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婿,老丈人?
这两人是怎么时候成为这种关系的。
鲁丽的眸光直接凝住。
下一秒,随着白荔的下车,一切迷雾就被吹散。鲁丽反应过来,这是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白荔嫁给了?沈今延,并且和白满照来往甚密。
静默两秒。
氛围却凝固得如半个?世纪那么久。
一声重?响打破尴尬的寂静,是鲁丽一巴掌拍在了?揽胜的车前盖上,那声音响得足以让任何人知道她现在有多?愤怒。
“这是我?的车。”沈今延不疾不徐地提醒,语气?平静。
“拍坏了?我?赔得起!”
这是鲁丽惯用的话术,在她的人生观里,似乎就没有什么不能用钱买到的事情。如果有,那就是钱不够多?。
沈今延是领教过这一点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准备再浪费任何口舌,只保持沉默。
白满照看在眼里,心?里对鲁丽只有失望,“小丽,上次你在美容院被狗咬了?,明明是对方的错,你却始终没有得到道歉。这件事对你一点启发都没有吗?你为什么还是这样。”
鲁丽忍无可忍,三两步绕过车头,扬手就要甩白满照耳光。
手腕却在半道被人截住。
鲁丽回头,对上一双格外压迫寒清的双眸,沈今延握着她的手腕,以毫无情绪的口吻说:“好?好?说话。”
语调虽平,却带着威胁。
鲁丽紧迫地瞪回去?:“放开我?!”
沈今延自然是放开她,然后很自然地挡在白满照身前,对他来说,白满照就是他的父亲,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父亲。
那天,鲁丽看着站在沈今延身后的白满照,气?得发抖,她觉得眼前的人好?陌生。同床共枕几十年,睡得两鬓都出现花白,她却开始觉得白满照觉得陌生。
她自以为对白满照完美掌控,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和她抛弃的女儿以及她曾经不屑的穷小子搞好?关系的。
“白满照,你给我?过来。”这句话,是鲁丽发出的最后通牒。
“……”
白满照站着没有动,鲁丽又追加威胁,“你今天要是不过来,就永远也别?踏进家门!”
长时的沉默,白满照始终站着没有动。
像尊正在深思熟虑的雕塑。
终于,白满照在几人的目光里,说出了?早就做好?的决定,“小丽,我?们?离婚吧。”
第63章 上交工资。
那天,白荔全然都如一个旁观者,她不是谁的女儿,不是谁的妻子,只是一个普通的看客。
她看见白满照以决然的口?吻说?出离婚,看见鲁丽强忍无果却?接连掉落的眼泪。
原来鲁丽也是一个会哭的人。
在白荔的记忆中,她还从未见过?鲁丽掉过?眼泪。
也许是因为气急攻心?,又或者是因为局面?失去掌控的馁丧,鲁丽的两?只眼睛哭得非常红。
白荔清楚,这一场有关白满照和?鲁丽的博弈,看似鲁丽数年来长?盛不衰,可到头来,输的最惨的也是鲁丽。只要白满照毫无顾忌地要离开,鲁丽就再无计可施。
“好,你走,你马上收拾东西滚出去。”鲁丽抹掉一把眼泪,瞪着白满照说?。
白满照先是沉默两?秒,而?后回头用眼神询问身后男人。
沈今延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似乎把什么决定交给他做都可以,都不会出错。
接收到白满照的眼神信号,沈今延只微抬下颌,“去收拾东西,我跟你一块儿去拿。”
从头至尾,白荔都没有下车。
当沈今延跟着白满照进别墅区后,白荔索性?低头看手机,避免和?鲁丽有任何的眼神接触。
她觉得,有些破裂的关系是永远无法缓和?的。
不是到故事的最后,所有人的结局就可以是圆满的,就像她和?鲁丽,隔阂如天堑,连修复的可能都没有。
退一万步说?,当初白荔固执离家也许欠缺考虑,但是鲁丽作为一个母亲,真正能做到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就连白荔上次主动带着孩子上门求助,鲁丽也不肯施以半分援手。
那次从别墅大门出来,白荔就告诉自己,一定是最后一次来这个地方。
六亲缘浅也没什么不好,修的就是两?不相欠。
她和?鲁丽间?是再无转圜余地的。
鲁丽来到副驾前,敲响车窗玻璃。白荔没想过?鲁丽有此一举,还是降下车窗,语气平静地问:“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疏离的语气,让人也分辨不出两?人的关系。
鲁丽牢牢盯着她,“把我搞到离婚,就是你想要的对不对?你是在报复我?”
