一步一步杀到男生面前,几句话之间她就确认了他的方位,而她的所过之处,妖兽哀嚎,片甲不留。
最终,她不染鲜血的停在男生前面,剑尖斜指地面,鲜血滑落在地板上晕染出一滩痕迹。
她好似能看见他一般,不多不少停留在他面前:“谁说我只会用剑?”
那一瞬间,巨大的妖兽从背后扑向她,她右手抬剑抵挡,左手百迭幻化成铁扇挡住男生的匕首,血色飞扬,妖兽重重砸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被百迭稳稳挡住的匕首,让男生彻底灰了心思。
“啪。”
灯光骤然亮起,混乱的脚步声充斥整个资料室,殷罗带着一对人马,快速赶到了这里。
男生闭了闭眼适应灯光,再一睁眼,眼前资料室一片狼藉,连最早丢落在地上的资料也已经不见踪影。
他莫名觉得痛快,即使没有成功杀了夏吟,但这样的烂摊子让她不爽,也足够了。
夏吟铁扇一合就将他手里的匕首夹走了,她似乎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意有所指的笑了笑,说:“你看看,这地上的资料。”
男生看去,满地的资料中除了第一张和封面有字,其他的几乎都是一片空白的白纸。
他这才明白是自己太过天真,被算计了。
男生失魂落魄的闭上眼,喃喃道:“对,他说的对,我的确杀不死你。”
夏吟收起扇子,没有说话。
“问出来了吗?”夏吟抓着飞镖投向远处的靶子,练着准头,一边问殷罗审讯的情况。
“还是老样子,什么都不肯说。”殷罗道:“这个‘他’在他心目中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就像是一个精神支柱,让他不会去出卖他。”
“精神支柱也是会崩塌的。”夏吟说:“把一切都告诉他吧,他也只是个工具人,工具人何苦为难工具人呢?”
“是。”
殷罗心想,工具人高级点的词汇不是叫棋子吗?会长如此说还真是随性。
从第二件案子发生时,夏吟就几乎推测出来了凶手应该是何种身份,一次次的查证只是为了更加贴合她的设想。
欧阳家不可能,她虽然仍有疑虑,但这样简单粗暴的作案手法并不是欧阳家的风格。
于是她在会议中使用了一点小话术,让当时参加会议的人以为她在怀疑欧阳家的人,以此来达到引蛇出洞的作用。
那么……七个家族中,背叛者是谁呢?
夏吟扔出飞镖,正中靶心,相信她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七大家族存在太久了,有碍于天师界的稳定,为了天师界的和平,也为了天师协会,所有有威胁的蛀虫她都要一一拔除。
百迭幻化成玉簪,被她气势汹汹的掷到靶子上,穿透靶子深入墙壁之中。
“你所敬仰的人,是我们协会……不,应该说是,七大家族里的人,是吧?”殷罗笑眯眯的看着一天一夜没合眼的男生,道:“当时只有参与事件的人能把你带走,怎么?你喜欢他?”
第020章 夜半别低头(六)
男生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忽然红着眼睛抬起头,凶狠的盯着殷罗:“你在胡说什么?”
殷罗一看,心知这是有戏的意思,便八风不动的板着脸进行施压:“我可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他对你来说就像是你的神明,可是神明呢?”
男生眼睛里的红血丝爬满了眼球,他狠狠的盯着殷罗,被镣铐制住的手腕第一次用力的挣扎了起来,似乎想要捂住殷罗的嘴,又或者是想给他一拳。
殷罗对天师协会的东西还算是比较有信心,只是淡定的接上自己的话:“神明可是不只有你一个信徒吧?神明有他钟爱的人,是吗?”
这句话就像是击中了男生最痛的一点,他颓然的松了手上的力道,身体向后靠在了铁制的椅背上。
他目光涣散,宛如回忆起了什么,喃喃道:“对……他有更钟爱的……那个人也不是我,我、我只是一厢情愿……”
“他只是拿你做棋子。”殷罗苦口婆心的劝着:“你不能一时冲动毁了自己,也毁了他,你替他隐瞒着,他真的就能全身而退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进来了,他也逃不掉。”
男生目光聚焦了起来,他定定的看着殷罗的脸,似乎在下什么决心,他伸出双手,缓缓地做了一个姿势。
这个姿势让殷罗背后一凉,头皮发麻的几乎站起来,他控制住自己,看着眼前十五六岁的男孩做出那个熟悉的动作——
他面色平静,双手交叠,紧紧的攥在一起,举在半空中,就像是在像神明祈祷,也像是在忏悔。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红血丝遍布眼球,身体也因为驭兽之术十分空虚,高强度的审讯让所有人都很疲惫,但此时他看起来像是受到了神明恩赐,整个人容光焕发了起来,他的精神支柱在这过程中缓缓重建。
男生露出一个笑容,看着殷罗,轻声道:“我活不了,也出不去,是绝对不会让先生囿于困境的。”
站在外面看了许久的夏吟眼神一凛,猛的按住通话系统,接通殷罗的耳麦:“殷罗,阻止他,他想自尽!”
