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在分家产的时?候,沈利几乎是最吃亏的那?一个,房子?车子?票子?都轮不到他,最后只分到一台破电视,和一台洗衣机。
斯文但也懦弱的沈利斗不过哥姐们,只能借酒消愁,成日喝得?酩酊大醉。这时?候的褚秀荣已经怀孕,大着肚子?纳鞋垫子?补贴家中,想着多给丈夫一些时?间,他总能好起来。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沈利喝醉的情况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愈演愈烈。直到那?天,他满身酒气地去上课,还在课堂上扇了一位男同学的耳光,这件事?被?校方知道,也被?家长投诉。
至此,沈利丢掉了工作。
同年,一位未来的心外科圣手在这个荒诞凌乱的家庭出生。
当褚秀荣得?知是个男孩儿时?,内心是无比的失望,从那?一刻起,她就决定一定要再生一个女儿。
男孩很可?爱,头发很黑,眼?睛也是,又黑又亮,像两颗会发光的宝石,学走路学说话都比同龄人要快,但她始终不觉满足,想要女儿的念头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怀第二胎时?,褚秀荣打了个B超,发现还是个男孩儿时?,她没有任何犹豫地打掉了那个孩子?。
她不想再要一个男孩。
褚秀荣曾经明?确地告诉过沈今延,“如?果一开始知道你也是个男孩儿的话,我?不会要你。”
白荔听到这里时?,心里升出一种后怕。她伸手,握住沈今延的一根手指,轻声?说:“那?还好当时?她不知道你是个男孩。”
“……”
“不然我?就遇不到你了。”
沈今延尽量不让气氛变得?悲情?,他以一种平淡轻松的口吻说:“说不定我?就会以另外的形式陪在你身边,也许是一片云,一棵树,一阵经过你的风。”
白荔放慢车速,声?音也变得?慢下来,“我?才不要那?些呢。”
顿了一秒。
她又说,“我?只要你。”
我?只要你。
四个字,让沈今延感受到心脏在某一个瞬间重重地跳了一下。
察觉到他的沉默,白荔在红绿灯间隙回头看他,“怎么了?”
“没事?。”
沈今延摇摇头,把话题转开,“你还记不记得?,十九中的学费多少?钱一年?”
白荔当然记得?,那?是她的母校高中,私立学校,她读的时?候学费都要十二万一年。
沈莹和她是同一届,大家都默认,能在这个学校里读书?的人家庭条件都不赖。
事?实?却不尽然如?此。
沈利因为当堂打学生耳光一事?被?辞退后,从此在家中一蹶不振,没日没夜地酗酒,养家的重担便落在褚秀荣一人的身上。她把刚满3岁的沈今延丢在家里,然后背着几个月大的沈莹出去摆摊卖煎饼。
褚秀荣的煎饼生意不错,回头客越来越多,她给小女儿买最好的尿不湿和奶粉,还有负担酒鬼老公的酒钱,能挪给儿子?用?的自然就没多少?,只能保证他饿不死就行。
沈莹穿的都是新衣服,而他的衣服大多是邻居孩子?长身体后不能穿,然后送给他的。
再后来,褚秀荣听人说去燕京给有钱人家当住家保姆很挣钱,比摆地摊挣得?多得?多。
她为了给沈莹凑去十九中的学费,毅然去了燕京。
雇她的那?户人家是燕京数一数二的有钱家庭,一个月给她开到三万的工资,主人家姓顾,逢年过节随便给她发红包都是好几千。
这就是褚秀荣,背井离乡去当保姆,也要竭尽所能给沈莹最好的,而从未觉得?对沈今延有任何亏欠。
褚秀荣总是对男人有着本能的排斥和讨厌,包括她亲自生出来的儿子?。过往经验告诉她,男人的存在仿佛就是一种恶,弟弟让她受尽折磨,沈利的出现没让她变得?更好,反而让她背上更重的生活担子?。
她把所有的爱和精力?都给女儿,让儿子?自生自灭。就算儿子?是个人人惊叹的天才,她也没觉得?有什么稀奇。她甚至会想,看,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平,让儿子?成为天才,而不是女儿。男的果然更容易受到优待。
所以她对每一次沈今延取得?的优秀成绩都视而不见,都是故意的,采用?百分百的情?感冷暴力?。