白荔不觉得自己有精力却?进行任何报复,“离不离婚对你有影响吗?”
她抬眸,清浅目光的对上鲁丽视线。
鲁丽一怔,没明?白她的话中意?,直到白荔不紧不慢地说?出了下一句,“你有很多钱就够了。”
鲁丽彻底定住。
白荔看见鲁丽严重错愕和?悲愤在涌动,她说?了最后一句,“守着你的钱和?无尽的孤独,过?剩下的余生,祝你快乐。”
白满照只带走几件贴身衣物,还有几套渔具,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带出那栋他忍受已久的大别墅。
东西都由沈今延帮忙提着,白满照两?手空空地轻松着。
“女婿,来根烟,我现在很快活。”白满照说?。
“戒烟了。”
“咋呢?”
“她闻不惯烟味。”沈今延说?这话时,语气虽然淡淡的,但眉眼间?却?藏着淡淡的温情。
白满照诧异地看男人一眼,“照这样下去,下一步阿荔就要你去摘天上的星星了。”
意?思是说?沈今延快要把白荔给宠坏了。
沈今延听懂了。
“太太不就是拿来宠的么?”
沈今延在私下和?白满照相处时,是完全放松的状态,打趣之话也信手沾来,“宠到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在外面?看别的帅哥。”
这话听得白满照哈哈大笑,“哪还有比我女婿更帅的男人,你真是谦虚。”
沈今延但笑不语,脑子却?在想七年前,白荔追他时给他说?过?的那句话——
真爱在男女生身上是不同的提现,在男生的身上是胆怯,在女生的身上是大胆。
他现在终于能体会那种感觉。
即便诸多人夸他帅气,赞他的年轻有为,他还是会在心?中隐隐担心?,她的目光是否会望向别人?
万一哪天他让她厌烦又该如何?
在爱情里,谁都是胆小鬼,沈今延也不例外。
初二,浮周市三环以内都堵得水泄不通,有些人是今天刚刚返乡,而?有的手是今日全家一起出门旅游。
把白满照送回家后,白荔又向沈今延提议步行去逛商场。
“想买什么?”沈今延随口?问道。
屋中被沈莹砸坏的家电全都置换过?一遍,焕然一新的模样,好是好的,就是太没有烟火味了。
“买点食材放冰箱。”她说?。
“好。”
沈今延陪着她出门,出瑰园的大门,步行到商场。
过?年来逛商场的人也很多,白荔在热闹的气氛里挽住沈今延的手臂,“你不是说?等两?天要去给你妈拜年吗?今天就买点东西吗。”
沈今延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很淡地说:“她不缺什么。”
“不缺也得买,这毕竟是礼数问题。”
“依你。”他垂眸看她,温温一笑。
对于白荔,沈今延总是百般的迁就,性?格温和?无比。谁能将他和?最初重逢时那个冷漠无比的男人结合在一起?
到商场后,白荔负责挑选东西,沈今延负责推着购物车跟在后面?。两?人同行在一起,远远看着就是很登对的一对,男俊女美。
白荔选了满满一车的东西,礼盒装的黑虎虾和?带鱼,两?箱特级车厘子,还有牛奶和?坚果礼盒等等。
她一个劲往购物车里面?放,沈今延只得认命地推着。
逛年货区的时候,沈今延停在一处敞口?货架面?前,货架上摆放着许多带有龙娃的福字和?对联。
“你要买吗?”她问。
“上次在医院食堂吃饭,你盯着食堂门上的生肖小龙看。”沈今延云淡风轻地看她一眼,“还说?生肖贴画好看,难道不是想买吗?”
“……”
白荔都忘记这一茬,没想到沈今延还记得。
真是好小的一件事。
她心?里一暖,也多出挑选的性?质来,“那我要挑一个最可爱的。”
沈今延抬手示意?,意?思是让她随便挑。
白荔在一大堆带有龙生肖的福字里面?挑选起来,看这个也可爱,看那个也可爱,半天拿不准主意?。
沈今延也不催她,站在旁边静静看她挑选。
“今延,我想你和?我一起选,好难选哦。”
“好。”
沈今延是那种只要你开口?,就可以瞬间?把情绪价值拉满的男人,他立马做出行动,认真挑选几张设计精巧可爱的福字出来。
他把几张福字递给她看,“怎么样?”