殷罗闻讯而动,出手如电“咔嚓”一声卸掉了男生的下巴。
夏吟从外面推门进来,看了两眼,冷笑一声:“牙里藏了毒,这么危险方法他也能随意让你用,你在他眼里还真是不重要的小角色。”
男生红着眼,眼底泛着水光,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两条人命外加杀人未遂,先关他几天。”夏吟说:“让他好好认清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再重新审讯。”
“是!”殷罗朝外面招了招手,门口守着的人便进来解了固定的锁链,也没有将男生牙齿里的毒药抠出来,抠漏了就是另一回事了,这种事还得专业的来。
医生赶到时,男生已经被换了个位置,下巴脱臼太久让他口水流了一下巴,也让他更为难受。
医生是个不到四十的女人,是纪家的传人,一身医术对付这个倔小子绰绰有余,甚至是十分淡定的说道:“你可别想着咬我的手。”
然后拿出工具给他牙齿打了麻药,快速将藏有毒药的牙齿拔了下来,并贴心的塞了个棉花进去,再“咔嚓”一声将下巴复位,让他咬好,不然流血更快。
“以后吃饭嘴巴不要张太大,久了容易再次脱臼,次数多了容易造成下关节紊乱。”医生遵从着一个医生的职责一一嘱咐着,然后还不忘带着医生的威严瞪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夏吟两人:“以后少用这种方法,把人家后半生卸出毛病来怎么办?”
夏吟和殷罗都是在医生这里看过伤的人,平时也没少挨骂,这个时候更是个个缩着脑袋,一个字也不敢说这个男生多半没有后半生这样的话。
倒是男生看他们的怂样笑了出来,然后就咽了一口血唾沫,铁锈味让他不禁抽了抽眼角。
刚才拔牙疼的要死,现在麻药劲才上来,他几乎感受不到嘴巴的存在,也就没什么力气嘲笑了。
直到医生走了,夏吟和殷罗才重新找回气势,吩咐外面的人看好男生,便都离开了监管房。
“背后的人不再问了吗?”殷罗说:“他现在也可以说话,如果不趁着现在问,等过几天他休整好了状态,到时候难免又难以盘问。”
“先晾着他,让他冷静冷静。”夏吟说:“案子可以结了,但他背后的人不能放过。”
“你知道背后的人是谁了?”殷罗奇道:“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透露过,你从哪里知道的?”
“你觉得七大家族里,有谁会被称作为‘先生’?”夏吟露出一个笑容:“他亲手杀了邪教的人,却做出了同样的手势,在那之后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殷罗问。
“他身上被人下了阵法,这个阵法他无法违背,只能通过短短的两个字给我们提醒。”夏吟意有所指:“而七大家族中,最擅长阵法的只有一个,他的阵法无人可敌,所有人都叫他先生,遇事都请教一二。”
“他是……”殷罗突然明白过来,脑海中的一切都对的上号:“一年前,他也是跟随案子的人员之一,且是那次案件的卷宗整理者。”
而且他还是坚定的守旧派。
“赵振禄。”夏吟扬起一抹冰冷的笑,眼底神色浮沉:“让人盯紧他,短期之内他必定再有动作。信徒被抓了,他也坐不住了。”
隔天新闻就报道出十五岁少年杀人事件,邪教再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网民们担心着自己的安危,让相关部门一定要端除这个邪教组织。
“作案动机是什么?”夏吟听见新闻,随口问了一句。
这件事相关部门向来擅长,编一个糊弄一下普通人那是信手拈来。
“十五岁少年误入歧途,被邪教组织洗脑犯下杀人案件。”殷罗道:“这个理由很靠谱,毕竟三观确实可以影响一个人的言行。”
“赵振禄那边呢。”夏吟抬头盯着已经被换掉的线索墙,问:“他目前有什么动静吗?”
“目前没有动静。”殷罗说:“他至始至终很淡定,就像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局外人一样。”
“他本性懦弱谨慎,性格孤僻沉默,基本上很少能听到他在会议上的发言,存在感低到让人容易忽视他。”夏吟捂住眼睛,觉得也许是天气太冷了,一片冰凉:“是我平时没有注意,没想到让他钻了空子。”
“会长。”殷罗认真的看着她:“你是人,不是神,不必事事都揽到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