她不给儿子?买学习用?品,不按时?给他缴纳学费,不给足够的生活费。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儿子?还是像一颗蓬勃的大树般生长,终有一日,业已茂盛,呈出参天的茂盛之势。
站在褚秀荣的角度上,从她的成长环境和经历去看,沈今延当然会理解她的一切所作所为。
可?是一码归一码,理解不代表原谅。
他觉得?,他能做到基本的体面就已经足够,要让他去修复所谓的母子?关系,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有些关系注定就是无法被?修补的,在这一点上,他和白荔是相似的。两?个人和母亲之间的关系都无法转圜。
在这一点上,他们的态度竟然高度默契地一致。
沈今延以旁观者的口吻讲完属于褚秀荣的故事?。
白荔是个绝佳的听者,她听完后,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而是靠边将车停下。
家还没到,促使她停车的原因,是一种强烈的冲动。
她摘掉安全带,然后侧过身体,毫不犹豫地凑过去抱住副驾驶的男人。白荔把脸紧紧贴到他的脸上,温柔的声?音以很快的速度传到男人耳朵里:
“没关系,你现在有了这个世界上最珍视你的人。”
第66章 与她建立联结。
在?和她漫长?的相拥里?,沈今延恍惚想到那个夜晚,他在?看波伏娃的《第二性》,白荔凑过来问他为?什么看女性主义相关的书籍。
那时候的他没?有回?答,现在?,当他讲过关于褚秀荣的故事后也无需回?答。他不?是个女人,所以他读很多关于女性主义的书籍,明白女人从来不?是一种?性别,而是一种?处境。
他在?恨褚秀荣的同时也同情她,人就是如此矛盾的生物体,难论绝对的爱恨和黑白。
白荔没?有追问,只是给足陪伴。
当天晚上,沈今延在?订第二天飞往印尼的机票。白荔小姑娘似的趴在?他肩膀上,温声说:“我只顾着自己想去看,从没?问过你?想不?想去看。”
沈今延对火山没?什么兴趣,准确来讲,他对任何?景色都没?什么兴趣。出国那几?年,在?异国街头,看着与国内迥然不?同的建筑心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有种?对万物冷淡的漠然感。
但他想要陪她去看。
“我一想到你?看见火山时的兴奋表情。”他摸了摸她的脸颊,笑着,“我就想去了。”
“真的?”
“煮的。”他逗她。
白荔笑着掐一下他的胳膊,没?掐起来肉,他的胳膊又紧又硬。
她突然想到前几?天在?朋友圈刷到过的旅游照,“我记得?哪座火山是可以看到蓝火的。”
沈今延也没?去过,但一听她说,立马到网上去查,“ijen火山,爪哇岛东部。”
白荔下意识地问:“机票贵不?贵?”
沈今延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值得?就不?算贵。”
话是这么说的,最?后机票钱却是白荔支付的,因为?沈今延个人的卡上没?有钱了,全拜他个人所赐,卡里?不?能超过十块钱。
机票订好后,沈今延就一直在?做攻略,白荔原本陪在?旁边一起看,却听他说:“你?去忙你?的。”
“哦。”
于是,她便抱着电脑开始写采访提纲,浮周警方已经同意她到时候去采访犯罪当事人,也就是当时的非法猫车司机。
因为?她当时也在?第一现场,并且是因为?她才破获这一桩伪装拐卖案。
她因此获得?了独家采访权。
白荔写完提纲后,便窝在?沙发上刷着手机,关注拐卖案的最?新走向,警方还在?调查中,会在?调查完成后发布警情通告。
她注意到,在?某音的实?时热榜上面,关注最?高的就是拐卖案,第二的是“小猫遇到了心软的神”。
因为?喜欢猫,白荔带着好奇点进这条热点的视频里?。
视频中是一只奄奄一息的橘猫,躺在?路边的草丛里?,至多才一个半月,又瘦又小,正喵呜喵呜地叫着,声音非常微弱。小橘猫的眼睛都睁不?开,被脓黄的分泌物糊得?严实?。
视频的第二秒,一只大手出现。
大手出现的那一刻,上方的弹幕飘过一群卧槽声。
“卧槽,这手。”
“卧槽,好绝的一双手。”
“卧槽卧槽,手的主人一定贼拉帅!”