白荔撇头看一眼,“可以诶,我就在这里面?选。”
选到最后,沈今延见她在两?张福字中犹豫不决,索性?温声?询问:“要不都买吧?怎么样?”
“福字不就贴门外一张吗?”
“你要是喜欢,我们家门里面?也可以贴上。”
白荔被逗到,“谁家门里门外都贴上福字啊?”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最后白荔最后还是买下了两?张巨可爱的福字,一张是五福临门的龙,一张是财源滚滚的龙。
而?后,两?人又一起挑选了对联和?窗花,才到收银处结账。
今天很反常的,沈今延并没有抢着结账。
这让白荔觉得很奇怪。
倒不是介意?他没有结账这个行为,就只是单纯的觉得奇怪而?已。
白荔没问什么,默默用手机扫码支付。她走出商场时,手机里正好跳出一条新的短信提醒。
银行短信。
短信内容是提醒白荔有一笔新的入账,金额为五万多。她不解地看着短信,“这是什么新型诈骗短信?”
沈今延漫不经心?地看一眼,“不是。”
“啊?”
“这是我的理财收益。”他说?。
白荔怔住,“你的理财收益为什么会在我这里……”
谁知道。
沈今延一边揽过?她的肩头,一边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她,“在你那里的,又岂止理财收益?”
接下来,白荔就发现,在她的未读短信里有很多条银行入账消息。
金额多得足以让她咋舌……
一个零。
两?个零。
三个零。
九位数的存款。
也就是说?,相当于沈今延的全部身家都在她这里。
白荔在风中凌乱,“你这是干什么?”
经过?一番询问,白荔才知道,沈今延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去银行办理了资金归集的业务。
给个人账户设置金额上限,一旦超过?上限,剩余的钱就会自动转到签约好的银行卡上。
“怎么一个劲儿往我卡上来钱?”白荔不停地翻着短信,“你设置的金额上限是多少?”
沈今延说?了一个数,让白荔惊掉了下巴。
二十分钟后,两?人回到家中,沈今延在整理刚买回来的东西,白荔则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
小地瓜的首页正好飘着一个讨论帖。
-男朋友到底该不该上交工资。
白荔带着好奇心?点进去,里面?的回答更是五花八门。
1L:我男的,我不希望上交工资,自己的钱自己用。
2L:还是看个人吧。
3L:不是我想问,真有自愿上交工资的男人吗???
看到这里,白荔忍不住回复——
-我老公。
-到银行搞了个什么资金归集,卡上只要超过?十块,钱就全部到我卡上了/微笑
初四,去?给沈今延的母亲拜年。
等到褚秀荣目前居住的地?方?,白荔才在心中感叹,沈今延还真是一个体面人。
位于浮周黄金地?段的高档小区,寸土寸金。即便?多年来母子关系淡薄,但他还是给了褚秀荣很好的物质生活保障。
房子是他前些年差人买的,名字写褚秀荣和沈莹两个人的名字,两人的份额各占一半。
车子停进地?库里。
一路过来,沈今延的神色都不算明?朗,始终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白荔偷偷看他好几次。
她?的心里明?白,或许他和褚秀荣的关系,就?像她?和鲁丽的关系,可能永远也无法和解。
伤痕是永存的,原谅从不是轻飘飘的两个字。
白荔主动开口,“今延,我们坐一会儿就?走,就?回家。”
沈今延知道她?是在照顾他的感受,浅浅对?她?一笑,“没事。”
两人下车,一同拿上后备箱里拜年的一应物品,再并肩走进电梯里。
随着电梯门的关合,白荔的心开始跟着上下忐忑。
沈利毕竟是褚秀荣的丈夫。
褚秀荣当年头戴素白花,在家门口哭闹的样子,对?于白荔说还很清晰,她?的心里免不了一阵觳觫,连呼吸声都变得有些紊乱。
乱在格外的寂静中是不被允许的。
沈今延察觉到异样,主动偏头询问?,“怎么了?”
白荔看向他,“担心你妈妈会不会很讨厌我?”