关于卧槽的弹幕太多,让白荔也忍不?住多看两眼出现在?屏幕上的手。那的确是一双很好看的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会让人联想到小说中的描写,一看就是弹钢琴的漂亮手指。
大手伸向小橘,小橘还没?有手大。
视频是剪辑过的,随着大手握住小橘后,画面直接跳转到宠物医院,宠物医生正在?给小猫擦拭眼睛,检查身体。
拍摄这条视频的主人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配任何?bgm,却因为?一双手过于好看而被各大营销号相继转发。
互联网时代的流量是惊人的。
短短几?天时间,原视频的点赞已经突破了三?百万。
白荔好奇地点进发布原视频的那人主页,发现是一个新账号,昵称是原始的,简介也没?有,粉丝数量却已经突破了二十万。
“这人怎么不?把流量变现?不?接广告也不?带货,甚至不?开橱窗。”白荔疑惑地自言自语。
还在?做攻略的沈今延也没?让她的话掉到地上。他适时地接:“什么?”
白荔便给他看了那个视频,还说:“说实?话,这人的手要是不?好看,视频不?会这么火的。”
沈今延云淡风轻地一笑,没?评价好看与否,只是逗她:“那是他的手好看还是我的?”
白荔把头一歪,十分俏皮,“你?猜?”
“……”
还是老样子?,沈今延把手落在?她的腰间,轻轻握住后再?细细端详,“还是这样,才最?好看。”
轻而易举的一个动作,就引燃了她的心跳。
他把她腿上的电脑挪开,改为?自己覆拥上去,用他的心跳覆盖住她的。
两人的心跳终究重叠在?一起。
出行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在?一番缠绵后,沈今延让白荔躺床上休息,他则出门去购买所需用品。
白荔本来是想和他一块儿去,但双腿酸软乏力,又逢妹妹来敲房门,说桐桐要找她玩,便作罢了。
沈今延出门买东西去了,白荔洗了个澡后便下楼陪孩子?玩。客厅里?,父女仨都在?,白满照和鲁丽决裂后,暂时也住在?家里?。
白满照正在?喂孩子?吃水果?。白荔一坐下,桐桐就嚼着苹果?扑过来,一把抱住白荔的大腿。
白荔摸了摸孩子?的头,“桐桐,你?喜不?喜欢外公?”
桐桐重重点头:“喜欢呀!”
她便顺势问:“那想不?想和外公生活在?一起?”
“想啊!”孩子?最?是天真,谁对她好就乐意跟谁跑,“外公对我最?好了,但是外公为?什么愿意对我这么好呢?”
桐桐天真的发问让三?人都笑了。
白枝笑着说:“因为?外公是我们姐妹俩的爸爸呀,是亲人啊。”
白满照:“亲得?不?能再?亲咯!”
白荔也跟着笑。
桐桐思考了会儿,然后咬着手指问:“妈妈和小姨的爸爸是外公,我的爸爸是谁呢?是沈叔叔吗?”
三?人同时沉默下来。
谁都不?愿意主动提及那个人渣。
白荔把桐桐拉到面前,轻轻抱住,“桐桐,沈叔叔不?是你?的爸爸,但是他也对你?很好的对不?对?”
“……”
“我们都会给你?很多的爱。”
沈今延对桐桐已经算是很好,最?开始虽有爱屋及乌的缘故,但不?论怎么细究,都已经算得?上十分周全。
没?过一会儿,桐桐早就把爸爸是谁抛之脑后,又去和白枝玩闹去了。在?这个当口,白荔趁机询问白满照,关于他什么时候去和鲁丽办手续离婚。
白满照的神色复杂,他和鲁丽这么多年夫妻,突然离婚必然心头不?好受,但不?好受是一回?事,后不?后悔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鲁丽是个厉害的人,手段从不?简单,当初用三?两句好听的话,一张离婚后他净身出户的协议书,就笑里?藏刀地释了他在?家中的所有兵权。
多年的压制和不?对等,终于迎来了尾声。
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解脱?