沈今延先是一愣,然后淡定地?坦陈道:“说实话,她?喜不喜欢你都不重要。你是我的妻子,我喜欢你,我爱你就?够了。至于其他任何人的想法,那都无关紧要,就?像是大动脉出血和擦伤的区别一样。”
这就?是和医生结婚的感觉吗……举个例子都透着血淋淋的生动。
等电梯停下,白荔的心中也豁然开朗,只要他爱她?就?够了,至于别的,都只是擦伤。
来开门的是沈莹。
沈莹在精神病院治疗几个月,没见消瘦,反而还长了点肉。兴许是心里看得开,又和白荔达到和解的平衡状态,吃口相较于之前好了不少。
方?圆脸的沈莹看上去?更加珠润,整个人精神状态很好。
可是沈莹身上那股子傲劲儿和攻击性倒不见减,瞄了一眼白荔空空的手,“空着手就?来了?”
白荔知道沈莹是个什?么性格,明?摆着是开玩笑的话,她?也没往心里去?,笑着说:“都在你哥手上呢。”
沈今延的两只手上提满东西,全?是他和白荔上次去?逛商场买的,琳琅的红色礼盒,光看着都沉甸甸的。
沈莹侧身让路,“过年没出去?玩?”
沈今延:“正准备去?。”
白荔满眼的疑惑,她?怎么不知道要出去?玩?
她?跟着沈今延的身后进屋,同时小声问?:“今延,我们要去?哪里玩,怎么没听你说?”
沈今延把东西依次放在宽敞干净的茶几上,回头看着她?的眼睛,“你不是说过年放假想去?印尼京@墨@筝@狸看火山么?”
最?近忙得过分,白荔自己都忘记说过这话。
没想到他竟记得这么牢。
白荔的眼睛一亮,“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随时可以。”
“明?天也可以?”她?的语气多出几分惊讶。
沈今延给出非常肯定的回答,“可以。”
这时候,在厨房里忙活的褚秀荣快步走了出来,褚秀荣身上系着一根灰色半身围裙,头发盘在脑后,刚洗完的手上还带着水珠。
对?于这次沈今延愿意回家,褚秀荣是意外的,但同时也是期待的,她?没想过沈今延还愿意回来看她?。
毕竟经历过她?的背叛,褚秀荣觉得儿子会一直恨她?。
沈今延之所以带着白荔回来,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沈莹。他想着,沈莹愿意和白荔和解,从此以后都不再找白荔的麻烦,这一点让他觉得欣慰。
回来拜年也是沈莹的主意,沈莹做出让步,他也不能太过不近人情。
回来一趟对?他来说没什?么损失,顶多心里不舒服,但是为了白荔,他没什?么不能忍的。
“儿子回来啦。”
褚秀荣表现得很热情,同时还透着不知所措,从她?的手不停在围裙上擦揩着就?能看出。明?明?她?的手已?经完全?擦干,但她?还是在不停地?擦着。
沈今延没什?么鲜明?反应,神色很冷淡地?嗯一声,然后抬手示意,“东西都是荔荔买的,给你拜年。”
他甚至不愿意喊褚秀荣一声妈。
态度拿捏得非常冷漠。
既然是枕边人,白荔瞬间意会到沈今延的意思,也没喊妈,而是礼貌地?笑着叫了声,“阿姨,过年好。”
这已?经是她?能给到最?大的尊重。
她?一定是和丈夫站在一边的,丈夫都不认的妈,那她?也不会主动喊。
沈今延眼底有一瞬柔和的光,他看她?一眼,神色都变得温柔。
很明?显,他也懂得了她?的善解人意。
褚秀荣对?于二人的态度,也心知肚明?,她?很清楚沈今延为什么不叫她?妈,也清楚白荔是替沈今延着想,所以,她心里再不是滋味,都没有表现出来。
“菜马上就?烧好了,我先去?弄,你们随便?坐。”
“好的阿姨。”
白荔坐到沙发上,从那一堆东西中挑出一个购物袋,袋中取出一个丝绒绿的盒子,上面系着丝带蝴蝶结。
她?把盒子递给沈莹,很轻快的口吻,“喏,送你的。”
沈莹显然没想到白荔会送自己礼物,眸光都定了两秒,盯着那个盒子不动。
“拿着呀。”白荔晃了晃盒子。
“哦……”
沈莹接过盒子,打开,发现是梵克雅宝的一条手链,得一万多。她?狐疑地?看向白荔,“你怎么这么舍得?”