白满照突然搓着脸,笑了:“一把年纪了还离婚,是不?是很丢人啊,闺女。”
白荔微微瞪大眼睛,“怎么会,都一把年纪了还不?赶紧过自己想要的生活,那才是丢人呢。”
听了这话,白满照只觉得?有这样的女儿真是好福气,同时也觉得?,鲁丽失去这样的女儿,也真是没?那个福气。
传来开门声时,白满照正在?抽烟,白荔连忙招呼:“爸,烟灭了,今延在?戒烟呢,你?别诱惑他。”
白满照听话照做,不?忘笑着说:“为?了你?,他有什么忍不?住?我觉得?他坐在?一堆老烟枪里?都能忍住。”
“哪有这么夸张。”
“还真有。”白满照说,“那小子?为?你?失魂落魄这些?年你?是没?见过,戒烟算什么。”
“……”
门打开,沈今延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来,不?经意间听到自己的名字,“在?聊我么?”
白荔迎上去,帮他接手上的东西,“怎么买了这么多啊。”
他只淡淡道:“嗯,都是要用的。”
白满照抬手扇了扇面前余留的白烟,说:“聊你?戒烟的事儿,我想知道这烟难不?难戒?不?难我也戒。”
“还好。”他说。
“……”
戒烟有多难,抽烟的人都知道,烟瘾一犯就头晕脑胀,喉咙发痒,心里?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爬。
沈今延却能吃下这样的苦。
只因为?他每次烟瘾一犯,脑海里?就自动浮现出白荔的脸,一想到她闻不?惯烟味,再?多的难受都强行咽了下去。
白荔翻看着他买回?来的东西,有防滑的登山鞋,登山杖,防风厚外套,护膝,防毒面具和头灯,护膝,每样东西都是男女两份。
“这些?都是你?看攻略买的吗?好厉害哦。”她说。
“嗯。”他勾了勾她的耳垂,浅浅笑了下,“别夸,反正都是刷你?的卡。”
白荔又被他逗笑了。
因为?他身无分文,出门前白荔把自己的卡给了他去买东西。
“要不?你?自己的卡上还是留些?钱吧。”白荔提议,“不?然每次都要我拿钱给你?,你?还是一个大男人,出门多丢面子?啊。”
谁知道,沈今延只是在?她身边蹲下,肩挨着肩,他扭头看她时眼底明亮,笑得?有些?不?正经:“就享受被包养的感觉。”
他说什么都不?愿意卡上留钱,说什么如果?要用钱就让她在?微信上转账。
白荔也拗不?过他。
“荔荔,你?听过没??”
沈今延把看火山的那些?装备分类整理,一一装进行李箱里?,“亏气者?百财不?入,把钱都给你?,才方便我赚更多的钱。”
好吧,白荔彻底被说服了。
越到后来,白荔才渐渐明白,沈今延是不?肯放过每个与她建立联结的机会,他享受每一次从她手里?要钱的感觉,那样会让他觉得?与她更加亲密。
哪怕是这么琐碎的事情,但只要能多和她说上两句话,他就觉得?很满足。
只是这样带点小心机的幼稚想法。
他永远不?会向她说破,即便她已经看破。
第67章 理应百无禁忌。
飞往印尼的飞机票定在早上七点?,为给登机留足时间?,天还未亮,沈今延就带着白荔出发,两人的行李不算多,一大半是登山所需的装备,一个28寸的行李箱足以放下。
沈今延提前叫好车,两人一出小区,车已经?在门口等着。
等坐上车以后,白荔才有一种要出门旅游的实感,旁边的窗户留有一道缝隙,从缝隙里,可以看见还缀在天边的星星,明暗不一,却一样动人。
她的心情也随之愈来愈轻松。
“今延,我?们真的要去看火山了。”
“嗯。”他笑?着回?应。
此时此刻,白荔的眼里飘莹着一种天真的憧憬,看上去单纯又美好,她又问:“你说,我?们能看到蓝火吗?”