白荔微微耸了一下肩,“送妹妹礼物很奇怪吗?”
在她?看来,沈今延的妹妹就?是她?妹妹。
那都是实打实的一家人。
“手链我收下了。”沈莹挑了下眉,“但是你别想我叫你嫂子,这点改口费可不够。”
“……”
白荔不会介意这样的回答,她?很明?白,能将与沈莹的关系转圜至此,已?是极限。
至于剩下的,便?顺其自然,交给时间。
那天的拜年饭吃得还算平静,但也太过平静,饭桌上几乎没有人说话。
沈莹吃饭有看手机的习惯,一直低着头,至于沈今延更是直接化身哑巴,他垂眸用餐,动作慢条斯理,目光却始终不曾看向褚秀荣一眼,只是时不时目无旁人地?给白荔夹一下菜。
好几次,褚秀荣都想开口和沈今延说话,都被男人无比的冷漠击退。
这样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吃饭结束。
沈家兄妹俩到厨房里收拾,褚秀荣则把白荔叫进卧室里谈话,一进门,褚秀荣就?塞给白荔一个很厚的红包。
白荔下意识就?要躲,“不行阿姨,我……”
“你拿着,快。”
“不行不行。”她?直接把双手背在身后。
白荔不是客气,也不是故作扭捏,而是想着如果收这个红包,沈今延肯定会不高兴的。
虽然收红包的行为谈不上背叛,而她?不想让他有任何的不高兴。
僵持几轮下来后,褚秀荣也不再坚持,她?叹了口气,随手把红包放到一旁的梳妆台上。
“你有空帮我劝劝小延,那孩子一根筋,爱较劲儿。”
“……”
白荔没搭话,视线上移,注意到床头的墙上挂着一张艺术照,那是十八岁的沈莹,年轻,光芒四射,眼里闪着十足的自信和从容。
她?的视线再次一转,看见床头柜上立着的照片也是沈莹,不过是沈莹和褚秀荣的合照,母女俩的头贴靠在一起,看起来非常亲密。
房间里随处可见的,是沈莹的照片。
白荔仔细地?看了一圈,竟然没有发现一张有关沈今延的照片。
爱与不爱很明?显,全?藏在细节里。
到这里,白荔脸上的礼貌和客气都疏淡了点,“阿姨,今延是个很好的人,这也不是他爱较劲的问?题。”
至于是别的什?么问?题,她?就?没必要挑明?说了。
褚秀荣沉默下来。
外面,沈今延从厨房里出来,没发现白荔的身影,便?开始找,“荔荔?”
听见他的声音,白荔便?没有再多和褚秀荣说什?么,而是直接转身拉门出去?。
沈今延看见从褚秀荣卧室里出来的白荔,眸光有一瞬的暗淡,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来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说走了。
他很冷淡地?给褚秀荣打了个招呼后,带着她?离开。
坐电梯下楼的当口,白荔主动握紧男人的大手,俏皮地?挠挠他的掌心,“今延,别不开心,你妈说什?么我都没听,她?给我红包我都没收。”
男人眸色有所缓和,他转过脸,“这么乖?”
“当然啦。”白荔拍拍他的肩膀,“回去?我开车吧,你好好休息一下。”
“好。”
回去?时,在经过一家摄影楼时,白荔透过车窗多看了两眼,不由自主想到褚秀荣卧室里那些沈莹的照片。
她?的目光惹来沈今延的注意力。
“想拍照?”他问?。
白荔缓缓地?摇摇头,轻声说不是,然后主动提起在褚秀荣卧室里看到那些照片的事情。
沈今延以一种特别云淡风轻的姿态说习惯了。他说,从小到大,沈莹每次过生日都会拍照片,而他的照片却寥寥无几,除去?开学?办理手续时的寸照时几乎没有,因为褚秀荣觉得给两个人拍太浪费钱了。
“你妈到底为什?么这么偏心啊?”这是白荔始终都搞不懂的一点。
坐在副驾上的沈今延合上眼睛。
白荔带着一种怜爱的心情追问?,“今延,你要不要和我说说?”