“……”
“我?好期待啊。”
见她这样,沈今延也不由对印尼的火山,蓝火,末日般的废土感有所期待。或许爱一个人,也许就是想要看她所看,感她所感,和她一起经?历许多的事情。
“能。”
“直到看到为止,不然不离开?。”他又补充一句。
在男人嗓音落下的那一刻,白荔正?好从缝隙里收回?视线,转头看向他,也正?好是这一刻,司机在转弯经?过?一个有红色地标的街角。
窗外的红光在男人清绝脸庞短暂地晃滑而过?,衬着前方的绿灯光线。似乎灯红酒绿经?过?他,却什么也没留下。
他没有去捕捉任何光影,深沉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她的脸上。
就像好多年?前一样。
这一瞬间?的心动,白荔没有办法形容。
经?过?十个小时的长时间?飞行后,两人到达东爪哇,酒店就在ijen附近,在外南梦城里面,与巴厘岛隔海相望。
酒店也是沈今延提前定好的,与他一同出来,似乎什么都不用操心,也更不用担心什么,只需要带个人,自?己会呼吸就好。
这样的形容或许夸张,但的确是这样,他就是那么的周到细致,不遗漏一个细节,也不放过?任何的纰漏。
酒店房间?在第三层,推开?窗就能看到ijen的火山群,有种壮丽孤寂交织的美感。白荔站在窗前看很久,一直到沈今延把第二天登山要用的装备一一整理出来。
他告诉白荔,ijen火山攀爬难度大,最好休息一晚上再?出发。
白荔靠在窗前,环着单侧手臂,“你怎么知道难度大?”
沈今延合上行李箱,“看了很多攻略,都说累人,我?都有点?担心你爬不爬得上去。”
白荔反过?来问:“那我?爬不上去,你会背我?吗?”
“不背。”沈今延想也没想,就拿话逗她,“到时候我?就自?己爬上去,独自?欣赏你想要看的蓝火。”
“……”
知道他在逗她,白荔一点?儿都不生气,嘴角反而越翘越高。
最开?始,她听沈今延说ijen火山难爬度大,也没太往心里去。
直到她亲自?开?始爬以后,才知道……
上山前,向导就让两人佩戴好护目镜和防毒面具。白荔还在低头研究防毒面具的佩戴方法,一旁的沈今延已经?穿戴完整。
他穿一件纯黑色的冲锋衣,立领,领口刚刚到线条分明的下颌,显得他特别深沉冷酷。尤其是,脸上还戴着黑色的防毒面具和护目镜,乌发随风微微摆动。
旁边有外国人在说,那个中国男人好帅。
手里的防毒面罩被男人的大手抽走,与此同时,头顶落下温润的嗓音,“我?来。”
“哦。”
在给她戴上防毒面具之前,沈今延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粉色的东西。
白荔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支唇膏。
“你好像会魔法,口袋里掏出来的是我?想不到的东西。”她说,“你怎么会随身带唇膏啊?”
“……”
沈今延摘掉唇膏的盖子,顺势抬起她的下巴,“上去容易嘴唇发干。”
白荔被迫仰着脸。
她感觉到捏着自?己的手指非常温柔,是一种很特殊的润凉质地,很像飘在火山口的那一缕永远不会消散的烟。
在胡思乱想的间?隙,白荔无意?识地撅了一下嘴。
刚要落到嘴唇上的唇膏顿住。
悬在空中。
紧随其后的,是男人微微偏一下头后细究的目光,他凝视她,薄唇勾出迷人的笑?弧,“荔荔,给你涂个唇膏你噘嘴干什么?”
这潜台词很明显。
是不是要接吻?
周围还有不少其他游客,包括同胞也很多,白荔一下就耳根通红,她明明记得沈今延以前很讨厌在外面表现出恩爱的模样,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立马撇了一下嘴,“哦,只是觉得噘嘴的话,更方便你给我?涂。”
“是吗?”
男人眼角含笑?,轻飘飘两个字,问得白荔差点原地显形。
就仿佛,她噘嘴真的是有别的不正?经?想法。
“我?才没有——”
他的吻吞掉她的字。
很浅的一个吻,一触即离,如将要吹皱池水的风一样轻。
池水皱没皱白荔不知道,但她的心在感受到他的唇和气息时,确实皱成了一团,好几分钟都没法展开?。
她不禁好奇,“今延,你以前讨厌这样的。”
“现在不讨厌了。”
“为什么?”
“……”
沉默了好几秒。
男人一边抬着她的下巴帮她温柔涂着唇膏,一边低声慢语道:“以前总觉得在外面表现出亲密不太好意?思,脸皮薄,现在却在想,既然命运让你回?到我?身边,我?理应百无禁忌。”
只要你回?来。
我?什么都愿意?。
白荔原本就皱巴巴的一颗心,又被黑暗中的手捏住,轻揉慢碾,带来更加深刻的情绪感知。
她感受到一种被填满的感觉。
仿佛多年?来委屈和亏空,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那天的ijen火山之行给白荔留下深刻的印象,也许是有沈今延同行,所有的风光和感受都在加倍,她的内心澎湃不已。
一路爬上火山非常的累,白荔难用语言去形容那种累,白色的登山鞋变成灰色,她能看见面具上凝着自?己呼吸的水珠。
她喘息着,坚持着,左手杵着登山杖,右手扯着沈今延的一条胳膊,如若不是这样,她可以算得上寸步难行。
想过?这ijen火山难爬,但没想过?这么难爬。
又陡又难落脚。
等爬到一半,白荔才发现,除了一个向导之外,还有第四个人一直跟着他们。她回?头看了好几眼,那人胸前还挂着一个相机。
“那男的是掉队了吗?”她凑到沈今延身边,喘着小声问。
“不是。”
沈今延也回?头看了一眼,“他是和我?们一起的。”
白荔疑惑,“和我?们一起的?”
沈今延淡淡地嗯一声,“摄像师。”
白荔更加疑惑,喘了两口大气,“……摄像师?”
见她累得不行,沈今延停住脚步,他的气息还算很稳。他朝着向导打?了个手势,示意?向导暂停休息,然后低眸看向她,“你忘了吗?”
“什么?”
“我?还记得。”隔着护目镜,男人的目光依旧无比深邃,他放慢语速重复着,“十八岁的白荔有三个愿望,其中的第二条。”
——独自?到印尼看火山,拍一组人生照片。
白荔当?然记得,只是没想过?沈今延会比她记得更牢固。
这分明是她的人生愿望,他却以惊人的行动力帮她实现着,生怕愿望不能够被实现,生怕心潮会被浇灭。
都说爱人如养花。
他真的,有很用心很用心地在滋养她。
“只是可惜不能太严谨地完成了。”沈今延带着笑?意?说,“你想要独自?来这看火山,而我?偏偏跟着。”
“不。”她赶紧摇头,“这样最好。”
不是更好,而是最好。
有他在,自?然是最好,比独自?来不知道好多少倍。
白荔不知道,这时候摄像师的相机里,已经?有很多两人的背影照。大多都是沈今延在拉她,他在缭绕的烟雾里,频频回?头看她。
像一个怕小孩子走丢的大家长,眉眼间?有着藏不住的细腻温柔。
沈今延笑?着对她说:“爬不动了可以坐兰博基尼。”
兰博基尼,其实也就是当?地的人力拉车,人民?币大概几百块。白荔坚决拒绝,她想要每一步都和他一起往上,拉着他的手一起走。
除了冰岛,ijen火山是世界上第二个可以看到蓝火的地方,酸性可想而知。越靠近蓝火地带,味道也就越呛人,就算戴着防护面具,也让人觉得呼吸道有火辣辣的灼烧感。
终于?。
撕裂的大地皮肤呈现在眼前,蓝色脉络像是流淌的蓝色血液,纵横分布,交叉汇合再?分散,烈烈燃烧着熊熊火焰。
透着一种撕咬万物的侵略美感。
四周烟雾茫茫,能见度不超过?两米,黄沙飞扬,白荔的手被沈今延握得很紧,她转头,在茫茫里与他对视。
彼此的隔着两层镜子在虚空交汇,擦出不弱于?蓝火的那一道焰。
燃烧,沸腾。
什么都没有说。
摄像师举起相机,想要留住这一刻,他们仿佛在世界末日的尽头对视,黄烟笼绕,看向对方的目光却清澈如泉,形成极致的反差。
也正?是这样的反差,才让爱情如此具象化。
——咔嚓。
画面被定格。
印尼摄像师查看着照片,惊叹男人看向自?己妻子的眼神,竟然可以如此深情幽远。他不知道这对爱人间?经?历过?什么,但他的确经?历了震撼。
白荔也被氛围感染,情不自?禁地问,“沈今延,你爱不爱我?啊?”
沈今延被逗笑?。
问的都是些什么鬼问题。
他摇头失笑?,说:“一点?都不爱。”
谁说只有女人才口是心非?
男人也会的,白荔腹诽。
在返程时,途径玛瑙蓝的硫酸湖,美得像是油画,在白荔看得出神之际,耳边突然落下男人低沉沉的嗓音:
“荔荔,我?只爱你。”
第68章 爱是小心翼翼,也是寸步……
火山上的气温冷凉,回到酒店后,白荔就开始发烧,不仅如此?,还开始上吐下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