“你想知道,我当然愿意告诉你。”
只是那些桩桩件件,造成了深浅不一的伤痕与钝痛,让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何开口。
空濛寒清的风吹进车内,沈今延开始在风里讲一个人,和她的一些事?。
1979年,褚秀荣在西北偏僻小山村的一户家里出生,在她之前,家中已经有三个姐姐,名字分别是招娣盼娣念娣,而她的名字里也逃不过一个娣,引娣。
据说她出生那?一晚,一家老小都围在一起哭,刚生产完的母亲也瘫在床上流着泪,不是因为高兴,而是因为悲伤,都在想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又是个女儿?想要个儿子?就这么难吗?
今日,老褚在挑着猪粪浇菜的时?候得?知媳妇要生,火急火燎赶回家,赶回家发现生的是个女仔,直接破口大骂。
老褚骂褚秀荣的母亲不争气,什么破肚子?,连生四个都是女儿,害他在村里都抬不起脸做人。
一开始,家中只有四个姐妹,褚秀荣并不觉得?有异样。有什么东西,都是大家一起分着吃,一件新衣服可?以轮着穿。
直到老五的出生,老五遂了老褚和一家子?的愿望,是个儿子?,名字叫做耀祖。
耀祖得?到父母的完全偏爱,褚秀荣越长大就越能感受到。那?年代的物资匮乏,几个月也不见得?能吃上一次猪肉,但饭桌上只要有荤腥,那?一定是弟弟先吃。
煮面的时?候,只有弟弟的面条下面卧了颗鸡蛋,她和姐姐们都没有。
在家里,弟弟就是山大王,她和三位姐姐都要无条件宠溺他,让着他,如?若不然他便会朝爹妈告状,那?她和姐姐们就要遭殃了,轻则挨骂,重则吃耳光。
褚秀荣被?打得?最惨的一次,是流了半小时?的鼻血,怎样都止不住,原因竟然是弟弟打碎了一筐要拿去赶场卖的鸡蛋,而她错就错在没有看好弟弟,让家里遭受损失。
制造麻烦的人没有受到惩罚,什么都没做错的她却挨打。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她开始去恨。
恨这样的不公平,恨每一次没有卧鸡蛋的面条,恨爹妈看向弟弟时?宠爱的眼?神,恨每一样拿到弟弟手里的东西,恨所有重男轻女的细节。
原生家庭对一个人造成的伤害和影响都是毁灭性的。
随着褚秀荣年龄的生长,人格和三观都逐渐定型,她有着自己一套的世界观。她希望有一天可?以从这个窒息家庭中逃出去,过一种新的生活,再好好把自己养一遍。
在这过后没多久,她遇到了沈利。
沈利是来村里支教的青年,穿着麻蓝色的衬衫,黑色阔腿裤,村里的孩子?们都很喜欢他,年轻女孩们会在热辣辣的田埂上偷偷看他。
沈利总是笑容明?媚,为人和善,对谁都笑眯眯的,尤其是他戴上圆框眼?镜的那?样子?,看上去更加彬彬有礼。
偶然一次,当褚秀荣又因为弟弟而被?责骂时?,她躲在猪圈外的草门边上哭,这时?候,恰巧沈利陪着村支书?到家里来走访,是慰问村里贫困户的活动,会送一桶油和两?袋米。
爹妈忙着感谢村里的关心,实?则是感谢那?一桶油和两?袋米。
而褚秀荣则忙着哭泣。
哭着哭着,一条洗得?泛白的手帕递到她的手边,她一抬头,看见文质彬彬的一张脸。
那?天,褚秀荣对村里送来的扶贫物资一点都不感兴趣,因为不论是什么好东西都进不到她的肚子?里,但是独独那?一条手绢,是送给她的扶贫物资。
荒芜贫瘠的内心世界,在收下那?条手绢时?,感受到莫大的慰藉。
到底是从小都没被?疼爱过的女孩子?,竟然被?一条不值钱的手绢哄得?团团转,褚秀荣开始期待见到那?位年轻的支教先生。
那?年,抛下一切跟着沈利离开村庄,逃离原生家庭的褚秀荣刚刚17岁。沈利对她说,等他们一起回到城市,就会有完全不一样的新生活——大城市没有那?么严重的性别歧视,重男轻女也很少?见,还保证以后她吃的面条里都会有一颗鸡蛋。
梦想往往是美好的,但被?现实?抽回原形,似乎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跟着沈利回到大城市的褚秀荣,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沈家一共六个兄弟,沈利排行老六,上面哥姐都有。让她觉得?奇怪的是,沈利作为老幺,并没有受到专宠。